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星期天, 除了李惠兰要值班,陶南风宿舍其余三个吃过早饭都往农场小学而去。
萧爱云有点小紧张,将准备好的试讲材料抱在怀里, 忐忑不安地问陶南风。
“我以前没有当过老师, 这一回也只是模仿着以前老师上课的流程来准备,不知道他们会给我打多少分啊?面试会提什么问题?我有些心慌。”
陶南风的父母都是大学老师,耳濡目染懂一些教学的门道,便安慰道:“试讲嘛,就是看看你的教态是否端正, 表达是否流畅,教学节奏的控制是否有章法。
你报名当一位小学老师, 那就把底下听讲的人想象成小学生, 在教学过程中思考清楚你要怎样才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努力让他们听懂、有所收获。”
萧爱云听她这一说,更加紧张,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抛出来, 让人应接不暇。
“教态是指什么?我今天穿的衣服是不是合适?要不要换一件新的?我梳辫子会不会显得很幼稚?要不要重新扎一下, 把头发盘起来?我要是一紧张结巴怎么办?他们会不会觉得我不适合当老师?
我听李敏丽老师说过, 什么凤头、猪肚、豹尾, 开头精彩漂亮、内容丰富多彩、收尾简洁有力, 这应该就是指教学节奏吧?”
叶勤一晚上没有睡好, 现在整个人心不在焉、神游天外, 一边走路一边低头看脚面, 根本没听到萧爱云在说什么。
陶南风平时虽然不爱说话, 但此刻却极有耐心, 认真回应着萧爱云的所有问题。
“教态, 是指教学中的风范和仪态。你今天穿的衣服、梳的头发都非常得体, 自然、大方、朴素,等下站在讲台上的时候不要慌,象平时那样说话就行。
从来没有上过讲台的人,站在台上肯定都会紧张,别怕,大家都一样。你就正常地说话,紧张的时候停一下,深呼吸,我在教室外面给你打气。
至于教学节奏嘛,好的开场白完成课程导入,教学内容组织清晰,结尾复习点题,引导同学们深入思考。不会让你们讲一堂课的,最多十分钟,你把这三个环节体现出来就行。”
萧爱云一连串问题丢出去,纯属太过焦虑的情绪发泄,没有想到陶南风会认真倾听一一回应,这让从小到大努力寻求被关注的她十分感动。
作为家中老三,两个姐姐嫌她小,从来不听她说话;弟弟每天和小伙伴爬树打弹弓忙得很,没空理睬她;父母被工作、生活重担压得透不过气来,只有看到奖状的时候笑着夸她几句;唯一能够交心说两句话只有小妹,可是小妹太小,并不能理解她内心想法。
一个长期被忽视的孩子,要的并不多。只要有人肯听她说话,认真回应,就能让她感觉到被重视。
萧爱云伸出手挽住陶南风,将脸颊靠在她肩头,轻轻叹了一口气:“陶南风,你对我真好。”
陶南风并不喜欢和人过分亲密,可现在也渐渐习惯了萧爱云的腻歪,她抬手看一眼手表,提醒道:“还有半个小时,别磨叽,你得争取早一点。”
当老师的人哪里能够迟到呢?在陶南风的记忆中,父亲是个非常守时的人,早上八点上课,必定会提前十分钟到达教室,开始准备工作。
如果不守时,肯定会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萧爱云一听,立马摆正脑袋,松开抱住陶南风的手,加快了脚步:“走走走,走快点。”
三人走进小学校园,立刻感觉到了紧张的氛围。
难得有一次这样的面试,三五成群的年青人站在教室走廊外,一个个伸长脖子透过窗户玻璃往房间里张望,还不时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第二轮试讲真的好正式啊。”
“三位资深教师,三名场部领导,这阵势!”
“不过我有一个问题……评委是双数,这样合适吗?投票的话三比三怎么搞?”
