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话想说, 想问你在新大陆一切都顺利吗?
是不是很累?
还有,那天为什么会愿意用他的钱?
在漂洋过海的轮船上,白计宁曾一遍又一遍的推敲着这些话, 设想着到了陈知意面前,要如何得体的问出来。
可真见到了她, 却什么都忘了,只能笨拙的开口,想要抱一抱她。
他刚经历了一段长途旅行,又是越洋轮船又是横贯东西的火车, 早已没了一贯的体面,试探着说是要抱她,人却站在树下,克制着没有上前。
陈知意思考了一下, 垂下睫毛, 慢吞吞的回答, “可以?”
说完后,就移开了和白计宁对视的视线。
她的声音不算大, 但好在对他来说,四周足够寂静, 白计宁喉咙滚动了几下后, 手脚僵硬的上前, 开始只是虚虚的拢着, 后面仿佛才反应过来, 用力把她拥进怀里。
一分钟,两分钟, 三分钟......酒店门口来往的人不算少, 大多数的人, 对这对异国情侣,都投以的是善意的微笑。
在心里数了一下时间,十多分钟的时候陈知意动了下身体,无语的开口,“你抱够了吗?”
一开始很感动,但这抱的时间未免太久?
她本来就在白计宁怀里,一动身体,白计宁浑身又僵硬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动作才恢复自然,十分有风度的将人放开。
陈知意没有问他为什么会突然来梵特帝国,白计宁也没有提,仿佛他漂洋过海的来找她,是一件极其自然的事情。
“你事情办得顺利吗?”他这句话问得十分流畅,好像刚才从没有失态过一样。
因为在船上,白计宁没能接到格林发回去的电报,目前还不了解陈知意的战果。
“还行,”陈知意维持了一贯的低调风格,“也就把本钱翻了个五六倍吧。”
白计宁在心里算了一下,他放在格林那里的钱不算少,也就是说,她这趟挣了至少三百万元?
进酒店的脚步不由得微微顿了一下。
陈知意察觉到了,转头问,“怎么了?”
“没事。”白计宁摇摇头,只是有点为自己的未来担心。
此时是晚上八点多钟,白计宁入住的当然也是陈知意所在的这家酒店,经过大厅的时候,陈知意没注意到,他却敏锐的察觉到了一道落在两人身上的视线。
没惊动陈知意,白计宁不着痕迹的在周围探寻了一圈。
大厅里全是外国人面孔,唯一的一张南地面孔就显得无比的显眼,落地窗边站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手指间夹着一支烟,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时不时的抬头看向这个方向。
周寻南再次抬头时,正好对上了白计宁投来的视线。
周寻南的眼神瞬间变得阴鸷,白计宁却是淡淡一瞥后,就仿佛不在意的移开了目光,再度低头和陈知意说话。
不知道他说了什么,逗得陈知意脸上泛起了一点笑意。
两人相携着进了酒店的电梯,从始至终,白计宁都没再让旁边的陈知意,往那个方向再看一眼。
等人走后,周寻南才把烟头丢在地上,手工定制的皮鞋,重重的在上面碾过。
接着再面无表情的招过侍应生,递过去一张小费,“劳烦了。”
他是一直在窗边看着的,看着白计宁怎么坐立不安的等人,看着他是怎么耍可怜,蒙骗了陈知意,顺利的将人拥进了怀里。
他们抱了多久,周寻南就在窗边抽了多久的烟,直到最后一支烟从烟头烧到烟蒂,猛然将他烫醒。
这点烫意,和他以前受过的那些苦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但却灼烧得他心头仿佛是被堵住了一般,全是不甘心。
他以为自己是有机会的,在知道陈知意目前是单身的时候。
将她诱来新大陆,再作为最支持她的事业伙伴,慢慢把人圈进怀里,他有这个耐心,也有这个条件。
所有陈知意想要的,他都可以捧给她,他现在终于有底气了,能为她扫清所有的障碍。
在等待陈知意到来的这段时间,周寻南一遍又一遍的权衡过自己到时候要怎么做,才能真正指染这片白月光。
他把所有都想好了,唯一没想到的就是在他之前,已经有人捷足先登,得到了陈知意的青睐。陈知意第二天清晨,收到了一封印着摩根家族家徽的邀请函。
拆开信,是上层社会常用的漂亮花体,笔迹龙飞凤舞,看得出来应该是主人亲笔所写。
时下新大陆的大亨们在发达了之后,很多会娶一位帝国的贵族小姐为妻,用以提高家族的门第,摩根家族也不例外。
陈知意的目光落在信最后的落款上,摩根.霍尔费,这一代家族掌权人老摩根先生的长孙,也是当前金融界最出风头的青年才俊。
此人参与了这次全国瞩目的救市行动,且在其中的表现十分可圈可点,引得外界纷纷称赞摩根家族后继有人。
当然,这是从报纸和格林先生的口中知道的,至于陈知意本人,回忆了一下上辈子的记忆,由于她实在没怎么涉足过这个行业,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没印象,不认识。
“所以霍尔曼先生是作为田纳西矿业公司的股东,郑重邀请我?”
