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教练和分析师们在隔壁小办公间开始复盘。
第二局的打法，让教练组发现队伍多了一种特别的气质。
就像长刀被开锋磨亮，寒芒溅射，令人胆寒。
其实队员们的操作没有多大变化，他们只是展现出了从上个赛季到现在为止，最像“团队”的一面。
“选手之间的信任更充分了。”教练Pyo明白这种改变的根源，“林南几乎帮他们每个人都卸下了一部分压力，这让他们哪怕陷入逆境，也愿意相信队友。”
旁边的分析师跟着点头：“上路从保守变得敢打，中路从急促变得从容，都是因为野区优势带来的连锁反应。”
Pyo笑了：“是，就像有了催化剂，团队之间发生了更多化学反应。”
“而且你们有没有发现，东流的思路比之前也清晰了很多。”分析师端详着电脑上的录像回放。
教练助理忍不住道：“那是因为指挥权被转给打野，那小子只需要听林南的指示做事，能不清晰嘛。”
讨论到到最后，教练组达成了共识：
碧茗的到来，确实改变了PG的风格。
对任何一个战队来说，能起到这么多作用的打野都是绝对的核心。
她身上几乎糅合了一切打野的优点，局势把握、视野布置、打龙时机、支援gank……如果这些能数值化，那她就像是一个完美的五边形战士。
“跟青训营那边说，以后也留意一下女生吧……”Pyo小声道，“林南这种大宝贝说不定就藏在里面，你看现在LPL多少家俱乐部得眼红死我们。”
“可不是，大熊最近回了趟总部，红光满面，应该是大老板又表扬他了。”分析师小声道，“听说还拿了不少赞助。”
“那也是他厉害，能力排众议让林南来试训。”教练助理叹了口气，“当时咱们都觉得这事不靠谱，可大熊看人就是准啊，女生又怎么样？人家照样拿MVP！”
被教练组赞赏有加的碧茗，在近期各大论坛都是话题TOP1，换个不同颜色的口罩都有人专门发帖讨论。
最直观的数据，就是微博的电竞选手投票榜，碧茗以倍差的票数屹立在打野榜的榜首，超越了不少豪门战队的知名打野。
而且她的票仓和一般的选手不同，里面掺杂了不少其他队伍的“爬墙粉”和不怎么关注电竞的“路人粉”。
如此庞大的流量，也让很多商业邀约纷至沓来。
经理郭雄的办公室里，就在跟队员们讨论着这个赛季的新赞助。
“奢侈品代言？”时仲拿着手里的文件，翻看了两页，“这种东西应该找明星才对啊。”
他们一群打电竞的，代言鼠标、潮服还有各种体育用品比较多，之前也拍过类似的广告，但跟奢侈品听上去完全不搭调。
“T家的珠宝和成衣两条产品线还不错，”孟东流趴在桌子上，点了点宣传图册，“但它怎么会找我们代言？应该是找那些一线明星才对吧。”
郭雄叹了口气：“人家不是来找你们的。”
男生们都有点懵圈。啥意思？
“这个是女士腕表的代言，‘female power’的主题，”郭雄耸了耸肩，“就是冲着林南来的。”
“female power”，即女性的力量。
被经理点名的碧茗靠在长桌旁，挑了挑眉。
“他们倒是不怕亏本。”自己才打了两场常规赛，资本就忍不住下注了？
“林南这个没那么快，你们看后面的，”郭雄示意他们翻页，“我们最近签了两个新代言，一个是薯片，一个是汽车。”
碧茗看了眼，都是眼熟的牌子，赞助费应该给得不少。
“赞助商有什么要求？”时仲很冷静地把文件夹放了下来，“如果要占用太多我们的训练时间，恐怕得不偿失。”
“我也觉得，”孟西尚撑着腮，手指划过薯片品牌的那一页，“拿了冠军，要什么代言都有，大熊你可别本末倒置。”
经理微微一笑：“放心，宣传片最多拍两天，现在还是常规赛，不会影响太多的。”
李定北下意识皱眉：“两天还是太久了。”
LPL的赛程紧促，每一场常规赛间隔差不多在两到四天左右。
