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君臣回宫

魏无晏被逼得紧了, 只好垂下双眸,不情不愿开口, 声若蚊蝇:“陶...陶郎快放开朕。”

本以为心量狭小的蛟龙大人挨上她一记断子绝孙脚, 会不择手段报复回来。

可听到她轻轻唤了一声陶郎,对方果然从善如流松开了禁锢她的手腕。

魏无晏坐起身,铺平被男子撩开的裙摆, 女子纤细莹白的小腿迅速消失在海棠刺绣裙摆下。

她清了清喉咙,柔声道:“爱卿不责怪朕....偷偷从行宫溜走之事了?”

见小皇帝顺杆儿爬得利索, 陶临渊剑眉微挑, 伸手挑起魏无晏尖细的下巴,冷冷道:

“起初, 微臣还以陛下是被魏浔派来的人掳走了,准备领兵南下。后来, 才知晓是陛下自己逃出宫,微臣恨不得带上镣铐, 亲自将陛下铐回来锁在龙榻上,日日夜夜折磨陛下...好让陛下知道欺骗微,背叛臣的下场。”

男子声音冰冷且平淡,魏无晏被他勾着下巴, 被迫对上男子的漆色双眸, 眼睁睁看着他的眸色慢慢暗沉下去,黑如点漆的深色之中,一片冰冷。

得知摄政王起初以为她是被魏浔掳走了, 竟然要亲自领兵南下, 魏无晏心口一颤。

她垂下双眸, 掩藏眼底淡淡的清愁, 苦笑道:“爱卿后来知道朕迫不得已的苦衷, 有没有...消气一点。”

陶临渊指腹按在小皇帝细嫩的下巴上,轻轻摩挲,仿若在把玩着什么稀世美玉。

“并没有,微臣可笑自己,可笑自己的满腔热忱,竟换不回陛下半份信任,叫陛下避之如蛇蝎,冒着大半夜里喂豺狼的危险,也要不惜要从微臣身边逃走。”

听到摄政王的冷言控诉,魏无晏抬起双眸,柳眉微蹙,忍不住反驳道:

“爱卿也不想想,朕当时假扮成男儿身,如何去面对爱卿洒下的满腔热忱。朕日日担惊受怕,生怕爱卿发现朕是女子,满足不了爱卿的余桃之情...况且爱卿还逼迫朕在光天化日之下给你舒缓解毒....朕惴惴不安,才会想方设法逃出行宫。”

魏无晏说着说着,不禁想起自己因女儿身的秘密从小在宫中遭受的嘲笑与委屈,鼻头一酸,豆大的泪珠子从眼眶中迸出,一颗颗砸落在男子的掌面上。

面对小皇帝泪眼磅礴的攻势,陶临渊冷硬的心霎时间土崩瓦解,只觉得手臂上的泪珠子滚烫得让人心疼。

他忙将哭得浑身打颤的娇人紧紧搂在怀中,一面轻轻拍打着小皇帝的玉背,一面温声安抚:

“是微臣鲁莽,不知道陛下竟是如花似玉的女儿身,青天白日下非要展示微臣的雄伟,吓坏了陛下。还好陛下并未因噎废食,哪怕出了宫,也不惜余力将微臣的雄伟跃然纸上,给陛下赚来不少银子。”

魏无晏在宣州城绘画秘戏图时,确是因曾经赏阅过摄政王的极品体魄,故而笔下描绘的男子雄姿英发,醉玉颓山。

这也是她画作受人追捧的一个原因。

想不到摄政王在此刻还能想起这种事,揶揄自己也不吃亏,靠着他的美色日进斗金。

沉浸在悲痛中的魏无晏听到摄政王一本正经的调侃,顿时破涕为笑。

可因刚刚哭得太狼狈,她有些不好意思抬头,索性倚靠在男子结实的胸怀里,手指扣着他衣襟口的盘龙玉扣,轻声道:

“爱卿之前对朱逢秋说的话,是真的吗?”

