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巷口, 魏无晏远远就瞧见自家院门口站着一队人马,侍女手中捧着文房四宝, 蜀锦吴绫等。
正在浆洗衣裳的妇人从各自家门口探出头来, 互相窃窃私语:
“要说打京城来的公子哥也不过如此,才短短半月的功夫,这不就被卫小姐拿下了。”
“还是卫小姐有手段, 两个院子仅隔着一道墙,明明翻个墙头就能解决的事, 偏偏让杜公子大张旗鼓带着礼品守在门外, 闹得人尽皆知。”
“是啊,杜公子说是探病, 还带了这么多礼品,小到绫罗绸缎, 大到珠宝首饰,连卫小姐的院子都塞不下了, 瞧着比下聘礼还热闹。”
听到妇人们激烈的议论声,魏无晏顿觉头有些大。
见自家小姐终于回来,虔婆婆快步走上前,忙道:
“小姐, 隔壁府邸的杜公子前来探病, 如今正在书房等候您。”
魏无晏挑了挑眉,似乎在说:
你就这么放他进来了?
虔婆婆左顾右盼,压低声道:“老奴和杜公子说小姐出门办事去了, 可杜公子坚持要留下来等候小姐, 院里的几个家丁都是杜公子府中出来的人, 老奴使唤不动。”
“无妨, 我这就进去。”
魏无晏心中奇怪, 平日里待人有度的杜衡为何今日一反常态,不仅毫不避嫌亲自登门拜访,还闹出这么大仗势。
她步入书房,瞧见杜公子站在桌旁,修长手指正握着她早上整理过的账本。
男子身姿挺拔如松,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精美绝伦的鎏金面具上,浮动淡淡的华光,面具下的红润薄唇此时抿成了一条线。
魏无晏走上前,从男子手中抽出账本,压在一叠书册下,转过身冲泡起茶水。
“杜公子今日突然拜访,是来取《宫锁春枝秘戏图》图册的吗?”
前几日她收到杜府管事送来的孔雀石,已将唐俞付下订金的秘戏图绘画完,她以为杜公子今日登门拜访,是借着探病为由,好拿回《宫锁春枝秘戏图》。
魏无晏一边询问一边俯下身冲泡茶水,芙蓉色烟罗裙紧紧包裹住女子的曼妙玉体,勾勒出女子不堪一握的腰肢和饱满的臀瓣。
陶临渊眸光微凝,盯着少女不经间流露出的明媚春色。
想起他刚才翻阅的账本,知晓这抹春色又想要从他指缝间悄无声息溜走,不由冷下眸色。
久久没有听到杜公子的回应,魏无晏转过身,猝不及防撞上男子冰冷的漆色双眸,不由微微一怔。
“杜公子?”
魏无晏手捧茶盏,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
只因男子面具下的眸色,太过让人熟悉。
不过杜公子的失态只有短短一瞬,当他从魏无晏手中接过茶盏,浅啜了一口后,眸色又恢复到平日里的温煦。
“陈检丞死了。”
“啊....”
得知陈检丞的死讯,魏无晏大吃一惊,心底刚刚升起的那丁点狐疑也跟着烟消云散。
“皇城司将他关入地牢的第二日,此人咬断指甲缝的毒药身亡。”
魏无晏蹙了蹙黛眉,问道:“那他有没有交待出隐藏火药道河堤?”
见杜公子摇了摇头,她的心迅速沉了下来。
“都水监在年初时加固过县城里的四道河堤,只是时间紧迫,来不及逐一排查,距离汛期不足十日,为今之计,要么迅速转移县城内的百姓,要么找出他们埋藏下火药的河堤。”
“可陈监丞不是已经死在地牢....”
魏无晏话还未说完,脑中突然闪现过一道灵光,她瞪圆了明艳的眸子,迟疑问道:
“莫非...杜公子想要我帮你找出与陈监丞对话的那个男子?”
“不错,三日后便是花灯节,朱知州邀请城内官员入朱府参加花灯宴,届时还会有从京城来到宣州城监察河堤的几位官员。还请卫小姐随我一起赴宴,找出与陈监丞勾结之人。”
“不行!”
