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其玉为陶南风容光所慑, 眼睛死死盯着陶南风,半分也不肯挪开。
向北起身挡住陶南风,向刘其玉伸出手:“刘老板, 你好。”
市场经济刚刚起步, 做生意赚钱容易,老板二字总是与金钱挂钩。因此八十年代初期改革开放早的南方城市,人们见面打招呼已经不习惯称“同志”,而喜欢称呼“老板”。
刘其玉视线被挡,原本有些不愉快, 但当他抬眼正对上向北脸颊那道刀疤,心中一个激灵。
生意人最忌与强者结仇, 眼前这个向北目光沉稳、态度强势, 一看就是个不好对付的,刘其玉不敢表露出半分不高兴,笑得十分客气:“你好, 你好, 请问……”
江启筑正要介绍, 向北已经开口:“我是建筑师陶南风的爱人, 也是设计公司的负责人。”
江启筑哈哈一笑, 指向陶南风:“这就是我们房地产公司请来的建筑师, 陶南风。年青有为啊, 全国第一宗建筑设计招投标项目, 京都西城区体育馆的设计, 就是陶南风拿下的。”
刘其玉的身体向旁边让了让, 正好可以看到陶南风的侧颜, 他殷勤地向她伸出手:“陶设计师人靓有本事, 佩服、佩服。”
向北反手再次握住刘其玉的手, 面色一沉:“我爱人工作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抱歉!”
向北的手掌温厚有力,指节坚硬,刘其玉只觉得自己的手被包裹进一个铁桶之中,巨大的压力令他半条手臂酸胀不已、血脉不通,整个人都有些喘不上气来。
他这人最擅长看眉眼高低,忙陪笑道:“不打扰、不打扰,向老板你手劲太大,松手松手。”
向北看他识趣,这才松开手。
刘其玉收回手悄悄甩了甩,目光收敛了许多,不敢再窥觑陶南风的容颜,将注意力转向江启筑:“江总,干部宿舍建设需要资金吗?我们能不能合作?”
江启筑微一沉吟:“干部宿舍是为援建深市的科级以上干部居住,属于民生工程,并不赚钱,所以我们一开始没打算找人合作。现在市里打算拿出一部分住房对外销售,只是现在有意洽谈的公司不少,不知道……刘老板能拿出什么诚意?”
刘其玉一听能拿出一部分房子对外卖,顿时来了精神。
“这样,你们出地,我来出钱盖房子、修路、做绿化,所有建筑安装成本、配套成本都由我支付,卖房子赚来钱我们对半开,怎么样?这个诚意够不够?”
江启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刘其玉这是准备做慈善吗?
所有投资由刘其玉出,利润对半开,这相当于市政府只出一块地,一分钱不花,白得240套干部宿舍,而自己的房地产公司则拿到50%的住房销售利润。
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不仅领导下的指标圆满完成,还能为自己的房地产公司赚到第一桶金。
只是,天生的商人敏锐让江启筑开始与他谈判:“对半开肯定不行,至少也得四六开。”
刘其玉愣了一下,满面堆笑地伸出手:“江领导,我这也是第一次与党的干部打交道,就当与你交个朋友,四六就四六,合作愉快!”
江启筑虽说觉得他答应得太快,但突如其来的巨大利益让他头脑有些发昏,下意识地伸出手去。
斜刺里插进来一只大手掌,将江启筑拉住。
“江总,这事不急。公司小李他们不是正在和其他公司联系吗?货比三家。”
向北冲江启筑使了个眼色,江启筑突然就清醒过来。
对啊,事出反常必有妖。商人逐利,哪有送钱上门的道理?刘其玉之所以肯做这看似亏本的买卖,肯定有问题,不能马上答应他。
江启筑哈哈一笑:“我们现在是公司运作,不能搞一言堂,这事等明天,明天再来谈。”
刘其玉脸上并没有露出不愉快,笑眯眯地说:“好好好,明天我们一起去现场看看地块,再来谈合作细节。钱是小事,主要是想和政府合作,也让我这个小生意人为深市建设做点贡献啊。”
话说得真漂亮,可是向北半个字都不相信。
向北管理能力强、看人很准,刘其玉是典型的生意人,一切向钱看,利字当前亲情、脸面都可以不要,怎么可能有为深市发展做贡献的觉悟?他之所以肯全额投资干部宿舍建设项目,四六开利润分成,这里面绝对有猫腻。
刘其玉殷勤地与江启筑约定明天见面的时间,正说着话,易正豪在邻桌闹出了一场笑话。
易正豪刚刚在在空气中捕捉到一丝半缕纯灵女子的淡雅体香,顺着这股气味寻找到餐厅,一眼就锁定那个衣着清凉的外国女郎。
外国女郎很香。身上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混杂着柠檬、安息香、茉莉、康乃馨等气息,给人一种丛林中飞翔的感觉。
只可惜,这是一款香水,全世界顶尖奢侈品牌。
这股气味在整个餐厅飘散开,严重影响了易正豪的判断。为了搞明白是不是这个外国女郎身上的味道,他不得不凑近一点抽动着鼻子仔细嗅闻。
在港城,易正豪被崇尚风水之说的富商尊为“大师”,待以上宾之礼。时间一长,易正豪就有点飘飘然,四处以大师自居,傲慢无礼,丝毫不顾忌场合。
他的鼻子尖都快碰到外国女郎身上了,衣着清凉的金发女郎霍地站起,抬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地一声响亮的耳光,餐厅的和谐氛围被打乱。
易正豪捂住脸后退半步,死死地看着打自己耳光的女人。自从入了易天师之门,还没有人敢对他这么无礼!
