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钮祜禄格格的说法, 去偷听的人是耿格格,她跑来跟自己说,她不小心听到了福晋屋中的声音,自己胆子太小每天吓得吃不下睡不着,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听到声音后熬了好一阵子, 才敢过来和她说, 又哭哭啼啼了好一阵子, 她们才找到机会。
“你的意思是, 耿格格拉着你当出头鸟去跟四爷告状?”周伊不耐烦她那般冗长的自我剖析, 直接问道, 这位粗美人好生啰嗦。
至于她们所说的“机会”, 前头要是不放人, 这两位妾室压根跑不出院子, 不过是周伊故意让人为之罢了。
否则如何上演她备好的大戏。
虽说耿格格暗暗藏着让人当替死鬼的心思,但先开口要去告状的人可是胆子一向大, 认为又抓到了一次好时机的钮祜禄格格。
不过这时钮祜禄格格自然是满口承认:“是的,妾身也不过是想在后院里安生, 不讨人嫌罢了。谁知耿格格她整日来我院中哭闹。福晋明鉴, 我真的是熬不过她,这才冒死到四爷跟前说了实情……”
“实情?”周伊哼了一声,“既然不是你所见,你又如何知晓那胆小耿氏所说的便是真话?”
钮祜禄格格顿时磕头磕得响亮:“福晋饶命,是妾身愚笨,被人当了qiang使都还不自知,惹怒了四爷和福晋,还请福晋饶过我这一回。”
“我倒是想过饶你,可你犯的远不止这回。我这人, 确实不爱立规矩,但凡只要你自觉,便是相安无事。是你们不肯让四爷的府邸安生。既然耿格格搅扰了你的清净,不如你便搬到隔壁的毓秀院去吧,那里如你所愿,一定很清净。”周伊下了决定。
钮祜禄格格的脸顿时白了。
周伊看得没错,这果然是个外强中干的,一听要去那死过人的院子,吓得都忘了假哭。
可当初人尸骨未寒的时候不是你们想着法子要进的门吗?
那座院子亦是这府邸的一部分,不是吗?
钮祜禄氏此刻真实的恐慌没能打动已经被触碰了底线的周伊,若是这次四爷不肯信她,哪怕产生了一点微小的裂缝,她这四福晋只怕最后是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见着戏台下的那些人了吗?”周伊指着窗外,幽幽道,“幸好你们没想过要去打扰他们,否则毓秀院里的事有一便会有二。”
钮祜禄格格彻底瘫软,任小厮们将她拉下。
隔壁的耿格格思绪仍在混乱的时候,又被带到了周伊的面前。
周伊喝着已经换了一盏的清茶。
茶香虽好,但面对这些让人不悦的场景,她突然有些想念味道更为浓郁的咖啡,速溶的香甜,蒸煮的浓郁,一杯下腹,精神饱满。
咖啡不像奶茶火锅,都是现成的本土食物只不过换了个配方吃法。这外来玩意儿要到清朝晚期,最早同治年间才出现一二。至少隔了近两百年,但周伊还是想立刻派人去云南种下下这颗希望的种子。
耿格格过来行了礼,安生跪着。
周伊沉浸在拿铁、黑咖、美式、卡布奇诺的世界,久久才问道:“知道,为何还让你来?”
耿格格保持人设,摇了摇头。
周伊知道这才是那个真正不好拿下的主,换成是面前这位看起来老实的姑娘被安排到毓秀院,只怕她还会因为环境优美宽敞大气感到真心的高兴,丝毫不会介意这里曾经发生的惨淡故事。
看着面前长相不起眼,性格更不起眼的耿氏,周伊只是想知道,那天她是如何偷听,又是如何逃跑,但显然她不会那么快告知真相:“那天,是你听见的?”
耿格格早知钮祜禄氏一定会出卖她,将准备好的说辞道:“不,福晋,不是我……是钮祜禄氏威胁我一定要和她一起去,就像第一次去山上求四爷也是她……怂恿的。我知道自己胆子小,没主意,不擅长……拒绝人。但福晋……你要信我,我……”
保持结结巴巴的人设,眼泪一颗一颗慢慢往下掉,好强大的心理素质和控制能力。
可惜是个切开黑,又没啥道德素养,不然她这个“间-谍”人才可比齐格格那个自封的半吊子好多了。
这一时敲不开嘴,收了也不敢用的人,扔到一边便是了,不必纠缠。
周伊斩钉截铁道:“我不信。苓芜轩不会短你吃喝,若你往后能安心待着便好。”
说完不再看她,她得到戏台那边去了。
打开房门,四爷一脸沉思站在门口。
英姿峻然,一身冷竹香。
周伊突然地,上前轻轻抱住了他:“郎君,怎么过来了?”
