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雨中车队

陶临渊见小皇帝突然愣起了神, 直勾勾盯着他,少女似是想起了什么, 潋滟眸光微凝, 粉嫩桃腮如凋零的花瓣,霎时间失去了原有的色彩,变得煞白。

“是不是吹着山风, 受凉了?”

他抬起手,掌心贴在小皇帝光洁的额上, 入手是温润如玉的香肌玉肤。

魏无晏慌忙垂下眼皮, 尽力让她的声音与往常一致,平静道:

“山间寒气重, 杜公子可否下楼找到宝笙,帮我取来斗篷。”

“好。”

魏无晏瞧见男子干脆应下后, 起身走出包厢。

她侧耳倾听,待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再不迟疑,立刻将脖子上佩戴的金蝉吊坠取下来,发颤的指尖轻轻推开赤金丝蝉翼,露出金蝉腹中隐藏的红色花粉。

这粉末是吕太医从曼陀罗花中提取出来的曼陀罗汁液, 晒至成花粉, 这种花粉没有味道,能够迅速溶于酒水,服用过后会在半盏茶内陷入沉睡。

魏无晏将花粉藏在内有乾坤的金蝉吊坠之中, 以备不时之需。

趁着杜衡还没回来, 她将曼陀罗花粉洒进酒盏, 收好金蝉吊坠戴在身上, 做完了这一切, 魏无晏觉得心口砰砰直跳,为了平复自己的心情,她咕咚咕咚灌下几大口黄酒,被辣得剧烈咳起来....

陶临渊推开雕花木门,入眼便是小皇帝咳得泪眼汪汪,胸口轻颤,腮晕潮红的娇艳姿容。

他举步上前,俯下身将海棠文锦羽缎斗篷披在魏无晏肩头,不急不缓系上。

男子修长手指滑过少女尖细精巧的下巴,冰凉的指尖触在滚烫的面颊上,惹得少女舒服地轻叹了口气,忍不住用面颊蹭了蹭男子的手背。

陶临渊身上一僵,反手捧住小皇帝的面颊,抬眸盯着正紧紧贴在他掌心磨蹭,温顺如猫儿一般的少女。

小皇帝贪杯,不知在他走后喝下几盏酒,短短一会功夫,少女嫩颊红润,水盈盈的桃花眸尾洇出一抹淡淡的红晕,唇瓣泛着一层水光,颤悠悠地超他凑来,吐息如兰。

“杜..杜公子,店小二说得不错,这家...家的黄酒味道醇香,你快来尝尝嘛。”

说完,魏无晏端起桌案上的酒盏,送到男子唇边。

小皇帝真的吃醉了,说出来话都有些大舌头,咬字极不清晰,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配上少女水光迷离的大眼,显得娇憨又妩媚。

陶临渊展臂搂过摇摇晃晃的小皇帝,取走她手中的酒盏,重新放回至桌上,淡淡道:“我不喜喝酒。”

小皇帝听了他的话后,眨了眨泛着水光的眸子,脑中似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慢悠悠道:

“我...我以前认识一个人,他与你很像,也不喜欢吃虾蟹,不喜欢喝酒....”

陶临渊的眸色沉了沉,揽在少女玉肩上的手指缓缓收紧。

“那...你喜欢他吗?”

怀中的小皇帝摇了摇头,轻声道:“不喜欢,他这个人专断又霸道,逼我吃油腻的肘子,逼我学骑马射箭,动不动威胁要将我换掉,他还当着好多人的面,用我的名字...给一个鹦鹉命名...”

面对小皇帝酒后所吐露的真言,陶临渊剑眉微挑,他还想再问,却见少女从她怀中挣脱出来,再次端起了酒盏。

小皇帝眨了眨狡黠的大眼,妩媚一笑:

“我近日在构思一本新的秘戏图,画册的主人翁是一位青楼女子,为此我还翻阅了大量民间描绘青楼酒色的话本。杜公子,你可知在青楼里,有一种酒盏叫美人盏,是以女子的身体为器皿...”

陶临渊眸光一缩,因为他瞧见小皇帝一边解释,一边解开斗篷,素手撩开对襟长衫,丝滑的面料簌簌而落,露出女子赛雪肌肤,圆润香肩,修长锁骨。

日光穿过山雾,洒落入窗,照在女子如玉堆砌的锁骨上,宛若透明。

原来少女玲珑有致的身子,便是天地间最精美华丽的酒盏。

女子仰起修颈,玉腕翻转,酒盏倾斜,金灿灿的黄酒缓缓注入女子莹白深邃的锁骨间,很快便蓄满一汪清池。

“杜郎,你要不要来尝一尝?”

