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悠打扮得很时髦, 短袖碎花衬衫扎进牛仔裙里,中间系一条宽宽的腰带,黑色高跟凉鞋, 走到路上引来无数路人目光。
八十年代紧身牛仔裙非常少见, 将女性的曲线显露无疑。
周若玮身形高挑、长相出色,穿一件白色衬衫、黑色长裤,配上锃亮的黑色皮鞋、闪亮的腕表、胳膊下夹着的黑色皮包,很有几分成功人士的派头。
这两人从京都回来,再看江城的一切顿时觉得土得掉渣。
“若玮, 你看咱们江城的马路,都没几辆小汽车在跑, 太不够档次了。”
“是啊, 京都到处车水马龙,热闹非凡,江城到底还是还是城市小了, 比京都差远了。”
“刚开始还觉得江城建筑大学很大, 可是到了京都大学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
“所以还是得不断地往前走, 到更大的城市去开阔眼界。”
这两个生于江城、长于江城的年青人, 一边吐槽着家乡一边往陶南风的公司小楼而来。
隔着玻璃门, 冯悠一眼便看到坐在办公桌后的陶南风。
还是那么精致漂亮的脸庞, 岁月让她更多了一份沉静与柔美, 简单的半袖衬衫, 领口、袖口都滚着一圈花边, 非常打眼。
她一只手放在纸面, 另一只手拿铅笔勾画着图案, 嘴角还挂着一抹温柔的笑意,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令她愉悦的事情。
陶南风抬起了头, 与冯悠四目相对。
往事种种,仿佛隔着这一道玻璃门看到的风景,真切而遥远。
周若玮也看到了陶南风。
三年后再次见到她,听说她已经为人妻、为人母,原以为会有几分辛苦与憔悴,没想到还是那么知性而美丽。
一颗心再次快速跳动。
冯悠捏了捏他的胳膊,咬着牙低语:“你看那么认真做什么?她已经嫁人了!”
周若玮胳膊生痛,强笑道:“我哪里看得认真了?她嫁人和我有什么相干?”
冯悠哼了一声:“反正你不许看她。”
周若玮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那我遮着眼睛,你牵着我走路?”
冯悠扑哧一笑,心情稍稍放松了一些。两人并肩走到公司楼下,推开玻璃门,打了声招呼:“嗨!陶南风。”
姚小桃看到有人找陶南风,赶紧从隔壁接待室出来问:“二位是来找陶总的吗?”
陶南风抬眼看见是这两人,便起身指着在沙发上睡觉的陶庭芝轻声对姚小桃:“你帮我看着她,我带他们到隔壁接待室去。”
说完,陶南风将一根手指比在唇边,示意冯悠、周若玮小声点,带二人到隔壁接待室落座。
冯悠回头看一眼在沙发上闭眼睡得正香的女娃娃,撇了撇嘴,心中暗道女人生了孩子就得围着孩子转,连当年威风八面的陶南风也不能幸免,自己推迟生孩子的决定果然英明无比。
接待室的陈设很简洁,中央摆着一张古色古香的茶桌,沿墙边摆着一张为姚小桃准备的绘图桌。
陶南风在茶桌北面主人位坐下,淡淡道:“说吧,你们俩过来有什么事?”
周若玮看到那张绘图桌觉得很亲切,凑近看一眼。
听到陶南风的话,周若玮便笑了笑:“听说陶师妹开了公司,特地过来恭喜。”
跑过来拿图板的姚小桃正听到这一句,快人快语来了一句:“恭喜怎么连个花篮、一点礼物都没有?太假了吧。”
说完,绕过周若玮抱起图板就跑。
周若玮被这小姑娘一怼,感觉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咳嗽一声:“那个,来得太匆忙,下次补上礼物。”
冯悠嘲讽道:“果然是有什么主人就有什么样的狗,这姑娘说话一点礼貌都没有。”
陶南风抬起眼眸,眸光扫过她与周若玮:“不知道两位,哪一个是主人、哪一个是狗?”