坐在外国女郎对面的,是一名相貌英俊、打扮时髦的年轻男人。他愤怒地一拍桌子,抬着大声说:“服务员,赶紧把这条老狗带下去,这是餐厅!又不是垃圾堆,从哪里跑来一只野狗胡乱嗅?”
易正豪闹出的动静太大,刘其玉忙对江启筑说了一声抱歉,急急地跑过去处理混乱的现场。
港人崇洋媚外,一看易正豪得罪的是个洋妞,刘其玉慌忙连连鞠躬道歉,努力平复对方怒火。
骂服务员、调戏打工妹,刘其玉一点压力都没有,可眼前这两个非富即贵的年青人,刘其玉不敢轻易得罪。他将易正豪拉到一旁,低声说:“大师,你今天是怎么了?这个可是鬼妹(外国女人),就算是要帮我找纯阴女子,也不用这么拼吧?”
易正豪一脸阴狠,冷冷地斜了刘其玉一眼。
刘其玉感觉浑身上下一阵发冷,不敢再劝。易正豪虽说由他供养,但这人入的是港城易家的门,刘其玉不敢得罪。
易正豪陡然被一个外国女郎甩一巴掌,又听人骂自己是野狗,年幼时流浪街头被人斥责打骂的场景涌上心头,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恶念,完全忘记了师父的严令,右手结出一个古怪的手势。
“疾——叱!”随着一声破空之音,易正豪指尖一弹,逼出一口真气,径直扑向那年轻男人。
不等对方反应过来,易正豪压住因为强行调用真气而激起的一口心头血,冷笑着扬长而去。
他再也没有了寻找什么纯灵之体的兴致,满餐厅都是那鬼妹的香水味,完全找不到先前闻到的雪地腊梅的冷香味。
被易正豪莫名其妙抬手一指,年轻男人只觉得一阵寒气从脚底涌上,眼前一阵晕眩感传来,刹那间什么都听不到、什么也看不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从那封闭的黑暗中清醒过来。眼前是一张放大的脸,外国女郎正焦灼地看着她,嘴里不停地询问:“ What`s wrong with you(你怎么了)?”
他一屁股坐在椅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角有冷汗流下,心跳飙升。茫然四顾,发现整个餐厅的人都望着自己。
周围的人都向他投来同情的眼神,悄悄议论着。
“他得罪了港城来的大师,完了完了。”
“你注意到那个大师的动作没?只怕是给他下了降头。”
“那些大师都有些奇奇怪怪的本事,遇到这样的人要躲远一点。”
而另一边,陶南风若有所思,眼中透着股悲悯之意。
刚才易正豪结手印的时候,她眼前忽然闪过无数深灰色光点,汇聚在易正豪指尖,通过那一拍钻进年轻男子的后背。
第一次看到灰色光点,陶南风差点惊呼出声。
自从梦中被变异老鼠咬了一口,陶南风得到钻洞技能,眼前可以看到白、红、绿三种颜色的线条,代表的是结构薄弱、危险、支撑处。
可是这样的灰色光点,陶南风却是第一次见到。
然后,她清晰地看到,当这些灰色光点钻进年轻男人的后背之后,他忽然就像是被人施展了“定身法”一样,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神涣散,呆若木鸡。
更可怕的是,他嘴里还在不断地发出一声声的嘶吼,就像是一个入了魔的人。
陶南风心中不忍,拉住向北的手。当两人手掌掌心相对,那股温热干燥的触感令她内心平静下来。
向北感觉到陶南风的手掌在微微颤抖,重重地捏了捏,安慰道:“这都是些江湖伎俩,不用理睬他。”
陶南风凑近向北耳边说:“我能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
向北转过头看着她,目光里多了一丝担忧:“什么东西?”
