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烫过之后的裴夕柠显然没记住那留下痛感的温度,毕竟念着董思成的嘱咐,急着去上第一节课,面条不吹便往嘴里送,像小狗似的吐着舌头嘶哈嘶哈地直换气。李东赫和李帝努和她的吃相没什么区别,反观坐在她对面的罗渽民一直盯着她,好看的眉眼蹙在一起,最终忍不住了似的,筷子轻轻磕了磕碗沿:“吃那么烫的东西伤胃。”
“谢谢哥……但是真的有一点赶时间。”她歉意地回应,又抽空按了一下手机的home键,屏幕显示着18:25分。
罗渽民没再说话,而是起身去厨房拿了一个空碗回来,盛了一小碗面条,低头吹了几口气晾在桌上。待裴夕柠狼吞虎咽吃完她那口冒着热气的拉面后,他将凉好的面再推到她面前。
为什么这么照顾她?裴夕柠错愕半晌,然后怯怯地接过碗来道谢,飞快瞟了一眼罗渽民,对方表情并没什么变化:“谢谢渽民哥!”
由不得她多想,她时间紧迫,在罗渽民的帮助下狼吞虎咽地解决了晚餐,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临走时还向他们再三道谢。普通的辛拉面都能见她吃的一脸满足,罗渽民心里稍微有点疑问:“你平时都怎么解决晚饭的?”
“一般来说吃食堂,或者定外卖。”裴夕柠弯下腰去穿鞋,不好意思地补充了一句:“我不会做饭。”
“这样啊。”罗渽民在她起身的时候自然地扶了一把,她站稳后又很快收回手:“别跑太快,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谢谢哥!我走啦。”分明是再简单不过的触碰,裴夕柠心跳却似乎在某一瞬间漏了一拍。她没等来罗渽民的下文,只听得他轻轻“嗯”了一声,于是最后只是向他招了招手,便小跑着一溜烟离开。
一路急急忙忙地奔向公司,她从储物柜翻出来笔记本和几支笔,正巧碰上了路过的金道英,气喘吁吁地发问:“道英哥……你知道语言教室在哪里吗?”
“二楼吧。你终于要上课了吗?”他身着黑色卫衣,身上干净清爽,插着兜立在一旁,不像是练习过的样子。
裴夕柠此时在与储物柜的门较劲,因为始终合不上因此百思不得其解,探头进去看了一眼才发现是书包带卡在缝隙里。她念着时间紧迫,手忙脚乱地塞了回去之后尽量大力地甩上了门:“没错,要开始正式上韩语课了。谢谢哥!”
金道英同她一样,被制造出来的意料之外的巨响吓得缩了缩脖子:“那你好好加油啊,我要去录音了。韩语不会很难的,Fighting!”
裴夕柠朝他扬起一个腼腆的笑:“嗯,哥也要加油啊。”
归功于金道英的顺手指路,裴夕柠不至于在大楼内晕头转向,成功在上课前五分钟敲开门。裴夕柠能预想到其他上课的练习生会早些到,可当下的场景未免过于尴尬,老师已经入座了,一屋子练习生则齐刷刷转头盯着她。她硬着头皮自我介绍:“老师好,我是来上课的裴夕柠。”
“嗯,坐吧。”女老师扶了扶眼镜,给人留下一种精明干练的印象,拿起手边的名单划了她的名字:“第一次来上课?”
“对,是第一次。”她挑了第二排边缘的位置,点点头乖觉应声。
女老师从身后的书架抽出来一本册子,示意前排的学生传给她:“以后的任务和作业都夹在这里,上课带它就可以了。”
“好的,谢谢老师。”她接过酷似文件夹的大册子,侧面手写了她的韩文名字,字体不太工整,但笔迹似乎有几分眼熟。她眨了眨眼,偷瞄了周围练习生的文件夹,惊讶地发现只有自己的一本被提前写过名字。
感觉有些奇怪。裴夕柠不动声色地翻开册子,里面夹了一张空白的纸,之间上面潦草地写了一行字:“夕柠语言课加油!”署名是龙飞凤舞的一句“帅气的Yuta哥”。
她顿时哑然失笑。中本悠太还是喜欢闹这些意料之外的小把戏,既有身为前辈要照顾她的自觉,又总能让她一瞬间放轻松,仿佛无形之中在向她昭示着,你身后可是有人罩着呢。
嘴上说着不记得她有语言课要上,却早早替她准备好了等待开封的一小份惊喜,这哥啊……可真是。
裴夕柠收回发散的思绪,注意力转移到教室中的其他练习生。这群少男少女里,有日本国籍的孩子,也有人与她同样来自中国,甚至还有金发碧眼的外国男生,不过似乎多少要年长她一些。其中一个女生是出道预备队的,和裴夕柠是点头之交,两人也简单地打了照面。
两小时的语言课很枯燥,因为是第一回上课,她不用进行课前抽查,不过临下课跟着一起做了课堂检测。这部分已经不属于韩语基础了,是简单日常用语的开头。她口语和听力还不错,回答问题很流畅,落到笔头上便怎么都拼不对。她也学了一些生词,总归算是很有收获的一堂课。
她走之前仔细检查了课表,没有变动的话一周共有三堂,估计是按照她的个人情况排的课。大概是从前她还在练习群体中查无此人时,尚且没必要上语言课;待她有了明显的出道价值,韩语其实已经说得不磕绊了,因此从中级课开始上就行。
想到这里,裴夕柠有些许感激愿意主动与她接触交流的练习生,不然她的语言水平不会在短时间内获得这样的进步。她郑重其事地将课表拍了照片,抱着大册子重新晃回她的储物柜,算是正式结束了一天的行程。
是白日短暂的一月,眼前的天幕早早地挂上黑布,街道上车辆络绎不绝,在萧瑟的风中呼啸而过。首尔这个城市,每分每秒都在运作着,像一只上了发条旋转不休的陀螺。裴夕柠迈出大楼的一刻,倏地觉得店铺前滚动的荧光字有些刺眼,那是不属于她的语言,令她没有分毫归属感的城市和国家。
裴夕柠刚来韩国的时候,一切都让她胆怯而新奇,却找不到任何倾诉的出口。她与家人联络并不密切,父母也只是例行向她打钱,从未接收到她时而孤独脆弱的共感信号。而时至今日,她仍旧会在这样的冬夜里偶尔感到彷徨,选择的这条路,究竟最终会通往何方?
