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阑静——淡月色——”
台上的蓝袍老生顶着一张敷粉白脸，气正腔圆地开嗓。
碧茗托着绿玉的茶盏，左腿翘在右腿上，唇角噙着一抹笑，看起来有些玩味。
旁边的时仲在翻看这出戏的宣传图册，上面印着一小段内容简介，大抵讲的是，一个类似于陈世美的男人，辜负了一个女鬼被索债的志怪故事。
他们没有交谈，但时仲想起她之前的感情经历，有点忧虑地往旁边瞥了一眼。
女人轻抿香茗，聚精会神地凝望着台上，似是沉浸其中。
等到后半段，舞台上的老生被饰演女鬼的花旦用白色吊脖缠住，老生仓促挣扎间用黑布覆脸，一瞬之后，就变成了大黑脸，精湛的变脸动作引得台下观众大声叫好。
碧茗也跟着周围的人一道鼓掌，随即扭头看向身侧的时仲：
“这一段好看。”
时仲不知她是不是有感而发，但也顺着颔首：“嗯，很有教育意义。”
“很多戏曲里，负心汉都会恶有恶报，”碧茗笑了笑，“可惜现实不是如此。”
时仲望着她的脸，可她已经回头去看戏剧的结尾了。
她的表情很平静，可是他的心里仿佛绑着一根弦，无声地收紧。
如果是我，又怎么舍得……
男人心里忽地生出这个念头。
须臾，戏完茶凉，两人并肩出了茶馆。
正好领队打来电话，碧茗接了起来：“对，时仲也在这里……路口那家火锅店集合？没问题。”
“大熊他们在催了吗？”时仲低头问她。
“嗯，他们想走之前吃一顿那家很有名的川蜀特色的火锅。”碧茗点了点头。
比赛已经结束，吃火锅庆祝也算是惯例了。
除了孟西尚，其他几人都是能吃辣的，这次为了以防万一，经理还特地叮嘱服务员，专门给孟西尚准备了一个清汤小火锅。
孟东流坐在位置上，面前堆了好几盒小吃，都是他路上觉得好吃要留给碧茗的。
旁边的孟西尚表情虚弱地窝着，对火锅店横冲直撞的辣气有点反应不良。
李定北看着他，皱眉道：“你要是不舒服，我们就出去吃别的。”
孟西尚叹了口气：“不用。”大家难得来一趟蓉城吃这么正宗的火锅，他不想扫兴。
就在此时，隔间的串珠门帘被掀开，传来服务员的声音：
“两位客人，C36座在这里。”
“你俩总算来了。”领队舒了口气，“我们正准备点菜呢，赶紧看看要吃什么。”
“好。”碧茗和时仲同时应道。
孟东流看着他们一齐进来，脸上都带着惬意的神色，便忍不住有些闷闷的。
“你们去干嘛了？”
“喝茶，看了个川剧。”时仲微笑，“茶馆里时间消磨得特别快，你们下次也可以试试。”
“下次？这都要走了，哪还有下次啊。”孟东流压住心底酸意，哼了一声。
“那就约下个赛季，大家再来这里比赛的时候，一起去听戏。”时仲轻描淡写地回道。
孟东流不吭声了。
碧茗环顾一圈，发现剩余的空位只有双胞胎旁边。
“过来坐吧。”孟西尚给她让出了中间的位置，语气有点恹恹的，“东流买了一堆小吃，说是要留给你的。”
“你怎么了？”碧茗走过去的时候，蹙了蹙眉。
“没什么事，”孟西尚也觉得自己好像太娇气了，可能是对这边的心理阴影太重，“坐吧。”
碧茗越过他的时候，带来了一阵薄荷般清爽沁凉的香气，就像是忽然被推入了午夜的森林，孟西尚嗅了嗅，缓缓坐直了身子，感觉自己好像又没那么不舒服了。
只不过，他的脑袋里同时产生了一个可耻的想法：
好想离她更近一点……
他下意识地偏着头，望着她在灯光下光洁如玉的脸庞，鼻翼里萦绕着她身上蔓延的香气。
正准备给碧茗介绍小吃的孟东流，正好看到他哥投向女人的视线，专注得几乎让他起鸡皮疙瘩。
靠，这家伙至于吗？
“怎么买这么多？”碧茗看着桌上一大堆食物，有些烦恼，“等会还得吃火锅呢。”
“没事，你尝一点就好，”孟东流瞬间遗忘他哥，极力安利，“这个蛋烘糕特别地道，我一个人就吃了三个，老板当时看我两口解决一个都吓呆了！”
碧茗被他活灵活现的描述逗笑：“行，那就试试。”
这边两人分享起了食物，那边时仲看到也忍不住牵起唇角。
他想起先前在茶馆，两人一人一口分享的那串糖油果子——
真的很甜。
热气腾腾的火锅端上来的时候，碧茗似乎想起什么，翻了翻包，递给孟西尚一罐清凉油。
“这边川蜀火锅的辣气是很重，你要是受不了就在鼻子下面涂点这个。”
孟西尚接过来，低低地“嗯”了一声。
其实他觉得自己好像不需要别的了，她在身边，就已经让他舒服许多。
清冽的薄荷味，仿佛雾气一样从鼻腔弥漫到胸口，舒展了他的神经。
孟西尚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之前无意中看到的孟东流保存的漫画。
顶着对狗耳朵的自己埋在女人的胸前。
有点羡慕……
如果真的能把头埋进她怀里，被她安抚，那肯定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感觉。
“西尚，你的清汤小火锅来咯，”领队这时喊了一句。
“嗯？”轮廓优美的混血少年懵懂地抬头，脸庞一片绯色。
众人看着他难得呆萌的神色，都纷纷笑了起来。
