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是不可能真慌的。
原身看样子是回不来了,换成是她把自己蠢死之后都无颜回来。
本还想装作原身以免打乱原身生活的善良阿飘周伊女士宣布,这身子现在是她的了。
她如今可是背靠费扬古一族的乌拉那拉氏,正儿八经的皇家儿媳,皇四子爱新觉罗胤禛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来的四福晋,可以……
在外屋守夜的丫鬟绿药听见声响连忙掀开坠珠门帘,进来惊呼出声:“福晋,您这是怎么了?来人啊!”
周伊面色沉稳,眼神冷静,没有阻止丫鬟喊人,毕竟她等下要做的事人多手脚麻利些。
抬手示意这明显比紫苏活泼的丫鬟安静,周伊开始报菜名:“酱汁烤鸭、水晶肘子、冰糖葫芦、樱桃鹅肝、什锦苏盘、烩腰花儿、锅烧白菜、豆豉鲶鱼、清蒸瑶柱、酱豆腐肉、三鲜鱼翅、一品锅、蟹肉羹……”
绿药揉着惺忪的眼:“啥?”
周伊叹气,幽幽道:“我饿了。”
绿药心想自己这是还没睡醒在梦里吧?从前她家这位小姐尚未出嫁前在家还有几分孩子心性,偶尔馋点小零嘴,自从入了四爷的府邸就没再见她任性过一回了。每日不是执掌管事就是埋头书法墨宝,不然就是在佛堂里求神念经,吃东西那就是完成任务,胃口不比鸽子多多少,要是主子爷来了那基本一晚上尽伺候人了。
大白天里福晋就晕了一回,大半夜里不知道为啥吐了之后开始馋了?
绿药眨了眨眼,很快就反应过来,她是个心大的丫头,管她呢,主子饿了拿吃的完事:“奴婢马上就去给福晋张罗。”
周伊默默数着,一、二、三。
果然冲出去的绿药又顶着珠帘回来:“福晋您刚说要吃啥来着?”
“罢了,有啥现成的就先拿来。小厨房里先吊上一锅鸡汤,一点药材都别放,明日一早撇了油沫熬一碗香菇粥给我,再清蒸上一条鱼,加点青蒜即可。去吧。”周伊不过是遗憾自己睡前没能好好享用美食,心下也明白孕妇在饮食上尤为要紧,这会儿能吃得上的想来也不过小点心而已。
绿药出去前不忘将房中的红烛点上,罩着纱的镂空窗外,天都还黑着。
就着豆大的烛光,周伊起身,一边解开头上顶着的发髻,不得不说清朝宫装发饰称不上古代汉服中的翘楚,这两把头的样式更是又紧又硬又重,散下一头鸭发,她随手拿起桌上黑漆釉彩妆盘里一条红色绸子束起。
瞧这发黄干枯的发尾,周伊暗叹这原身本不是个心胸宽广之人,却要努力藏起自己的小心眼,对上谦恭治下严谨,不过是年岁小点,日子过得这般清苦,本该娇生贵养、无上尊荣、寿终正寝的命硬是把自己气没了,倒算是让她赚了个便宜。
既然是送上来的便宜,放着不占,傻的便是她了。至于孩子……倒可能还真是她的机缘了。
周伊随意坐下,给这副身子把了个脉,不浮不沉,稳健持中,到底是个娇滴滴的贵人,体质还不算差,就是气血一下不顺,换成她这个心比天地还宽的魂体入住,久而久之自然不药而愈。至于头发问题,养一养便是了。
她于医术上只是略懂皮毛,但药膳上那叫一个无师自通。可惜,孕妇能吃辣吗?她可是个川菜十级爱好者。
不过,肉-身都有了,美食还会遥远吗?
