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吵架的时候最怕的, 不是对方巧舌如簧,而是对方根本就不接招,不和你吵。

仿佛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萧肃在客厅走了几圈后,憋闷得整晚都没睡着。

这时候的人哪里见识过冷暴力pua的手段, 辗转难眠之余, 萧肃想到陈知意理直气壮不耐烦的态度, 后半夜越想越觉得, 按照陈知意的性子, 也不像是和那几人有瓜葛的。

他实在不应该这样指责她。

和她相反,陈知意却是一夜无梦, 起来后只感觉神清气爽。

就连天也格外的蓝。

昨晚聚会回来得比较迟, 她如今时间又自由,因此小小的晚起了一会儿, 就当作是对自己的奖励。

毕竟她昨晚收获不小, 女主的崛起之路又被她斩断了一条,这段时间的忙碌都是有回报的, 她如今的赢面已经是越来越大了。

“张嫂, 今天早上吃什么?”

陈知意掀开桌布看了看,桌上摆着一锅小米粥,熬得香浓浓的,揭开盖子之后还冒着白色的热气, 并一碟圆滚滚的咸鸭蛋, 三两样随便捡的小菜。

张嫂正在收拾厨房,见状忙出来, “我先把这鸭蛋给太太切开。”

说完就端着鸭蛋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 鸭蛋就被切成了两半,黄澄澄发红的蛋黄映衬着雪白的蛋白,中间还滋滋的冒着鸭油,让人看着就有食欲。

“这鸭蛋不错。”陈知意赞了一句。

“哎哟,这可是高邮那边的好鸭蛋,早市那边,排了老大的队才买到的!”

张嫂心里高兴主家称赞她,再加上陈知意待人一向很和善,此时难免就多说了几句,“太太啊,不是我多嘴,这女人一辈子,还是得靠男人。”

看陈知意仍旧端着鸭蛋吃得喷香,她才继续开口,“你又何苦这么和先生拧着呢?夫妻之间过日子都是磕磕碰碰的,想要长长久久,还是得双方有一方能低头,先生是个文化人,每天在外面辛苦,回了家还冷冷清清的,时间久了,他心里能乐意?”

她旁观着这些日子这对夫妻的相处,知道这是出了问题,因为陈知意待她好,心里不免就为她有些着急,早就想找个机会?劝劝她了。

这些都是她活了大半辈子的生活经验,这世道,家里没个男人,那日子真是谁都能来踩一脚。

陈知意心领她的好意,知道她确实是真情实感的为她出谋划策。

这世道就是如此,如今旧朝刚灭,虽说风气渐开,但上千年流传下来的传统,又哪里是这短短几十年就能改变的?

甚至在几十年建国后,都还得靠着喊“妇女也能顶半边天”的口号,来提高女人的地位。

国内的第一例离婚的案子,都才发生在几年前呢!在这之前,男女之间想分开,还是“和离”“休书”那老一套。

此时陈知意如果说出自己打的是离婚的主意,张嫂怕是更会拼命劝阻吧?

当前环境下,周围人的普遍想法就是如此,意识到这一点,陈知意干脆化郁闷为动力,将精力尽数都用到了现在连载的小说《保罗穿越记》中。

连载了一个多月之后,《保罗》的剧情已经进入到了第一个大高潮。

此时的保罗,已经从一开始穿过去的赤贫阶层,一跃进入了小有闲钱的中产阶级。

相比较穿越之前的普通公司职员,此时保罗的生活质量已经提高了一大截,但或许人都是这样,一山还望一山高,在迈入中产阶级后,保罗并不满足与此,他对金钱产生了更加强大的欲望。

“上天既然给了我这么大的恩赐,让我回到这一百年前,难道仅仅是为了让我作为一个普通人过活吗?”

他相信这神赐一般的恩遇既然降临在了他身上,那就注定了他未来的不平凡,因此保罗决定赌上全部

的身家,干一笔大的。

保罗分析过目前的局势,如今对他来说有着一个绝佳的攫取财富的机会,如果成功,他能收获的将会是上次北美走私的十倍、甚至百倍!

机会仍旧在北美这片土地上,如今因为帝国对法兰西作战的胜利,自觉“再没有威胁”的北美佬们已经开始蠢蠢欲动,谋求脱离帝国了。

外界因为帝国四次对外战争,四次都取得了胜利的威名,没有一个人看好这次的北美独立战争。

但保罗却知道,这次战争,是出乎意料的,以北美十三个州的独立告终,甚至如今这区区的十三个州,百年之后,还会成长为连帝国都不敢小觑的美国!

能够提前预知一场离他如此近的战争的结果,这将是多大的一笔财富!