陶南风与他结婚多年,早已心心相映,有事也不瞒着,便把看到灰色光点的事情告诉他。
向北心头大震,紧紧捏着她的手:“你有没有办法把那些灰色光点弄出来?”
陶南风摇了摇头,又点点头:“不知道,不过……我可以试一试。”
向北带着陶南风走过去,来到年轻男人面前。
年轻男人名叫喻浩南,是粤北的归国华侨,家里有钱,准备到深市开厂。外国女郎的中文名叫叫戴莲,与他是恋人,这一次跟他过来考察,没想到会遇到易正豪发了疯一样凑过来东闻西嗅。
戴莲在E国也是千金小姐,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当时就发作,打了易正豪一巴掌。
喻浩南看着向北走过来,有心要问问是怎么回事,可是一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这一来吓得他不轻,眼中露出惶急之色,双手不停地做着各种手势,想要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向北看了陶南风一眼,示意她试试。
陶南风深呼一口气,引导丹田之间一直在流转的暖流汇聚在指尖。一道白光在指尖闪过,喻浩南身上的灰色光点蠢蠢欲动,“嗖——”地飞出,贴在陶南风的手指,迅速消融。
陶南风指尖轻点,喻浩南感觉整个人都暖和了过来。
刚才将他笼罩住的黑暗不复存在,一种大地回春的幸福感令他差点掉下泪来。束缚住他喉咙的压力消散,他终于能够说话了。
“谢谢!谢谢你们。”
喻浩南不是傻瓜,他心知今天自己惹上了不该惹的人,是眼前这对男女出手帮助了自己。大恩不言谢,喻浩南记住了向北与陶南风的模样,也记下了今天易正豪让他出过的丑。
向北确定了陶南风有办法应对这些小灰点之后,一颗石头终于落了地,搂过陶南风的肩膀,慢慢朝着刚才绘图的餐桌旁走过去,
一边走,他一边说:“易正豪有可能是玄学子弟,这人胸怀狭窄、品德败坏,尽量不要和他对上。”
陶南风现在发现那灰色的灰点小光点对自己身体里的热流有一种深深的依恋感,只要自己将热流聚在指尖,小灰点便会自动飞过来。
仿佛自己才是它们真正的家。
这种感觉给了陶南风莫名的底气,她“嘁”了一声,“让他放马过来!”
向北温柔一笑,揉了揉她的头顶,南风有些古怪的本事,挺好。
两人走到原来的餐桌旁,江启筑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装神弄鬼,港城的这些风水大师简直就是害群之马。如果放在以前,群众肯定要举报他们搞迷信活动,立马抓起来批评教育。”
向北面色淡淡的:“再厉害的术士又怎样?能快得过子弹?如果严重动摇国之根本,侦察兵一出马,直接让他们魂飞魄散。”
江启筑就喜欢听向北说这样的话,双手一击掌:“痛快!再神神叨叨的人,也干不过国家力量。”
向北:“只是看看风水、相相面,我们尊重港城的人信仰,随他去。可是如果恶意伤人,国家绝对不会姑息。”
江启筑:“港城来的玄学中人,在深市这一片唯物主义者的土地掀不起浪花。”
两人说完话,相视一笑。
都是当过兵的人,经历过战场上的血与火,对祖国与人民有无尚的热爱与信心。如果玄学这么神,当年抗日战争的时候怎么不出手?如果玄学能够通灵,为什么不努力改变祖国一穷二白的命运?
要么,玄学中人自私、寡情、重利。
要么,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大本事。暗地里做些小动作可以,但要改变祖国、人民、时代的命运,却半点用处都没有。
这么一想,向北内心便笃定下来。
他对陶南风说:“明天可能会与那姓易的对上,如果他敢无礼,你就直接动手!”
如果他没有猜错,那灰色光点就是玄学中人的手段。陶南风能看到,还能消融掉这份危险,这说明什么?陶南风是易天豪的克星。
易天豪老老实实也就罢了,如果敢翻,直接干他!
作者有话说:
以玄学对付玄学,明天收拾易天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