朱逢秋在临死前威胁摄政王,说他已将魏无晏女儿身的秘密飞鸽传书给魏浔,如果朱逢秋没有说谎,知晓真相的魏浔绝对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给她和摄政王身上泼脏水。

虽然...二人早已经不清不白了。

依照摄政王的意思,是想篡改后宫起居录,让曾经命丧瘟疫的五公主魏清晏“起死回生”。

陶临渊抚摸着女子柔顺的乌发,语气平淡:

“金王派来大王子和小王子入京议和,皇城司查探到金国大皇子私下里与魏浔有书信往来,恐怕二人是打着议和的幌子,各自心怀鬼胎。因此,陛下暂时不能退位,否则就给了魏浔与金人大王子联手的机会。”

魏无晏这才知道在她逃离行宫的第二日,摄政王就发现她留下的让位诏书。可摄政王担心放出让位诏书的消息,会让魏浔对自己痛下杀手,故秘而不宣,只对外称皇帝遭遇刺客,卧病在塌养伤的消息。

大魏皇帝四个月没有上朝,自然引起朝中臣子们议论纷纷,众臣怀疑身子孱弱的小皇帝早就死了,而摄政王一时找不出能够即位的皇子,才会秘而不宣。

一时间,朝内人心惶惶,各方势力亦是悄悄按捺不住了,期间,皇陵内还因意外走水,险些烧死了两位年幼皇子。

听到十四弟和十六弟差一点儿命丧火海,魏无晏当即从陶临渊怀中直起身子,蹙眉道:

“爱卿可有查到幕后纵火之人?

“纵火的宫女自戕了,不过此事大抵与南帝脱不了干系。”

“魏浔为了皇位魔怔了,十四弟和十六帝还未满十岁!他们可是手足啊!”

“陛下与南帝亦是手足,陛下觉得没有南帝的应允,朱逢秋会有胆子取陛下的性命吗?”

听了摄政王的话,魏无晏才明白朱逢秋嚣张的底气是从何而来。

恐怕那些辱骂她不知廉耻,与摄政王祸乱宫闱的话,就是魏浔心中所想。

不过她才不在意魏浔想什么,既然摄政王已经知晓了她的秘密,还篡改后宫起居录,想要助她以新的身份重新站在阳光之下,那她自然要痛改前非,牢牢抱紧摄政王的大粗腿不放手。

魏无晏抬起双眸,看向茶案旁的摄政王。

日光入窗,照耀在摄政王深邃且俊朗的五官上。

男子低垂着双眸,纤长有度的手指拎着提壁壶紫砂壶,壶嘴流下的热茶冒出白白烟气,衬得男子出尘俊容如梦如幻,恍若仙人。

魏无晏的目光在男子宽肩窄腰上流转,心叹:放着如此容貌不凡,气质矜贵的摄政王在宫中乱晃悠,也不怪太妃和公主们要起了祸乱宫闱的心思。

陶临渊冲好茶水,抬眸将小皇帝“放肆”的目光收入眼底。

他勾起薄唇,主动坐在小皇帝身畔,修长手指托着茶盏沿,沉声道: “咱们君臣二人许久未见,让微臣服侍陛下喝茶,可好?”

魏无晏大感新鲜,想当初在宫里时,都是摄政王威逼利诱她这个傀儡皇帝奉茶倒水。没曾想到了宫外,摄政王倒是难得地捡起贤臣的谦卑之心,要主动侍奉自己喝茶了。

她点点头,明眸弯弯笑道:“爱卿有心了。”

魏无晏正要低头喝茶,却见摄政王突然浅啜一口茶水,然后那张凤眸含笑的俊脸压了下来。

毫无防备的魏无晏被“贤臣”以唇相度,清洌的茶香伴随着男子的气息辗转于她的唇瓣。

这一次男子的吻不像以往霸道强横,而是异常的温柔缱绻。

他轻轻含住她的唇珠,细细描绘着女子的唇瓣,缠绕上她的娇软。

这一盏茶喝了足有半个时辰,当喝完茶水时,魏无晏已是面红耳赤,云鬓散乱...