魏无晏想都没想,果断拒绝了男子的请求。
从京城而来的官员必然都瞧见过皇上的容貌,若是发现她长得与宫中的傀儡皇上一摸一样,岂不是要露馅儿。
面前的杜公子似是没想到她会拒绝得如此干净利索,沉默半晌后突然道:
“卫小姐若是担忧与我一起出席花灯宴有损名节,我愿对姑娘负责,以正妻之位三媒六聘,迎入府中。”
魏无晏此时脑中乱哄哄的,一面是城中百姓的生死安危,一面是她可能暴露出身份的危险,一时间没有领会到杜公子口中那句“我愿对姑娘负责”是何意思?
直到她抬起头,瞧见精致面具下男子坚定又真诚的双眸,才幡然醒悟。
她双颊染迅速染上一道红霞,慌忙解释道:
“杜公子误会了,小女一个靠画秘戏图为生的女子,又怎会在意名节。只是...我曾经罪过京城里一位权势滔天且爱记仇的贵人,所以才会离开京城,来到宣州城安家落户。我...担心被京城官员瞧见自己,会让那位贵人发现我的踪迹。”
魏无晏真真假假道。
她不忍对待人真诚的杜公子说谎,只好宽慰自己:蛟龙大人的确是京城里权势滔天,且十分爱记仇的贵人!
对面男子听过她的话后,陷入沉默。
男子面具下好看的双眸半垂着,浓密的睫毛轻轻一颤,使人猜不透他眸中的情愫。
良久,男子沙哑道:“卫小姐放心,朱知州在请帖上提到,入府参加花灯宴的宾客,要尊重当地的习俗,需要佩戴面具出席。故而,卫小姐的容貌不会被他人瞧见。”
魏无晏惊讶地挑挑黛眉,她没想到宣州城在花灯节中还有这种闻所未闻的习俗,不过倒是方便她隐藏身份。
她思忖片刻,笑了笑道:“既然如此,小女当日会与杜公子一起前去赴宴,找到与陈监丞勾结的男子。”
“卫小姐深明大义,在下会谨记于心。”
陶临渊凝视水眸盈盈的女子,唇角笑意深沉。
在杜公子离去前,魏无晏主动向他提及自己想要去临县探亲,不知他可不可以帮自己拿到出城文碟。
她本来准备好了一肚子说辞,打算应对杜公子的盘问,没想到杜公子听了她的请求后,鎏金面具下漂亮的眸子闪了闪,便应下会帮她拿到出城文碟。
三日后,月上枝头,魏无晏准时出门,登上早就守候在院门口的马车。
车厢内,男子玉带玄袍而坐,气质内敛深沉。
男子身姿挺拔,如岿巍玉山,不经意间抬起的昳丽星眸让精美绝伦的鎏金面具都黯然失色。
陶临渊看向挑帘而入的女子,眸色一沉。
皎洁月光下,女子一袭月白色软纱烟罗裙,云鬓如墨,发间缀着珍珠碧玉步摇在月色下轻轻摇晃,映亮了女子的双眸,纱裙上用比蚕丝还细的银丝线绣着繁复的纹路,行走之间泛起水波般的涟漪。
女子好似传说中身披云烟,站在粼粼湖光中的绝色仙子,仅薄粉敷面,便是盛颜仙姿,一对儿泛着潋滟水光的明眸摄人心魂。
魏无晏瞧见杜公子直直盯着自己不说话,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抹淡淡的红晕从双颊升起。
殊不知她羞涩的反应,却更为女子明艳的姿容平添一抹妖冶。
“是不是穿得太惹人注目了,我还是回去换一身罢。”
她今夜本不想穿这件名贵的软纱烟罗裙,可宝笙从杜公子几日前送来的衣裙中选出来这件,并劝说魏无晏换上。
待她换上了衣裙,宝笙的惊叹声就没停下过。
女子都爱美,更何况魏无晏以前在皇宫里常常穿着宽松的龙袍来遮掩自己,骤然看见铜镜里倒映出如明珠一般皎洁明艳的女子,魏无晏便没舍得换下这件衣裙。
可当她迎上杜公子黑沉沉的眸光,突然想起她今夜可是肩负重任,怎能穿得如此张扬。
魏无晏轻轻咬了咬绛唇,欲要转身下车,手腕却被男子突然握住。
“很好看,不必去换了。”
男子低沉沙哑的声音好似点下一把火,在二人肌肤相触的地方烧了起来。
魏无晏想要将手从男子火热的掌心抽出,却反被对方握得更紧,拉扯着她坐到他身畔。
她疑惑抬起双眸,螓首微侧,看向近在咫尺的杜公子。
男子眸色平静,淡淡道:“在下只是一个区区五品皇城司指挥使,在宣州城里算不上权势滔天的人物,因此今夜还要委屈卫姑娘,以我未婚表妹的身份出席花灯宴。”
魏无晏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并看向二人纠缠的十指,小心翼翼询问二人是否要在私下无人的时候就开始扮起如胶似漆的小眷侣?