他们花两天拍广告，也就意味着比对手少准备两天。
“分开拍的话，就会影响两场比赛。”经理斟酌了一下，“而且宣传物料要尽快做好，因为马上要官宣了。”
时仲垂着眸，有些不渝。
联盟的商业化，注定不会像以前一样纯粹，对他们这些选手也是如此。
每一个俱乐部背后都有渴望赚钱的资本。
代言广告、直播宣传、线下推广……这些活动都是无法推诿的。
“下一场比赛正好隔了四天，”经理算了一下赛程，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咱们可以约晚一点的训练赛，白天拍广告物料，行吗？”
他也没办法，本来这些东西应该在夏季赛开赛前做好，但碧茗没上场前，不少赞助商都在观望，直到她两场都完美发挥，坐稳首发，它们才一拥而上。
毕竟赞助商总是想利益最大化的。
PG众人最后一起选择了折中的方案——
广告可以拍，训练赛不能停。
***
两天后。
“好累，”神色疲倦的少年拧开胸前衬衣的纽扣，瘫倒在休息室的沙发上，“怎么还没完？”
旁边和他面容相似的男生转了转脖子，显然也是够呛。
“就跟霍兹以前说的那样，广告拍摄确实很浪费时间。”
霍兹是北美赛区的知名选手，拿下过洲际赛冠军和LCS赛区的联赛冠，算得上是双胞胎踏入职业圈的引路人。
正在喝水的李定北看了这对兄弟一眼，叹了口气：“再忍忍，快结束了。”
“晚上还要训练赛，连个懒觉都没法睡。”孟东流拿起沙发上的小枕头放在自己脸上，闷闷道，“真的烦死了。”
推门而入的时仲看了看室内，张望了一圈：“有没有看到林南？”
孟东流稍微精神了点，把眼睛从枕头下露出来：“她好像是被造型师叫走了，说是要给她换套衣服。”
孟西尚上下打量他弟：“你怎么这么清楚？”
“她刚才就在我旁边。”孟东流语气得意，“留意一下就知道了。”
时仲点了点头，关门走人。
“他这是要去干嘛？”孟西尚疑惑地歪头。
“应该是有其他场景要拍。”李定北揉了揉太阳穴，舒缓疲乏的神经，“你要是好奇可以跟过去看看。”
而另一边，时仲回到摄影棚，终于看到了刚换好衣服的碧茗。
她穿着黑色机车风的皮衣外套，搭配着牛仔裤和高筒马丁靴，漫不经心地斜倚在他们代言的新车上，身边围着一群人，摄影师在正中间调整摄像机的角度。
这套装扮加强了她身上那种冰冷又危险的攻击感，当她慵懒地抬着眼朝他望过来时，时仲像是被什么东西短暂地刺了一下，背脊爬上来酥麻的战栗。
“时仲，”他身侧的摄影助理在后面提醒，“我们现在要跟那边合拍双人镜头，快点过去吧。”
时仲淡淡地应了一声，终于抬腿往她的方向走过去。
一步又一步，如同走向自己避无可避的命运。
“时仲，你走得好慢啊。”她还在朝他微笑，睫毛扇动，眼眸中像是藏着坠落的星光。
没有人能在这样的视线中毫无感觉。
“抱歉，我刚才以为你去休息室了。”他靠近了她，清冽又熟悉的薄荷香钻进鼻腔，令人心旷神怡。
“其他人都在那边吗？”碧茗随口问道。
“对，他们拍得很累。”时仲错开她的视线，表情控制得很好，“你还好吗？”
“就那样吧，”碧茗拍这种东西早就烂熟于心，“你们得放松点，一直紧绷着效果也不好看，还累得慌。”
她总是如此从容不迫，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困难的。
时仲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唇角也随之扬起。
“好，那我试试……不过，要怎么放松？”
“你看着我就行。”
正式拍摄的时候，双子也拖着李定北出来围观。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要和我哥摆那种pose，”孟东流还在碎碎念，“一起蹲下，放个玩具车，然后相视一笑……贼尴尬你知道吗？”