美术、音乐老师报名三个,难度不大,专业水平优劣一看便知,昨天就选出来了入选老师,给予民办教师待遇,这个人便是江城知青中最温柔的“郭妞”郭俊智。
郭俊智是文化局子弟,从小学绘画、钢琴,极有艺术天赋,难得的是他性格柔和,说话轻言细语,当美术、音乐老师十分合适。
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的候选人都是五名,语文在前、数学在后,每人半个小时,试讲、面试一起进行。
萧爱云走进教室,抽了个号码牌,举起向站在窗外的陶南风示意。
——2号。
陶南风点了点头,比了个加油的姿势。
叶勤看着胡一芹走进教室,抽出个3号,再转过头看向朝自己走过来的杜晨哲。
杜晨哲的笑容和煦而温暖,仿佛昨天两人根本没有争吵过:“叶勤,你也来了。”
叶勤嘴角扯了扯,强压住内心的焦躁:“我陪萧爱云,你陪谁来?”
杜晨哲大大方方指着胡一芹说:“胡知青是我们德县知青中唯一入选的,我这个书记当然要过来为她助阵嘛。虽说我这回没有考好,但这点胸襟还是有的。”
说完这一句,他深情地看着叶勤,温柔地解释道:“抱歉,让你失望了。昨天我不应该和你那么大声地说话,对不起,你别生气了。”
旁边有人在捂着嘴偷笑。
“杜书记对他的女朋友好温柔啊,真会哄人。”
“到底是大几岁,就是体贴。哪像我那个死鬼丈夫,一天到晚脾气大得很。”
“有这样的男友真是叶知青的福气啊,杜书记可是出了名的浪漫诗人。”
叶勤胸口有一股憋闷之气堵在胸口,上上不来,下下不去。
人人都说杜晨哲好,当初她也是看中他的诗才主动追求,可为什么现在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那么可怕呢?他和胡一芹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有没有和胡一芹舞弊调换试卷?
种种疑惑涌上心头,叶勤根本笑不出来。她往陶南风身后躲了躲,低着头没有吭声。
杜晨哲的脸色僵了僵,对陶南风勉强笑了笑,摊开手一脸的一奈:“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陶南风正要说话,李敏丽从教室走出来,对着一走廊的围观群众说道:“为了保证本次面试的公正性,除了农场小学的三位老师之外,我还邀请了向北场长、杨先勇副场长、宣传科科长周林虎,除此之外,还将从你们中间挑选出一位知青代表,请你们现在推选……”
话音刚落,人群中便响起一个响亮的声音:“陶南风!我选陶南风!”
一个接一个的声音次第响起。
“陶南风。”
“同意!”
“附议!”
陶南风在农场威信很高,迅速被推选出来,李敏丽笑着将她请进教室落座。
一屋子都是熟人,大家打过招呼后,面试开始。
抽到1号签的,是省城知青吴萧,二十三岁,态度沉稳,语速缓慢,介绍过自己之后便开始试讲。
他选的是朱自清先生的《春》,他音色饱满、朗诵很有情感,很快就将人的情绪拉入到一个充满希望的春天之中。
朗诵、字句分析、中心思想,很快十分钟过去,听得李敏丽暗自点头。吴萧虽然笔试成绩是第4名,但他讲课很有感染力。
每个评委都提完问之后,吴萧的面试便结束了。
轮到萧爱云上场了。
吴萧的优秀表现给了她很大的压力。
当人站在讲台,看着台下端正坐着的评委,窗外围着一群人旁观,那种压力便油然而生。
萧爱云定了定神,与陶南风目光相对。陶南风微微颔首,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鼓励,萧爱云忽然就安下心来。
站在最高处,有无数双眼睛追随着自己——这不就是自己一直寻求的存在感吗?
为了梦想,拼了!
