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轩欢喜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他的表情很难看，他惶恐地扭头，想要求助身边的警察，“是不是我听错了，瑶光仙子从来没有说过孩子死亡啊，怎么就……？”
就算是这个档口，他也不愿意说自己的孩子死了，只是嘴唇颤抖个不停，脸色发白。
陈轩因为找孩子，早早就有了少白头，这几天本来就没睡好，尽显老相。
他想到了什么，连忙从身上一个很大的包里拿出了相册，里面是孩子的照片。
小虎子是个生得很漂亮的男孩子，穿着的是老虎样式的毛绒衣服，头上带着一顶虎虎生威的帽子，眉心还点了一个红痣。小虎子骑在木马上，他对着相机镜头灿烂笑着。
像是一朵花开在初春时节，才堪堪打着朵，让人想着他会在某一日盛开，那时候沐浴在阳光下，开得会灼灼灿烂。
而现在所有网友都清楚地知道，这朵花尚未完全盛开就凋零了。
是被人生生掐掉，徒留下万千遗憾。
“大仙儿，你好好看看。”陈轩急得眼中带泪了，语气是异常的卑微，“是不是弄错了，你仔细看看啊，这是他三岁的照片，他现在才七岁，他今年才七岁啊！”
到了后面，陈轩只会重复，小虎子才七岁。
一个七岁的孩子，有无限可能的未来，怎么就没了呢？
【真的死了吗？他今年才七岁啊。这……】
【泪奔了，是不是弄错了，我本来还和家里人信誓旦旦说孩子活着的，结果主播就告诉我们这个噩耗。】
【怎么会这样的，人贩子不得好死，买家不得好死，买了孩子就不能好好对待孩子吗？好歹让他爹有个重新团聚的希望啊。】
老太太的年龄已经很大了，她是带着助听设备的，她不知道陆云瑶在说什么，弹幕上的字闪现太快了，她也看不清楚。
但是看着儿子拿出了相册神情激动，她就在想，是不是孙子已经连线了。
是了肯定是通话了，把小虎子小时候的照片拿出来，好让小虎子确认。
老太太挤上前，“小虎子我是奶奶，我是奶奶，你看看我，我是奶奶，你那个时候可喜欢薅我头发了。当时拽的我疼疼的，后来我就去把头发剃短了。”
老太太乐呵呵的，露出了大金牙，她欢快的表情衬托的其他陈家人表情更加哀伤。
陈家老爷子的眼眶通红，双手握成了拳头。
小虎子的姑姑别过头，把脑袋埋在丈夫的怀中。
小虎子的姑父戴眼镜，取下了眼镜，用纸巾擦去上面的雾气。
他们来到这里是抱着希望来的，此时却知道了世间上最残忍的消息。
楚巧上前握住了丈夫的手，“你别这样。”
看到了楚巧，陈轩的身子剧烈颤抖，他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他的眼眶发红，眼泪大颗大颗往下砸。
“那天我抽中福袋的时候也做梦了，梦到小虎子是装到了货车上，被重物压得喘不过来气来，梦到他死了，他和我说爸爸再见。”
陈轩的双手用力地捶打胸口，“怎么会死了呢？我不想相信，因为主播从来都是让孩子活着回来的，怎么到了我这里就变了。”
“他丢的那天是他三岁的生日，他才三岁啊，我的梦里他就是死在那天。”
陈轩强调七岁，是因为如果儿子真的活不久，起码多活两年，却不曾想三岁那年就死了。
老太太本来是乐呵呵的，看到了其他人的脸色变了，再看着儿子涕泪交零，她的笑脸凝滞了。
她不住地说道：“小虎子怎么了？是不是身体残疾了，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我们可以养着小虎子。爸爸妈妈去赚钱，爷爷奶奶养着小虎子，以后给小虎子依靠。”
【原本以为小朋友是7岁死亡的，没想到好残忍，居然是丢的那天就死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感觉主播抽福袋从来都是有轻重缓急的，找尸体的话没必要拐卖专场里抽，可以让警察去找尸体。】
在陈家人抱头痛哭的时候，陆云瑶在画画。
她其实并不会画画，她只是单纯地复制那一天的酒宴。
小虎子见到了七个大人，一个小孩，那是小虎子临时之前印象最为深刻的画面，她此时用笔描绘了出来。
人贩子A端着酒杯，他坐在主位笑呵呵的。
人贩子B站起身给他斟酒。
人贩子C正在打量小虎子，一双眼里是孩童看不懂的精光。
人贩子D单手托腮打了一个哈欠，眼角还沁出了一点泪水。
人贩子E剥好了基围虾，她在把基围虾递给一个女孩儿吃，女孩儿穿着的是公主裙，表情有些恹恹的张开了嘴。