她瞧见男子面具下好看的薄唇笑了笑,终于松开了紧握着她的手腕。
魏无晏若无其事撩开纱帘,夜晚凉风拂面,退去她双颊滚烫的温度。
大街上车水马龙,每一间铺面的廊檐下都悬挂着一串精美花灯,系上彩绸装饰,十里长街张灯结彩,远远瞧着,好似银河落入凡间,美轮美奂。
街上的行人们穿着新衣,脸上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在面具的遮掩下,一对对眷侣手拉着手,有人在湖畔放花灯,有人摘下花灯中藏着的灯谜,好给心爱之人换来充满吉祥之意的彩头。
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们沉浸在佳节的欢愉气氛中,纵情享受人生。
没有人意识到,一场为权势相争引发的灾难,正在悄悄笼罩在这片充满祥和的大地,
魏无晏盯着喧嚣热闹的大街,欢天喜地的人群,她的眉眼间染上笼罩上一层浓浓的愁绪。
“卫小姐为何愁眉不展?”
魏无晏放心纱帘,她看向出言的杜公子,忧心忡忡道:
“如果...如果我没有在今夜的宴席中找到和陈监丞勾结的那个男子,又或是...或是我找错了人,那该怎么办?”
那满城欢声笑语的黎明百姓,会不会顷刻间被肆虐的洪水卷走,只留下一片生灵涂炭的人间炼狱...
陶临渊凝视魏无晏细白如瓷的小脸。
女子湿漉漉的黑眸蓄满了愁绪,黛眉微蹙。
美丽又忧愁,真真惹人生怜。
陶临渊伸展长臂,将满面忧愁的女子拥入怀中。
他抬手轻轻拂过少女纤细的玉背,温声道:
“找不到也不要紧,我已经从京城调来人马,足够逐一排查县城里的河堤。”
男子被烈火灼烧过的嗓音沙哑低沉,可温柔起来,又噙着几分磁性,落在耳中,酥麻了身子。
魏无晏倚靠在男子宽阔的肩头,听着他低声宽慰着自己,男子温柔的声音酥麻了她的神志,让她忍不住伸出双手,主动揽上男子遒劲的腰肢,想要从他温暖的怀中吸取一丁点力量。
她实在是太累了,虽然逃出那个让她压抑到不能呼吸的皇宫,逃离了那个让她感到胆颤心惊的男子。
可她仍未有片刻懈怠,时时刻刻保持着紧绷的心神,担心被人发现她的身份,就算出门,也要以帷幔遮面。
有时她都忍不住嘲笑自己,耗费了那么大力气,好不易从一个枷锁中逃离出来,却又给自拴上了一个更沉重的枷锁。
她这艘从未停歇下来的孤舟,急需一片安宁的港湾,容精疲力尽的她停靠下来,小憩片刻。
男子的怀抱,就好似那片风平浪静的港湾,弥漫在鼻尖的雪松香气,让她忍不住生出了一丝沉沦的意念。
“杜公子,朱大人的府邸到了。”
车外小厮的喊话声骤然惊醒了魏无晏,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倚靠在杜公子怀中,手臂还紧紧揽着男子劲瘦的腰身——大占便宜。
魏无晏急忙从男子怀中起身,轻声道:
“多谢杜公子,我已准备好了,咱们入朱府罢。”
“好。”
男子回答得干脆利索,声线平稳,听不出一丝波澜。
车门被外面的车夫打开,魏无晏让杜公子先下马车。
她在马车里深吸了一口气,拿出杜公子早就为她准备好的面具。
面具是一只白底狐狸脸,额间用朱砂绘着精致的火莲图腾,眼尾妩媚上扬,魏无晏将面具戴在脸上,一对儿波光微漾的桃花眸在面具下顾盼生辉。
当她从马车里俯身走出来,顿时吸引住周遭人群的目光。
魏无晏正要顺着长凳走下马车,突然听杜公子淡淡开口。
“晏儿。”
魏无晏微微一怔,抬眸看向冲她伸出手的杜公子。
男子面具下的漆色双眸好看极了,比天上绚烂的星光还要闪亮。
她突然想起杜公子刚刚在马车上提过,二人的身份乃是有婚约在身的表兄妹,所以在称呼上要亲昵一些,以免惹他人生疑心,看出破绽。
魏无晏在宣州城用的假名叫卫晏儿,故而杜公子唤她一声晏儿,于情于理,倒是说得过去。
她笑了笑,将手放在男子温热的掌心,柔声道:
“多谢杜郎。”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魏无晏总觉得杜公子在听到她这声杜郎后,握着她的手指骤然收拢,力道之大,甚至都让她有些吃痛。
她只好用指尖轻轻扣了扣男子的掌心,面具之下,一对儿泛着水光的眸子委屈地眨了眨。