冯悠被她噎住,暗自翻了个白眼,在心里骂了一句:牙尖嘴利,真讨厌。想到陶南风的超强武力值,冯悠到底还是收敛了许多,不敢再吭声。
周若玮装作没有听到她们俩斗嘴,拖过茶桌旁边的圈椅坐下,闻着茶桌散发出来的紫檀清香,赞了一句:“陶师妹现在过得真风雅,连接待室的茶桌都是紫檀木。”
陶南风浅浅一笑,拿过一旁的茶壶,沏上一壶茉莉花茶,在两人面前摆上两个茶碗,茶水清澈,花香在室内萦绕。
冯悠第一次喝到陶南风斟的茶,有些受宠若惊,一句“谢谢”在喉咙里打转转,却半天没有说出来。
时间可以带走许多东西。
曾经冯悠嫉妒陶南风,嫉她比自己优秀、妒她拥有陶守信的关爱与关注,恨不得把她踩在脚底下永世不得翻身。可是现在坐在她面前,喝到她递过来的茶,冯悠却有一种欢喜得不知所措的感觉。
曾经陶南风对冯悠恨之入骨,现在陶南风却能够淡定面对,甚至心平气和地为她沏上一杯茶,问一问她来做什么。
可以说,冯悠是陶南风的试刀石。若没有那一番磨砺,陶南风也不会有今天的气定神闲。
周若玮咳嗽一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认真看着陶南风:“陶南风,你变了。”
陶南风抿了抿唇,低头轻啜一口花茶,没有回复这句话。
周若玮继续说:“以前我总觉得你太过冷淡傲慢,没想到你现在做了母亲之后多了一份柔和圆润。如果你以前是这个样子……”
那又如何呢?周若玮有些怅然若失。
一刹那的感动之后,听到周若玮这脉脉含情的话语,那一股嫉恨再次在心中升起,冯悠斜了陶南风一眼:“陶南风,你读完研究生不做学问,却在这里开起小公司,爸……哦,你爸同意吗?”
陶南风没有理睬冯悠,只抬眼看向周若玮:“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们直接说来意吧。”
冯悠没有得到陶南风的回应,不知道为什么那股子小家子气又冒了出来:“周若玮是我丈夫,你做什么只看着他?难道我是个死人吗?”
周若玮感觉有些无语。
明明冯悠平时善解人意、温婉动人,怎么今天一遇到陶南风却表现得如此尖酸刻薄?她难道忘记了今天两个人过来是向陶南风示威、显摆的吗?
陶南风瞟了冯悠一眼,忽然笑了起来。
“冯悠,你这一发脾气,倒是有点像你真正的样子。平时装温柔装大方是不是装得挺累的?”
周若玮心中咯噔一下,转头看向冯悠:“你……”难道你的一切都是伪装?
冯悠看他的眼神变得有些陌生,这才意识到一件事:周若玮可以离开她,可是她却离不开他。她若想留在京都做房地产,必须得笼络好周若玮。
冯悠拉了拉周若玮的衣角,柔声道:“你莫听旁人挑拨,咱们过来还有正事呢。”
周若玮压下心中疑惑,回过神来。
他端坐方椅,故意将腕间进口手表露出来,期冀看到陶南风羡慕的眼神,没想到陶南风眼皮都没抬一下。
冯悠在一旁说:“我家若玮现在京都建设部下属的住房统建办工作,已经是副科长了呢。你现在开公司是不是业务不多?不如求求他,让他给你随便几个项目,包管赚钱。”
周若玮得意洋洋地摆了摆手:“唉呀,都是一个学校的校友,何必这么见外。陶南风现在开公司,讲究个八面玲珑,肯定知道多个朋友多条路的道理对吧?”
冯悠手上戴了个金戒指,金光闪闪,恨不得全世界都关注她的手指头。
她抬手在陶南风眼前晃了晃,故意娇声道:“陶南风,是不是女人生了孩子就不值钱了?看你一身素净,你那个当兵的丈夫也不知道送个首饰给你?”
陶南风一听:哦,原来是显摆来了。
她微抬纤手,指着冯悠和周若玮手中的茶碗:“这是清代青花瓷缠枝莲纹小碗茶碗,从景德镇文物商店买回来的老物件,光一只就和周若玮腕上的手表价值差不多。端着喝茶的时候记得轻拿轻放,千万别打碎了。”
冯悠听了吓一跳,慌忙放在茶桌上,惊疑不定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青色带花纹的小碗。
“这么贵的东西拿出来招待客人?谁信啊!陶南风你这个人我发现真是年纪越大越不老实,明明小时候挺好。”
陶南风淡淡道:“咱家值钱的东西多,所以不在意。只有像那种穷怕了的,才会整天在外面显摆手表、金戒指。”
听到陶南风的嘲讽,冯悠和周若玮顿时觉得自己成了乡下土财主。两人脸一红,抬手盖住金戒指和腕表,咳嗽一声,掩饰着内心的不自在。
周若玮不敢再喝茶,生怕一不小心碰坏了陶南风会讹他一笔钱。
他板起面孔道:“陶南风,我们这次回来呢,是受了江城钢铁厂的邀请,陪同京都力学专家朱红星来处理17街坊的施工问题。你说你怎么就得罪了郑厂长呢?好好的项目不接,还夸下海口说旁人都不行,只有你才能找到症结所在、提出修复方案。我们是同一个学校毕业,你的父亲也曾是我的恩师,出于同学情谊,我过来是想提醒一下你,开公司的话可不能像你这样,既狂且傲,得罪不少人啊。”
陶南风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郑猛在自己这里碰了壁,没想到竟请到了京都来的外援。周若玮与冯悠过来,是迫不及待想打脸呢。
想到自己在17街坊所看到的一切,陶南风嘴角渐渐浮出一个自信的笑容:“那你们放手去处理吧,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