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早就猜到了这一事实, 可真的这一幕得到证实时,林舒月依旧接受不了。
①在人类的世界里,同类相食的行为无疑是可憎的、无法被人理解的, 甚至是恐怖的。这不仅仅在人伦道德上被否定, 也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危害。在上一世, 疯牛病传入国内的时候, 林舒月就出于好奇的心理,曾去网上查过这个病。
她不仅查到了疯牛病发作的原因,还查到了在非洲的某些落后的食人部落里, 也有这种“病毒”的存在,那是同类相食后产生的病毒-朊病毒。这种病毒的其实是一种蛋白质。这种蛋白质大多数寄存在于人死后的脑部当中,当这种蛋白质进入到人的体内后。它们会潜入到人的大脑内部, 慢慢潜伏。
运气好的,它们会潜伏十多年后才发作,运气不好的,十几天就能要一个人的性命。这种病毒在发作时,浑身摇摆、颤抖, 大小便会失禁, 神经系统会失控, 这种病毒发作之时,有的人是被自己的大小便溺死,有的人是大笑而亡。于是这种病毒也被称作“笑死病”。①
这样的说法, 并不是说吃了同类的肌肉不会得这个病毒, 只是相较于直接食用脑子内脏的发病率没有那么高而已。
林舒月看看束手就擒的何医生跟付医生, 又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叉烧包店的老板, 他的胸口还在起伏,显然是还有气在, 杭嘉白在挂了公安局同事打来的电话后,又给120打过去了电话。
开新区派出所是来得最快的,杭嘉白出示了自己的证件过后,跟他们说明情况。
听到这家叉烧包店出售的有可能是人肉包子,这下好几个开新区派出所的民警忍不住了,有两个飞快地跑出去,扶着街边的垃圾桶就吐了起来。
剩余的几人脸色也很差。
叉烧包边上的店铺人家此刻已经面无血色。他们离得近,有时候不想做饭了,都是直接上对方店铺拿东西吃的。叉烧包的味道不错,吃起来又方便,于是成了大家的大多数选择。
这会儿知道这是人肉做的,谁能受得了。
市公安局的吴冬艳跟法医等人紧赶慢赶,终于也到了。几名法医一下车就直奔后厨而去。
叉烧包店的后厨跟别的包子店的后厨差不多。一大个不锈钢的面板上摆了两个盆,其中一个是正在发酵的面皮,另外一个,则是已经加了各种调料,已经搅拌炒好的看不出来颜色的肉馅儿。
一个法医将盆中的肉馅儿挑了一些出来,放进透明的证物袋中。
另一个法医则打开了后厨中格外大的冰箱,冰箱中放了许许多多的东西,其中大部分都是肉块,法医取出一块来看以后,直接道:“让人进来,把这些全部带走。”
吴冬艳几人带着手套拿着袋子进入,不一会儿,就装了十个袋子。
袋子一个个的被送上车子,来看热闹的人已经三三两两的吐出来了,林舒月将这一幕以及厨房面板台上的东西拍了个照片。
倒在后厨的老板娘是当场没有气的,在前厅的老板在苟延残喘了那么久以后,还没坐上救护车,就已经没了气息。
他们的死亡却并没有带来多少悲伤,有一些在叉烧包店买过包子的人从外面捡来了东西,丢在了他们的身上、店里。
警察们拦了拦,没拦住,那些丢石头的人开始在门口破口大骂。现场一片乱糟糟的。
叉烧包店的老板老板娘被拉走了。
林舒月她们也得回去了。在回去的路上,林舒月坐在了副驾驶上,吴冬艳跟江州一左一右的坐在车子的两边,付医生被押在中间。
此刻的付医生好像也变得健谈了起来。
“你是记者是吗?”付医生主动问林舒月。
林舒月点头,付医生道:“那我跟你说我姐姐的事情吧。”
从叉烧包店铺被抓到现在,付医生跟何医生一句话不说,对杀人一事他们供认不讳,被现场逮到,他们也不慌乱。
现在到了车上了,他愿意开口了,谁也没拦着。
“我姐姐叫付柔,今年二十六岁,长得很漂亮人也很好,温柔又善良。她是一个路边的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人,跟人相处也是与人为善,总是教导我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善心对待别人,别人也会以善心回馈你。”
“你说,这么好一个人,怎么会就被人杀了呢?”付医生的眼眶红了,生意也不复刚才的温情,变得冷了起来。
“他们开车撞了我姐姐,原因特别可笑,因为他跟老王头那天晚上喝酒,觉得下酒菜不够新鲜,所以想搞点新鲜的来吃。”付医生的话,让开车的杭嘉白紧紧地捏起了方向盘。
“我姐姐被送到了殡仪馆,冉康顺从她的身上取出了一块肉。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依旧没有放过她。冉康顺的儿子冉小东你们肯定都见过吧?那是个大畜生生出来的小畜生,他侮辱了我姐姐,在之后呢,我姐姐也没有被放过,她被送到了他们的老家,以五千块钱的价格,卖给了当地一个死了很多年的人。给他们结了阴婚。”
付医生的眼神愤怒,几次想要从车上坐起来,都被摁下去了。
林舒月的录音笔早就开始录音了,她问付医生:“你们是怎么发现这个事情的呢?”
