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结就是力量。
面对齐心协力, 怒目声讨自己的大专班学员,周若玮再狂妄也不得不低头。
他面色有些发白,双拳紧握, 声音小得跟蚊子叫一样:“我, 我说错了话,对不起。”
陶南风灿然一笑,心情舒畅。
果然,当日仇当日报,这样利落的方式更令人开心呢。
齐明学严肃地看着周若玮:“我们都是江城建筑大学的学生, 不管是本科生还是大专生,大家同在一个校园学习知识, 就没有谁更优越的道理。人人平等这句话, 并不是一句空头口号,对不对?”
周若玮还能怎么样?只能连连点头:“是,是, 是!”
站在齐明学身旁的一个女生义愤填膺地训斥周若玮。
“你是通过推荐方式读的工农兵大学, 我们也是单位推荐进的校园, 都没参加考试, 谁也不比谁更高级, 凭什么你要嘲讽我们大专班没有资格参加比赛?
说起来, 我们这些基建干部身在一线, 不知道盖了多少房子, 比你们这些只知道死读书的学生更有实践经验, 似乎更有资格去参加这个住宅设计大赛!”
周若玮是“校草”, 免不了有几个暗恋的女生。
人群里有一个戴眼镜的女孩子嘟囔道:“陶南风是靠着她爸爸陶教授才能进你们基建干部培训班, 哪里有什么实践经验, 还基建干部……真会往脸上贴金。”
乔亚东目光似电, 一眼就把那个说话的女孩子找到。
“这位同学,你别躲在人群里说小话,来,站出来把你的话再说一遍。”
女孩子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忸怩着不肯站出来。背后说人坏话,悄悄说几句她敢,可是站出来大声复述一遍,她却胆怯了。
乔亚东冷哼一声:“没有证据瞎说话,像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不敢见光,你也就只有这点本事?
陶南风是秀峰山农场知青,她带着大家在海拔1500米的高山盖砖瓦房、修小学、建茶油厂,被推举为基建科科长,怎么没有实践经验?怎么不是基建干部?”
周若玮呆呆地看着陶南风,看她肌肤似玉、身形如竹,怎么也没办法把她与基建科科长这五个联系起来。
“你有什么证据?谁知道陶南风是不是基建科科长!我看你是因为喜欢她,所以帮她说瞎话吧?”
乔亚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学生证,学生证上印着烫金的“江城财经大学”六个大字。他打开学生证,指着名字信息栏上选送单位那一栏。
“看到没?我是湘省秀峰山农场选送的工农兵大学,1976年9月入学,1973年7月毕业于江城中学,之后便到农场当知青。
陶南风和我同届,我们在那里一起奉献青春与劳动,陶南风以她出色的建筑学专业素养,把我们农场建设得越来越好。
陶南风原本去年以全票通过,推荐读工农兵大学,但她因为心系农场基建,将这个指标让给了我。所以,她读大专班又怎样?她并不比我们这些工农兵大学生差,甚至更为优秀!”
乔亚东给出的信息量太大,现场的同学们都惊住了。
知青、高山农场、砖瓦房、基建科科长、让大学指标……陶南风的人生远比在场的大学生精彩、充实。
乔明学听到这里,慨叹一声:“陶南风看着年轻,没想到经历如此丰富。”
旁边几名干部培训班的学员们也纷纷发言。
“陶南风平时低调得很,没想到经手的基建项目这么多。”
“说实话,先前我也以为陶南风是走关系进来混文凭的,唉!眼瞎、惭愧。”
“陶南风是真正的基建干部,有志不在年高啊。”
高考制度刚刚宣布今年恢复,现在大学读书的大都是工农兵推荐入学,当然知道大学指标的重要性。听说陶南风将大学指标让给旁人,先前支持周若玮的学生也开始倒戈。
“为了农场发展宁可放弃读大学的机会?陶南风好有事业心。”
“陶南风敢和周若玮打赌,本身就说明她有实力。”
“周若玮非要逼着陶南风说自己是关系户,是不是太过咄咄逼人了?大家无仇无怨的,为什么要这样欺负人?”
