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个小时,教官们说说笑笑的下楼了。林舒月赶忙从宿舍里出来,按照田丽的吩咐把铁栅栏门拉上锁好。
教官们没有多看她一眼,约着一会儿上哪儿喝酒后走了。
林舒月拿着钥匙回了小屋,走前不经意的看了一眼走廊上正在闪着红光的摄像头。
这一晚,林舒月没睡着。
第二天早上学校的闹钟一响,林舒月看了一眼悬浮在空中的系统面板,才五点二十。
她没有多想,起来去把打开楼梯口的铁栅栏,穿戴整齐的学生们从楼上一拥而下。
林舒月站在边上,等着阿豪从上面下来。
就跟林舒月想的一样,手上戴着蓝环的他依旧走在最后。
在他下楼时,林舒月利用学生的遮挡,飞快地往他的手里递了一张纸条。
有异物入手,阿豪迅速抬眼,看了看自己面前这个面容陌生的女人却隐隐透着几分熟悉的女人,来不及多想,他前面的人已经离开了,阿豪连忙跟上。
那张纸条他紧紧地捏着,然后趁着蹲下的动作放到鞋子里面。
此时的天还没有亮,雾蒙蒙的,八十多个学生站成一排在塑胶跑道上,一个教官吹了一声哨子,他们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往前面跑去。
林舒月拿着扫把扫着卫生,就看着他们玩命一样的跑了一圈又一圈,谁也不敢停下来。
有一个女孩子实在是跑不动了,离她最近的教官大步上前,手里拿着的戒尺高高挥起,重重落下。女生被打得闷哼一声,连忙站起来机械式的往前面跑。
林舒月连忙拿起扫把跟扫出来的垃圾往食堂去。
她怕她要是再多看一眼,会忍不住上去把那个打人的教官暴揍一顿。
食堂里的梅大亮已经做好了早餐。
稀得能够照出人脸的米粥,黑乎乎的一碟子不知道是什么做的酱菜,以及一大盆不知道是什么馅料的馒头。
林舒月打水把门口厨房的桌子擦一遍,又拖了一遍地。
七点钟,学生们终于结束了一个半小时的跑步进来吃饭,一勺米粥,一筷子咸菜,一个拳头大小的馒头,这就是他们的早餐。
吃完饭,他们就去上课去了。
林舒月收拾了厨房,提着桶去打扫教学楼的卫生。
这个时候她再看学生们上课的教室,这时候的他们跟前天林舒月装家长来暗访时大不一样,他们面前已经没有了书桌,他们就坐在凳子上,一只手拿着笔,一只手按着放在腿上的本子,老师在前面教学,他们便在自己的大腿上做笔记。
林舒月拖得很慢,她听了里面的老师上了半节课,真的,狗屁都不通。林舒月觉得,这个老师指定连初中毕业的文凭都没有。
否则怎么连照着课本读文章都读不通顺呢?
她沿着楼梯上二楼。
二楼一个人也没有,医务室跟美术室都没有人。
林舒月把二楼打扫了一遍,然后往前面的办公楼去。
此时才刚刚过八点。
戒网瘾学校的学生们已经起床快三个小时,而在校外,许多人才刚刚往上班的地方去。
王明政也是如此,他面上带着笑容,手里拿着刚刚路过报刊亭买的鹏城日报。第二页的头版上面,赫然就登着他们都市报昨天发表的那篇文章。
刚在椅子上落座,电话就打了进来。
王明政随手接起,打电话来的是他那个在鹏城日报的朋友,他们的访谈节目想要采访一下林舒月。毕竟除了这个案子以外,林舒月作为一个实习记者,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英勇擒拿恶劣杀人犯。
从昨天开始,打电话到王明政这里要采访林舒月的人多得很。
王明政谁也没有同意。毕竟这样的新闻发出去必然又是一个独家,王明政是想要把这个新闻留在家里的。
他已经打听好了,法院开庭审理段陶勇是在半个月以后,到时候他可以把这篇报道跟段陶勇的审判结果一起当头条,到时候不愁销量。
“阿峰,不是我不答应你,是小林昨天就已经出去跑新闻。我现在也联系不上她...”