付医生对林舒月的话充耳不闻,他自顾自地说:“我姐姐被送到那个殡仪馆之后,我想要去看她最后一面,但冉康顺跟吴荣那个畜生却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我。一直到火化那天了,才让我看了一眼。”
事情到这里,都还是正常的,付医生在后来接了付柔的骨灰,把她葬在山上,他想念他的时候,他总会上山跟她说说话。
“半个月前,我特别想念我姐姐,去看我姐姐的时候,一不小心就在山上待到了半夜,老王头以为我已经走了。”
“我下山的时候是凌晨的十二点,我本来想去跟老王头打打招呼,结果还没靠近他值班室,就听到他在打电话。电话中,他怒斥冉康顺不厚道,一个五千块钱的尸体,以及一个两万块钱的器官,分到他手里的钱却只有少少一点。”
“他说,我姐姐是护士,工作体面,长相漂亮,性格温柔,他不知道物色多久,才物色了这么一个好货,结果冉康顺喝多了猫尿,撞人的时候劲儿大了,让货不漂亮了,贬值了。那是他的问题,他不管,该给他的提成,一点不能少。”
“我当时听到这件事情时,如遭雷击,你们敢相信吗?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他们眼里,就是个货物。为了钱,他们丧了良心,他们已经不满足于送到殡仪馆里的人了,他们开始把手伸到外面,伸到那些活生生的人身上了。”付医生说这一段时,平复了很久的心情。
“你们可以去查,这两年来,附近失踪的年轻女人、男人、小孩是不是比以往多了很多。你们再查,这些年来,送到殡仪馆的意外身亡的年轻人,是不是比以往要多了很多。”
吴冬艳在他说完后,问他:“那何海呢,他是怎么回事?”
付医生看这窗外飞速后退的,黑乎乎的风景:“那一天,我从墓园的另外一遍绕下山的。在下山时,我看到了那个流传得很广的白色影子。我追了上去,那个白色影子就是何师兄。”
之后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两人都是知道殡仪馆内幕的人,他们谈了许久的话,然后开始了他们的复仇计划。
何医生扮鬼转移人的注意力,付医生在半夜偷偷潜入到殡仪馆的值班室,用换了针尖的兽用款注射器把里面的空气,打入冉康顺的大脑中。
没用多久,冉康顺就没了气息。今天下午何医生就到了墓园了,他控制了老王头,逼着老王头说出了很多真相。
“何师兄的爸爸是去年没的,他死亡后也是在白巡殡仪馆进行火葬的。按照何师兄家那边的习俗,入土一年后,需要取出尸骨,再找一个地方下葬,何师兄将他爸爸的骨灰盒取出来时不小心打开了骨灰盒的盖子,却发现了里面的不对劲。”
“他爸爸的骨灰盒里居然有一块完整的骨头,他取出来看后,发现那是个十几岁孩子的骨骼。”一般情况下,骨灰盒中不会有大块骨头的存在,而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的骨灰盒中出现了一个十多岁孩子的骨骼更是荒唐。
“人的年纪越来越大,不可能出现逆生长,他找了关系,花了钱,做了专业的鉴定,那确实是个十多岁孩子的骨骼,跟他毫无血缘关系。”
“何师兄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但他也没有生长,只是默默地关注起了白巡殡仪馆。然后他发现,这个殡仪馆里,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偷偷潜入殡仪馆内,知道了殡仪馆的处置流程。”
“死了的人进入到殡仪馆内后,馆长吴荣会先给尸体来一个评估,身体里有可以用的器官的,就摘出来用特殊保存,卖入地下组织。在卖完器官后,他们会把年轻女性卖到偏僻的山区内,根据身体的完整度,年龄,职业,价格不相同。”
“小孩、青壮年他们则是在摘了器官后直接卖肉。最主要的销赃路就是开新区的那对夫妻。他们最丧心病狂,因为不想花高价钱买好肉,就把目光落在了殡仪馆的身上。”