她长了教训,日后摄政王若是要服侍她整理衣衫,她一定要断然拒绝,不然很可能被他服侍得小衣都不剩。

陶临渊欣赏着怀中娇喘吁吁的女子,心中不由嫌弃金国的两个王子来得不是时候。

他如今只想快些与金国议和,少了金国这个隐患,好腾出手收拾江南那位名不正言不顺的南帝,最终登上皇位,迎娶恢复身份的小皇帝。

“待剿灭叛军,收复江南后,微臣便放出皇帝暴病而亡的消息,微臣登上皇位之日,会颁下封后诏书,娶你为后。”

察觉出怀中娇人身躯一僵,陶临渊安抚道:

“回到京城后,陛下要多以长公主的身份面见朝廷命妇,让朝中之人尽快接受陛下的新身份。其余的事,便交给微臣,微臣承诺,一年之内,必然让你登上后位。”

陶临渊说完话,过了许久,才听到怀中的小皇帝轻声道:

“朕不担心爱卿赖帐...只不过爱卿现在说这些事,还为时过早。”

陶临渊缓缓蹙起剑眉,他自然不会赖帐,不过听着小皇帝不情不愿的语气,看来想要赖账的是另有其人啊!

他握住小皇帝的玉肩,凝视女子闪躲的目光,冷声道:

“陛下言下之意,是不愿意嫁给微臣?”

魏无晏抬起双眸,她看着男子渐渐黑沉下来的眸色,伸手抚过男子拧起的剑眉,平静道:

“日后,摄政王会在百官簇拥中登上皇位,开辟新的王朝,你身边的新后定会朝内中流砥柱大臣的女子,才配得上新帝的身份,至于朕...”

魏无晏淡淡一笑:“朕不过是一个前朝公主,若是摄政王那时还对朕存有旧情,大可在京城里赐给朕一间公主府,有空就去...本宫的公主府坐一坐...”

见小皇帝笑着说出没心没肺的一席话,陶临渊本就发堵胸腔里腾地燃起滔天怒火,他眯起眼睛,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道:

“原来陛下打算将微臣当作公主眷养的面首一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魏无晏不明白摄政王为什么生气,感受到男子掐在她肩膀上的手指越来越用力,仿佛快要将她的骨头握碎了,不由蹙起眉头,委屈道:

“爱卿多虑了,届时爱卿成为开国新帝,在世人眼里,自然是爱卿对朕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好啊,好啊,好啊!”

陶临渊松开魏无晏,一连说了三个“好啊。”

他知道小皇帝以前在宫里因怀揣着女儿身的秘密,一直对他心存戒心,才会选择悄悄逃出行宫。

后来在宣州城中,二人经过那段朝夕相处的日子,陶临渊说服自己小皇帝还是对他敞开一丁点心扉,之所以再次逃离自己,只是因为不够信任他。

再后来,他当着小皇帝的面斩杀朱逢春,好让小皇帝知晓只有拥有绝对权势的人,才能守护她的周全。

他诉小皇帝自己不介意她之前的背叛,想要带她回宫,帮助她恢复真身,让她从此可以光明正大和自己在一起,举案齐眉,白首不渝,共享荣华。

陶临渊本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能够温化小皇帝这块冰疙瘩,可到头来,终究是他低估了女子的薄情。

归根结底,还是她不够信他。

陶临渊盯着不明所以的魏无晏,心中郁气难消,怕自己再待在屋里,会忍不住要剖开她的心,好瞧一瞧女子的心究竟有没有温度!

“陛下好好休息,微臣告退!”

魏无晏看着摄政王拂袖离去的背影,面色始终平静。

男子虽然走了,房内依旧残存着淡淡的龙涎香气,一丝一缕缠绕上她,仿佛雨后的捆石龙藤蔓,将她死死缠绕,

魏无晏坐在茶桌旁,伸手提起方才摄政王握着的茶壶,给自己沏了一杯茶。

茶面上倒映着女子娇艳的容颜,螓首蛾眉,双瞳剪水,鼻如琼玉,是女儿家最美好的颜色。

那又如何呢?