小皇帝动作生涩,洒落的酒水顺锁骨流淌,很快就浸透小衣上含苞待放的海棠纹绣花,又浅到暗的层层叠叠刺绣花瓣,勾勒出饱满的花蕾。

陶临渊眸色深沉,漆色眸底倒映出女子一张摄人心魂的笑脸。

男子喉结隐约浮动,最终俯下背脊,薄唇贴在小皇帝波光粼粼的锁骨上,将夹裹着少女馨香的浓酒一饮而尽。

可浅浅的一口酒水,又怎能浇灭男子四肢百骸燃烧起来的熊熊烈火。

魏无晏明显感觉到男子想要的更多,那双有力的铁臂紧紧桎梏着她,就快要将她的纤腰掐到断掉,挺拔的鼻梁抵在她的颈侧,洒下炽热的鼻息。

她紧咬唇瓣,极力去忍耐着,生怕不小心泄出的一丝轻吟会换得男子愈加疯狂的索取。

渐渐地,埋在她颈肩的男子终于不动,魏无晏紧咬的齿间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她深吸了几口气,卯足力气将靠在她肩上的男子推开。

男子向后重重摔倒在矮塌上,后脑撞在紫檀木框上,发出了一声闷响,听得魏无晏心口一颤。

她顾不上穿好衣裳,手脚并用爬上矮塌,颤抖着将手指放在男子鼻下,发现男子呼吸平稳,才终于松了口气。

她并不想要他的性命。

稳定下心神后,魏无晏先给自己整理好衣裳,然后跪在男子身畔,伸出双手在男子衣衫里摸索起来。

男子胸膛热乎乎,硬邦邦的,好像裹了棉花的铁板,即便隔着一层单衣,仍能清楚感受到手掌下结实的机理。

魏无晏不由想到方才他紧紧拥着她,二人贴得如此之近,近到她能够感受到男子胸膛下剧烈震动的心跳,连带着她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察觉出自己开始走神儿,魏无晏当即甩甩脑袋,一面唾弃自己定力不佳,一面对昏迷不醒的男子上下其手。

待她摸到一块儿巴掌大小的书册时,心中一喜。

掏出来细细一看,果然是落有官印的出城文碟。

还好,男子在此事上并没有骗她。

魏无晏正要从矮塌上翻身下来,却突然顿住身型,她转过头,看向静静躺在矮塌上的男子,目光复杂。

男子身高腿长,躺在窄小的矮塌上,袍摆下露出一双绣金蟒滚边黑靴,紧束男子修长的小腿。

日光入窗,落在男子精美的鎏金面具上,浮动着一层金色光晕。

面具之下,男子双眸紧闭,浓长的睫毛如在花瓣上驻足休憩蝴蝶,美丽又无害。

好似在蛊惑她去上前摘下面具,好瞧一瞧面具之下的男子,究竟是不是...那个他?

魏无晏缓缓伸出手,可就在指尖要触及华丽的面具时,又倏地收了回来。

女子唇角扯出一抹苦笑,是他,亦或不是他,对自己而言没有区别。

———

宝笙在一楼津津有味吃着蟹酿橙。

蟹酿橙做工复杂,择取当季鲜橙,去顶剜穣,留少许橙汁,再挑选出鲜活,没有土腥味的童子蟹,剥取蟹腿上的鲜肉。

将蟹腿肉、蟹黄、荸荠和生姜等十余种调料置于挖空的橙子中,最后把切下的橙子顶盖好,橙子皮雕刻上寓意吉祥的图文,上屉大火蒸煮半刻,一道色香味俱全,且价值不菲的蟹酿橙才算出炉。

宝笙一面有滋有味吃着,一面感叹杜公子出手阔绰。

她方才从杜府管话里得知,杜公子为了讨自家小姐欢心,不仅从青州购来一船水稻蟹,还专门从京城调遣来善于烹饪螃蟹的御厨,只为给小姐做上一桌全蟹宴。

哎....杜公子温文尔雅,年少有为,听说还深受当朝摄政王青睐,可见未来前途无量,他日封官封爵亦是可能。

那她到时候岂不成了侯爵夫人的一等贴身丫鬟。

宝笙美滋滋想着,抬头瞧见未来的“侯爵夫人”火急火燎跑下楼梯,对她匆匆道:“别吃了,咱们快走!”