“这将是一场豪赌,但风险向来与机遇并存,保罗决定拼一把,他首先联系了之前走私的船长......”

陈知意写到这里,发觉脖子实在酸得厉害,起身揉了揉后,决定先把这几天写下的稿子寄到报社,正好还可以趁机活动一下身体。

到了邮局之后,陈知意才看到有一封昨天寄来的信,寄信人那一栏写的是刘良山。

刘良山?嗯?因为太久没见,而且刚刚才用脑过度的缘故,陈知意一时竟没想起来这是哪号人物。

反应过来后──陈知意真是希望自己没反应过来,先前这人给他寄的那首诗,真的是要把她的眼睛给辣掉了!

陈知意自诩是一个心性颇为坚强的人,但纵使她再坚强,当初在看到那声“宝”的时候,也恨不得双目能当场瞎过去。

如果她做错了什么,请尽管用法律来惩罚她,搞这种油里油气的手段,大可不必!

此时拿着手里的这封信,陈知意真是想拆开又不敢拆开。

想是因为她在刘良山那儿,埋下的种子已经差不多了,她实在很想观察一下这个原剧情中的情圣,如今成了何种模样。

而不想的原因就很直观了,她是真的被油怕了

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后,陈知意才?表情严肃的拆开了这封信。

”陈小姐芳鉴......”

一目十行的看完后,陈知意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还好,只是匆匆表达了对她的想念后,请她到医院一叙。

这封信刘良山写得十分潦草,陈知意耐着性子分析,写信之人在动笔的时候,心情必定十分郁燥。

再看前半段,说是对她的想念,但用词铺垫都极为敷衍,怕也只是随意拿的一些客套话来搪塞。

而后半段请她见面才是重点,甚至还有点迫不及待,仿佛有什么情绪急需她来排解。

陈知意心里不禁有些疑惑,短短小半个月没见,刘良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上次见面的时候,她还只不过是被打断了一条腿在医院治疗,看他当时的精神状态,伤势应该挺乐观的啊。

反正约的地点是医院病房,大庭广众之下,量他也不敢做什么。

陈知意干脆不猜了,提笔当即回了他一封信,告知对方自己不日就来探望他。陈知意猜得不错,刘良山这边的确是发生了变故。

一开始在胡同口被打断腿的时候,刘良山只当是自己倒霉,莫名其妙被打不说,还被连累得大过年的说不定也要住院。

但也仅此而已了,被打虽然倒霉,但伤养好了这事儿就翻篇了。

他是完全没想过这?伤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的,他一个前途无量的大学生,怎么可能成为一个残废?

因此即使伤势逐渐好转,他却仍旧感觉左腿使不上力的时候,他也毫不怀疑的听信了刘母等

人的搪塞,信了是因为他这条腿伤势比较?重。

直到和他关系一向不好的姨娘生的弟弟,有天来病房的时候,仿佛不经意的目露同情感叹了一句,”哥,既然你这腿以后都残了,那你还能不能去燕京大学上学啊?”

你这腿以后都残了

刘良山当时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之后,才不敢置信的质问,“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谁残了?”

他厉声质问,他弟弟却仿佛才想到自己说漏了嘴似的,紧闭上嘴巴半点都不开口。

他这样的表现,反倒让刘良山心里更加狐疑。

自己的腿当然是自己最能知道是什么感觉,他本来就觉得自己这伤势不太对,住院也太久了,实在不像是父母口中的小伤。

等再去质问父母,得到刘母支支吾吾,就是不给个肯定回复的反应后,心更是一下子凉了半截。

刘良山跌倒在病床上,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他怎么就残了呢?

他出身优越,一表人才,还是燕京大学的大学生,怎么可能说残废就残废!

尤其是在他刚下定决心要开始追求心上人的当下!

辗转反侧几宿后,刘良山想到了陈知意,她平时说的话就常能宽慰到自己,此情此景,不如请她来开解一下自己。陈知意万万想不到,这年头,居然还有上赶着来被忽悠的。

她到了医院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刘母此时正待在刘良山的病房里,苦口婆心的劝他多吃点水果。

刘良山整个人跟没了魂儿似的,有气无力的摆摆手,“妈,我说了,我不想吃!”