“好点了没？”领队还问他，“要不要再给你舀一碗凉粉？”
“没、没事。”他摇了摇头，心中颇为羞耻。
怎么……总是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
随着赛程进展，八月初各大战队基本已经能预测自己这个队伍有没有出线的可能了。
像是BU，从春冠沦落到在季后赛的边缘徘徊，陈泽扬也从赛季初的天才打野变成了浪得虚名的营销怪。
沐雨已经很久没跟陈泽扬约会过了。
伴随着激烈的舆论，她的直播间也每天都充斥着各种BU队粉的谩骂，让她又委屈又难过。
可是每次打电话给陈泽扬，都只能听见对方不耐烦的“我要训练了，别打扰我”。
事实上，在BU的成绩跌到联赛中后游的时候，教练组找陈泽扬谈过话，表示要是他继续发挥成这样，他就要回到替补席了。
在巨大的压力下，陈泽扬也终于收起了所有的狂傲和不满，老老实实地加练。
目前几场，他发挥得中规中矩，总算有了几分季中赛时期的风采。
而沐雨每一场比赛都会偷偷去现场看他。
但是再也没有季中赛时那种前排VIP待遇了，陈泽扬的眼睛不会再往观众席看，也不会在胜利的时候给她分享自己的喜悦。
沐雨感觉心里有一块什么东西碎掉了，变成坍塌的空洞，慢慢地往下陷。
泽扬只是太忙了……
嗯，一定是这样的，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等休赛期，一定要让他好好补偿自己。
在原本的故事线中，延续了季中赛胜势的BU在夏季赛继续大杀四方，陈泽扬的信心和傲气让他越来越敢操作，和队伍一起朝着夏冠进击。
而他和沐雨也是甜蜜不断，经常被粉丝戏称是“竞圈模范情侣”。
PG嘛，则是主角队的背景板，打野拉胯，队伍疲劳不堪，最后在决赛又输给了BU，时仲被喷得很惨，大众舆论认定他离开BU之后再也无法碰到冠军。
但现在，多了碧茗这个变数，故事已经完全不同了。
常规赛最后一场之后，官方发布了本赛季的积分榜，并且宣布了可以进入季后赛的八支队伍。
BU险之又险地排在了第八名。
但现在，它家的粉丝都在谢天谢地：“不求冠军，只求一张世界赛的门票就好。”
LPL今年会有三支队伍进入世界赛，这个也得看队伍积分。
BU队粉算过，他们有春季赛冠军的积分，只要能拿到第三名以上的成绩就保险了。
最轻松的当然还是PG的粉丝，他们根本不用和其他队伍扯头花，因为全都是自家的手下败将。
积分榜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屹立顶端的PG，正在以全胜战绩俯瞰着下面所有的队伍。
这个全胜的含金量有多高呢？
LPL的观众们数了一下，发现这么多年，也就两支队伍做到过不败夺冠。
一支是远古时期的豪门，现在已经改名，不复当年之勇。
还有一支，就是现在的PG了。
“PG只要再打两场bo5，就能把夏冠收入囊中。”
“季后赛所有队伍都是PG的手下败将，还要打吗？”
“唉，今年恐怕是最没悬念的一年，直接把冠军奖杯和世界赛门票发给PG吧。”
当然，也不是谁都愿意吹捧PG的。
有人就表示了：“常规赛和季后赛是两码事，话别说得太满，咱们黑马逆袭的事发生过太多次了。”
“对啊，去年夏季赛，谁能想到第八名的KD会是冠军呢？”
“说不定BU今年也来展示一波黑八传奇。”
这些言论倒也不是毫无道理，PG基地里也在反复强调这点：
“bo3和bo5的区别，你们上赛季也感受过的，不要阴沟里翻车。”
教练Pyo叹了口气，想起上赛季的季后赛就糟心。
在场的其他人也严肃地点头。
“季后赛是五盘三胜，时间拖得长，就很考验选手的体能。”Pyo看了一眼时仲，“所以你们平时要多做体育锻炼，增强体质。”
曾经倒在季后赛现场的时仲：……他也有健身的。
“这段时间，我会让助理给你们制定专门的训练计划。”Pyo提醒道，“还有十几天，不要松懈。”
“争取这次能录个决赛垃圾话。”经理郭雄笑眯眯地补充道，“一旦进了世界赛，咱们的赞助又能翻一倍。”
后面那句话效果很好，室内气氛顿时就闹起来了。
“可以啊，大熊这可是你说的！”
“要奖金要大餐要休假——”
“赢了请我们去旅游！”
开完会，又是漫长的训练时间。
鼠标和键盘的敲击声，耳机里的游戏音效，仿佛没有止境。
在进入游戏界面时，碧茗发现手边被人放了一杯刚冲好的的咖啡，便忍不住抬起眼。
是李定北。
身材高大而健壮的男人正弯着腰收拾桌面的线，音箱上放着一盒红色包装盒的速溶咖啡。
她有点想确定一件事，便伸手戳了戳他的后背。
男人坚实的肌肉仿佛硬铁，一戳更僵硬了。
“定北，你不是不喝咖啡的吗？”
李定北回过头，声音有点低沉：“嗯，超市凑打折，随便拿的。”
“哦。”碧茗弯眸，不再说话。
另一侧，时仲戴耳机的动作一顿。
其实他前几天也在购物软件买了新的咖啡机。
就是物流太慢了，还没送到。
早知道……就去线下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