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架的时候最怕的, 不是对方巧舌如簧,而是对方根本就不接招,不和你吵。
仿佛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萧肃在客厅走了几圈后,憋闷得整晚都没睡着。
这时候的人哪里见识过冷暴力pua的手段, 辗转难眠之余, 萧肃想到陈知意理直气壮不耐烦的态度, 后半夜越想越觉得, 按照陈知意的性子, 也不像是和那几人有瓜葛的。
他实在不应该这样指责她。
和她相反,陈知意却是一夜无梦, 起来后只感觉神清气爽。
就连天也格外的蓝。
昨晚聚会回来得比较迟, 她如今时间又自由,因此小小的晚起了一会儿, 就当作是对自己的奖励。
毕竟她昨晚收获不小, 女主的崛起之路又被她斩断了一条,这段时间的忙碌都是有回报的, 她如今的赢面已经是越来越大了。
“张嫂, 今天早上吃什么?”
陈知意掀开桌布看了看,桌上摆着一锅小米粥,熬得香浓浓的,揭开盖子之后还冒着白色的热气, 并一碟圆滚滚的咸鸭蛋, 三两样随便捡的小菜。
张嫂正在收拾厨房,见状忙出来, “我先把这鸭蛋给太太切开。”
说完就端着鸭蛋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 鸭蛋就被切成了两半,黄澄澄发红的蛋黄映衬着雪白的蛋白,中间还滋滋的冒着鸭油,让人看着就有食欲。
“这鸭蛋不错。”陈知意赞了一句。
“哎哟,这可是高邮那边的好鸭蛋,早市那边,排了老大的队才买到的!”
张嫂心里高兴主家称赞她,再加上陈知意待人一向很和善,此时难免就多说了几句,“太太啊,不是我多嘴,这女人一辈子,还是得靠男人。”
看陈知意仍旧端着鸭蛋吃得喷香,她才继续开口,“你又何苦这么和先生拧着呢?夫妻之间过日子都是磕磕碰碰的,想要长长久久,还是得双方有一方能低头,先生是个文化人,每天在外面辛苦,回了家还冷冷清清的,时间久了,他心里能乐意?”
她旁观着这些日子这对夫妻的相处,知道这是出了问题,因为陈知意待她好,心里不免就为她有些着急,早就想找个机会?劝劝她了。
这些都是她活了大半辈子的生活经验,这世道,家里没个男人,那日子真是谁都能来踩一脚。
陈知意心领她的好意,知道她确实是真情实感的为她出谋划策。
这世道就是如此,如今旧朝刚灭,虽说风气渐开,但上千年流传下来的传统,又哪里是这短短几十年就能改变的?
甚至在几十年建国后,都还得靠着喊“妇女也能顶半边天”的口号,来提高女人的地位。
国内的第一例离婚的案子,都才发生在几年前呢!在这之前,男女之间想分开,还是“和离”“休书”那老一套。
此时陈知意如果说出自己打的是离婚的主意,张嫂怕是更会拼命劝阻吧?
当前环境下,周围人的普遍想法就是如此,意识到这一点,陈知意干脆化郁闷为动力,将精力尽数都用到了现在连载的小说《保罗穿越记》中。
连载了一个多月之后,《保罗》的剧情已经进入到了第一个大高潮。
此时的保罗,已经从一开始穿过去的赤贫阶层,一跃进入了小有闲钱的中产阶级。
相比较穿越之前的普通公司职员,此时保罗的生活质量已经提高了一大截,但或许人都是这样,一山还望一山高,在迈入中产阶级后,保罗并不满足与此,他对金钱产生了更加强大的欲望。
“上天既然给了我这么大的恩赐,让我回到这一百年前,难道仅仅是为了让我作为一个普通人过活吗?”
他相信这神赐一般的恩遇既然降临在了他身上,那就注定了他未来的不平凡,因此保罗决定赌上全部
的身家,干一笔大的。
保罗分析过目前的局势,如今对他来说有着一个绝佳的攫取财富的机会,如果成功,他能收获的将会是上次北美走私的十倍、甚至百倍!
机会仍旧在北美这片土地上,如今因为帝国对法兰西作战的胜利,自觉“再没有威胁”的北美佬们已经开始蠢蠢欲动,谋求脱离帝国了。
外界因为帝国四次对外战争,四次都取得了胜利的威名,没有一个人看好这次的北美独立战争。
但保罗却知道,这次战争,是出乎意料的,以北美十三个州的独立告终,甚至如今这区区的十三个州,百年之后,还会成长为连帝国都不敢小觑的美国!
能够提前预知一场离他如此近的战争的结果,这将是多大的一笔财富!
“这将是一场豪赌,但风险向来与机遇并存,保罗决定拼一把,他首先联系了之前走私的船长......”
