第174章

林舒月跟杭嘉白对视一眼, 杭嘉白问林舒月:“想去看?”

林舒月点头如捣蒜,杭嘉白放下饭碗:“走?”

林舒月到西屋穿上棉袄军大衣,杭嘉白也到东屋穿上衣服, 两人一起出去, 他们出来得不早不晚, 有不少人也正朝着那边赶。

整个林场内都是熟人, 杭嘉白大家也都认识,虽然几年不联系了,说话说着说着就生疏, 但再见面再说两句,也就熟起来了。

其中一个六十上下的老头就跟杭嘉白特别好,他管老头儿叫做爷爷, 寒暄了两句,介绍了林舒月给他认识,杭嘉白便问:“胡爷爷,刚刚那动静是出啥事儿了呢?是不是有狼进村了?”

胡爷爷道:“那不能够,咱们这林场四周都拉了围栏, 狼进不来。再说了, 咱们村都是有狗的, 那可都是从不对退下来的警犬,要是真有狼来,他们能不叫吗?”

“估摸着是谁家出事儿了。”胡爷爷说得一脸笃定, 他的手笼在袖子中, 嘴上叼着一个烟袋, 一说话, 那烟就冒了出来,杭嘉白给他递了一根烟, 他不要,说带嘴儿的烟没劲儿。

杭嘉白看他不要,把烟收了回去。林舒月则透过各家各户院子中的缝隙,朝林子里看,落叶松哪怕到了冬天也格外的笔直,只不过颜色从原本的翠绿,成了墨绿。

树底下是一层层厚厚的雪,那是今年入秋后下的雪积攒起来的,一直都没有化。

从厚度来看,大概都能没过人的脚背了。

前面又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声,林舒月等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

很快,大家就到了发出声音的人家来,林舒月等人跟在胡爷爷身后,挤到了里面去。

在被人围着的院子中央,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已经青紫的三四岁的小女孩哭得喘不过气来。她的身边,一个穿着军绿色衣服的男人抱着头,蹲在身边。

尹欣跟杭玉华就站在最前面,杭玉华手里的□□挂在肩膀上。见到林舒月过来,尹欣哎哟一声,把自己头上的头巾取下来给林舒月扎上。

“外头冷呢,出来干啥来?”尹欣嘴里说着抱怨的话,但动作却很温柔,她的头巾很干净,带着一股淡淡地肥皂香味儿。

尹欣说完林舒月,又瞪杭嘉白:“你说说你,让你俩在家吃饭,外头多冷,还不戴帽子,阿月没遭过这么冷的天气,风吹久了,不得头疼啊?”

尹欣对杭嘉白的儿子滤镜,也就维持了短短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这会儿看着这个人高马大的儿子,就有点不顺眼了。

瞪完了杭嘉白,她又问林舒月:“冷吗?”

“不冷不冷,阿姨,这是出什么事情了?”

尹欣没说话,边上一个穿着紫色碎花棉袄的大娘就接过了话茬儿:“魏家的三丫丫没了。”

院子里的哭声更加凄厉,说话的大娘连连叹气:“你说,这魏家也是不知道糟了什么邪,大丫丫前两年没了,二丫一出生就被送人了,这三丫好容易养养到了四岁,也没了。造孽哦。”

“咋没的呢?”胡爷爷在边上问得及其小声。

“也不知道这俩人大晚上的睡多死,孩子出去上厕所没回来也没发现,直接把门插上睡觉了,这一早上起来,孩子直接就给冻死了。”

北方的冬天冷,坝上的冬天更冷,尤其到了夜里,温度能到零下三十。

这大娘是魏家隔壁的,魏家发生了啥事儿她最清楚,她这话一出,大家看着魏家两口子的眼神儿都不对了。

这当爹妈的,得心多大啊才能把孩子关在外面冻死。再说了,这魏家两口子也不是那么讲究的人啊,这么冷的天,谁家不是把尿盆放到屋里来的?就外头那么冷的天,不说小孩儿了,就连大人也不敢出去啊。

