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解决了, 陈知意紧绷的精神不免就有些懈怠下来。
目前《保罗》的存稿是够的,手头没有事做,她就想着找点事情消遣。
女主简容和刘良山那边, 等着他们自然发展就行,她已经不必再多做什么, 倒是桌上有着几个邀约。
陈知意翻了翻,最后在林路留和白计宁之中,选了白计宁。
接到陈知意电话时, 白计宁家里正来了客人, 他被他母亲白夫人拉着在客厅待客。
今日来的这位夫人是她母亲的好友,姓周, 周夫人这次上门拜访, 还带了自己年芳二十,刚刚归国的侄女。
这位周小姐长着一张鹅蛋脸, 笑容恬淡可人,虽然留学归来, 但形容作派却都是一副中式大家闺秀的模样。
“秀蓉这模样真是可人疼,我这心里, 真是巴不得有这么个女儿!”白夫人拉着周小姐的手, 一边端详, 一边在心里暗自点头。
他儿子的心思她是知道的, 喜欢隔壁从小一起长大的知意,可这心思,早些时候不说,偏偏要等知意那丫头都嫁人了, 他才漏了出来!
黄花菜都早凉了, 他再喜欢人家又有什么用?知意那丫头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 当初要是他儿子能找自己商量商量,她还能让到手的儿媳妇丢了不成?
这几年来,看着白计宁一年年的不结婚,白夫人心里不是不着急的,隔三差五的就请各家小姐来做客,只盼着她儿子能早点看开。
今天这位周小姐,白夫人心里就颇为满意,主要是陈知意从小受的就是大家闺秀的教育,在她面前的时候,也总是小小一团,却偏要端着一副持重的大人模样。
存着这样隐晦的心思,白夫人真是越看这位周小姐,心里就越满意,他儿子应该就是喜欢大家闺秀这一类型的女子。
白夫人心里满意对方,周小姐看着坐在椅子上,神情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白计宁,心里也不是不满意的。
白计宁遗传了他母亲,有一副好皮囊,下颌角的线条尤其漂亮,此时他坐的这个位置,正好侧面对着周小姐。
说话间,白夫人招呼了白计宁一声,白计宁抬头,眼皮上扬后,视线正好就对上了看过来的周小姐,羞得周小姐脸色立马红了。
坐在上首的白夫人看到这对小儿女对视的这一幕,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
“计宁,不如你带着周小姐去花园走走?”
“什么?”白计宁心不在焉的,没怎么注意他们几人的聊天。
他今日过来,本就是为了哄他母亲开心,至于对面的什么周小姐还是李小姐,过眼即忘,半点没把人记在眼里。
正好这时候,有佣人前来告知他,有位姓陈的小姐来了电话。
白计宁常有工作上的事情需要处理,为此专门在家里配了一部电话,此时陈知意拨通的,就是这部电话。
因为佣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大,白夫人几人都没听清,只以为有什么工作上的事要找他。
陈知意已经三天没理他了,白计宁心头一跳,道了一句“失陪”后,起身步伐匆匆的离开。
白夫人还在解释,“他工作就是忙,一天天的连和我说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她这当然是夸张的说法,不过是因为把人家女孩子晾在这里不好看,所以才出言为她儿子描补。
白夫人一心都是想着儿子能早日成家,毕竟知意这丫头都结婚三年了,哪里会想到她儿子心头转着的念头,却全是怎么把别人的妻子据为己有。白计宁和陈知意在街头散步。
这时候的燕京,正是冬末春初,其实气候还是不怎么暖和,但今天偏偏出了个大太阳,街上出来透气的人也多了起来。
白计宁语气有些阴阳怪气的,“陈小姐今天,怎么有空想起了我?”
陈知意慢悠悠的走着,此时他们正经过一个胡同口的剃头店,水泥的墙上,贴着张大镜子,镜
子前摆着张椅子,一个剃头师傅就站在椅子后面,拿着剪刀给人剃头。
会在这种店子里理发的,也多是胡同周围的邻里,此时正是一个穿着大褂的中年男子在剃头。
陈知意看得有趣,早知道出门的时候就把相机带上了,再过个几十年,这可就是珍贵的时代影像。
白计宁顺着她的眼光看了一眼,随即不感兴趣的移开了目光,不懂这有什么好看的?
但陈知意从小就是这个模样,常对一些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事物感兴趣,白计宁都习惯了。
陈知意看得起了兴趣,忽然兴致勃勃的开口,“走,我们也去理个发。”
“这种店?”白计宁脸上写满了抗拒。
他今日出门,是专门做了造型的,身上穿的是从西人裁缝的店铺里定做的手工西装,手腕上戴着一块同色系的瑞士手表,他知道陈知意喜欢男士把自己收拾得体面点,还忍着不习惯,喷了点法国来的香水。
穿得这么体面的白计宁,看了眼剃头师傅咔咔利落的大剪刀,眼里全是不情愿。
“怎么可能?”陈知意白了他一眼,“找个时髦点的理发店。”
说实话,白计宁有时都不大明白自己这种心理,别人朝他翻白眼,他眼风都不带扫人家一下,但陈知意白他一眼,他却只觉得这一眼又娇又俏,带着股女儿家的风情,让他心里就像被小爪子挠了一下似的,心痒痒的。
他带着陈知意去了一个常去的店,“你要怎么剪?”
