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这里后,比常人好许多的听力没少帮林棠听到秘密。现在,她又听到了雪雁对贾母的小小意见。
雪雁自言的声音很低很轻,换个人根本就听不到,林棠就只当没听见。
嘟囔完那一句,雪雁没再说什么。
林棠收拾了盘子要去还给婆子,雪雁说:“我和你一起去。”
“你都请我吃点心了,送个盘子还让你也去,那我不成吃白饭的了?”林棠有意玩笑。
“这有什么,不过几块点心。”雪雁笑了,“你心里过不去,等有空儿给我做个荷包,我包你一年的零嘴儿,如何?”
林棠笑道:“那就和姐姐说定了?”
雪雁摇头:“傻丫头!老太太院儿里什么你吃不着?还用我请?吃了亏都不知道!”
两人一路笑着往茶房走,林棠坚持说:“姐姐照顾我,和我一屋里住,就不为别的,我也该给你做些东西。”
雪雁道:“那你得空再做。”
荷包是小东西,林棠手快,就是做得精细,一日也能做两个,但她怕坏眼睛,常做一两刻钟就偷空歇着。
这日,她只把海棠荷包完工,趁着吃晚饭的功夫拿给琥珀看了,说想要笔纸画花样子。
鸳鸯几个正轮流看荷包赞不绝口,听见林棠这话,忙问:“琥珀,难道你没给她纸笔?”
琥珀也愣了:“我忘了。青雁,你屋里没有?”
“昨儿雪雁姐姐晚上要睡了才回来,我没好意思和她要。”林棠笑道。
“没有花样子就绣的这么好了?针脚样子倒好说,只是这花儿和活了似的。”
鸳鸯把荷包塞给琥珀:“还不快拿给老太太看去?正巧这个月的月钱还没发,你快去了,说不定青雁明儿就能拿一吊钱了。”
荣国公府每月月初发月例,一等丫头一两银子,二等丫头一吊钱,三等丫头五百个钱。
鸳鸯这话的意思,便是贾母可能会看了林棠绣的荷包高兴,当即就给提二等。
林棠知道鸳鸯有多得贾母的心,这话说出来,没有十分准,也该有七八分。
二等丫头一个月多五百钱,但荣国公府衣食住行全包,林棠才来两天,就得了两匹绸缎尺头,两匹细棉尺头,够做两三身外衣和里衣,还有棉花,散碎绸缎和针线,头油面脂青盐头绳,她几乎没处用钱。
而且林棠只要得到一点功德就有十两银子,就是二等丫头一年的月钱了。
但如果真的能升等,林棠还是高兴的。
三等丫头本吃饭睡觉都不在院里,是林棠来历特殊又有手艺,所以不同。如果她能顺利升等,在院子里就名正言顺。
并且二等丫头可以进屋侍候,她或许有机会能接触林黛玉。
琥珀去给贾母回话没带林棠,只给她拿了纸笔,让她先回屋里等着。
林棠多点了一根蜡烛,就着烛光画了一张鸳鸯,画了一只雪雁,想一想,又画了一大一小两只蝴蝶。
她记得这几日见琥珀,琥珀都戴着一对儿蝴蝶簪子。
才画完这几张,琥珀推门进来,拉着林棠的手就走:“老太太给你升二等了,快去和我谢恩!”
“当日我就说你不错,这几日看了,你果真是个好的。”贾母笑呵呵的,“琥珀,你带她进屋来学规矩罢。”
晚上雪雁回来,进门就笑说:“我们姑娘好了!”
“今儿姑娘烧退了,也不大咳嗽了,下午王太医又来诊过,说姑娘再静养三五日,就没有不好的了!”她拉着林棠往桌边一坐,高兴得脸红红的,“阿弥陀佛,可算好了!”
等她高兴完,林棠才笑道:“我也有好事儿告诉你。”
雪雁听完就笑:“快给我看看你做的荷包!”
林棠笑道:“那个已经呈给老太太了,我做了新的给你看。”
“那可说好了!”雪雁拍手道,“本来你是小丫头,我不好意思要你的东西,现在你有了喜事,许给我的荷包可不许不做!”
