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五条悟闷声不吭,似乎又在闹什么不知名的小脾气,奴良陆一浅金的眼睛眨了眨,拿出了对五条悟特攻道具:“悟?吃甜点么?”
五条悟张开嘴,虽然有点气恼奴良陆一的意志力不够坚定,但看在她出神入化的甜点手艺份上,他还是勉勉强强原谅她好了。
“你明天什么时候来?”
听到甜品咀嚼声中溢出的一句询问,奴良陆一想了想:“会比较晚?”
妖怪是生存于黑暗的生物,虽然不少妖怪都已经过了几百个新年,但是他们对于过新年的热度不减,加上各组干部集合,肯定得闹腾到很晚。
“不过我会和你一起跨年的。”她还没正式喝过酒,也没正式建立自己的百鬼夜行,所以这种场合,等一群妖怪喝高后,她就可以偷偷来了。
“好。”五条悟同样不得不去参加家族的宴会,也没有多少意见。
等到奴良陆一走后,五条悟拉开了障子门。
六眼能够明显看到院门外的数个咒力点。
既是护卫,也是监视。
他的行动和心情很少掩饰,因此老橘子早已开始怀疑他身边是不是有别的人存在。
为防止他脱离五条家的控制,这近一年来小动作就没断过。
趁着他外出做任务,就在他房间和院落检查了不止一次咒力残秽。
可惜,奴良陆一的能力就是天生的潜入者,再加上五条悟这个最佳咒力探测器,他们没有发现任何痕迹。
五条悟抬起头,仰望着樱花树上被整个四四方方院落切成长方形的晴朗天空,神子的六眼比天空更加辽远,充斥着自信而不屑。
他并不担忧陆一会被发现,就算被发现了,他也会保护好陆一的。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
自傍晚开始,被邻居称为妖怪屋的奴良组本家就开始人声鼎沸,无论是屋内、院落、房顶,甚至是本家的上空,都被模样各异的妖怪占据了。
来自各方的妖怪让奴良本家的宽敞屋子都显得过于狭小。
“酒不够了,酒不够了!来给我斟酒!”几个酒醉的小妖怪举着酒盏不停闹腾着。
即使浑身酸软着钻入了桌底下,也不忘举起酒杯嚎着:
“奴良组天下无敌!”
“天下无敌!”
“今夜我们不拘小节吧!牛鬼!”半戴着面具的奴良组干部狒狒用力拍着同为干部的牛鬼的头。
“首无!再来喝一杯!”留着波浪型长发的毛娼妓涨红着脸,把首无的脑袋摁在自己的胸口。
首无涨红了脸,小声吐槽:“这样让我怎么喝……”
就连河童头顶的碟也差点被认作是酒碗,引发了一阵闹腾。
奴良陆生与纳豆小僧等小妖怪在不远处玩着风雅的掷扇游戏,时不时发出阵阵欢呼声。
“真是和平的年代呢!”奴良滑瓢看着热热闹闹的本家,与自己的一众奴良组元老,慢吞吞饮下了杯中的酒液。
奴良组有鲤伴,鲤伴之后还有陆一,没有人会觉得奴良组会衰弱。
而奴良鲤伴看着明显心思不在这里的奴良陆一,金色的眼瞳看似平静,实则他已经觉得头疼。
要是儿子他肯定会和当初的父亲一样,觉得是自家臭小子坑蒙拐骗的功夫和他一脉相传,但这可是他的女儿!
“噗嗤。”奴良若菜察觉到了自己丈夫的情绪,“陆一有那么多人类朋友,这说明陆一很厉害啊!”
“是的。姐姐真的超厉害!”奴良陆生踩着木屐哒哒哒一路小跑过来,一把抱住了奴良陆一的胳膊,“学习和掷扇也超级厉害!姐姐,要不要来玩?”