宝笙呆楞片刻,直到魏无晏又催促了两遍,才念念不舍地放下蟹酿橙,追在小姐身后问道:

“小姐,咱们爬上这座鹊桥山花了一个时辰,你同杜公子只吃了一盏茶的功夫,未免太不划算了,我听酒馆里的店小二说鹊桥山顶有间香火旺盛的道观,要不你与杜公子前去道观里逛一逛?摇签算卦,解一解姻缘。”

魏无晏听到宝笙提起姻缘二字,倒是止住了步伐。

宝笙瞧见小姐不知从哪取出一块乌漆麻黑,沉甸甸的铁锁。

女子站在拴满同心锁的围栏一旁,山风吹起她的裙摆,如玉兰花悄然绽放,女子神色怅然,秋眸里荡漾着淡淡的情愁。

“小姐...这是...杜公子送给您的同心锁?”

宝笙见小姐点点头,她看向女子手里的黑疙瘩,不敢置信的张大了嘴。

不因有他,实在是杜公子送给小姐的同心锁与栏杆上其他做工精巧的锁相比——实在是太丑陋了!

难怪小姐看到奇丑无比的同心锁,气得全蟹宴都吃不下,孤身一人跑了出来。

正当宝笙以为小姐要将黑铁疙瘩扔进山沟里解气,却见女子蹲下身,细心将铁锁拴在栏杆上,又解开荷包上的穗带,缠绕在同心锁上。

做完了这一切,魏无晏头也不回地走下了山。

山风习习,穗带随风飘荡,女子不曾注意到黑漆漆的同心锁在日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一行笔锋犀利的鎏金字迹:

“愿魏清晏与陶临渊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

薛锰目送小皇帝走下山,折返回鹊桥酒楼。

他小心翼翼推开包厢的雕花木门,瞧见摄政王摘下面具,孤身一人坐在桌旁。

男子单手撑着额头,双眸紧闭,不过从他眉宇间拧起的细纹,还是能窥出男子此刻低沉的心情。

桌上的空酒坛子东歪西倒,屋内充斥着浓烈的酒气。

能让素来滴酒不沾的摄政王闷头喝起酒来,可见小皇帝将王爷气得不轻啊。

一个弱女子假扮皇子,不仅在阿谀我诈,勾心斗角的后宫隐藏身份,最终还登上皇位受百官朝拜,说出去都叫世人觉得不可思议。

偏偏小皇帝还能揣着这个天大的秘密,整日在摄政王跟前若无其事,嬉皮笑脸,将王爷都糊弄了过去。

小皇帝的胆子还真不是一般得大!

“启禀王爷,皇上下山后乘上一辆马车,朝着....朝着城门的方向驶离去了,王爷要不要卑职去将陛下带回来?”

薛锰说完话后,大气都不敢喘一声,高大的身子缩在墙角,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陶临渊指尖抵着额头,缓缓抬起长眸,露出一对结满寒霜的冷眸。

“不必了,派一队人马在陛下身后跟着。”

他的声音阴沉且冰冷,透着刺骨的寒意。

薛锰的脊梁不由弯得更低,他不敢抬起头来,只瓮声瓮气道:“可是...朱逢秋最近动作频频,卑职但他会对陛下....”

薛锰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男子冷声打断。

陶临渊盯着桌案上空落落的木盒,冷冷道:“陛下涉世未深,行事却胆大妄为,是时候让她吃点苦头,好知晓世间险恶...”

“是,卑职领命。”

薛锰退出包厢。

陶临渊抬眸看向窗外山景,深邃的峡谷之间,弥漫着变化莫测的氤氲山气。

屋内酒香浓烈,可小皇帝留下的独有幽香却如氤氲缭绕的雾气,钻入他的乌发,钻入他的眉宇,钻入他的衣裳,随着他的呼吸,沁入心肺,流入血液,缠绵相依。

其实,他方才对薛锰说的话并未说尽。

小皇帝胆大妄为,一心追逐自由,是时候让她吃点苦头,好知晓世间险恶——从此心甘情愿留在他身畔。

———

深夜,距离宣州城百余里外的悦来居客栈内,魏无晏手捧温茶,透过半开的支摘窗眺望远方。

远方的宣州城只有芝麻粒大小,闪着微弱的光芒,笼罩在广阔的天幕下,险些隐藏在点点繁星之中。

可就是在如此不起眼的地方,她逍遥自在地度过了四个月。

其中大半的时光,还是与那个男子相依为伴。

也不知男子苏醒后,发现自己给他酒中加入曼陀罗粉,还从他身上拿走出城文碟不告而别离去,会不会感到愤怒?