这母子俩长相颇为相似,都是容长脸小挑眉,此时一模一样的愁着一张脸,陈知意进门一看到,差点就没忍住笑了出现。

笑出来多不好啊,显得自己多不善良。

因为刘良山目前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所以首先发现陈知意的是刘母。

一看到打扮光鲜的陈知意,刘母就是眼前一亮。

“良山,你的同学来看你了。”

陈知意今天穿的是一件高领毛衣,下面搭的是一条姜黄色的长裙,裙子的裙边恰好比外面套的大衣多出一截,走起来摇曳在小腿的位置,看起来颇为时髦。

再加上她长相清丽,看形容就像是哪家的小姐,绝不会是什么不正经的人,所以刘母才会这样猜测。

如今儿子成了个残废,学业不学业的都还是小问题,最让刘母心烦的,还是儿子的娶妻问题。

哪个体面的人家,会把女儿嫁给一个残废?所以看到打扮光鲜的陈知意时,她才会那么殷勤。

陈知意虽没猜到这家人打的是这个主意,但却明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道理,且刘母的面相看着就不像个好相处的。

因此笑意盈盈的就四两拨千斤了过去,“伯母可别叫我什么小姐,家夫姓萧,我也不是刘先生的同学。”

“对不住,实在是萧夫人看起来太年轻了,不像个结了婚的。”

到底刘家如今是生意场上的人,刘母面有讪讪,几句就把场面给圆了过去。

但对陈知意却没一开始那么热情了。

到底是已经结婚了,刘母在心头盘算了几户人家,最后发现,还是谁都不如那位简家的小姐好。

刘母出去后,陈知意才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关切的看向刘良山,“你最近感觉怎么样?我看你信里写的,仿佛是有什么急事?”

本来在陈知意没来之前,刘良山打的主意是向她吐吐苦水,此时在陈知意刻意的引导下,刘良山心里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把陈知意当成

了一个可以信任求助的人。

他浑然忘了自己一开始之所以接近陈知意的意图,那时候他可是想着引诱对方,牺牲自己为心上人的爱情铺路的。

不过,他忘了,陈知意可没忘。

看他说得支支吾吾的,陈知意再接再厉,“怎么,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难处吗?刘先生不想说,就不说好了。”

听她说得温柔,刘良山羞于提起自己断腿的情绪,也因此淡了几分,但开口仍旧十分艰难,“陈小姐有所不知,我这条腿,听医生提起,怕是废了。”

“怎么会这样?”陈知意捂住了自己的嘴,她是真的惊讶,她还什么都没做,这腿怎么就断了呢?

断得好!

刘良山神情黯然,“事实确是如此。”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成为一个残废啊,“不瞒陈小姐,刘某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废人。”

陈知意对他这般的意志消沉,摇头目露不赞同,“腿断了又如何,刘先生应当振作起来。”

“现在也就陈小姐会这样宽慰我了。”

刘良山想到简容,他如今还没敢告诉她这个噩耗,生怕看到心上人眼里的嫌恶。

“怎么会?任何一个心底善良的小姐,都不会吝啬在这时候给刘先生一点关切。”

“真的吗?”刘良山面露希冀。

他腿断了这件事,是不可能瞒着简容一辈子的,除非他就此不再和简容见面。

然而这又让他怎么舍得?

因此得到陈知意的一点鼓励之后,心头不禁就燃起了一点希望。

“当然!”陈知意回答得斩钉截铁。

她当然能猜到刘良山心里所想,他连当面给自己说出腿断这个事实,尚且都会犹豫,更何况是在简容面前?

而两人平常交往中,多谈及的就是感情问题,再结合那封信里的急迫,不难想到他心里担忧的,正是简容得知此事的反应。

给刘良山吃了一个定心丸之后,陈知意才不紧不慢的开口,“刘先生只是一时陷入了低谷,论起来仍旧比大多数人强得多,很不必妄自菲薄。”

她可不能让他生了卑怯之心,自觉残疾了配不上简容,重新又缩回原本不求回报的舔狗状态。

刘良山苦笑一声,虽觉得陈知意这话言不符实,但因为实在悦耳,所以也没反驳对方。

况且,他心里存了个念头,陈知意都会这样认为,那从来都如莲花一般善良高洁的简容呢?

陈知意很了解刘良山性格里的自大,他如今不过是因为骤然遭遇了打击,所以才一时不振,恢复起来很快。

冷眼看着,她又放低嗓音多说了几句。

“腿断了真的不算什么?”刘良山喃喃出声。

“是呀。”陈知意的话甜蜜得就像罂/粟。

这种不振恢复起来的确快,但也很可能诱导人走向另一个极端,既自卑又自大。

想到这里,陈知意不禁又给简容挖了一个坑,不知道她得知此事后,会是什么反应呢?

如果是正面的,诸如安慰不介意刘良山的腿断了,那刘良山对她的感情必定会加深。

一份残疾的,已经被勾起占有欲的、永不会被满足的感情,啧啧,真不知道到了极点后会是什么模样?

而如果是反面的,诸如疏远嫌恶对方,那就更妙了。

陈知意很少这么不遗余力的算计人,如果可以,她更喜欢把精力都放在一切正面而美好的事物上。

可谁叫这些阴间玩意儿偏偏要找上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