奴良若菜拿起一杯水递给玩出汗的奴良陆生:“好了陆生,别缠着陆一了,让陆一去找京都朋友玩吧。”
得到母亲允许,奴良陆一朝着满脸写着不爽的父亲告了别,立刻脱下羽织,穿过一众本家醉醺醺的妖怪,拉开障子门冲了出去。
月色下,一辆胧车腾空而起,云下灯火万千。
天空中飘着纷纷扬扬的雪,让奴良陆一忍不住伸出手接取了一片,漫天雪花在金色的眼瞳中化为片片期待的金羽。
与此同时,京都某处废弃工地。
背着一只白鹰的怪老头将长刀拔出刀鞘。
注视着刀身上的缺口与裂痕,占据脑袋三分之二的硕大猩红眼睛都透着几分喜色:“是它,是它。当初它流落到人类手中,斩杀尽四国狸猫后从此不知去向,幸好幸好……”
听着身后妖怪阴厉的“桀桀”笑声,不远处的年轻人紧了紧身上的连帽羽绒服,收拢了袖子下手中紧握的方块,朦胧斑驳的七彩灯光下,他混入了急着归家的人群,消失不见。
交易完成。
五条宅邸中,五条悟坐在高位看着下位者卑躬屈膝地讨好。
“悟大人,听闻您都已经掌握了苍,五条家族的未来指日可待了。”
“悟大人,这是我买到的一对稀有的一级防护类咒具,还请您笑纳。”
“悟大人……”
冰冷的六眼注视着他们,又好似透过这层表象在注视着别的东西,让不少五条分家的人身上冒出了冷汗,生怕自家神子一个不高兴,把自己拆了。
每年的人员虽然有些不同,但都是一个模子里生产出来的笑容以及套路,看了数年的五条悟早就已经看腻了。
一个老橘子、二个老橘子、三个老橘子……
听着充斥着五条家的恭维,五条悟数得都有些想打瞌睡。
等到结束作为五条家定海神针的表演,五条悟立刻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外檐下挂着一盏恭贺新年的灯笼,随着冬风不断轻微摇摆。
深黑的天际没有星辰与月色,五条悟拆开零食,打开了电视,开始玩游戏消磨时间。
这时候,窗户被一阵寒风吹开,经历了太多刺杀的五条悟下意识开起了无下限。
但是窗外突然蹦跶出一个欢快地招着手的小人。
因为胧车中没有配备先进的制热系统,所以奴良陆一裹了一条厚实的红色羊毛围巾,毛线帽下仅露出了一双灿金色的眼睛以及小半张陀红的脸,她把围巾往下拉了拉,吐出一口白雾:“悟~快出来看雪!”
五条悟完全不懂雪有什么好看的,但身体还是顺从地解开了无下限,打开了门,随后迎面而来的三五个雪球如离弦的箭封住了他的路。
被奴良陆一预判到动作的五条悟没躲过最后一个雪球,直接被砸中了额头。
被雪团冻到的他赶紧像猫咪抖毛一般甩了甩头,但是有些许冰冷的雪花滑入了他的衣领,带来刺骨的凉意。
与此同时,奴良陆一已经抓起两把树梢上的积雪,再次朝着五条悟甩了过来。
第二次被击中的五条悟跃上屋檐,拿起瓦片上的雪花就与使阴招的奴良陆一“打”了起来。
明明被气得眼里带上了些许火星子,但是五条悟先前无趣淡漠的表情刹那间生动鲜活了起来,动作也更加敏捷,不由让奴良陆一加快了投掷速度。
两人达成了什么默契,五条悟没有用咒力,奴良陆一也没有用畏。
砸中奴良陆一后,五条悟心里觉得奴良陆一的举动简直是太幼稚了,但手头扔雪球的速度却丝毫没有减弱。
两人全凭借着堪称怪物的体力在小小的院落里腾挪飞跃,把堪称一绝的雪景糟蹋成了一副仿佛遭遇过龙卷风的模样。
“身上都湿了。”奴良陆一隐约觉得快要出汗了,解下了身上的围巾,同时尚且残留着几片雪花的手上也被冻得通红,“悟,可以开被炉么?”
“好。”
等五条悟开了暖气、被炉等取暖用具后,发现奴良陆一又跑出了房间,在庭院里忙活着什么。
“悟!”奴良陆一拿起一团小雪球,小心翼翼地捧到了五条悟的面前。
奴良陆一以前也给弟弟做过,弟弟很高兴。
因此,她依样画葫芦地给五条悟也做了一个。
这团雪球隐隐能看到两个互相牵手的人形。
奴良陆一指着一个带着墨镜的短发小男孩说:“这个是你。”
又指了指一旁长发的小女孩:“这个是我。”
“我比这帅多了。”五条悟凑过头去,显得并不在意。大师的杰作与这小学生简陋的美术作业相比,自然是天与地的差别。更何况,他长得好看这点他还是知道的。
“是的。”看了眼真人版五条悟与雪球版五条悟,奴良陆一笑着承认了五条悟的观点,毕竟五条悟确实是她唯一一个见到就想永永远远在一起的人。
见奴良陆一又在不知道为什么高兴,五条悟伸出手,试图把没带着围巾,冻得脸颊通红的朋友拉到了房间内的暖气里。
奴良陆一把雪球安置在屋外后,顺从朋友的力气进入屋内,享受起名为被炉的天堂。
也就在这时,她看到桌面上一对镶着小宝石的耳夹,小宝石被雕刻高手雕成了樱花瓣形状,看似不起眼,一旦细看就会看到因复杂切面而折射的灿灿光华。
又漂亮,又闪亮,完美符合了这个年纪奴良陆一的喜欢。
“喜欢拿走好了。”五条悟背对着奴良陆一无趣地切换着电视频道,但是能看到背后的六眼察觉了奴良陆一小心打量的动作。他不在意地说道,全然忘记了老橘子们的千叮咛万嘱咐。
“这很贵吧?”奴良陆一依旧没有用手去碰,生怕出现损毁。奴良组手下虽然多,但是钱也不多,最贵的也就那一栋宅邸了。
五条悟翻了一圈频道,最终还是定格在了红白歌会上,转过头,他把一枚耳夹收入自己手掌,随后轻飘飘曲起食指,将另一枚耳夹弹到了奴良陆一身前。
“不过是玻璃做的罢了。”
才不是老橘子唠唠叨叨要他佩戴上,五条家珍贵的一级防护咒具。
这两枚耳夹都可以灌注咒力。若是一枚耳夹的主人面临生命威胁,另一枚耳夹中储存的咒力会粉碎自己去支援,两枚耳夹的咒力会合成咒力屏障。虽然只有一次性,但胜在能保命。
奴良陆一完全没把五条悟的话当真。她又不傻,五条悟是咒术师未来的最强,能放在他桌上的能是什么普通的玻璃制品。
不过,五条悟你一半,我一半的举动还是戳到了奴良陆一的心坎上。
奴良陆一犹豫了片刻,还是接过了手中价值不菲的耳夹,好似这样的举动,就能为她与五条悟之间牵上永不磨灭的羁绊。
见被服侍惯了的五条悟笨手笨脚地戴不上,奴良陆一立即离开温暖的被炉,跪坐在五条悟身边,俯下身,撩起雪色的发,小心地为五条悟耳垂上增添一抹粉色。
清楚习惯开无下限的五条悟有些怕疼,他雪白的耳垂又非常容易被捏红了,所以她一直询问着五条悟的感受:“疼么?”
