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伊神情一变,又是一股端庄正派之风,整理好衣摆,缓缓入了正厅。
步伐稳健,没有丝毫怠慢,直接到德妃跟前,行了个大礼:“给德额涅请安,额涅万福。给惠妃娘娘、宜妃娘娘、荣妃娘娘请安,娘娘们吉祥。”
“有一阵子没见四福晋了,倒是一如既往的客气得体。”惠妃娘娘率先开口。
如今后宫无主,四妃争锋,荣妃生得多,养成少逐渐式微,惠妃和宜妃向来掐得最狠,德妃近些日说是病了,还不是赶在七夕节前好了起来,亦不知真假。
既然德妃出了宫殿,众妃不约而同倒是整齐过来,正好齐聚一堂。
周伊心想,我运气可真不错。
德妃久经各种宫斗场合,习惯性一打三也不带怕的,只是此时媳妇突然进宫,基本等于给其他三位递话头了。
只见四福晋低着头,甚是服帖规矩,一身月白色宫装,双镶青莲富贵三多机织绦带透着几分古朴雅致,梳着小巧把头,别着对称云形青花珍珠篦子,脸上妆容简单细致,唯有一滴微红泪痣显得惹眼而独特,不流俗不张扬,又颇有记忆点。
这位乌拉那拉氏一向厚重有余机敏不足,鲜少有如此清新打扮,今日这身倒显得眉清目秀,美丽却无攻击性,让长辈们见之心生欢喜、亲近之意。
德妃淡然点头:“来,坐额涅身边。”
皇家媳妇向来请安只有站着伺候的份,没有坐下说话的礼,德妃果然一如传言温和良善。
温和在面上可能是真的,是否良善却未可知。
周伊没有推辞,为腹中这颗球考虑她也不能推辞,何况她不遵从,这热闹便少了由头。
这一坐,才得机会看一看康熙后宫的几位翘楚。
“妹妹对小辈一向疼爱有加。不过你家这位看着是个可人疼的,不像老三,把他儿媳当眼珠似的,眼里啊是看不见本宫了。”一身深紫鲁绣暗八仙旗装,氅衣贵气却不显气色的荣妃半夸半抱怨道。
姿容最是风华的宜妃娇笑,身穿俏丽雪青色纱绣品月荷花纹宫裙完全撑起她的花容月貌,气场亦是十足,开口带着几分娇嗔:“那还不是三福晋有福气,听说这会好几月的身子了吧?姐姐一向比我们快些,这点我们是嫉妒不来的。”
意思是荣妃生得快也没得快,她们这几个人精在宫里几乎同期斗了十余年,彼此之间的那些细节被被掰扯了几百遍,嘲讽那是张口就来,针针见血。
一旁穿大红色雕绣飞蝶纹宫装,气质沉稳持重的惠妃敏锐察觉自己躺枪,她的大阿哥膝下已经连生几位女娃娃,快是快,可跑偏了让人如何不心焦,忍不住侧头看向四福晋,将话题引了回来:“话说,四福晋这年岁也不小了,几年光景,快有消息了吧?可别让妹妹一阵好等。”
德妃周身气韵温润,绿色缂丝折枝芍药纹长袍品味低调细致,和耳边三个葫芦杏色耳坠遥遥呼应,相得益彰。
闻言她只是淡淡一笑,端起一旁的明黄祥云瓷碗道:“老四前头进宫提过,你近来身子不大爽利,可好些了?”
“谢额涅关心,回额涅的话,儿媳身子已是大好。”周伊复又站起,回话恭谨。
“你这孩子,好好说话,又站起来做甚,几位娘娘也是关心小辈罢了,不用多想。”德妃又拉住她的手,让四福晋继续坐在她身旁。
德妃这披着羊皮的狼,又装温良,把话头引回来,她们反而还得安抚小辈,宜妃内心暗骂着开口:“是啊四福晋,这儿女都是债,急不得,瞧瞧本宫那两只劣猴,一个心性不定,一个总不着地,看不着人吧心里担心,这看见人了心里头就更担心了,还是你家老四好,从来最让人放心。”
惠妃暗笑宜妃粉饰太平,她那两个儿子说白了,五爷好色之徒,九爷不务正业,哪里只是让人担心,那是一个不小心会让皇宫蒙羞,不过“夸”老四倒是可以,合力捧杀:“宜妃说得是,这老八虽说是跟着老大习文习武,可每回来到宫里,夸的肯定是老四,据说小十四前几天还醋上了呢。”
“怎么,这十四阿哥吃的哪位哥哥的醋?”荣妃佯装不知给惠妃接腔,心里却想着你家那五大三粗的老大习文,他蒙古话听得懂了吗他?
德妃提着茶盖的手轻轻一顿,仍是慢慢品着岁末的大红袍,这几个老狐狸,向来最会拿母子、兄弟不和刺她,她宠爱十四不假,和老四之间的冷漠又如何不让她牵肠挂肚,偏偏缺了个中间牵线的人,老四回到她的膝下这几年仍是这么僵持着,让人好不揪心,这会子又被提起,德妃心下自然是不悦,正要扯开话题,突然听见四福晋轻轻“嘤”了一声。
“各位娘娘恕罪,额涅恕罪,儿媳失礼了。”周伊突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方才入宫一阵折腾肚子本就不适,喉间一阵冲-动难以抑制,想着正需要人打破德妃的尴尬便没忍着出了声,又连忙站起身行礼引开众人的注意力。
德妃意会,示意她坐下,心想这老四媳妇果真是个机警的,也不枉疼她一场:“这孩子,老一惊一乍地,无妨,几位娘娘都是体贴人,哪里就能怪罪,倒让姐姐们见笑了。”
荣妃见了却突然起身,走上前细细观察起了四福晋:“本宫问你,方才是否也闻见一股味道被风送来?”
荣妃也闻见了?周伊心惊,难怪这位娘娘生养最早最多,原来在这方面是比别人多了几个心眼,她一时大意把自己卖了,想来她也闻见了,此时也只能佯装不知详情的点头。
“哎呀,快,妹妹,这次你可得好好谢谢本宫,还不快让太医过来瞧瞧……”荣妃没有犹豫,开始满场飞了起来,“是我们白担心,这看着就是了。”
“荣妃,你说清楚,怎么突然就?”宜妃莫名其妙,柳眉轻蹙问道。
荣妃解释道:“想来四福晋和本宫一样,怀着身孕鼻子精贵了些,这味道我记得,是井水冰化的味道,虽说干净但难免带了地底下的其他气息,有些孕妇闻不得,先前怀三阿哥的时候便也因此在夏天里受了好些罪。”
这宫里藏冰分两种,一种是凿专门的井藏冰,一种是地窖里藏冰,显然前者更优越一些,没想到其中还有这缘故。
德妃看着四福晋,意思不言而喻。
周伊轻轻点了点头,德妃便心中有了数。
江太医赶到永和宫的时候,深呼吸了一口气,又到了挑战他演技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