直到睡着,雪雁还在为这两件事高兴。
林棠听她梦里仍在笑,禁不住也笑了。
第二日不到凌晨五点,贾母起身,林棠和琥珀到屋里学侍候。
琥珀道:“我看你坐站行走都端正,不用改了。但这屋里的规矩,就是你绣活好也得学明白了。”
屋里如何服侍,不过是端茶递水拿东西、打帘子、收拾屋子等,不需要什么高深的技术,所需只是耐心、细心,察言观色,多听多看。
恰好,林棠在职场上摸爬滚打多年,最不缺的就是这些。
未及贾母梳洗完,便有七八岁小男孩的声音欢欢喜喜传进来:“老祖宗,我和黛玉妹妹来了!”
贾母本便被鸳鸯琥珀逗得发笑,听见这一声儿,更是欢喜非常:“快进来!”
丫头打帘子,穿一身红,宛如观音座下金童的贾宝玉,和穿素淡衣衫,面容尚有些许病色的林黛玉出现在林棠眼前。
“黛玉妹妹小心门槛儿。”贾宝玉忙着伸手,和旁边的一个看上去十三四岁的大丫头——林棠猜应该就是紫鹃,一起把林黛玉扶进屋内。
过了门槛儿,林黛玉收回手,对贾宝玉笑道:“多谢二哥哥。”
贾母忙唤:“快过来,过来坐着!”
贾宝玉和林黛玉的丫头也进屋后,屋内二三十个丫头立着,颇大的内间便显得有些挤。
二等丫头出去了几个,雪雁在旁拽林棠。
林棠先看琥珀,见琥珀笑着对她点头,方悄悄和雪雁出了内室。
她瞥见紫鹃也看了她一眼。
雪雁说:“屋里用不着你了,一会儿还有三位姑娘来,更站不开,正好我有好东西给你吃。”
两人行到堂屋,雪雁还要再拉林棠往东走,林棠忙问:“前头是不是姑娘的屋子?”
“里间碧纱橱外头是宝玉住,里头是我们姑娘住,怎么了?”雪雁问完又自明白了,笑道,“是昨儿姑娘多吃了一口藕粉糖糕,老太太就命把一碟子都给姑娘放着。可姑娘晚上没胃口,一块也没动。紫鹃姐姐说让我吃,我想着你今儿也进来了,正好分你一半儿,姑娘和紫鹃姐姐都是知道的。”
林棠这才跟雪雁往里走。
荣庆堂正房五间,贾母睡在西稍间暖阁儿里,堂屋和东西次间都是日常会客起居用。
最东边的屋子用碧纱橱分为南北两间,靠南临东墙放着大床,是贾宝玉睡。碧纱橱里面就是林黛玉睡觉休息之所了。
贾宝玉和林黛玉的卧房其实在一间,只是隔着一扇碧纱橱而已。(注1)
女孩儿要进自己的屋子,还得先路过表哥的卧房,就算是现代的七八岁孩子都不会太愿意。这时候的七岁和现代的七岁又不一样。
亲眼见过林黛玉的住处,林棠更加理解了雪雁的不满。
她看贾宝玉的样子,是巴不得林黛玉一直住在一处才好,那林黛玉是怎么想的?
碧纱橱里靠北墙是一张架子床,地下熏笼、妆台、衣柜、书桌、坐榻,十分齐全。
雪雁端出两个碟子,一碟是藕粉糖糕,另一碟儿是几样精致点心,两人坐在榻上,你一口我一口就着茶水吃完了。
西稍间里,贾母搂着林黛玉坐在炕上,看贾宝玉满地乱跑,说这个道那个。
一时,贾宝玉拿着个荷包过来,笑问:“老祖宗,这个是哪位姐姐做的?”
贾母看了,笑道:“这是新来的丫头做的,你不认得她,她叫青雁,本来是赖家的丫头。”
贾宝玉忙又问:“她人在哪儿?”