“还可以再紧一些么?”
五条悟显然很不适应给自己的耳朵添上这些东西,即使戴上了,手也忍不住揉那个突然多出来的耳夹。
抬起头,以为奴良陆一被自己的窘状逗笑了,五条悟好似竖起了飞机耳的猫咪,颇有些再笑就要翻脸挠对方的意味:“喂,你为什么笑那么开心?”
奴良陆一双手合十,长发下的脸颊上满是不加掩饰的喜色:“因为,收到悟的礼物很高兴。而且是在即将迎来新年的时刻,这一定是大吉的预兆吧?”
“或许?”五条悟放松了下来,刚打算瘫成一大坨猫饼玩游戏的时候,就见奴良陆一俯下身,大大方方地直视他的眼睛,明明今天是下雪天,她的眼却好似藏着一轮弯月:
“那我来检验一下这个吉兆。”
“悟,你愿意和我做彼此的刀与鞘,结为未来伴侣,一同喝交杯酒么?”
或许是相信了这个吉兆,又或许是红白歌会里女星的袅袅情歌营造了太好的氛围,又或许是戴上了耳夹的五条悟更加好看了些,奴良陆一忍不住再次直白地提起了这个话题。
明明是一个温柔明媚的人,但同时,她也像是她手中果决的刀,不会去因为繁杂事务瞻前顾后,只会跟随着自己的想法和直觉绽放璀璨的刀光,绚丽,一往无前。
似乎被这样的光芒哄骗到,并不清楚未来伴侣的定义的五条悟再次伸出手揉了揉有些发痒的耳夹,询问道:“喝交杯酒的话,那你会帮我掀翻五条家么?”
奴良陆一答应得很快,却丝毫不给人敷衍的感觉,带着温和笑意的她坐得端正,眼神也不避不闪:“当然,我们两个永远共进退。”
“哪怕是掀翻整个咒术界么?”哪怕知道眼前的小咒术师就没怎么接触过咒术界,但是五条悟还是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奴良陆一的回答依旧坚定如初:“恩!”
她坚毅的眼神仿佛白昼艳阳下的华美金瀑,盛放着没有被任何枷锁束缚的自由灵魂。
而金色的瞳仁中,那个灵魂渴求着的一切,简简单单又满满当当充斥着唯有他一个人。
五条悟不由相信:
至少此刻,
她愿意成为他手中的刀,为他斩尽束缚他的枷锁。
她愿意成为他手中的盾,为他阻挡各方的明枪暗箭。
而代价就是他予以同样的回应。
不是束缚,却胜似束缚。
清楚这样的“束缚”在给予自己助力时,也会限定住自己的未来。
但是五条悟还是点了头。
至少在此刻。
他愿意给予同等的回应。
奴良陆一一听立刻熟门熟路地找到了酒器,又为自己倒上了熏酒,随后为一杯倒的五条悟倒上了茶:“我喝酒,悟你以茶代酒吧。”
两人在外廊相对而坐。
醉酒对身体并不好,喝交杯酒在乎的是两个人的心意,而不是仪式。
满树樱花般的绯色漫山奴良陆一的脸颊:“悟,长大以后就结婚吧,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哦。”
两条尚且纤细的手臂的缠绕在一起。
“你要是不够强,我会反悔的。”五条悟饮下杯中的茶水,六眼的湛蓝与对方的灿金相撞相融,神子的强势中也逐渐融入了不自知的柔和。
“好呀。”朦胧的新月下,漫天大雪中,清浅的酒香弥漫,新年的灯火阑珊,唯有她的眼睛璀璨明亮。
新一年也在这一刻到来,五条家小辈们放的烟花划破天际的夜幕。
让两人都不由仰头去看这短暂的唯美。
与此同时,两声同样的“新年快乐”响起。
酒壶中澄澈的酒液中浅浅地倒映着奴良陆一的身影,伴着水波,掀起粼粼水光,很快消失不见。
恰似美丽的镜中花,水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