后宫中的女子,永远不缺乏颜色。

她的母亲虞氏,曾经也是名动江南的绝色美人,将父皇迷得神魂颠倒,甚至不介意虞氏的商贾出身,执意要带她回宫封嫔封妃,二人还在江南过上了一段温情蜜意的寻常百姓生活。

可正是这段美好而真实的感情,才叫后来入宫的虞氏陷入偏执。

因虞氏身份卑贱,朝中谏官纷纷劝阻明德皇帝不可给商贾出身的虞氏美人以上的品阶,否则就是对那些世家大族选秀入宫女子的羞辱。

面对群臣的施压,明德皇帝最终还是松了口,只给虞氏一个美人的位份,之后便将这株从江南采来的娇艳花朵随手往后宫花园里一栽,任其慢慢枯败,凋零。

魏无晏相信陶临渊日后并非是个沉迷于美色的昏聩皇帝。

可纵观青史,没有一个开国帝王迎娶前朝公主为后的先例,男子此举,必然会遭到朝中群臣强烈反对,哪怕是曾经一心拥护他上位的臣子,亦绝对不能接受他们叩拜的新后身上留有前朝血脉。

这不是打他们这些致力于推翻腐朽王朝的开国功臣颜面。

退一步讲,就算陶临渊对能够力排众议让她当上皇后,那他日后就不会娶其他世家大族的女子为妃吗?

必然是会的,并且这些女子的父亲和兄长还会是朝内的中流砥柱,达官显宦。

而她的父亲和兄长,要么窝囊地死在金人马蹄下,要么被幽禁于皇陵。

她在后宫的全部底气,只有那个男子的宠爱。

这样不对等的感情,她不敢去接受。

凉风入窗,吹乱了女子鬓角碎发,也吹冷了她十七年间头一次暖起来的心。

————

一场秋雨过后,天气骤然转寒。

清晨,京郊码头上却极为热闹,商贾们都忙着赶在入冬前囤积好货物,免得天冷下来后河道冻结。

突然,数队兵马涌入码头,为首官兵神情肃然,下令即刻清理码头上的人群。

不明所以的百姓被官兵赶到渡口两岸,瞧见官兵们清理完脏乱的码头,又有数十名侍女上前在在地面上洒龙脑香驱散异味。

“好大的阵仗啊,不知是哪一位达官贵人来到京城,竟让宫里的人准备得这般隆重?”

“你没听说吗?当今圣上的亲妹妹,也就是长公主在十四年前染上瘟疫,后来得一位圣僧指点,因长公主的名字里有一个清子,必须找一个三面环水,一面环山的福泽之地养到十七岁,才能接回京城。”

“三面环水,一面环山,那不就是宣州城吗?”

“是啊,传言长公主到了宣州城后,病很快就好了,于是先帝让长公主留在庄子里养着,等到年满十七岁再接回宫中。”

渡口的百姓们议论纷纷,不由对这位从小长在宫外的长公主充满了好奇,想要一睹其风姿。

半柱香的时辰后,一艘雕龙画凤,华丽高贵的船舶驶入码头。

不一会儿,只见一位头戴帷幔,身着逶迤白梅蝉翼纱裙的女子在众人的簇拥下款步而出。

女子步伐优雅,袅袅婷婷,举止从容,裙上用浸染过珍珠粉的银线绣着淡雅的白梅花瓣,精致清雅,中间以璀璨夺目的红宝石点缀,在日光下犹如流霞,透着矜贵的皇家气质。

一阵河风拂过,轻轻吹起帷幔一角,露出女子半张盛颜仙姿,若惊鸿一瞥,很快被垂下的帷幔挡住。

有幸窥见公主尊容的百姓发出了惊啧声,而那些没有瞧见的百姓则是伸长了脖子,更想知道让人惊叹连连的神秘公主长得是何模样?

可惜公主很快就登上马车,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车厢内,魏无晏手捂胸口,感受着胸膛内剧烈震动的心跳。

这还是她头一次身穿女装,在如此多人的注目下行动,这种感觉比她以往上朝时还要紧张。

毕竟在金銮殿里,百官的目光都集中在蛟龙大人身上,就算她这只小泥鳅在龙椅上打瞌睡,都不会惹人注意。

“京城果真是繁花迷人眼!殿下,奴婢刚才听码头那些书生都称赞您是窈窕神女颜。”

宝笙兴奋道,现在还觉得自己在梦境里,稀里糊涂地就成了当朝公主的贴身侍女。

起初,她以为自己知晓魏无晏的身份后,定会被灭口。还好殿下人美心善,念及她们主仆二人的情谊主动与摄政王求情,这才留下她一命。

宝笙打量车厢里的布置,真是比她们以前在宣州城的马车要华丽万倍,所有的器皿都镶嵌着金边,茶几也是名贵的紫檀木,案上的紫铜鎏金香炉升起袅袅白烟,闻着就觉得心神都松弛了下来。

她实在不明白魏无晏为何放着金尊玉贵的神仙日子不过,非要独自一人跑到宣州城,被催债的人逼得秉烛伏案,靠着画秘戏图挣钱。

“奴婢还以为摄政王今日会来码头接殿下回宫呢?”