她故作老成地长叹一声,白气升腾,模糊朦胧间,好似有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站在她视线尽头。裴夕柠怔住了,在雾气彻底消散后,才看清了不远处立在路灯下的董思成。他头顶是微暖的橙色灯光,显得整个人都柔和而美好。董思成对她笑着招了招手:“夕柠。”
“哥,你怎么来了?”裴夕柠不可置信地发问,在确认自己没看错之后,才按捺住喷涌而出的欣喜,些许雀跃向他跑过去:“你是来接我吗?”
“嗯,因为觉得太晚了,所以有点担心。”董思成温和地拍拍她的头:“来送你回宿舍。”
两人都是未公开在大众面前的,尤其董思成还不是正式练习生,因此没有那些莫须有的担心,可以自在地并肩而行。裴夕柠显得尤为高兴,一路上都蹦蹦跳跳的,像只不认生的小兔子。因为公司到宿舍楼只有十五分钟的距离,走的是车水马龙的道路两端,即便天色尚晚,仍旧是喧嚣市中心中灯火通明的区域。她十四岁,走过成千上百遍这条路,可是董思成还是仅仅因为担心这个原因就来了。
是担心她才专程过来的。
裴夕柠小孩子心性,很难掩饰被人记挂在心尖上的忻悦,自然高兴地很。她扬起眉,却发现董思成耳朵已经冻的发红,不由得又万分心疼。她的思成哥哥,五官皆清秀俊逸,说是神赐之作都不为过,尤其两只精灵耳朵,令人喜欢的不得了。她步伐慢下来,连同拽着他一起在路边停下。董思成疑惑地转头,她下一秒踮起脚捂住他的两只耳朵,小心地问:“冷不冷啊?”
董思成一怔,露出那副专属裴夕柠的,万分无奈又宠溺的表情。分明是知道他不热衷于肢体接触的,素昧平生的练习生要和他握手,他尚且要愣一愣神,偏偏面对矮自己一个头、这会儿眼睛明若星子的裴夕柠,他还得弯着腰配合她:“行了,哪里那么冷?把你送到了我就能可以回家吹暖气了。”
“你说得对。”裴夕柠深以为然地点头,当真收回了手,随即加快了步伐。他耳尖微热的触感慢慢消弭在冰冻的空气里,董思成有片刻的怔愣,见她又高高兴兴往前走,不禁失笑:“有那么开心吗?”
“当然啦!哥哥你能来接我,我真的很开心。”她点头如捣蒜,生怕董思成瞧不出她眼神中的真挚,斟酌着用词:“我只有寒假才有那么长时间和你天天见面啊。不过,哥哥你到底什么时候可以来S.M当正式练习生?我一个人,有的时候,好像会觉得有一点孤单。”
董思成想说“多交朋友嘛”,在嘴边滚了一圈又很快咽回去了,盯着路灯投在地砖上模糊的树影,轻轻应着:“等艺考和高考完吧,我爸妈大概那时候才能同意我来韩国。”
“这样啊!”裴夕柠拖长了尾音,垂着头不知道在神游什么,在一个路口没注意留神前方路灯,被董思成拉了回来,才有些委屈地小声说:“那你可要快点来啊,你看,我没你照顾的日子里处处都是危险。”
明明她一年里一大半时间都是自己过的,反倒依赖上他了。董思成失笑,替她掖了掖松了的围巾,将那张巴掌大的漂亮小脸捂好,并没有正面回答:“夕柠,你当时为什么要来韩国当练习生?”
“……”她也难得沉默了一会儿,再抬头宿舍楼已经在她视线之内,神色怔忡地回忆道:“非要说的话,好像没什么原因吧。被星探选中了,就来这里了,也不是多喜欢唱歌或是跳舞吧……想证明给一些人看,即便走的是一条来了之后就没退路的道路,我还是可以坚持到底。”
“怎么没有退路?你还很小呢,回去读书、做其他喜欢的事情,都可以的。”董思成将她送到门卫处,自己这停下了脚步,在她几步之遥温润地说。
裴夕柠回头粲然一笑,五官明艳动人,四遭的灯火仿若都默然了一瞬:“决定了的事哪有放弃的道理。思成哥,今天谢谢你,然后,晚安呐。”
作者有话要说:是我爱的winwin哥哥啊
//////
2022/7/28,精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