萧爱云内心涌上浓浓的斗志,眼睛里渐渐有了亮光,当她一开口,那响亮清脆的声音便将大家带进一个快乐学习的氛围之中。
“大家好,我是萧爱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躺在草地看过天上的云彩,有的象羊群,有的似鱼鳞,有的雪白可爱,有的镶着金边,云朵在蓝天飘浮,多美!多可爱呀。”
底下人都不自觉地微笑起来。爱云,原来是指可爱的云朵吗?这位萧老师有点意思。
教学本来就是一个互动的过程。当有了这个良好的开端,听众专注地倾听,跟随着萧爱云的语言与板书,时而点头、时而微笑,受到鼓舞的萧爱云越来越自信,整个人仿佛在发光,试讲过程丝般顺畅。
十分钟试讲很快结束,她最后笑眯眯地说:“好了同学们,这篇课文今天萧老师就讲到这里,回去之后要记得背诵全文,把生词记好哦~”
笑容可爱、可亲,完全就是一个活泼温暖的好老师,陶南风恨不得给她鼓掌。
窗外站着听课的观众忍不住纷纷叫起好来。
“这个知青教书有一套,声音多好听啊。”
“她长得细眉细眼的,一笑眼睛弯弯的,脾气肯定不错。”
“一看就是个好老师,站在讲台上多有精气神!”
看到评委们一个个神态轻松,眼露赞许,再听到窗外观众议论纷纷,萧爱云终于松了一口气。
终于轮到胡一芹了,陶南风、萧爱云、叶勤都支愣起耳朵,目光炯炯地盯着她,仿佛要从她脸上找出端倪。
胡一芹的表现四平八稳。
她模样虽然不出挑,但胜在稳重,毕竟年龄和阅历都摆在那里。当她朗诵叶圣陶先生的《荷花》时,声音里充满情感,众人眼前仿佛看到盛夏微风拂过,一池花花绽放,送来缕缕荷香。
李敏丽看着眼前女子,心里暗自嘀咕:看着挺朴实的一位知青,教态端正、和蔼可亲,怎么就会做出调换试卷的事情呢?会不会是误会?
到了提问环节。
李敏丽问:“什么是拟人修辞手法?请举例说明。”
在场参加过考试的其他四位老师都愣了愣,悄悄交换着眼神:这不是书面考试中的题目吗?现在提问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李老师放水?
胡一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深吸一口气,将昨晚恶补的知识倒了出来。
“拟人修辞方法,就是把事物人格化,将本来不具备人动作和感情的事物变成和人一样具有动作和感情的样子。比如说……”
李敏丽点了点头,胡一芹答得挺好啊,和试卷上写的一模一样。
陶南风眼皮一抬,眸中闪过一丝极亮的光芒:“请背诵《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
胡一芹半天没有说话。这首诗!这首诗是昨天考过的,当时自己根本想不起来,一个字没有写。后来杜晨哲问起时她怕露丑,只说让他放心。
陶南风的嘴角一勾,提示道:“白日……”
胡一芹松了一口气,慌忙点头:“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这诗简单,她太会了。只是背诗的时候没有背下诗名,幸好陶南风提醒。
所有人都呆住。
窗外站着的杜晨哲额头有冷汗涔涔而下,明明是酷暑炎炎,蝉鸣阵阵,他却觉得后背冷嗖嗖的。
陶南风笑了笑:“原来,站在黄鹤楼上能看到黄河么?”
胡一芹这才反应过来,心中咯噔一下:“我错了,我太紧张背错了,这不是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
陶南风突然拉下了脸,面容变得极为严肃,似冰山雪水,透着凛冽寒气。
“既然不是这一首,那请你把昨天考试默写的《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背诵给大家听!”
仿佛头顶有天雷阵阵,胡一芹惊慌失措,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她下意识地抬头往窗户那里看去,正与杜晨哲目光相对。
李敏丽也反应过来,步步紧逼:“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这里的所以,怎么翻译?”
胡一芹万万没有想到,前面两位选手问的都是其为什么要当老师,将来有什么打算之类的简单问题,怎么轮到她之时,却把考试卷子上的题目都轮流问一遍?
她知道出了纰漏,面皮胀得通红,死死咬住嘴唇,半天眼泪滚滚而下,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因为我考第一就故意刁难,好让陶南风的好朋友当上公办老师是不是?我不考了,不考了还不行吗?”