听到宝笙的话,魏无晏眸光微微一暗。

自从上一次她与摄政王不欢而散后,男子就没在她面前出现过,只留下薛锰守护她一路上京。

听薛锰的意思,摄政王为了陪她在宣州城过花灯节,将金国的两个王子凉在驿馆一个多月,金国大王子完颜赤烈觉得摄政王是在故意怠慢自己,一怒之下将鸿胪寺派去安抚的官员给打了。

此事一经传开,惹得京中文人墨客们纷纷指责金人蛮夷不化,就不该与他们坐下来议和,而是将他们直接打回燕山脚下,让他们在苦寒之地自生自灭。

当然,也有部分有远见的人指出围师遗阙,穷寇勿迫,若是大魏逼迫得紧了,没准儿惹得金人急红了眼和大魏拼个你死我活,岂不是让隔岸观火的南帝有了可乘之机。

总之,完颜赤烈暴打鸿胪寺官员一事,无论在朝堂还是民间都掀起不小的风波,陶临渊不得不快马加鞭赶回宫中处理此事。

魏无晏垂下双眸,开口道:

“摄政王日理万机,自然不可能来接我这个流落在外多年的公主。宝笙,你要切记,宫里不比宫外,一言一行都要在心里揣摩再三,不然日后捅了篓子,无论是皇上还是长公主,都救不了你。”

宝笙听到魏无晏肃然的语气,立刻点点头:

“殿下放心,奴婢进了宫后一定会闭紧嘴巴,谨记奴婢就是庄子里服侍您的小丫鬟,得殿下青睐才带入宫中。”

魏无晏敲打完宝笙,倚靠在矮塌上闭目养神。

不一会儿,车轴缓缓停下,车帘子被人由外掀开,融融日光照射进来。

“殿下,奴才受摄政王之命特来接您回新宫殿。”

魏无晏看向詹公公熟悉的笑脸,突然感觉自己真是回到了宫中。

下了马车,魏无晏乘坐宫撵到了新宫殿。

她抬起双眸,看向日光下金光灿灿的漓锦殿,面露惊讶之色。

詹公公忙上前解释道:

“除了皇后的翊坤宫和皇上的福宁殿,就数漓锦殿离垂拱殿最近,摄政王特意让工部重新修葺了漓锦殿,内侍省挑选的器皿和家饰都是库房里顶天好的。摄政王说,长公主离开宫时年纪虽小,但终归是打漓锦殿出来,如今虞嫔娘娘不在了,长公主以后就是漓锦殿的一殿之主。”

魏无晏走进装饰一新的新宫殿,内心一阵恍然。

自从她被群臣糊里糊涂推上皇位,已有一年多没有踏入漓锦殿,如今再次来到她与母妃曾经相依为命的宫殿,感触颇深。

书房内,残破的书架已被置换成全新的黄花梨博古架,她曾经翻阅过的书籍和画册都被整整齐齐码放在一起。

“殿下一路劳顿,不妨先歇一歇,摄政王还在垂拱殿处理政事,酉时会来漓锦殿陪殿下用膳。”

“好,有劳詹公公。”

“嘿哟,长公主殿下真是折煞奴才了。”

詹公公一面点头哈腰,一面领宫人退出殿外。

魏无晏看着詹公公离去的背影,唇角荡起浅浅的笑容,心想詹公公年纪也不小了,还要陪她与摄政王上演“指鹿为马”这一出戏,装作全不认识她的模样。

哎...在后宫讨生活的人,果然一个个都是演技了得。

魏无晏清楚摄政王闹出这么大阵仗,就是为了让朝中百官尽快接受她的新身份。

环视焕然一新的漓锦殿和一众陌生的新宫人,她微微蹙起眉心,也不知曾经帮助她逃出行宫的蕊心,吕太医和文鸳都怎么样,有没有遭受到皇城司的严刑逼供?