电话的那头有声音传来:“这个没有问题的啦。我们这边采访了以后也是要排班的,等出片怎么也要到半个月之后啦。阿明啊,我跟你是多年老同学了,这个面子你一定要给我啊。这样,我今晚做东,请你去素喜斋吃一顿。”
王明政的手指在办公桌上点了点,略一沉思,便同意了。
那边的阿峰挂了电话。
王明政进办公室时烧的水也开了,敲门声起,他随口叫了一声请进。
来的人是李伟生,王明政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来。
这个李伟生是广告部老李的侄子,上学的时候学的也不是媒体相关的工作,但进了报社以后能力还是不错的,跟林舒月一起进来实习的,已经有好几篇报道见报了,王明政还是很喜欢他的。
李伟生抓心挠肝了两天了,他就是想知道林舒月去做了什么新闻,他旁敲侧击的问了林舒月的师傅黄强,结果黄强什么都不知道,一问三不知!李伟生实在是熬不住了,今天一早就打算问问王明政。
王明政自然是不可能告诉他的。暗访记者是高危险人群,他们要做个什么采访,除了顶头上司知道以外,不会有别人知道。
哪怕王明政觉得暗访网瘾学校不是个什么危险的行业,他也依旧不会透露林舒月的去处。
李伟生败兴而归,面色越发难看。他的忠实小弟钱永强见了,没有第一时间过去找他。李伟生见了,更加生气了。
···
阿豪趁着上厕所的时候,从鞋子里拿出林舒月塞给他的纸条。
入眼的第一句便是“阿豪,你奶奶在外面等着你”,阿豪的眼泪夺眶而出。
从他被抓来这所学校,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他每天都在反抗,每天都被打,被打得无论多疼,他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在看到这一句话时,他就怎么也忍不住了。
他奶奶有糖尿病,去年血压也开始往上高,他爸爸走得早,当年他爸爸是在工地做工的时候出事故没的。工地补偿的钱被那个他叫做妈妈的女人一分不剩的带走。
他这些年来,靠的都是他奶奶到处给人家打零工跟卖菜的钱养活着的。一直到他十三岁那年开始跟着邻居大哥在网络上给人家打游戏赚钱生活才好一些。
他奶奶身体越来越差,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所以在那个女人找回来之后,她就一直致力于让他跟那个女人和好,这样,她走得也放心。
阿豪不愿意让她伤心,因此虽然他恨那个女人,却还是愿意跟她相处。
那个女人说要送他来网瘾学校,他当时觉得无所谓,他以为这种学校跟寄宿学校是一样的,可真正的到了这个地方以后,他才知道这里有多离谱。
四天的时间,将阿豪过往十多年对学校的认知打碎一地。
要不是每天想着他奶奶,他已经撑不住了。支持他活着的唯一念头,就是活着走出去,见他奶奶。
这张纸条就像是给身处黑暗中的阿豪照进来了一束光,他近乎贪婪的看了那一眼纸条,把纸条上的字深深地映入脑海里,而后将纸条丢进厕所,用水冲走。
在中午打饭时,他用勺子隐晦的搭在饭盆上,这是林舒月在纸条上面跟他约好的暗号。
于是在中午午休过后她开栅栏门时,将准备好的微型摄像头趁机塞到阿豪的手里。
阿豪依旧放在鞋子里,等到私底下无人的时候把纽扣式的摄像机装到了自己的衣服上,替换下了之前的纽扣。
上完狗屁不通的老师连字都会念错的国学课,一个教官把阿豪叫出去:“徐书豪,你进来都已经四天了,你告诉我,你做错事没有?”
阿豪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认错的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
那个宿管给他的纸条上面说,她是一名暗访记者,他需要他的配合,拍下这个学校虐待殴打学生的更多证据。
阿豪选择相信她,他是在是太想从这个地方出去了。他奶奶还在学校外面等着他。
他看着教官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没错。我有什么错?!”
教官很欣赏阿豪这样的反骨仔,手薅着他的脖子就往楼上的医务室走:“好小子,看来你的病很严重,今天必须得给你一点颜色看看。”
医务室的医生看到他来了,给校长肖长鑫打了电话。电疗学生这件事情,一直都是肖长鑫亲自来做的,从不假他人之手。
不一会儿,肖长鑫就带着人来了,他披上白大褂,看着一脸倔强的阿豪,不大的眼睛内噙满了笑意:“我说徐书豪,你这个孩子真是够胆。都四天了,你怎么还不认错?”
“我要是你,我就早早认了错,也少受一些皮肉之苦。”
阿豪梗着脖子冷笑:“我没有错,为什么要认?而且我就是认错了,难道皮肉之苦就能不受了吗?这个学校里的学生,就是上课放个屁放出声音都要被打一顿!”
“如果靠自己的双手赚钱给家里人分担也是错,那么你们为什么不把全国人民都抓进来治疗?”
肖长鑫眼中的笑意淡了下来,他朝医务室的医生道:“这小子还是不认错,给他治疗一下。”
顿了顿,他看着阿豪:“你记住,今天给你治疗的这个项目,叫做点现钱,这个医疗费,也在你妈妈给付出的学费里。带进去。”
医生点点头,教官们押着阿豪往医务室里间走。
医务室的里间还有一个房间,这个房间的钥匙只有肖长鑫有,他打开门。
几张铁架子床贴着墙放,每张床头都放了一台电疗器。
四个教官一个把阿豪架到床上,一人摁住阿豪的一个四肢,肖长鑫放上设备,漫不经心地启动了机器上的一个摁扭。
霎时间,嘶吼声在小小的医务室内响起,又被这间隔音极好的房间给隔断。
夜里林舒月等学生关铁栅栏的门时,阿豪把纽扣塞到她的手里,然后一言不发的上楼,他手抓着铁栏杆,身上在不自觉的颤抖。
林舒月捏着纽扣摄像机进了宿舍,将它存进善恶系统奖励的背包里。
善恶分辨系统察觉到里面的影像,播放出来给林舒月看。
黑夜里,林舒月抱着腿,捂着眼睛,眼泪却从手指的缝隙中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