陈知意坐在镜子前,朝头上比了比,“剪短一点吧,到肩膀的位置,剪个学生头,额前的头发打薄一点。”
“这位小姐发质真好,黑亮黑亮的。”理发师掬了一把陈知意的头发,恭维道。
毕竟是白家二公子带来的小姐,且看他和白二公子相处的方式,也不像是金丝雀之流的小星儿,说不得就是哪一家才归国的大小姐。
因此恭维得越发真心实意,再说了,他也不算是说假话,这位陈小姐的发质的确是好。
陈知意剪头发还要一会儿,白计宁一时无聊,坐在沙发上喝了会儿茶。
期间看着她乖巧的让理发师摆弄的侧脸,不禁有些自嘲起来,白氏在燕京上上下下的事务不知有多少,他人又年轻,才上手不久,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但还是她一个电话,就跟着了魔一样,眼巴巴的就来了。
就像是一条她养的狗。
真没意思。
想得入了神,过了一会儿看到陈知意站起来,才意识到她已经剪完了。
陈知意之前是长发飘飘,时髦知性的风格,此时把头发剪短了披在肩膀上,额前又留了薄薄的刘海,梳了个减龄的花苞头,整个人看上去小了好几岁。
其实陈知意本来就才二十一岁,脸上全是胶原蛋白,一笑起来,全是青春靓丽。
“怎么突然想到换这个发型?”白计宁愣了半晌之后才开口,声音干涩得仿佛突然不知道怎么说话了一般。
实际上也是如此,白计宁看着这样的陈知意,的确是要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少年的时候,两人最好的时候,她就是头发齐肩,梳了个花苞头,整日和他一起上下学。
陈知意从小就长得好看,许多小男生喜欢,他是为她打过架的。
白家二公子出身优越,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东西要他不顾体面,争得亲自上阵打架?也就陈知意,除她之外,再也没有一个人能让他这么狼狈了。
陈知意没注意到他的异样,摸了摸头发,“想换就换了。”
其实不是,但说出来她有点不好意思。
陈知意觉得她现在已经是干大事的人了,凭她现在写的几篇文章,将来后世的记载里,总会有她的一席之地吧?
到时候要是其他人都是“宋xx,燕京大学13届毕业生”“李xx,日本大学留学归来”“张xx,南开大学
中文系毕业生”,记到陈知意的时候,忽然画风一转,“陈知意,只在私塾上过几年学,小学肄业”,那她多没面子?
到时候网友们肯定要笑死她这个“小学肄业”的!
不愿经历这种社死的场面,陈知意只能够在活着的时候发奋图强,给自己搞个文凭。
上辈子她都能混个名校研究生学历,这辈子再怎么说都不能太差吧?定个小目标,先考个燕京大学。
考大学的第一步,她得先上个中学,拿到中学毕业证。
这也是她今天为什么会来剪花苞头的原因,她即将背书包去燕京师大附中上学去了。
真是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的真实写照。
“对了,过几天我就要去师大附中念三年级了,然后七月份去参加燕京大学的自主招生。”陈知意说得非常轻描淡写。
这时候还没有全国统一的高考,大学通常都是自主招生。
如果要考一所大学,得在规定时间内去学校交钱报名,大多都是三块钱的报名费,这个钱是不管你去不去考,最后都不会退的。
然后拿到准考证,上面会有到时候这个专业要考哪些科目,再按照时间去学校里考试。
陈知意看了看,她要考的外文系总共有四门科目,数学、国文、英法德三门语言选一门,再就是历史地理等算作一门科目。
数学、国文和外文,陈知意都不担心,国文她这辈子从小就学,四书五经等各种国学,功底比大多数人都扎实,数学和外文就更不必说,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历史地理等杂科。
这次她去中学,也多是会把时间花在这几门课上面。
“师大附中?每天上下学谁送你?”白计宁担忧的问题很实际。
陈知意念书时候,每天上下学想送她的男生能打破头。
“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人送。”陈知意静静微笑。
白计宁眉头皱起,眼里全是不赞同,但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分开后,陈知意回家,看到萧肃今天居然提前到家了。
往常这时候,他都是要么就是在给简容批改文章,要么是在带着她参加各个文化沙龙聚会,总之时间全花在这个小师妹身上,也难怪外人都觉得他爱重的是简容。
萧肃看见白计宁送她回来,脸上的神色淡淡的,“你去做什么了?”
陈知意也淡淡回他,“没看到吗?做头发去了。”送陈知意回家后,白计宁心头还浮现着她扎着花苞头,站在阳光里朝他一笑的场景。
可能人都是如此,越长大,能分出去的感情就越淡薄,这就越发衬托出年少时候的那个人是多么的刻苦铭心。
最难忘的是初恋,更别说陈知意还是初恋中最高级的那种,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白夫人还在唠叨不休,“今天来的周小姐这么样?这可是按着你的喜好找的,差不多就得了,难道你真的要一辈子不结婚?至于吗?”
她说了什么,白计宁全然没听到,脑子里净是陈知意的一颦一笑。
白计宁不耐烦和他妈讨论什么周小姐李小姐,他又不想娶这些女人,干嘛耽误人家,因此匆匆敷衍了几句后,就进了书房。
他在书房坐了许久,想了一会儿和陈知意读书时候的事,才拨通了秘书的电话。
“给燕京大学捐一栋楼。”
秘书:“?”
“一栋不行就两栋,要一个入学名额。”白计宁不耐烦道。
他知道陈知意的优秀,考燕京大学想必不会有大问题,但他想要这样做,只为了让她这心愿达成得更加周全妥当些。
她什么也不需做,只要一笑,白计宁便自愿为她鞍前马后。
做她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