“是的,小姐。”
前来送邀请函的是这位霍尔曼先生的私人助理,这位毕业于梵特帝国顶级名校的外国人,此时在陈知意面前却表现得十分有礼,并不因为她女人的身份就看轻她。
毕竟他是听从小摩根先生的吩咐,一手调查过这位小姐,在这场金融危机中的精彩表现的,说实话,看完后他和小摩根先生的心情是一样的复杂。
此时如果用一句广泰国俗语来形容他的心情,大概就类似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吧。
本来整个财团,都在为了这场名利双收的救市行动,而感到骄傲自豪,可最后清点战果的时候,却发现早就有人如同先知一般,提前看透了他们的行动轨迹,甚至还利用此行在其中大捞了一笔,怎么能不让人心生感叹?
而且这其中需要的不仅仅是精准的眼光,更重要的是,在当时股市几近崩盘的情况下,还能坚定买入的意志。
这位助理早就想看看这位智勇双全的小姐本人了,此时不免悄悄打量了几眼,见陈知意收到大名鼎鼎的摩根家族的邀请后,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神色,不由得又在心里对这位小姐多佩服了几分。
这位小姐国籍是广泰国?这个拥有功夫的国家,果然不同凡响。
陈知意沉吟了一会儿,才应下了这场邀请,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
邀请函上约的时间是周五下午,在首都市中心的莫纳尔酒店,离陈知意住的这家酒店不远。
出门之前,白计宁倚在门边,等陈知意穿戴好之后,十分自然就跟在了她后面。
他在首都名下其实有着几间公寓,不必和陈知意一起住在酒店,但现在两人的关系,正处在一个微妙的时期,白计宁倒也不好开口邀请她同住公寓。
“等等。”白计宁早就请侍应生泊好了车,此时给她拉开车门,“我送你。”
顺手把包递给白计宁后,陈知意诧异的开口,“你什么时候买的车?”
“以前留学的时候,在这里待过一年,那时候买的,正好现在还能派上用场。”
这车的确很符合白计宁少年时代的审美,炫酷超跑,极高调。
和年少轻狂时候相比,白计宁如今长大了许多,开车很稳,不一会儿就到了莫纳尔酒店门口。
世人都是先敬罗裳后敬人,看到一位异国小姐从豪华汽车上下来,门口侍应生的笑容都要更加殷勤些。
“你下午有什么安排吗?”陈知意边下车边问。
白计宁摇摇头,神情有些百无聊赖,“没什么安排,在车里等你。”
如果不是怕陈知意反感,白计宁简直都想跟着她进酒店。
走进酒店,和侍应生说明来意后,陈知意很快就被领到了一间会客厅。
霍尔费早就在会客厅里等着了,以他的身份来说,很少有这么郑重待客的时候,更别说这次他要等待的客人,还是一位来自偏远国度的外国女性。
临近约定的时间点,霍尔费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钟表,眉头不着痕迹的皱了皱,作为一个极度自律的人,他向来讨厌不守时的客人。
时间就是金钱,这句话对他来说尤其恰当。
当分针滑向最后的五分钟的时候,会客厅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服务生接过小费后殷勤的恭维,门慢慢被拉开。
十分少见的,霍尔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目光看向门口的方向。
一道纤细的身影走了进来,外国女性的身材向来娇小,这位小姐比寻
常人还要苗条些,倒是很符合现在首都流行时尚的审美。
和报纸上那张坐着的照片不同,她的身量在外国女性中应该算是高挑的,脚步如风,十分稳健,听得出来是一个对自己很自信的人。
短短几秒钟,霍尔费只来得及从对方身上获知上述极有限的信息,接着他的表现十分符合一个,十九世纪上流社会绅士应该拥有的礼仪,彬彬有礼的上前迎接这位打败他的女士。
是的,在情绪最高点沾沾自喜的时候,猛然发现了陈知意的操作,在霍尔费的心里就是他十分耻辱的,败给了一位漂亮女性。
“摩根先生,陈小姐到了。”
侍应生说完这句话后,就恭敬的退了出去。
他是亲眼见到陈知意从一辆豪华跑车上下来的,接下来又目睹了这位大名鼎鼎的小摩根先生,竟然也屈尊降贵的提前到会客厅等她,心中不由得对这位小姐的身份有了诸多猜测。
首都什么时候又迎来了一位亚裔名媛?能得到这位大人物的青睐,这位小姐身后还不知道会是怎样深厚的背景?