林舒月听到她们说的话,打开了系统,善恶雷达显示,她径直打开抱着孩子哭的妇女的资料:【姓名:曹满金,罪恶值10%,善值30%,灰色地带:2,综合评价:是个有点小善良的普通人哦~】

林舒月关闭她的资料,点开在她边上抓头发的男人的资料:【姓名:魏国勇,罪恶值15%,善值10%,灰色地带:10,综合评价:怎么说呢,有点小自私吧?要自己判断哦~】

林舒月关闭系统,曹满金哭得依旧那么凶,但她可能哭得太多了,这个时候已经连眼泪都掉不下来了。

听着大家对他们两口子的议论,曹满金痛苦地闭上眼睛,她轻轻地把孩子放到地上,站起来一脚就把魏国勇给踹到地上去了。

“魏国勇,老娘跟你拼了!昨晚上是你的门,睡觉之前,老娘问你三丫睡觉没,你说你你看着她睡的。你告诉我,这就是你看着她睡的觉?”

“老娘说了多少回,夜里就在房间里放个尿痛,你那个娘啊,就嫌弃尿桶有味儿,偏要出去上,三丫就在屋里尿个尿都不行!老娘在老娘屋里放,你他妈的跟你那老娘一唱一和的说屋里有味儿!”

“现在还有味儿吗?你女儿冻死了,你还有味儿吗?”曹满金踢了倒在地上的男人好几脚,男人抱着头,一声也不敢坑。

再转头,曹满金扑通一声跪在三丫的面前,抬手对自己就是哐哐几个大耳光,她梳的板板正正的头发乱了,脸肿了,嘴角的血也流出来了。

她的这副动作,让在场的声音都安静了下来。刚刚还嘈杂如菜市场的院内,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她哐哐给三丫磕了个头:“三丫,宁宁,是妈对不起你。你妈这一辈子有四错,第一错,是我不你们姥姥姥爷的劝告,找了魏国勇这样的没有担当的男人给你们当爹。”

“第二错,是我性子外头强家里软,总想着都是一家人,能退一步就退一步。导致了今天这样的惨剧。”

“第三错,是我本该在你大姐没的时候就醒悟,我明明知道这老魏家就是洪水,是猛兽,我那时候就应该带着你二姐走,但我没有。我思想陈旧,总觉得能过就再在一起过过。没必要做到离婚的那个程度。”

“你二姐被送走的时候,我更应该离开,但我没有,我最该死的,是我明知道老魏家不是好东西,却还是把你生下来,让你在魏家受苦。”

“第四错,是妈明明知道你在老魏家不受喜欢,在昨天下午回你姥姥家的时候,没有把你带上。”

曹满金的话,让最开始说话的大娘一拍大腿:“对对对,没错,昨儿下午满金时回娘家了。”

“我正想说这话呢,昨儿满金回娘家的事情咱们都知道的,你刚刚说那话就有歧义!”

“就是就是,要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满金咋的了呢!说起来,魏大娘呢,家里出这么大的事情,咋没见她出来?”

“嘿,来啥啊?我老早的就见她出门了,穿得花里胡哨的,大摸又是去坝底了,她不是跟坝底的老韩头儿好了么?这三天两头的她就得下去一回。”

“你说这老婆儿心也大,她不是一直搂着三丫睡的吗?一觉起来孩子在没在她就不知道?”

“就是,就是。”

········

曹满金的话对躺在地上装死的男人没有什么威慑力,她爱踢几脚就踢几脚,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罢了,等没人了,有的是机会收拾她。

但街坊邻居越来越离谱的猜测让魏国勇一下就待不住了,他噌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曹满金,你在瞎几把扯什么淡?!什么你有四错?什么老魏家是洪水猛兽?你不想过了?”