方才,她想从詹公公口中打探他们三个人的安危,无奈詹公公是个滑不溜手的老泥鳅精,面对魏无晏的旁敲侧击,要不装傻充愣,要不闭口不言,让她无从下手。

看来,只能等着摄政王今夜来时,她亲口向对方打探一二了。

舟车劳顿数日,魏无晏浑身疲惫,她原本只想在美人榻上小憩一会儿,等候摄政王回来,主动弥补一下君臣二人之前闹出的不快,也好为蕊心他们三人开口求情。

可一沾上松软舒适的锦衾,她忍不住阖上越来越沉的眼睑,沉沉睡了过去。

当她醒来时,窗外已是月挂枝头。

魏无晏坐起身,身上盖着的月色狐裘大氅从肩头滑落,她拾起斗篷,抬眸看隐隐透出烛光的书房。

殿中的宫人不知都去哪了,魏无晏只好一手挑着宫灯,一手抱起狐裘大氅,一步步朝著书房的方向走去。

拨开层层纱幔,绕过屏风,桌案后摄政王挺拔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

一豆烛光溢满了整间书房,男子一袭象牙色金蟒刺绣长袍,窗外是皎洁的月色,衬得他五官深邃,俊美出尘,仿若是银盘上不恋红尘的清冷谪仙。

听到她走来的动静,男子没有抬起头,依旧神情专注盯着桌案上的奏折,语气平淡:

“陛下醒了?”

四下无人时,他还是更习惯唤她陛下。

魏无晏点点头,过了片刻才意识到对方看不到,于是轻声道:“摄政王还在处理公务?”

陶临渊没有明确回应,只是招手示意小皇帝走近一些。

魏无晏稍稍迟疑了一下,可想起蕊心三人的性命还掌握在喜怒不定的蛟龙大人爪中,只好顺从地走过去。

女子袅袅身姿,投映在山水屏风上,落下一道妩媚的倩影。

陶临渊缓缓抬起长眸,看向笼罩在烛光中的小皇帝,少女刚刚睡醒,嫩颊白里透红,一对水眸波光粼粼,仿若含着露珠的娇花,稍稍一用力,就迫得花蕊吐出露珠。

男子漂亮的眸子微微眯起,眼尾勾起一抹风流,他撩开衣摆,拍了拍自己的大长腿,示意女子坐上来。

魏无晏双颊红晕更甚,她放下宫灯,又将狐裘大氅挂在架子上,才磨磨蹭蹭地走过去。

女子伸出纤纤素手,搭在男子宽阔的肩头,不堪一握的腰肢在烛光中微微摆动,随着玉足轻轻踮起,裙摆下露出一截纤细莹白的足裸,在月光下婉若琼玉。

叮咚一声脆响在寂静的书房中响起,是二人腰间玉佩相撞的声音。

这声响仿若是撞在魏无晏的心尖上,让她本就僵硬的身子轻轻一颤。

陶临渊凝视低垂着小脑袋的小皇帝,深幽眸光落在少女娇艳欲滴的耳垂上,薄唇勾起若有若无的浅笑,他拾起桌案上的一盏清茶,淡淡道:

“陛下刚刚睡醒,先喝口茶水润润嗓子。”

魏无晏应了一声,接过茶盏浅啜几口,为了转移注意力,她看向桌案上铺散的纸张,待瞧清楚纸上的内容,一对儿明眸因惊讶地撑得圆溜溜,就连口中的茶水都忘记咽下去,鼓着圆润雪腮直勾勾盯着画中内容。

她方才步入书房时,瞧见摄政王神色专注,伏案不言,本以为对方在处理什么十万火急的奏折。

可当她的目光落在“十万火急”的奏折上时,脑中好似被人点上一把火,烧得她神志都崩断了。

这...这不是她以前在宣州城小院里画的春宫草图。

因只是粗略绘画的草图,画中缠绵的男女只勾勒出身形和姿态,脸上依旧是一片空白。

陶临渊从目瞪口呆的小皇帝手中取下茶盏,伸手点了点女子鼓起的雪腮,笑道:

“微臣很喜欢这几张画,就留了下来,可惜画中内容并不完整,还请陛下为微臣补全画中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