少女指尖柔嫩,仿若羽毛轻轻划过心尖。
陶临渊收到暗示,倒是略略松开了手指,薄唇漾起意味深长的浅笑。
杜郎,
这个称呼,倒是不错。
待解决完宣州城的隐患,将小皇帝带回皇城,他倒是可以将女子娇软的身子压在龙榻上,听着她哑着嗓子,一声声唤着他——陶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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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知州身为一州之长,拥有地方军事管辖权和治理权,直听天令,简而言之,可以说此人就是宣州的土皇帝。
花灯宴设在朱府后苑。
因为今年的花灯宴会有京城来的官员前来赴宴,知州夫人特意花费重金将庭院装饰一番。
当夜色降临后,湖中央飘荡着一簇簇荷花灯,树枝上悬挂的花灯随风摇曳,宾客们行走在庭院中,宛若踱步在漫天繁星之中。
宾客们纷纷赞赏起知州夫人的精巧布置,让他们大饱眼福。
魏无晏与陶临渊执手踏入后苑。
正在庭院中赏景的宾客们瞧见从璀璨星光中走来的一对儿如玉璧人,不由倒吸了一口气。
只见狐狸面具下女子明眸水波荡漾,四周灿烂灯火在她面前,都瞬间暗淡下来,当女子眸光淡淡扫来,瞧得人心动神驰,不能自持。
再观女子一旁身姿挺拔,气宇轩昂,兰芝玉树的男子,更叫在场宾客悄声感叹:莫非是知州夫人布置的花灯宴太过精彩,都将天上的神仙眷侣引下凡观赏。
“这二人是谁?怎么瞧着这般眼生?”
“那个戴鎏金面具的男子我知道,是杜家长子,前些时日刚从京城回老宅祭祖,如今在皇城司当差。”
“原来是杜家的大公子,怎么和小时候长得...有些不一样了?”
“女大还十八变呢,更何况杜公子快有五年没回来了。”
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中,魏无晏与陶临渊一起拜见了朱知州。
朱知州名叫朱逢秋,身为花灯晏会的主办人,他没有佩戴面具,此人五官周正,浓眉大眼,即便年过五十,瞧起来不过三十多的模样。
“多年不见,杜公子少年风采更胜从前啊!”
魏无晏见杜衡淡淡颔首,算是与朱知州打过了招呼。
她心中不禁纳闷儿,杜公子撑死就是个从五品的皇城司指挥使,而朱知州虽然是地方官员,却是实打实的从三品。
俗话说得好,官大一级压死人,怎么从杜公子与朱知州谈话的时候,通身矜贵气息也不知收敛一下,反观朱知州唯唯诺诺的态度,二人的官阶仿若颠倒过来。
“不知杜公子身畔的佳人,是那一家府上的贵女?”
“卫表妹并非宣州人氏,是我舅母家的小女,此次来宣州城陪我一起祭祖。”
“原来卫小姐是杜公子青梅竹马的小表妹。”
朱逢秋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笑道:“二位来得正巧,花灯宴即将开始,一会还有猜灯谜的小活动,杜公子文采斐然,卫小姐可以让杜公子给你赢下彩头,好为你二人日后的姻缘讨个吉祥之意。”
魏无晏没有答话,只露出羞涩一笑,随后与杜衡一起落座。
落座后,魏无晏环视四周,瞧见庭院中的宾客们果真如杜衡所言,脸上都戴着形态各异的面具。
女子佩戴的面具以花哨可爱的动物居多,而男子则是像杜衡一样,以鎏金或银质面具遮面。
突然,魏无晏察觉出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脸上,她凭借着直觉迎上对方的目光,瞧见一位戴着玉兔面具的女子正好奇地盯着自己。
女子似是没料到自己这么快就被魏无晏发现,急忙移开目光。
魏无晏微微一笑,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从女子所在席位来推断,她应是朱知州府中的女眷。
不过当下对于魏无晏最重要的事,是要从京城那几位官员之中,找出谁才是与陈监丞勾结的男子。
“妹妹的胆子可真小,只被人瞧上一眼,就吓得缩回脖子。怎么,你就不好奇,抢走你未婚夫的女子长得是什么模样?”