还有,他到底是不是他?

那日在鹊桥酒楼里,魏无晏几乎笃定戴着面具的杜衡就是摄政王,可她还是决定豪赌上一把。

摄政王曾说过他百毒不侵,那她在酒中所下的曼陀罗粉对摄政王并不会起效果。

如果男子喝下酒,并没有陷入昏睡,那她只好与摄政王撕破脸皮,亲手摘下他的面具,然后问一问摄政王既然都知晓了她的身份,为何还要冒充杜衡与她在宣州城纠缠不清。

是当下朝局不稳,摄政王还需要她这个傀儡皇帝回到宫中继续陪他上演贤君衷臣的戏码?

还是摄政王报复心强烈,得知她揣着女儿身的秘密欺骗他一年之久,所以摄政王也要借着别人的身份欺骗自己,让她爱上他假扮的杜衡后,再杀之后快?

就当魏无晏以为男子落在锁骨上的吻不会停止,炽热的鼻息灼烧得她血脉涌动,几乎要忍不住与对方撕破脸皮之时,男子却突然止动作,埋在她颈窝里沉沉地睡着了。

随后,便是她从男子身上摸索到出城文碟,落荒而逃...

按道理说,距离宣州城越远,魏无晏的心里应会越踏实,可是她这几日睡得并不安稳,时常会陷入同一个梦境。

梦中,杜衡带着鎏金面具,目光居高临下,面具下的双眸黑沉又冰冷,仿若结满了寒霜的匕首,锐利且没有一丝温度。

魏无晏被男子凛冽的目光笼罩,感受到彻骨的寒意,如堕冰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男子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摘下鎏金面罩,露出摄政王阴沉无比的俊容。

“陛下,你逃不掉的。”

魏无晏又一次从恶梦中惊醒,额间布满一层细汗。

她心有余悸地环视四周,透过朦胧纱幔,瞧见宝笙在客房罗汉榻上睡得鼾声震天,才慢慢平复下惊恐的心情。

只不过梦中男子的凛冽眸光过于瘆人,清冷的声音仿若还在她耳畔萦绕。

魏无晏毫无睡意,索性披上件斗篷,又为自己倒上一盏温茶,将支摘窗挑开一道缝,看向远方的夜色。

被噩梦折磨数日,魏无晏此时还真有些后悔她在那日离开时,没有亲手摘下杜衡的面具。

哒哒哒的马蹄声在寂静的深夜中异常响亮。

站在窗畔的魏无晏皱起黛眉,垂眸看向刚刚进入客栈的一队人马。

都这么晚了,还有人住店?

听车夫的口音,这队车马是从宣州城而来,再观察车队的规模和马车上的华丽装饰,猜想这家人应是宣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魏无晏心中涌起一抹不安,她下意识关上支摘窗,只留下一道细小的缝隙,供她观察外面的情景。

悦来居的店小二打着哈欠走出来,对车队里的管事说上几句后,随后牵着马匹去了马厩。

与此同时,马车上走下来几位头戴帷幔的女眷,匆匆步入客栈。

“这间客栈如此寒酸,不知有没有备下热水,颠簸一路,身上都出汗了,父亲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离祖母的寿辰还有三个月,偏偏这么着急动身去夷陵,我在万宝阁拍下的那套红珊瑚头面还未送来...”

“小姐小声些,方才二小姐嘀咕的时候被老爷听到了,得老爷好一顿训斥,奴婢一会去为您热水...”

魏无晏听到主仆二人的对话声,眉心一跳。

这女子的声音十分耳熟,她好似在哪听到过...