人贩子F一只脚翘在旁边的椅子上，他把卫生纸卷成了圆筒条，直接在鼻孔里掏啊掏，两只鼻孔向上朝天，要比常人大的多。
人贩子G正在拿着一面小手镜补妆，她的下唇正中有一点小痣，吃饭应该让粉底液淡了一些，她正在绷着下巴的皮肤在涂粉底液。
崔晓晓本来正在喝水，当看到了陆云瑶作画的时候，不由得水都喷了出来。
【主播在写什么？崔警官受到了这样的惊吓。】
【我也很好奇，快让我看看。】
【我才发现，主播的手速好快啊，她很适合打电竞，感觉她的手速快到出了残影。】
陆云瑶没有学过素描，只是用铅笔轻重交替，她的速度很快，几乎是在崔晓晓眨眼的功夫，就画出了半个人，对方喷口水就画了一个人，只用了寥寥几分钟时间，把当时888房间号的情形复刻了出来。
就算是网友们很好奇，陆云瑶还是没把画像给网友们看，而是递给了崔晓晓。
“这是小虎子睁开眼所见到的最后情形，从对话得到消息，他们是人贩子团体，本来干完这一票准备收山，遇到了小虎子。”
“好的。”崔晓晓脑袋点的像是小鸡啄米一样，“我去请示领导。”
邓成秉就在直播间里，凑过去看了画之后，低声说道：“直接对外公布吧，除了这个。”
他的手指点在了小女孩身上。
“了解。”
陆云瑶重新拿到了画后对着镜头展示，“这是小虎子最后所见的八个人，这个孩子也是他们诱拐孩子的工具人。这是四年前小虎子睡着前的最后所见的情形，如果有人对着这几个人有印象请提供线索给京都市公安局。”
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未满十八岁，陆云瑶用拇指把小姑娘的脸给压住了，其他七人展示在网友们面前。
【哇，主播还会画画？画的真好，虽然是黑白色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硬生生看出了彩色。】
【这个水准太牛了，央美毕业生的水准了，她不是家境不好吗？学艺术很烧钱的，在哪儿学得画画？】
【孩子羡慕哭了，这个水准很天然，不太像是学过的，主播的眼和手都和我们一般人不一样。】
【我有一个很恐怖的想法，她可能不是会画画，更像是借用了小虎子的视角把当时的场景复制了出来，这里的人物比例都有点怪，如果是从三岁的孩童眼来看，就对了。素描表示阴影部分都是用排线，主播不讲究这个，我看了一下画的细节，和我们平时处理阴影的方法差别很大。】
【还有什么主播不会的吗？我觉得主播简直是全知全能！世界上就没有主播不知道的事。】
【也不能这样说，我觉得主播的能力也有局限性，好像只能够从受害者视角出发，过去的孩子看不清人贩子记不住人贩子，所以主播不能提供什么帮助，这次小虎子直接被害死了，所以看的清清楚楚。】
楚巧看着陆云瑶所画得情形，不由得啊了一声。
“怎么了？”陈家人都看了过去，包括跪在地上的陈轩。
“我当时见过这个小女孩儿。”楚巧的手在颤抖，“当时你喝醉了，我和小虎子的姑姑敲门，见过这个女孩子，她穿得是公主裙，还带了一个铂金色的皇冠，她告诉我小虎子去了水边玩。”
那之后陈家人都是在水边去找了，只有一个人除外，那就是喝得醉醺醺的陈轩。
陈轩的身子颤抖起来，陆云瑶的画实在是太详尽了，让他想到了一件事，当时他喝得太多了，就到了后巷吐了起来，当时就有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儿和一伙人路过他身边。
那一伙人就有人提着一个袋子，因为袋子不小，还从陈轩的大腿擦过。
很多事情是经不起回忆的，越是回忆，越是悔恨。
陈轩想到了那伙人把大袋子往车上一放，袋子好像还震动了一下。
这样来看，当时那个袋子里就是他的儿子，当时他的儿子还活着，但凡他要是没醉，可能就弄清楚了。
陈轩发出了恸哭声，他疯狂地用手捶着地面，这让在场的警察们连忙压住他，让他停止这种自残行为。
“我也见过他们。就在酒店的后面，我喝了酒，我只是模模糊糊记得有个大袋子，那肯定里面装的就是小虎子。”
陈轩被压住了手，就用脑袋往地上撞，只撞了一下，就让警察再次阻止了。
陈轩爆发出嚎啕大哭，一想到当时儿子就在袋子里，就与自己的腿擦过，他就忍不住后悔，以前从听人说喝酒误事，但是他没想到误事到付出这样惨痛的代价。
昨天的拐卖专场吸引了不少国外人来看直播，现在弹幕里这帮外国人浮现了出现。
【父亲和母亲的爱让人动容，这个年迈的父亲，当时喝酒不是你的错，是坏人的错，华国的朋友们，可以把我的话翻译给这位父亲听。】——英文翻译