陈知意写到这里,发觉脖子实在酸得厉害,起身揉了揉后,决定先把这几天写下的稿子寄到报社,正好还可以趁机活动一下身体。
到了邮局之后,陈知意才看到有一封昨天寄来的信,寄信人那一栏写的是刘良山。
刘良山?嗯?因为太久没见,而且刚刚才用脑过度的缘故,陈知意一时竟没想起来这是哪号人物。
反应过来后──陈知意真是希望自己没反应过来,先前这人给他寄的那首诗,真的是要把她的眼睛给辣掉了!
陈知意自诩是一个心性颇为坚强的人,但纵使她再坚强,当初在看到那声“宝”的时候,也恨不得双目能当场瞎过去。
如果她做错了什么,请尽管用法律来惩罚她,搞这种油里油气的手段,大可不必!
此时拿着手里的这封信,陈知意真是想拆开又不敢拆开。
想是因为她在刘良山那儿,埋下的种子已经差不多了,她实在很想观察一下这个原剧情中的情圣,如今成了何种模样。
而不想的原因就很直观了,她是真的被油怕了
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后,陈知意才?表情严肃的拆开了这封信。
”陈小姐芳鉴......”
一目十行的看完后,陈知意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还好,只是匆匆表达了对她的想念后,请她到医院一叙。
这封信刘良山写得十分潦草,陈知意耐着性子分析,写信之人在动笔的时候,心情必定十分郁燥。
再看前半段,说是对她的想念,但用词铺垫都极为敷衍,怕也只是随意拿的一些客套话来搪塞。
而后半段请她见面才是重点,甚至还有点迫不及待,仿佛有什么情绪急需她来排解。
陈知意心里不禁有些疑惑,短短小半个月没见,刘良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上次见面的时候,她还只不过是被打断了一条腿在医院治疗,看他当时的精神状态,伤势应该挺乐观的啊。
反正约的地点是医院病房,大庭广众之下,量他也不敢做什么。
陈知意干脆不猜了,提笔当即回了他一封信,告知对方自己不日就来探望他。陈知意猜得不错,刘良山这边的确是发生了变故。
一开始在胡同口被打断腿的时候,刘良山只当是自己倒霉,莫名其妙被打不说,还被连累得大过年的说不定也要住院。
但也仅此而已了,被打虽然倒霉,但伤养好了这事儿就翻篇了。
他是完全没想过这?伤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的,他一个前途无量的大学生,怎么可能成为一个残废?
因此即使伤势逐渐好转,他却仍旧感觉左腿使不上力的时候,他也毫不怀疑的听信了刘母等
人的搪塞,信了是因为他这条腿伤势比较?重。
直到和他关系一向不好的姨娘生的弟弟,有天来病房的时候,仿佛不经意的目露同情感叹了一句,”哥,既然你这腿以后都残了,那你还能不能去燕京大学上学啊?”
你这腿以后都残了
刘良山当时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之后,才不敢置信的质问,“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谁残了?”
他厉声质问,他弟弟却仿佛才想到自己说漏了嘴似的,紧闭上嘴巴半点都不开口。
他这样的表现,反倒让刘良山心里更加狐疑。
自己的腿当然是自己最能知道是什么感觉,他本来就觉得自己这伤势不太对,住院也太久了,实在不像是父母口中的小伤。
等再去质问父母,得到刘母支支吾吾,就是不给个肯定回复的反应后,心更是一下子凉了半截。
刘良山跌倒在病床上,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他怎么就残了呢?
他出身优越,一表人才,还是燕京大学的大学生,怎么可能说残废就残废!
尤其是在他刚下定决心要开始追求心上人的当下!
辗转反侧几宿后,刘良山想到了陈知意,她平时说的话就常能宽慰到自己,此情此景,不如请她来开解一下自己。陈知意万万想不到,这年头,居然还有上赶着来被忽悠的。
她到了医院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刘母此时正待在刘良山的病房里,苦口婆心的劝他多吃点水果。
刘良山整个人跟没了魂儿似的,有气无力的摆摆手,“妈,我说了,我不想吃!”