四爷听见里屋的话,还在想,福晋果然不爱管人,对妾室的处罚还是太轻了,正在思考要尊重她的意思还是自己再好好处理一番的时候,突然美人在怀,瞬间柔和了他的面容:“戏快散了,他们都找不着你。”
这找人传个话有那么多下人可以随意差遣,四爷何必亲自过来,不过是他自己放心不下福晋罢了。
“这里没事了,我们走吧。”周伊心知肚明,一脸喜色拉着他,往前去。
幸而今日来的最大的贵客便是太子妃,否则哪里能让夫妻俩在这处理宅邸私事。
四爷看了屋内一脸迷茫的耿格格,连对方的面容都记不清楚,便走了。
耿格格瞧着那一对璧人,内心同样陷入了真正的迷茫。
因缘际会,她自小习武,肯吃苦的她有了一身不显山露水的拳脚功夫。
她明白自己的身世、外貌、性情都不占任何优势,便将自己藏得更深。
此次她能得到这个进四爷府邸的名头,便是她利用了这一身功夫,将其他几位有心思的姐妹搅扰了一番。
有些本就私会情郎的证据被呈上,有些身体健康的被她下了一些泻药之类的,有些面容姣好的她借机让她过敏长痘……如此,剩下合适的便只有她一个。
只因,她见过四爷。
他在街上奔驰的骏马铁蹄下,救了她一次。
本来想要不就此暴露功夫也要保命的她,第一次看见一个男人英勇救人的模样,失了神。
当时,她便知道,这个不是她这辈子可以肖想得到的男人。
后来更是了解到,他出身高贵,人品贵重,深受父母兄弟,满朝文武赞誉,加上生得芝兰玉树,俊郎高大,少女的心日渐沉沦。
当机会真的来到她的面前的时候,她没有忍住,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纷纷下手。
她在这世上,爹不疼娘不爱,孑然一身,唯有对这个男子开始有了一丝的渴望。
钮祜禄氏虽然出身尊贵,但不知怎地生养,为人十分鲁莽,有着她在前头,自己仍旧扮演着老实巴交的角色进了府。
那天,她故技重施去偷听墙角。这在从前她没有失败过。
显然她曾低估皇家就算是宫外府邸的守卫能力。
可那日,如入无人之境,她亦心存怀疑,但又不肯错过如此良机,终于她听见了那个声音。
被发现时候,她施展功夫从小厨房无声溜走了。
过了这么一阵时日,四福晋没能查到她,她便开始去跟钮祜禄氏哭诉。
她根本不了解这对夫妻,她只觉得四爷那样的男子恩宠于四福晋一人,可四福晋却背叛了他。
她不愿四爷被蒙蔽,再次借着钮祜禄氏将此事揭开,就算结果不尽如人意,那她还是能一如既往将自己藏得好好的。
夜深人静时,耿氏内心深处还有那么一丝奢望,四爷看清了李氏的真面目又看清了四福晋的丑态,那么往后是不是也能看见她那平凡外表下,对他的一颗真心。
而今日来到戏台,听见声音的那一刻,她便知道,台上的人便是那天在屋子里的人。
习武之人,对声线敏-感。
所以这戏子便是四福晋偷的那人?如此明目张胆放在四爷眼皮子底下,这可能吗?
她敏锐察觉到这似乎是一个陷阱,但她没有其他办法逃开。
那个美得极具亲和力,从头到脚散发魅力的四福晋远比她想象中的复杂。
此刻看见四爷眼里只有四福晋一人,只对她展现外人从没见过的温柔。
四福晋在外人面前拥抱四爷的姿态是那样的娴熟自然,全然不顾规矩,而四爷完全没有一丝推开人的念头,只是下意识揽住了她。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耿氏开始有些明白。
那天在山上,四爷不是因为外人在所以刻意对四福晋温柔。
那座元一楼如此繁华奢靡也不是四爷爱面子。
而是,四爷真心相待于四福晋。
那个戏子可能只是戏子,这一切都只是她自己想偏了。
从头到尾,这件事不过是她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罢了。
除了被连累的钮祜禄氏,不过她自己心思不正,亦不算无辜。
再说,换到了更大更好的屋子,又算得是什么连累?
而自己的心,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的脏?
她的习武师傅告诫过她,她有天赋,但绝不能将武学用歪了心思。
就因为对一个陌生男子的渴望,让她变得更加丑陋了吗?
或者,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阴谋?
四福晋故意放她入的院落,故意让她听见的男子的声音。
可若是自己心思纯良,她不会入府,不会借着请安名义偷听,不会行告状的小人之行径……
若是她安生,好好嫁给别人,或者进了府邸后,只希求那人一生平安顺遂,不仗着自己的拳脚功夫,偷鸡摸狗,又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
四爷和四福晋居然都是好人。是她自己误入歧途,自食恶果。
耿格格失魂落魄被带回院落,心思细腻、负面敏-感的她,靠着脑补就把自己从小到大的认知打碎了一遍。
周伊不知道自己一个临时起意的拥抱就让一个在她看来内心强大可能还藏着绝招的小妾三观稀碎,怀疑人生。
心里还想着,既然她们果然不出所料搞事情,而且还是正中红心的狙击她,倒是正好给了机会把两人都分别关起来。
这可比之前争风吃醋的小打小闹狠多了,李格格和宋格格先前关禁闭的时候,那可是生龙活虎着。
至于这两位,怕是没那么容易,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吧。
她还有自己那么可爱的两个团子要照顾,其余人的教育问题就不归她管了。
先把云南那边的咖啡豆种下去,再教会一批会煮咖啡、拉花的师傅,争取早日喝上美味咖啡。
一边听说了消息的齐格格,默默替自己上了一炷香,这后院中的妾室里,也就她一个没被关过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