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怎么变?向北有一刹那的迷茫。
陶守信的话仿佛千钧巨石, 重重敲打在他身上。是啊,南风那么优秀,未来还会遇到更出色的男性, 自己不可能永远仰望她, 必须努力跟随她的脚步,做她最忠实的伙伴、最可靠的战友、最亲密的爱人。
想当年在农场觉察到自己对陶南风的爱时,向北曾经想过——
陶南风在农场一天,就护她一天周全。如果她不断地向上,那就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更有力, 一直守在她身边。
当初自己都能有这样一份决心,难道现在结婚生子反而还懈怠了么?
想到这里, 向北转向南风, 眼眸深沉,仿佛一潭清澈而悠深的泉水,蓝得近乎墨色, 可当接触到陶南风的目光时, 就像有阳光投射过来, 墨色的眸子刹那间折射出五彩的光芒。
“南风, 不用担心,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听到向北温柔的话语, 听到他笃定的话语, 陶南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意识到自己的内心竟然有那么一丝惶恐。
——如果自己变得更为优秀成为向北的负担, 那到底是应该义无反顾地向前走, 还是停下来等待向北?
多年的农耕文化沉淀下来, 国人普遍认可男强女弱的家庭, 认为这样更加稳定。女强男弱的家庭很容易被人诟病:阴盛阳衰、牝鸡司晨, 大老爷们被女人压制住, 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
为了孩子、为了家庭、为了向北,陶南风这一刻在想要不要稍微收敛一下,将生活重心多放一点在家里。
相知、相爱、相守这么多年,向北太了解陶南风的善良。她愿意为别人受委屈,可是他却不愿意她再受任何委屈。
他站到陶南风的面前,握着她的手蹲下来,目光与她平视,嘴角含笑。
“南风,你安心做自己就好,不必改变。要变的人,是我。”
有一股热流从心中涌上来,陶南风眼眶有些发热。
她定定地看着向北,喃喃道:“可是,你为我已经做了很多。你放弃了农场场长的职务,离开家乡和父母一起在江城安下家。你开烟厂、办香烟批发部,创立南北香烟品牌,在属于你的领域里做得那么好。你事业家庭兼顾,赚钱养家带孩子,这个家你付出了太多太多,为什么还要再为我做出改变?”
陶南风看向父亲,眼神里带着丝泪光:“爸,向北有多好,您知道、我知道、孩子们知道,不就够了吗?为什么还要去管别人怎么说,为什么要迎合别人的想法、强迫向北为我改变?你教过我,做人不能只顾自己,要善良厚道。”
陶守信此刻也有些动容。
“孩子,善良厚道是为人之本分,我不是要让你丢掉善良。我想说的,是你们现在要主动规划人生,迎接未来可能发生的变化。时代巨变已经到来,你们夫妻俩是打算分工明确、还是并肩努力,必须要好好商量。
女主外、男主内,这种家庭模式不是没有,但你们得把所有障碍与可能的风险想清楚。
男女平等,让谁牺牲事业、成就家庭都不公平。
南风你的人生目标清晰、理想坚定,这次京都扬名给你打下了良好的事业基础,这个时候让你放弃现在的成就、停下前进的步伐、回归家庭显然不合适。
向北呢,他能把农场办得欣欣向荣、开烟厂创品牌做得有声有色,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有能力、有事业心,如果让他停留在原地,看着你不断进步,会不会产生心理落差?