“大丫丫是落水没的,这一点都有人看到,她那是意外,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老二的事儿就更让我想不通了。我是有正式工作的,那时候计划生育抓得严格,把她送走对咱俩都好。”

“再说老三,她都四岁了,在外面冻了不知道叫人起来开?就非得冻死?这种傻女儿,不要也罢!”

魏国勇的话,无情无义,曹满金却笑了,她早就知道魏国勇是这样的人,但心底,总对他还抱着那么一点点的希望。

她只觉得自己的这一生啊,都是一个笑话,她站起来,朝着魏国勇就冲过去,魏国勇到底是个男人,曹满金一冲过来,他就抬起了脚。但还没踹到曹满金的身上,他就被人拉住了。

他那脚怎么也踹不出去,他侧头看去,抓着他的人,有一张他十分看不顺眼的脸:“给老子放开!”

杭嘉白没动,一双手就跟钳子一样,死死地抓着魏国勇的胳膊,魏国勇怎么挣扎都没有用。

曹满金冲过去,一巴掌打在魏国勇的脸上,仿佛觉得还是不解气,她反手又是一巴掌,而后一口浓痰吐到了魏国勇的脸上:“我以前,真是瞎了眼。”

魏国勇是家中独子,被寡妇娘千娇百宠的养着长大,他什么时候被浓痰糊过脸,就这么一下,他转身就吐了起来。

曹满金哈了一声,走过去轻轻地把女儿从地上抱起来。没有了生命迹象的女儿很沉很沉,曹满金的眼泪在这一刻又泪盈于眶,她一步步地抱着孩子朝着外头走,人群自动给她分出一条道儿来。

她就这么一步步地,走出院门,走在林场内的街道上,街道修得很平坦,上面还铺着许许多多的煤渣。

可她却走得踉踉跄跄的,好几次都快摔倒了。曹满金恍惚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十年前,她怀着七个月的孕,从湖边,把她的大丫,一步步地抱回来的。

加上生产完就被送走的自己只见过一面的二丫,两次丧女之痛,一次丢女之痛,让曹满金痛不欲生,喉间腥甜,她居然吐了血。

大家看着她走远了,才一步步的跟了上去。

尹欣拉着林舒月走在中间,跟林舒月说:“这曹满金啊,是个苦命人。她妈早死,她爹找到后妈对她不好,从小她就被当成牲口一样的使唤。等她十八岁那年啊,她后妈就给她找了个头儿,是一个痴痴傻傻天天拉裤兜里的男的。”

“她不乐意,在上山种树的时候,就遇见了魏国勇。魏国勇这男的吧,年轻的时候长得人模狗样儿的,见曹满金长得能干又漂亮,就口花花把人家骗到了手。”

“结果这可倒好,跟他十二年,生了仨丫头,老大落水没了,老二被送人了,送到哪儿了谁也不知道。老三也没养住。”

“她刚刚说她当初没有带着老二走,还生出老三来让她受苦。她走哪儿去啊?她娘家是个混不吝,她要离婚回去,她那后娘能干出把老光棍关她屋里的事情来。”

“她那娘家现在都不当人,三不五时的就是这疼那疼的,来这儿讹钱。”尹欣边说边叹气。

林舒月瞅了一眼前面的女人,以及落在地上的点点血花,问:“你她刚刚不说回姥姥姥爷家吗?”

“她说的姥姥姥爷家啊,是她大爷大娘家。”怕林舒月理不清人物关系,尹欣在这里解释道:“这边啊,管大伯叫大爷。她那后娘不当人,她大爷大娘就养着她,她现在嫁人了,也只孝顺大爷大娘。”

“苦哦。”尹欣边说边摇头。

林舒月听到杭嘉白在问杭玉华:“报警了吗?这孩子没得不正常。”

“这大多数的人都看出来了,今天警察队出去外面巡逻了,已经有人去场部给山下的派出所打电话了,现在应该正在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