说罢,她抬手一抹眼泪,捂着脸匆匆跑下讲台,往教室门口奔去。
大家都感觉到一丝异样,不明真相的群众同情地说:“胡一芹的问题是真难,我都听不懂咧。这不是小学语文,完全是高中语文的内容了吧?不会也很正常。”
可是萧爱云却兴奋得满眼放光,就应该这样,揭穿这个胡一芹的老底,看她在那里装大尾巴狼,还第一呢?我呸!连首《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都不会,还好意思考第一?
李敏丽快速站起身,拦住胡一芹的去路:“你急什么?事情还没有搞清楚之前,谁也不许走!”
她大声说道:“吴萧,你是笔试的第三名,请你把这首诗背出来给大家听一听。”
吴萧心领神会点点头,站起来说道:“《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是李白写的一首送别诗,七言律诗,而非五言绝句。全诗是这样的: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李敏丽待他背完,环顾四周:“这是昨天笔试的题目,胡一芹的卷面清晰,默写得清清楚楚,她是第一名,得分92分,没道理背诵不出来这首诗!”
众皆哗然。
场外的杜晨哲有一种公开处刑的感觉,眼前一阵发黑,他身后退过两步,想悄悄离开,却被叶勤一把拉住。
“你跑什么!你不是非常关心胡一芹,还主动送考吗?遇到这样的情况难道不问个清楚吗?”
杜晨哲此刻无比后悔,不该跟着胡一芹过来。现在好了,事情暴露,自己惹火上身,万一对质,恐怕要出大问题。
他甩开叶勤的手,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你这样,有意思吗?”
叶勤冷笑一声:“怎么没意思?有意思得很!”
向北这个时候也意识到了问题,他与杨先勇、周林虎简短交流了几句,对李敏丽说:“李老师,你有什么就在这里公开说明吧,老师选拔必须诚信!”
剩下几位选拔者也都十分理解:“没关系,先问清楚情况再试讲,这样我们也安心些。”
事实摆在眼前,胡一芹无法狡辩。
当杜晨哲被请进教室,面对无数双好奇的眼睛,他感觉整个人快要崩溃。作为知青点的书记、有名的诗人,他向来爱惜羽毛,但现在却因为胡一芹不得不接受公开审讯,此刻他恨毒了率先向胡一芹发难的陶南风。
陶南风那一问,尤其是“白日——”下饵引胡一芹上钩,太狡猾了!白瞎了自己曾经那么仰慕她。
双方只需在纸面上写上一段话,对比笔迹,真相立现。
雁过留痕,胡一芹与杜晨哲以为一起报名、交换名字,神不知鬼不觉。哪料到反差太大引人怀疑,一问便露了馅。
向北没想到自己的农场会出现这样的丑闻,眉头紧锁,目光如矩:“为什么?”老师是神圣的职业,岂容如此亵渎!
到了这个时候,胡一芹忽然就镇定了下来。左右不过就是处分、检讨、记过,还能坏到哪里去呢?心再痛,也不会比自己帮着杜晨哲送情诗、违心地讨好陶南风、看着他与小女友叶勤卿卿我我更痛苦。
杜晨哲努力斟酌着用辞。
“我只是一番好意,想帮帮胡一芹。她非常喜欢老师这个职业,你们看她试讲也应该能够感觉得到,她其实很适合当一名小学老师。
可是来农场这么多年,她的语文基础丢得太久,没有信心能够过卷面考试那一关,所以央求我帮忙。我……我是德县知青的书记,心一软便同意了。”
周林虎是宣传科科长,是向北从岳州知青中提拔上来的新干部,笔头功夫好,写得一手好评论。他问杜晨哲:“她求你,你就同意了。若有一天她求你杀人,你是不是也会同意呢?”