未雨绸缪,所以我想问问向北,有没有想过从现在开始进入建筑行业,与南风并肩作战?至于家里……”
不等向北开口,梁银珍已经站起来表态:“家里交给我。我和你爸身体还好,带孩子没问题。等明年孩子们满了三岁就能送进学校的幼儿园,到时候更轻松些。”
陶守信点头道:“对,还有我。我以后也会减少教学工作量,孩子们的启蒙交给我。”
话说到这里,陶南风转头看着向北,眼中有隐隐的期待:“你,愿意……”
向北听她问得忐忑,喉咙口似乎被什么堵住,浓浓的心疼与怜惜涌上心头,他再也控制不住胸中激荡的爱意,伸长胳膊将她搂住。
“愿意!有什么不愿意?开烟厂我只是为了赚钱,谈不上事业不事业。现在钱也赚到了,烟厂生意走上正规,根本不需要我费什么神。
建筑行业必定会迎来剧变,新的机遇正在产生,我跟着你们先入行、慢慢学习,说不定能创下更大的事业版图。只看你愿意不愿意教教我,我现在懂得还不多……”
见女儿女婿相拥相爱,陶守信老怀大慰,抱着玉儿离开堂屋。梁银珍、向永福各抱一个悄悄离开,留给他们一个单独的空间。
察觉到身边一片安静,向北一只手托住南风后颈,印上一个深深的吻。一直吻到两个人无法呼吸、心跳急促,这个吻才终结下来。
两人深深对视,万物皆隐没,眼中只有对方的存在。
南风咬了咬唇,低头在向北唇上轻啄一口,柔声道:“你有什么想学的,我教你。”
向北越看她越觉得可爱,尤其是那唇瓣的水光、那眼角的胭脂之色,令他如痴如醉。他猛地起身,一把将她抱起转了一个圈,二话不说便迈开长腿往房间里走去。
“来,你来教我……”
一阵晕眩感袭来,陶南风搂住他的脖子,闭上眼睛,嘴角微弯,纵容着那浓烈的气息将她包围,任由春风拂过花瓣,看着田野百花盛开、蝴蝶飞舞。
两个人相拥相抱,在爱的海洋里沉浮。
竹影在窗外婆娑,投下片片绿影,令人心旷神怡。极致的愉悦之后,陶南风的眼神里带着近乎天真的娇憨,看着向北轻叹一声:“真好啊。”
向北在她眼皮上亲了亲,声音略带暗哑:“爱你。”
陶南风将脑袋枕在他胳膊上,脸颊在他臂弯蹭了蹭,懒洋洋地回应了一句:“嗯……”
向北爱死了她这份娇憨慵懒。平时陶南风在外面神武英明、沉静勇敢,可是谁也看不到她在枕边撒娇偷懒的模样。
这是独属于向北的那一个陶南风。
她就像一朵草原上能给人们带来吉祥的格桑花,向着阳光雨露娇怯怯张开花瓣,任君采撷,毫无保留。
向北在她额角印上一个吻,嘴角噙着一个满足的微笑,在心里默默地做出一个决定。
——不管你站得有多高、走得有多远,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坚定地支持你。
岳父说得对,夫妻必须共同成长,这段关系才能稳定。
苗靖那小子一直贼心不死,若不是自己对他有救命之恩,依他那肆意妄为的个性,恐怕早就对陶南风穷追不舍。
还有范至诚那个家伙,他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其实谁也不知道。他看向陶南风的眼神里满是崇拜,恨不得天天和她粘在一起,万一真动了心思,也不好对付。
既然连岳父都看出了危机,那就必须正视。从现在开始,烟厂的事情提前交给陈志路,自己做个幕后老板就好。家里安排妥帖之后,就要与陶南风同进同出,一起分担南风设计与工程咨询公司的事务。
第二天,当范至诚早早来到南风公司,第一眼便看到陶南风办公室里多了一张办公桌,桌后端坐着向北。
范至诚大惊失色,后退半步:“你,你怎么来了?”
向北从桌后走出,高大的身材、古铜色的肌肤、深邃的眉眼,带着股凌厉之气,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他淡淡道:“我现在是南风公司的办公室主任。”
这个职位,是向北自封的。
办公室主任,顾名思义就是主管南风公司所有办公杂务,包括财务、人事、文书、档案、后勤、接待……
范至诚吓了一跳,呆呆地看了陶南风一眼,眼神显得有点可怜巴巴的。
陶南风轻轻一笑,看着向北时带着抹甜蜜。
她点了点头:“是的,接下来会很忙,向北过来帮我们。”
范至诚不敢反抗陶南风,勉强挤出个笑容,“哦”了一声之后,似乎想起了什么,“陶南风,体育馆项目的施工图设计是不是得赶紧把结构组、水电组、暖通组、景观组的人配齐?离最后交稿时间只有二十天,还得扣掉到京都汇报的时间,时间很紧啊。”
陶南风抬手看了下手表:“九点在二楼开会,还有一个小时,你等下负责介绍工程概况,咱们公司也得准备招人了。”
十分钟之后,范雅君和爱人叶初来到公司。
范雅君一进门就亲密地捶了陶南风一下:“好家伙,这回你出名了!连部长都夸你自古英雄出少年呢。”
叶初略带腼腆:“陶总,我是学结构的,不过在毛巾厂基建科混了一段时间的日子,把以前不少东西都丢了,现在想跟着你们再慢慢捡起来,行不行?”
向北与叶初握手:“正好,我也在学习中。”
两个男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娶了个事业心特别强的老婆怎么办?宠着呗。
范雅君出月子不久,听说陶南风能加全国第一综设计招投标,过五关斩六将拿下项目,被电视台、报纸报道,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一个女人、一个外来户,能够杀破重围,这释放出一个信号?
这说明,任人唯贤的时代到了!
她第一时间拉上叶初过来,就是要加入陶南风的设计团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