【为什么华国有人要卖孩子，要替别人养孩子？我弄不明白，看到这个父亲，我的心也要碎了，我抱着我的莫米卡，亲了亲她的额头。】——德文翻译
【有一次我的孩子忽然跑起来追球，我当时喝了酒，用尽了全身的力量都没有成功跑起来，还是我的狗把我的孩子带回来的，不然一定会造成巨大遗憾，酒真的不适合多喝。】——俄文翻译
【我是学俄语的，战斗民族都觉得喝酒误事，看来是真的误事。】
陆云瑶开口说道：“你不必自责，他们选择后巷是因为那里没有摄像头，你因为喝醉了，才会在那里呕吐，如果你没喝酒，你就不会去后巷。”
当小虎子跑入到888包厢时候，就似乎成了一个死局，没人知道那个穿着蓬蓬公主裙的女孩子是人贩子团体的一员。
陈轩听到了陆云瑶的话，颓唐依然不该，而楚巧开口说道：“小虎子在哪儿，我们一家人都在，我们想带他回家。”
既然不能带走活着的孩子，那么他们也不要让死了的小虎子孤零零地死在外面。
半个小时之后，警方带着他们去了金银湖，这里有一角被水堤围堵，正在有人往里面倾倒土方。
警察的到来叫停了土方的倾倒，负责人匆匆赶了过来。
负责人说道：“我们这是政·府批了条的。”
“已经和市政府打了紧急报告，你等一下就会接到电话，让我们先挖尸体。”
工地上太乱，负责人被尸体两个字吓了一跳，差点直接跌入到泥坑里，幸好被一个警察拉了一把，这才稳住了身形，“这湖臭就是因为尸体？”
“哪儿能啊。”一个戴眼镜的人说道，“就是环境污染呗，水体富营养化，要知道来来去去死的鱼多了去了，都没污染。”
有鱼是食腐的，那孩子的尸骨在这里就加入到了大自然的循环之中。
不过是五分钟时间，负责人等到政府的回复，先停工，让市局警察过来挖尸体。
陈家人早已经准备好了，听到了可以下去，陈家人毫不犹豫地下了泥地里，他们没用什么锄头，只用棍子在泥地里搅合，一旦碰到硬一点的东西，就直接用手扒拉，想要找到孩子的尸骨，又不想碰伤了孩子的尸骨。
小虎子最怕疼了，要是重了一点，他该有多疼？
天道本来是抓着陆云瑶的头发，此时轻飘飘落在陈轩和楚巧的面前，它的小手在两人面前一抓。
夫妻两人抬起头，走向了同一个位置。
夫妻两人用手拂开泥土，露出了红蓝白三色塑料袋。
警察立即上前，带上了手套后，打开了三色塑料袋，里面是黑黝黝的湖泥，最上方是白色的掌骨，那是孩童细小的手掌。
塑料袋出现的地方就打上了马赛克，但是看到了陈轩和楚巧的反应就知道，这是个孩童的尸骨。
【这么大的湖，本来以为还要找很久，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
【哎，替他们感觉到高兴，又不由得感觉到难过。】
【还是应该高兴，这里马上就要填湖了，填湖了就再也不好找了。】
楚巧和陈轩两人分别被拥着，被人轻声安慰，他们甚至无法去抱这个孩子，警察说了，要先尸检，说不定会留有其他的证据。
负责人在旁边站着的时候，已经被科普了事情的始末，此时看着陈家人的模样，不由得说道：“我是才知道这件事的，你们真的得感谢这个什么仙子、仙女的，等会我们就要倾倒土方到这里，要是真的倾倒了，这就迟了，可能都会给冲散了，不如现在完整。”
【！！！负责人说的对！我也才意识主播的用意，难怪第一次出现拐卖专场的死人版本。】
【我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这里面有人我认出来了，不知道是谁举报了，警察过来已经抓人了，哼哼，抓到了人贩子，是不是他做了什么坏事，主播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就可以让孩子们回家了。】
【小虎子能够被找到，可能就和小虎子积累了功德有关，希望他可以投个好胎。】
陈家人看到了这样的弹幕，截屏了屏，把手机拿给了楚巧还有陈轩看。
他们用网友的话来安慰这一对刚刚得知了噩耗的夫妻。
夫妻两人不知道算不算累积了功德，只知道陆云瑶虽然给他们带来了噩耗，却也让他们避免了孩子继续埋在深处，如果这里被用大量土方填充做了田地，只怕今后要找到孩子的尸骨就更难了。
夫妻两人对着警察所持的手机跪下，他们心中有过暗恨，为什么主播戳破了他们的希望，他们宁愿抱有希望孩子还活着，在此时都是感激，他们的孩子终于可以回家了。
楚巧的泪水滴落在黏腻的湖泥上，她平时不爱哭，是个冷静的人，今天这一天把她这辈子的泪水都流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