这母子俩长相颇为相似,都是容长脸小挑眉,此时一模一样的愁着一张脸,陈知意进门一看到,差点就没忍住笑了出现。
笑出来多不好啊,显得自己多不善良。
因为刘良山目前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所以首先发现陈知意的是刘母。
一看到打扮光鲜的陈知意,刘母就是眼前一亮。
“良山,你的同学来看你了。”
陈知意今天穿的是一件高领毛衣,下面搭的是一条姜黄色的长裙,裙子的裙边恰好比外面套的大衣多出一截,走起来摇曳在小腿的位置,看起来颇为时髦。
再加上她长相清丽,看形容就像是哪家的小姐,绝不会是什么不正经的人,所以刘母才会这样猜测。
如今儿子成了个残废,学业不学业的都还是小问题,最让刘母心烦的,还是儿子的娶妻问题。
哪个体面的人家,会把女儿嫁给一个残废?所以看到打扮光鲜的陈知意时,她才会那么殷勤。
陈知意虽没猜到这家人打的是这个主意,但却明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道理,且刘母的面相看着就不像个好相处的。
因此笑意盈盈的就四两拨千斤了过去,“伯母可别叫我什么小姐,家夫姓萧,我也不是刘先生的同学。”
“对不住,实在是萧夫人看起来太年轻了,不像个结了婚的。”
到底刘家如今是生意场上的人,刘母面有讪讪,几句就把场面给圆了过去。
但对陈知意却没一开始那么热情了。
到底是已经结婚了,刘母在心头盘算了几户人家,最后发现,还是谁都不如那位简家的小姐好。
刘母出去后,陈知意才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关切的看向刘良山,“你最近感觉怎么样?我看你信里写的,仿佛是有什么急事?”
本来在陈知意没来之前,刘良山打的主意是向她吐吐苦水,此时在陈知意刻意的引导下,刘良山心里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把陈知意当成
了一个可以信任求助的人。
他浑然忘了自己一开始之所以接近陈知意的意图,那时候他可是想着引诱对方,牺牲自己为心上人的爱情铺路的。
不过,他忘了,陈知意可没忘。
看他说得支支吾吾的,陈知意再接再厉,“怎么,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难处吗?刘先生不想说,就不说好了。”
听她说得温柔,刘良山羞于提起自己断腿的情绪,也因此淡了几分,但开口仍旧十分艰难,“陈小姐有所不知,我这条腿,听医生提起,怕是废了。”
“怎么会这样?”陈知意捂住了自己的嘴,她是真的惊讶,她还什么都没做,这腿怎么就断了呢?
断得好!
刘良山神情黯然,“事实确是如此。”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成为一个残废啊,“不瞒陈小姐,刘某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废人。”
陈知意对他这般的意志消沉,摇头目露不赞同,“腿断了又如何,刘先生应当振作起来。”
“现在也就陈小姐会这样宽慰我了。”
刘良山想到简容,他如今还没敢告诉她这个噩耗,生怕看到心上人眼里的嫌恶。
“怎么会?任何一个心底善良的小姐,都不会吝啬在这时候给刘先生一点关切。”
“真的吗?”刘良山面露希冀。
他腿断了这件事,是不可能瞒着简容一辈子的,除非他就此不再和简容见面。
然而这又让他怎么舍得?
因此得到陈知意的一点鼓励之后,心头不禁就燃起了一点希望。
“当然!”陈知意回答得斩钉截铁。
她当然能猜到刘良山心里所想,他连当面给自己说出腿断这个事实,尚且都会犹豫,更何况是在简容面前?
而两人平常交往中,多谈及的就是感情问题,再结合那封信里的急迫,不难想到他心里担忧的,正是简容得知此事的反应。
给刘良山吃了一个定心丸之后,陈知意才不紧不慢的开口,“刘先生只是一时陷入了低谷,论起来仍旧比大多数人强得多,很不必妄自菲薄。”
她可不能让他生了卑怯之心,自觉残疾了配不上简容,重新又缩回原本不求回报的舔狗状态。
刘良山苦笑一声,虽觉得陈知意这话言不符实,但因为实在悦耳,所以也没反驳对方。
况且,他心里存了个念头,陈知意都会这样认为,那从来都如莲花一般善良高洁的简容呢?
陈知意很了解刘良山性格里的自大,他如今不过是因为骤然遭遇了打击,所以才一时不振,恢复起来很快。
冷眼看着,她又放低嗓音多说了几句。
“腿断了真的不算什么?”刘良山喃喃出声。
“是呀。”陈知意的话甜蜜得就像罂/粟。
这种不振恢复起来的确快,但也很可能诱导人走向另一个极端,既自卑又自大。
想到这里,陈知意不禁又给简容挖了一个坑,不知道她得知此事后,会是什么反应呢?
如果是正面的,诸如安慰不介意刘良山的腿断了,那刘良山对她的感情必定会加深。
一份残疾的,已经被勾起占有欲的、永不会被满足的感情,啧啧,真不知道到了极点后会是什么模样?
而如果是反面的,诸如疏远嫌恶对方,那就更妙了。
陈知意很少这么不遗余力的算计人,如果可以,她更喜欢把精力都放在一切正面而美好的事物上。
可谁叫这些阴间玩意儿偏偏要找上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