周若玮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憋了半天忽然指着乔亚东大叫起来。
“你是陶南风的爱人,她把指标让给你有什么稀奇?你俩是一伙的,当然为她说话。”
乔亚东温柔地看一眼陶南风,再抬眸扫向众人,眼睛里带着深深的眷恋、淡淡的惆怅。
“我并不是陶南风的爱人,我只是她的朋友、同伴……和爱慕者。陶南风值得更好的对象,南风向北,我们农场人都知道的。”
什么南风向北,大家听不明白。
可是大家都感受到了乔亚东那压抑的痛苦、克制的爱慕。
哪个少年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龄,对于爱情的感知更为敏锐。
现场一下子便安静下来。
乔亚东看着周若玮:“你曾经追求过陶南风,可是她拒绝了你。你现在对她各种诋毁,是因爱生恨么?心胸如此狭隘,真让人鄙视!”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周若玮身上,仿佛无数钢针扎过来、无数飞刀捅过来,周若玮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同样都是外型俊美的少年,同样爱慕陶南风。
一个将爱藏在心底,默默祝福,人前人后维护与支持着陶南风;
另一个却将爱化为恨,在大庭广众之下嘲讽、打压陶南风。
“我,我……”周若玮脸皮红得似乎要滴出血来,他将头向下一栽,从人群里挤了出去。
身后留下一连串的笑声。
这笑声,不再是嘲讽陶南风不自量力,而是讥笑周若玮心胸狭窄、故意挑事。
学生会监督组的同学大声说:“周若玮,你抓紧时间准备建筑立面图,到时候如果进了初赛,这些两天之内就得提交。”
周若玮哪里还有心思听这些话,他只想快点回到宿舍,躲在被窝里再也不出来见人。
心事被人揭穿,脸皮被人撕开,被逼着当众道歉,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这种羞愧、愤怒、憋屈感令他欲哭无泪。
齐明学问陶南风:“需要我们帮忙吗?我可以审图、提点修改意见。”
其余同学也纷纷表态。
“我可以帮忙做景观设计。”
“我会做建筑模型。”
“我来帮你做幻灯片,你只要准备讲稿和图片就行。”
陶南风内心一片温暖,笑着开了句玩笑:“你们就不怕我进不了决赛吗?”如果进不了决赛,这些准备工作都将付诸于流水。
众人一齐道:“我们相信你!”
乔亚东看着陶南风,眼中满是信任。
自己爱慕的女孩,曾经清冷内向不愿意与人打交道,现在站在人群中央,游刃有余地处理着各种各样的状况;曾经低调少言遇到挑衅不知道抗争,现在变得勇敢独立,主动出击。
陶南风,就像天边一颗星,越夜越闪亮。
住宅设计大赛的规则——初赛,以个人或团队名义提交设计说明书、建筑平面图,由评审委员会打分排序,选出前十名,并公示名单予以鼓励。
复赛,前十名参赛者补交建筑正立面、侧立面、建筑总平面图等资料,两天之后角逐出前五名,进入决赛。
决赛,前五名准备答辩材料,现场对设计进行讲解,评委现场打分,最后公布成绩。
因为陶南风与周若玮的挑战,江城建筑大学住宅设计大赛得到无数人的关注。
半个月之后,设计大赛初试名单千呼万唤始出来。
布告栏前第一时间便围过来几十个学生,熙熙攘攘、纷纷杂杂。
“看看、看看,谁进复赛了?”
“监督组的人呢?你们给出的化名是什么?”
“对呀,周若玮、陶南风到底进复赛了没?”
周若玮站得远远的,不敢靠近。他双手紧紧握拳,竖着耳朵倾听布告栏那边的动静。
冯悠站在他身旁,柔声安慰道:“你学业优异,又做过那么多设计作品,连你们系主任都夸你有设计天分,肯定能进复赛,放心吧!”
周若玮悄悄捏了捏她的手,感觉空荡荡的心终于被填满了一些:“幸好有你陪着我,那陶南风的确可恶,难怪你会被她赶出家去。”
冯悠叹了一口气:“我不敢说她坏话,我在保卫处还有份认罪书呢。你也莫说认得我,不然要被连累。”
周若玮听她说得可怜,心中一软,顿时生出一股豪气来:“你别怕,这次我一定替你好好教训陶南风。”
冯悠摇摇头:“不用了。我并不想教训陶南风,只想好好考大学,将来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周若玮越发心疼她:“那好,你考到哪里,我就去哪里工作,我们一起把日子过好。”
冯悠笑笑,看到远处有熟悉的人影出现,心中一颤,慌忙挣开周若玮的手,退开几步:“我不能拖累你。”
越来越多的人围在布告栏,偶尔爆发出一阵兴奋的尖叫。
“啊,我进了复赛!”
“太好了,我们团队进复赛了!”
“这个第一名明珠、第二名大卫是谁?评分好近,以前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会不会是……”
周若玮一颗心跳得越来越快,这两个名字一听就是化名,莫非是自己和陶南风?
陶南风是陶守信教授的掌上明珠,自己俊美如大卫雕塑。
只不过,自己只是第二名,被陶南风稳压一头,真令人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