“你们知道一个人的肉多少钱一斤吗?不看部位,不看年龄,全部都是五毛一斤。五毛啊,多廉价啊,一根雪糕的价格,就能买一个人身上的一斤肉。”
“你们知道吗?他们卖了十年的人肉,已经在老家盖了一栋两层楼了,他们在城里买了一个特别好的房子。他们的儿子甚至马上就要结婚了。”
“你们觉得可笑吗?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哦,忘了告诉你们了,叉烧店的老板老板娘,他们跟殡仪馆的那些人,是一个地方的。”
付医生的这些话说得很平静,可他眼中的恨意,却谁也忽略不了。
车里安静极了,林舒月他们谁也没有说话,鸡皮疙瘩从手上冒了出来。
他们都低估了人性的恶毒。
林舒月默默地关掉录音笔,沉默了一会儿,林舒月问杭嘉白:“人体在死后,他们的器官可以保存那么长的时间吗?”
原谅林舒月,她在这方面的知识实在是匮乏得很。她一直以为,人体的器官是随着身体的大脑的死亡而衰竭的。
付医生作为专业学医的医生,他听到后回复林舒月:“在特定的温度特定的器皿中,是可以的。”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相信,那个叫做吴荣的殡仪馆馆长,他居然是当年羊城医学院的学生。”
车内依旧是沉默。白巡村的殡仪馆是十多年前开起来的,那时候是八十年代,八十年代的医学生,在当初是很受人尊敬的,收入也相当可观。可是为什么吴荣会在上完大学后没有选择进入医学系统,而是开了一家牛马不相及的殡仪馆,为的是什么,除了钱,没有别的理由了。
“我们是真的没有想到你们会那么快,就查到我们的身上,要不然,我们至少是要把殡仪馆内的人都给杀完的,不过没关系,现在也差不多了。”
付医生的话,让杭嘉白的手都抖了一下,吴冬艳直接问:“你们还有同伙”
这句话,并没有得到付医生的回复,他只是朝吴冬艳笑了笑。
杭嘉白的电话响了,他接了起:“杭队,我们找到了冉家,冉小东跟他的母亲都已经没了,凶手已经缉拿归案。”
杭嘉白的手机还没挂,吴冬艳的又响起来了,她跟付医生左手边的江州对视一眼,接起了电话:“吴姐,殡仪馆的遗体整理师丰达被发现在海中溺水而亡。”
江州的电话响起来,他赶忙接听:“阿州,头儿跟吴姐的电话怎么打不通?我们刚刚接到消息找到吴馆长家的时候,吴馆长被人捅了很多刀,现在已经被送到医院去了,具体能不能治疗已经很悬了。”
还没等江州说话,电话那头的人又道:“你让我找的那个殡仪场的火化师,我们在云关市内上山镇的一个悬崖下面找到了,他已经死了两天了,他的身边还有一具遗体,女性,十八岁左右,已经去世有三到五天的时间了,她的心脏没了。”
一个一个的消息传过来,付医生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笑着笑着,他低下头,一颗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他的姐姐啊,从小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他的父母失踪时她才十岁,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的日子并不好,他们不敢吃得太多,怕被骂,姐姐总是抢着活儿干,她怕她不干活了,会被嫌弃,爷爷奶奶会不养他们。所以不管是田里的活,还是地里的活,她都干。
十三岁,她就开始做起了小生意,她赚来的钱一部分交给了爷爷奶奶当生活费,一部分是她的学费,另外的一部分,是她留着给他的。
她在死之前,还给他打过电话,说有一个人在追求她,是个村官,她已经决定同意了。、
她明明都要过好日子了,结果就因为下了一个夜班,走了一个夜路,就这么死了,死后还要遭受那种对待。
车子行驶在深夜的路上,车里,是付医生压抑不住的、满怀思念、痛苦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