杜晨哲感觉一脑门子是汗:“怎,怎么会呢?杀人那是犯法的啊。”
周林虎笑得意味深长:“哦,原来你知道杀人是犯法的。”
杜晨哲张了张嘴,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句,却觉得一切语言都苍白无力。错了就是错了,违规就是违规,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杨先勇的孩子马上就要过来读书,见报名选拔的老师竟然敢舞弊自然愤怒无比。
“老师在给学生监考的时候,都会反复交代要诚信,自己做自己的卷子,不要偷看别人的,如果抓到舞弊的同学会通报批评、试卷做零分处理,甚至严重的还会开除学籍。你们想要当老师的人,竟然敢做出调换试卷的事情,难道不觉得羞耻吗?必须严惩!”
陶南风的目光在胡一芹、杜晨哲之间打转转,却一直没有说话。除非当事人说实话,否则事情只能到此为止。
胡一芹苦笑一声,面向众人深深一鞠躬。
“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苦苦哀求,是我死乞白赖地逼着杜晨哲帮我的忙。其实杜书记一开始根本不愿意,还批评过我走歪门邪道,是我拿着以前帮助过他的恩情要挟他。
我知道错了,我退出选拔,认打认罚,只求不要处分杜书记。他也是受害者,他其实并不想参加选拔的,他只是心软、善良,不应该受到我的牵连,对不起,请大家处分我吧!”
底下一阵寂静,就连窗外站着的叶勤都有些动容。胡一芹这是,爱惨了杜晨哲吧?
杜晨哲面色煞白,转过脸没有看胡一芹,默认了被她要挟的事实。
陶南风却没有半分退让,继续追问:“是什么恩情,能够逼迫杜书记明知违纪却依然如此用心帮忙?”
为了叶勤,她必须问个一清二楚。
胡一芹没有说话,两只手紧紧握拳置于身侧,嘴唇微微哆嗦,显然内心在经受着激烈的挣扎。
杜晨哲心跳陡然加快,他没有想到陶南风会如此咄咄逼人。明明胡一芹已经认了错,将所有问题都揽到自己头上,为什么她还要继续追问?
胡一芹的声音尖锐而悲哀:“我已经认了错,认打认罚随便你们,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
向北眉头一皱,看向胡一芹,沉声发问。
“胡一芹,你来农场早,吃苦耐劳,诚实肯干,群众基础非常好。想当语文老师这是好事,可你用这样的手段,哪怕当上老师又怎样?站在讲台上,难道你就不觉得羞愧吗?
钱财、物品旁人可以给,但肚子里的知识、学问却给不了。杜晨哲能够帮你一回,却帮不了你一辈子。”
胡一芹缓缓转头,看向低头不语的杜晨哲。
她太了解杜晨哲,他是个既浪漫又理性的人,他是个既温柔又脆弱的人,他文采出众,却被埋没在这农场之中;他有一肚子的抱负,却无处施展。
他喜欢陶南风的能力与美丽,可是陶南风看不上他。
他感动于叶勤的娇憨与单纯,可是叶勤根本就不了解他。
原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帮助他,让他达成所有梦想,他的目光就会停留在她身上,可是哪怕自己奉献了清白的身子,他依然不在乎她。
窗外传来同宿舍女知青的议论声,声声入耳。
“胡一芹是真的很喜欢杜晨哲,她平时省吃俭用舍不得花钱,可是对杜晨哲却特别大方,给他织围巾、买钢笔、墨水和稿纸。”
“除了长相一般,胡一芹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她可能也是太想当老师了,所以才想出这么个歪招吧,唉!可惜了。”
“胡一芹家里条件很差,母亲身体不好,她每个月的十六块钱知青补助都得寄回家一半。如果能当上老师,收入就能增加一点,都是穷惹的祸呀。”
泪水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纷纷而下,似乎永远都不会停歇。
胡一芹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厉光。拼着被杜晨哲憎恨,今天她也要为自己拼一把!
“我,其实我和杜晨哲曾经是对象,非常非常亲密的那一种。可是后来杜晨哲喜欢上叶勤,我只得退出。我就是拿捏着这件事,逼着杜晨哲最后帮我一回,只要我当上老师,我就和他一刀两断!”
众人听得惊呆了。
杜晨哲猛地抬头,死死盯着胡一芹,声音从牙齿缝里挤了出来:“胡一芹!你,你敢!”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