“陈小姐,下午好,我是摩根.费尔曼,您能应下这次冒昧的邀约,真是让我深感荣幸。”
上层人的教养,让霍尔费的这些恭维话张口就来,打完招呼后,还十分周到的替女士拉开了椅子。
“谢谢。”
在霍尔费打量她的时候,她也在不着痕迹的判断,这位金融巨鳄最得意的孙子,这次单独邀请她的目的是什么?
是为了她撬墙角的那几百万元?摩根家族光是净资产就在十亿元以上,不至于会在意这一点小小的损失。
那就是对她如此精准的下手买入,产生了怀疑?
不过也不用慌,陈知意对此早有准备。
这次约见她的是看似处于摩根财团的中心,实际上却是才进入家族企业的霍尔费,这就说明真正的大人物,尚还没因为这点小事,对她起了警惕之心。
而且门开后,这位霍尔费先生下意识的先看了一眼左边的墙,那里有什么?一面钟表。
说明这位先生十分注重时间观念,再加上他打量自己时,眼神里隐含的重视和挑剔,以及对侍应生的态度,都可以看出他的性格应当极度傲慢自负。
这样出身顶级优越,性格自负的人,却浪费了最看重的一点时间,提前在会客厅里等候自己,能是什么原因呢?
他重视自己,视自己为对手。
陈知意垂下眼眸,最终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陈小姐有什么偏爱的饮品吗?”
“红茶就好。”
霍尔费招来侍应在会客厅内的侍应生,不紧不慢的吩咐,“一壶锡兰红茶,再吩咐刚来的兰斯帝国厨师,送来一叠拿手的甜品,”
说到这里微微靠近了一下陈知意,“女士们应该都对这些小甜品情有独钟吧?”
这句话的重点,是在特意强调自己的性别,想来这位霍尔费先生心里,应当是对自己的对手是个女人,感到十分的不甘心。
陈知意微微一笑,四两拨千斤,“应该吧。”
“据我所知,陈小姐的职业是一位作家,目前风靡全新大陆的《迈克穿越记》,就出自陈小姐之手,”说完后带着些试探,“这样的成绩,真是让大部分男士都自叹不如。”
“霍尔费先生太过高看我了,不过是一本小说。”话题一转,“这些男士中肯定不包括先生你,我看过这段时间帝国时报的报道,这次老摩根先生率先站出来救市,其中霍尔费先生可出了不少力,其中一篇报道,还特别称赞您,摩根家族如今可是后继有人了。”
陈知意喜欢把话题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他不提,偏要和自己绕弯子打压人,那自己就主动把话题往这方面拉好了。
没想到这位陈小姐行事这么直白,霍尔费挑挑眉,他倒是很愿意接下这个话。
这本来也是他这次邀请这位小姐来的目的。
“说到这次救市,可是谁也比不过陈小姐你,”褪去了一开始故作姿态的绅士后,此时这位大资本家的后代,眉眼间才显露出一点精明和高高在上,“我也是最近盘查田纳西矿业公司的财务报表才发现,这次金融危机中,陈小姐竟然从一个月之间,就开始陆续买进这家公司的股票。”
说完带着些玩笑的开口,“如果不是亲眼见过陈小姐本人,确认您就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小姐,我都要怀疑,这位未卜先知的人物,是不是生来就有着三头六臂了。”
虽然是玩笑话,但话里挑衅的意思却很明显,仿佛是见过陈知意本人后,感叹她也不过如此。
如果此时坐在这位大人物对面的,真是一位二十多岁,初出茅庐,来自弱国,以写小说为业的娇小姐,那在对方这样咄咄逼人的语气下,可能早就心生胆怯了。
还好陈知意见过点市面,心理素质极佳,又在来之前对这种情况早有了准备。
此时只是淡淡回答,“霍尔费先生说笑了。”
既不因为他的玩笑而恼怒,又不因他的态度而怯懦。
直到现在,霍尔费才对这位对手真正起了重视之心,对方果然就像当初,分批次买入田纳西矿业公司股票时那样狡猾!