满汉全席,她,周中华小当家深夜食堂伊来了。
绿药记性不好,但手脚麻利,将小厨房能搜刮到的现成吃食搬了一套进来:“撞上正准备起身的王师傅,一听是福晋吩咐,将冰窖里的奶酪热了添作他的心意,还有桂花糕、玫瑰酥、绿豆饼……”
孕妇喝热牛乳很是合适,周伊看着面前瓷亮透白的小盅里,牛乳鲜香,点缀着深紫色葡萄干、浅黄色坚果,还有切成小块的芒果粒,简直堪称完美的点心。
桂花糕清爽、玫瑰酥绵密、绿豆饼软糯……
谢谢原身,久违的美食入口,她现在有点幸福的感觉了。
* * * * * *
周伊满足吃着点心的小脸蛋出现在一处现代的机械化视频画面上,一个小小的身子趴在操作台上惊喜出声:“可算是找到了,这个小没良心的,到处吃香喝辣,怕是完全忘记自己的任务了吧。”声音缥缈,让人听了只想再听她多说几句。
“是我们的机器先出现故障,导致她失联许久。”画面上一个冰冷带着回声的机械音回答道。
“你这是在怪我?”女子嘟嘴,声音更比方才娇气了几分,“要不是你需要升级,我们怎么会弄丢她?”
机械音沉默了一会儿方道:“我没有设定‘怪你’这种情绪词,你误会了。“
女子:……
机械音复又开口:“我们要马上上报关于周伊的信息。”
“慢着,你又不是不知道上头的意思,你觉得,他们会舍得放掉她吗?”
“我没有自己觉得的选项,只有是否上报。“
女子将脚翘起,随意地看了会自己光洁的指甲,轻轻吹了口气:“所以呀,你又需要升级了呢。”
“是你,导致了我的故障?”机械音仍是冷淡的语气。
“众所周知,我的记性不好,你说了什么,我没什么印象。”女子神情依旧随意,手的动作却很快……
“慢着,数据检测到周伊这副身体已经怀孕了。你不能再对我下手。”机械音及时制止了女子的推杆动作。
“你说什么?她真的已经来到最后一个关卡了吗?”
“应该是。”
“真是没想到,没有我们的帮助,她一个人也走到了这一步。”女子说着,复又看向镜中那张精致的素脸,略微嫌弃道,“这张脸虽然不差,但果然还是不及周伊那张脸的万分之一。”
“刚开始而已,周伊的容貌会潜移默化显现的。”机械音判断女子这样说是不想对他下手了,“所以,我们上报吧。”
女子笑了,容颜之靓丽瞬间明媚了一室:“不急。再等等。你都说了,她年岁还小
机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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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当空,蝉趴在绿油油的枝桠上早早鸣叫了起来,一丝风都没有的天里,它叫得愈发欢腾。
隔着镂空的窗花,一斜眉狭眼的嬷嬷脑门上青筋立现、中气十足叱骂着院子里丫鬟们:“如此惫懒的身,真真可惜你们没有配得上的命。一个个就没听见树上这声叫得都快掀破了顶,也没人动一动上去捣鼓,回头吵着福晋看怎么收拾你们。”
一双纤手肤光如雪、皓肌如玉,自半透明淡紫色纱帘中伸出,半睡半醒间的软糯沙哑语气听了令人禁不住浑身一苏:“来人。”
床边候着的紫苏快速上前掀开床帘:“福晋醒了。”说着弯腰为她趿上雪缎绣花履。
周伊着一身藕荷色蝶襟中衣中裙,鸦色长发柔顺披在身后,浑身上下不见一样饰物,眼角还挂着晶莹的珠子,显然还未回过神,眉眼盈盈,唇若粉樱,冰肌玉骨。