一个戴着孔雀面具的女子笑嘻嘻问道。
只见方才还在悄悄打量魏无晏的女子摇了摇头,面具下的一对儿杏眼通红,乍一瞧上去,还真像是纯真无害的小白兔。
魏无晏猜测的不错,面带兔子面具的女子就是朱逢秋的小女儿,名叫朱晴雪。
“姐姐莫要胡说,我与杜公子的婚约早在一年前就解除。”
“哦....是吗?我怎么听府里的玉兰说,妹妹前几日特意去了趟饕餮楼,想要与杜公子再续前缘,不知道那日妹妹可有与杜公子说上话?”
听到孔雀面具女子话内的讥讽,朱晴雪放在膝头的双手握紧了衣裙,精美的流彩暗花云裙顿时泛起道道褶痕。
原来,朱晴雪与杜衡二人曾受双方父母指腹为婚。
多年以后,杜家虽然没落了,但仍是天子脚下的官员,更何况杜衡在十三岁就高中解元,可谓是前途无量。
杜衡不常回宣州,只在高中解元那年回到宣州城办了场声势浩大的家宴,那时朱晴雪瞧着众星捧月的杜衡,心中对这桩婚事极为满意。
可一年前京城传来噩耗,说是杜公子被金人烧毁了容貌,杜家想要将二人的婚事提前,好给陷入低谷的杜衡冲一冲喜气。
朱晴雪却犹豫了。
容貌受损,对于一个学子来说无疑是断送了锦绣前程。
她怎能嫁给一个容貌丑陋又毫无前途的男人。
她大哭大闹,寻死觅活,终于逼迫父母与杜家解除了婚约,朱晴雪暗中庆幸自己没有掉入杜家的火坑,直到——她在万宝阁遇见戴着鎏金面具的神秘男子。
那日,朱晴雪在万宝阁与几位手帕相聚,当她瞧见一袭黛蓝色锦袍,墨发玉冠,一掷千金的神秘男子,不由被他身上矜贵又清冷的气质吸引。
即便男子戴着鎏金面具,看不清容貌,但面具下睥睨万物的深邃双眸,却醉倒了包厢里的一众女子,包括朱晴雪。
后来她辗转打听,得知让她一见倾心的神秘男子居然是杜衡。
不仅如此,她还从父亲口中得知杜衡如今在皇城司当差,深受当今权势滔天的摄政王器重。
原来闪闪发光的金子,从不惧怕烈火熔炼。
朱晴雪突然后悔了。
她试探着给杜府送去一封叙旧的信笺,却如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碍于女子的脸面,她不好意思登门拜访,便让人时刻紧盯着杜府的动静,得知杜衡动身去了饕餮楼的消息,朱晴雪精心打扮一番,满心欢喜地前往码头。
朱晴雪的容貌说不上绝色,却也是碧玉佳人,从小听到恭维她容色话不计其数,再加上杜衡容貌受损,朱晴雪对于自己能再次俘获杜衡的心抱有十足的自信。
她在饕餮楼下驻足良久,脑中幻想着与杜衡重逢那一刻要说的话。
正当她沉溺于自己编织的美好,突然瞪圆了杏眼,因为她瞧见杜衡从饕餮楼出来时,怀中居然横抱着一个女子,二人头也不回的上了一辆马车。
匆匆一瞥,她没有看清杜衡怀中女子的容貌,但二人亲昵的举止,却狠狠刺痛了她的双眼。
回到府后,她狠狠地大哭了一场,这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居然比她得知杜衡烧毁容貌那时还要更甚。
宴席上,朱晴雪冷冷盯着与杜衡交头接耳的女子,唇角泛起一丝冷笑。
她的姐姐有一句话说错了。
她可不是缩头乌龟,今夜她不仅会瞧清楚那个女子的面容,还会让从自己手中横刀夺爱的女子在众人面前丢尽颜面。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