“这次冒昧的请陈小姐来,是因为我有一事不解,想请您为我解惑,”激不起对方的情绪,又确认了对方当初精准的下手,并不是一时的运气好,霍尔费也换了另一种更加彬彬有礼的态度。
不论是男人女人,外国人本地人,有本事的人总是更能得到别人的尊敬的。
“霍尔费先生请说。”
“我想问一下陈小姐,在当时市场极度混乱,濒临崩溃,甚至田纳西矿业公司的股票,已经跌到谷底的情况下,陈小姐为什么敢这样分批次,大手笔的买入?据我所知,您总共投在这家公司上的钱,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这也是霍尔费疑惑不解的地方,无论他怎样反推,都想不到陈知意在那种情况下,怎么会想到买入矿产业的股票?而且还是极度准确的,选中了这家最终会被摩根家族收购的公司?
要知道,摩根家族的这次救市行动,任何人都不知道会不会成功。
也正是这次行动的成功,让摩根的声望上升到了顶峰,这家股票的价格才会一路高攀。
陈知意却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反问了霍尔费一句,“先生你以为,这次金融危机发生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这个问题,看似和霍尔费问的问题有关,但却又没说到问题的点子上,十分模棱两可。
陈知意当然是无法解释自己的未卜先知的,但她也不需要解释啊!
来之前她就想好了要怎么忽悠人,感谢九年义务制教育,这个世界上还有比高中历史政治更有用的东西吗?
其实她也可以像对格林先生那样装聋作哑,把一切都推脱到第六感上,但那是面对在她之下的格林先生,不论怎样漏洞百出的解释,对方都没有质疑的权利。
而面对霍尔费则不一样,对方地位比她高,她很难拿第六感来推脱他,而且从陈知意的行事风格来看,对于来自外部有力的攻击质疑的时候,她也不愿意装疯卖傻的示弱。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霍尔费就被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比起质问陈知意的种种小节,当然是这样的大事,更加能引起他的关注。
“哦?陈小姐对此有什么见解?”
看人果然被忽悠住了,陈知意低头喝了一口红茶,慢吞吞的开始回忆政治书上,是怎么解释资本主义制度隔一段时间,就来一次金融危机的。
“经过这次危机,霍尔费先生难道难道不认为帝国清算所的范围及机制,到底是太过单薄了吗?一场几近让国家经济崩溃的危机,最后竟然是靠私人银行家的力量来解决的。”
这正是前不久,他才和祖父谈论过的问题,当时祖父所切入的角度,和这位陈小姐一模一样。
霍尔费不由得听得越发认真,一时间连时间都忘了。
陈知意凭借绝佳的记忆力,背了一遍此次经济危机形成的原因,最终再轻描淡写的总结,“当前的新大陆,最需要的不是如何安抚,被这次危机波及到的民众。”
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而是需要以国家的力量,成立一家强有力的,权威的反危机机构,用以应对将来必将再度来临的这种场面。”
说实话,这都是高中生背遍了的套路模版,但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在陈知意结合事实,引经据典的论述了一番,再加上她因为之前买股票,在霍尔费心里已经形成的高深莫测的形象,一时间倒真是把这个外国佬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再也没有才进门时候隐含的高傲。
事实上陈知意说得也没错,她心里知道,这次危机,的确是在最后造成了一些影响。
她只是提前把这个必将到来的设想,给说出来了而已。
喝了口茶后,陈知意十分体贴的 ,留给了对面霍尔费静静思索的时间。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这波最大的功臣是她的高中政治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