紫苏抬头见了,不自觉又恍了下神,福晋这几日确实不大一样,从前便知道主子长相清秀,颇有灵气,只是再仙的姿态被她自持身份日日中规中矩、老气横秋打扮着便再也看不见半分。如今福晋放下厚重的装饰,恢复闺中打扮,只是平常偶尔的眼波一转、微挑唇角,便能让她这从小看到大的丫头目不转睛,饶是被人称颂一向稳重见长的紫苏心下都叹,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渴了。”周伊缓缓起身,眉眼轻轻瞥了一眼窗外。
紫苏心细,立刻垂首敛眉道:“小厨房早些制成的酸梅汤这会子冰镇上了,银耳燕窝也刚熬好一盏,用的是宫里娘娘前儿个刚赏的血燕。”
“嗯。”福晋轻轻点头,转身落在窗前的紫檀镶玉芙蓉缠枝贵妃榻上微微一歪,素手拿起先前翻开的账册,只是简单动作在她做来亦别有风韵。
这是都拿上来的意思,紫苏挪开自己有些目不转睛的眼,掀开木色垂坠珠帘出去吩咐,一边想总是苦夏的福晋近几日胃口倒是不错,这是好事。半个月前吃了总吐,又不肯传太医,嬷嬷们劝不动倔起来了的主子,可担心坏了她们几个。
门外满脸柔和的石嬷嬷见了紫苏,便示意先前骂人的玉嬷嬷安静些,转身她请示后进了屋。
石嬷嬷见福晋没传红蕴进来妆发,便知主子身子仍是惫懒,上前简单束起她的发,一边关切问候。
周伊手里端着账册,她是一字没看进去不过装装样子罢了,穿进这副身子也有四五日了,好歹通过一日三餐认全身边几个伺候的人,她存着先将身子养好的心思,便每日窝在屋子里和小厨房的王师傅“切磋”药膳的厨艺,加上孕期反应虽然她自觉身子日渐好转,但明显精神头仍旧不是很足。
院子外几位格格,尤其是那李格格每日换各种说辞想进来请安,在没摸清情况前,她一律让下人拒绝了。
当阿飘最惨的便是吃不上一口热饭菜,药膳虽然没有辣菜来得酣畅淋漓,不过秉着多吃一口都是赚的理念,她对目前的境况还挺满意。
只是这肉-身有肉-身的麻烦之处,周伊觉着这两日她胸前的两团肉愈发胀痛得难受,见对她一向和善的嬷嬷问起,便也咿咿呀呀地答了:“嘤,嬷嬷,我这里不知怎地涨得厉害,怪疼的,你摸-摸。”阿飘标配,开口就哭。只不过从前一贯搭配着阴森、恐怖气氛,如今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在这热气腾腾的屋内便只剩下几分迤逦,引人遐想。
石嬷嬷原先只当福晋前几日被别院那猖狂的妾室给气着了加上苦夏才不舒服,听得这一声让人酥软的撒娇当即脑海闪过灵光,心想福晋这怕不是好事近了?一时着急俯身查看的动作都重了些。
“……轻点,嬷嬷。”周伊再次嘤咛出声。
屋外男子落脚的动作一下慢了半拍,猝不及防地,冷着一张俊脸的他,他脾气硬了。
四爷的脾性一下就上来了。
福晋这院子里一向最为规矩,这几日宫里德妃娘娘病了,传他侍疾已经几夜未归,甫一进府,便见李氏身边的丫鬟等着跪下报说福晋像是病了,已经好几日不见人了。
这乌拉那拉氏进府已有两三年,性子一向持重不肯示弱,四爷心想八成是真的,抬脚便往福晋院子走,亦不让下人通报,自己直闯后院正屋,谁知竟听见不知道哪里来的女子如此放-浪-形-骸的声音?
看来福晋是真的病了,就连自己院子里的人都快管不动了。
四爷气势汹汹,直接掀了珠帘进去,看见一名身形略显熟悉的女子背对着他,柔顺鸦羽披肩只简单用一根红绸子绑起一簇,一席素衣,身形婀娜,体态轻盈,就连雪缎履都显得玲珑小巧。
倒是石嬷嬷正对着来人,神色一慌张,双手随意将福晋的左右衣襟一搭,连忙跪下:“奴婢参见四爷,四爷金安。”
周伊脑海里闪现过“雍正大帝”四个大字,愣了愣,缓缓转身抬眸看向来人。
男子一席石青圆领缎绣团纹袍子,身长玉立,眉目隽永,气质周正,不怒自威。
周伊眼前一亮,心想,咦,这位俊俏郎君她似乎在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