琥珀上来笑道:“才刚雪雁拉着她出去了。”
“雪雁说要和她一起吃点心。”紫鹃也看一眼荷包,笑道,“才一起住了两三个晚上,不知怎么就那么好了。”
贾宝玉一喜,想去找人,又舍不得林黛玉。
贾母道:“你爱她的针线,不值什么,让她给你做就是了。”
得了这句话,贾宝玉就暂把做荷包的丫头丢开一边。
不到六点半,三春早就到了,王夫人李纨也来了,林棠雪雁便往东侧间去服侍。
林棠低调往贾母的丫鬟们旁边过去,才站好,就看见贾宝玉正双眼发亮的看着她。
她是怎么惹上这位“混世魔王”注意的?
……她可不想和原书里一样,被贾母分到贾宝玉屋里。
贾宝玉给王夫人行礼,林棠默默往后退了一步,把自己藏在大丫头们后面。
幸好吃过早饭,贾宝玉送王夫人出去,林棠得了这个空儿,迅速拉雪雁去吃饭。
雪雁不明就里,还笑:“才吃了那些点心,你还饿?”
林棠说:“吃了点心有点儿甜,再吃点咸的就好了。”
林棠吃过饭回来,贾宝玉和三春已各去上课。独林黛玉病了还没好全,贾母命丫头送回屋里歇着,不许她看书动针线累着。
贾母只留了几个素日贴心的丫头在身边,林棠无事,便回到屋里接着做针线。
没过两刻钟,屋门响动,回来的却不是雪雁,而是紫鹃。
林棠忙起来问好,紫鹃笑道:“林姑娘体贴我,让我过来歇歇,我在这儿睡一会子。”
“那我往外头走走去。”林棠说。
“不用,你忙你的。你才来,又不认得路,能往哪儿去?我不一定睡,躺一会子就罢了。”紫鹃上炕铺褥子放枕头,林棠放下料子帮忙。
说是不一定睡,才躺下没和林棠说两句话,紫鹃就睡着了。
林棠便悄声下炕,仍然做荷包。
却说贾母正房碧纱橱内,雪雁一肚子的心事,只不好和林黛玉说。
她服侍林黛玉躺下,拿了针线筐翻来翻去。
贾宝玉的丫头恰都不在,屋内就她们二人,林黛玉看雪雁一会儿,悄声问:“你怎么了?有什么话,说罢。”
“姑娘……”雪雁犹豫。
“你现在不说,难道在心里憋坏了?快说。”林黛玉直起身子。
雪雁忙给林黛玉肩头盖上披肩,嗫嚅半日,低声道:“姑娘,我知道,老爷只让王嬷嬷和我跟姑娘来,是怕带的人多了,这里老太太不好安排,也不似想让姑娘在这里长住。我也知道我不如这里的姐姐们,所以老太太让紫鹃姐姐来服侍姑娘,我是一句话也没有的。”
林黛玉一笑:“我明白你的心。还有什么?”
雪雁叹道:“我是愁,老太太上月就说给姑娘分屋子,可现在又没了动静儿……”
“外祖母疼我,舍不得我,才让我住在这里,你别多想。”林黛玉道,“你看二姐姐、三妹妹和四妹妹,一起住在前头院子厢房里,也不算多宽敞。客随主便,你我不知还要在这里住几年,总不能事事特殊,入乡随俗罢了。”
雪雁忙道:“我也不是嫌这屋子小。”
她低了头,说:“老太太屋里人来人往,姑娘身子不好,正该静养,怎禁得住吵闹?这是其一。还有姑娘是客,宝二爷是表哥,也不该住得这般近……”
雪雁话虽未说完,林黛玉却懂她的意思。
她笑一笑:“你想到哪儿去了?罢了,别多心了,我睡一会子。”
雪雁忙再扶林黛玉躺下。
但林黛玉才闭上眼睛,屋外隐约又有了说笑声。
雪雁恨得跺脚,轻轻把屋门关上,又把碧纱橱合上。
“给老太太请安。”赖嬷嬷笑道,“几日没来,不知道那丫头怎么样?没给老太太惹事儿罢?”
作者有话说:
注1:参考了碧纱橱的具体用法和87版电视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