魏无晏凝神想了片刻,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花灯夜那日,面戴玉兔面具的女子。

后来,她从虔婆婆口中得知,原来那个在花灯节上处处刁难她的女子,是朱知州最小的女儿,名叫朱晴雪。

如此一说,这队车马是朱知州一家人,准备前往夷陵去给朱知州的母亲祝寿。

原来朱知州并非是土生土长的宣州人,而是襄州夷陵人氏。

襄州紧邻荆州,魏浔的祖父又是荆州安抚使兼转运使,朱知州以前在襄州时,会不会与魏浔的祖父认识?

还有,河堤的隐患刚刚解除,朱知州身为一州之长,却没有留下来与杜衡一起揪出隐藏在宣州城的大鱼,反而带着家眷连夜赶路前往襄州。

种种举措,着实让人心中生疑。

魏无晏看向楼下的马车,很快发现了朱知州的身影。

借着皎洁月光,魏无晏看见朱知州并身穿官服,他正与客栈掌柜站在廊下交头接耳说着什么,不一会,只见客栈老板突然抬起头,伸手冲着魏无晏所站的方向指来。

魏无晏急忙闪身躲起来,她刚刚起夜时并未点燃烛火,故而客房内漆黑一片,从外面观看,瞧不见屋内人的身影。

不过魏无晏依旧心跳如雷,脑中猜想方才客栈掌柜那一指是什么意思?

会不会是告诉朱知州她住在此间客房?

朱知州又为何想知道她住在哪一间客房?

莫非他已经知道自己就是帮助杜衡找出马侍郎的人?

揣着种种不安的想法,天刚蒙蒙亮,魏无晏就唤醒了宝笙,准备动身离开客栈。

宝笙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看了眼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迟疑问道:“雨路泥泞,小姐确定要现在出发吗?”

魏无晏点点头,催促宝笙收拾好行囊。

她在离开宣州城前,特意雇上一队镖师护送她前往梁州。

为首的陈镖师平日里沉迷寡言,他听过魏无晏立刻动身的要求,没有多言,只瞥了眼悄悄盯着他们谈话的客栈小厮,平静道:“卫姑娘若是收拾好了,咱们就启程。”

雨越下越大,还刮起狂风。

官道上只有两辆马车在疾风暴雨中艰难行驶。

一阵疾风吹打开车窗,暴雨瞬间倾泻灌入车内,宝笙急忙上前关紧车窗,只须臾间的功夫,车厢里的二人就被淋成了落汤鸡。

“今儿这雨可真大啊!” 宝笙一边嘟囔,一边从木箱里翻找出干爽的衣裳。

魏无晏换好衣裳,将一杯姜水递给宝笙,温声道:“虔婆婆乘坐的那辆马车不太严实,一会到了歇脚的地方,你让虔婆婆到咱们的马车上休息。”

宝笙感激地接过姜水,喝上几口后,果然觉得身上暖和多了。

她突然想起这些姜水都是小姐半宿没睡,独自一人在后厨煮好的,不仅如此,小姐在出发前还让虔婆婆在车顶罩上一层隔水油布,以免雨水渗透至车厢。

看来小姐并非是一时起性子,非要在暴风雨里赶路,只不过他们冒雨离开客栈,一路马不停蹄,像在躲着什么人似的...

魏无晏撩开车帘,看向在暴雨中骑马前行的数名镖师。

陈镖师等人身穿蓑笠,步伐稳健,面对眼前的魆风骤雨,队形分毫不乱,左右守护在马车两侧。

“小姐从那个镖局雇来的镖师?瞧着他们沙包大的拳头就觉得心里踏实。”

魏无晏被宝笙的浑话逗得抿嘴一乐,她探出身看向马车后方。

磅礴大雨阻隔了她的视线,看不清车后模模糊糊的景物。

不过瞧着官道两侧孤零零的婆娑树影,应是没有车马跟上来。

“小姐,您刚换好衣裳,莫要沾雨惹上风寒。”

宝笙焦急地将魏无晏拉扯回来,又道:“小姐昨夜煮了半宿的姜水,快躺下休息一会,奴婢出门前灌上个汤婆子,当下温度刚好。”

见并未有人跟上来,魏无晏觉得她的担忧可能是多心了,于是抱着汤婆子躺下,伴随着车轴颠簸的节奏和窗外拍打的雨声,她很快就沉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晃动和马儿的嘶鸣声,将魏无晏从梦中惊醒。

车厢外,一道阴冷的声音响起:

“陛下,臣子朱逢秋前来救驾!”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