没有双人镜头·孤儿上单·李定北瞥了他一眼，又望向不远处的碧茗那边：“他们不会也要拍这种吧。”
“不知道，估计也差不多。”孟西尚哼了一声。
正如他们所言，因为汽车广告的主题是“合作共赢”，碧茗和时仲被要求拍两个场景，先是一起坐在车上，对视而笑，然后还得用同样的表情，在电竞椅上戴着耳机再来一遍。
“从车厢过渡到赛场，没有任何剧本，我要你们自然互动，明白那种感觉吗？”摄影师比划了一下。
“OK。”碧茗坐在驾驶座上，掌控着方向盘，下巴朝男人抬了抬，“赶紧上车，姐带你飞。”
时仲：……这女人好像跟自己是同年吧。
“我们岁数相当。”他强调了一声，还是坐上了她的副驾驶。
“别太在意称呼。”碧茗握着方向盘，红唇轻启，“这样会显得你很小气的。”
“……”
短暂的沉默之后，碧茗再次开口：
“坐稳了没？要出发了。”
“摄影棚里怎么出发？”时仲回过神来，环顾四周的绿幕，“又不是实地拍。”
“装一下。”碧茗耸了耸肩，“广告就是这样，你自己要相信是真的，才能拍出真实感。”
“其实也不用装。”时仲忽然道。
“嗯？”
“摄影师要我们表现信任感，这种东西……”时仲侧头望着她，正巧她也朝他看来，默契地四目相对。
这次对视，无关旖旎，唯余真诚。
那是只有在赛场上才能培养出来的独一无二的信赖。
“这种东西，我们早就有了。”
镜头中，视线交叠的两人自然而然地露出了笑意——
犹如寒冷的花悄然绽放，冰冻的雪无声融化，春色忽然而至。
……
这一轮的双人拍摄没有反复磨，一遍就过了。
“感觉可遇不可求，”摄影师爱不释手地摸着相机，盯着里面的画面看，“再拍也不会是这个样子，所以拍一遍就够了。”
“赶紧拍团队吧。”双胞胎在他身后阴恻恻地提醒，“大哥，都快到饭点了。”
“团队的话，你们围着车站就行了。”摄影师挥了挥手，“很快的。”
“没有互动吗？”孟东流气鼓鼓地看着那边还在并肩交谈的中野，“比如排成一行彼此揽着肩喊口号那种？”
“太俗了。”摄影师递给这个年轻英俊的大男孩一个鄙夷的眼神，“这种外行的动作设计，根本没办法体现真正的团队协作感。”
孟东流被噎住了，他记得他们PG的宣传片就是这样拍的。
“好了，既然你一直催，那我们开始吧。”摄影师看了眼时间。
在反复的折磨后，PG终于在下午六点结束了汽车广告的拍摄。
“待会八点到十一点和Q4战队约了训练赛。”回到基地，经理跟队员们仔细叮嘱，“你们还有两个小时吃饭和洗漱，不要迟到。”
“好像没时间健身了。”碧茗抿了一口保温杯里的速溶咖啡，她一般会在这个时间段去基地健身房的。
李定北看了一眼碧茗，露出了柔和的神色。
作为健身狂魔，他欣赏一切自律并且坚持运动的人，而碧茗是目前唯一能跟他一样，每天早晚健身锻炼不动摇的狠人。
“没办法，咱们得配合人家训练赛的时间。”经理叹了口气，“你们现在赶紧去食堂吧，别饿着肚子。”
“好。”众人面露倦意。
***
暑气炎热的深夜，训练室里传来哒哒哒的键盘和鼠标敲击声，以及队员们复读机式的沟通：
“看AD，看AD，看AD！”
“能打能打能打！”
“水银还有五秒，等一下等一下！”
在激战中，他们的额头都已经沁出细汗，呼吸无比急促。
直到屏幕上都显示出胜利的图标，整个房间终于传来了松口气的声音。
“居然赢了，对面这厄斐琉斯的伤害就离谱。”孟西尚长叹一声。
“都跟你们说别让他发育。”时仲靠在电竞椅上，闭上眼睛。
李定北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和手臂：“抱歉，我的锅，送了厄斐琉斯人头。”
他这盘用新英雄效果很糟糕，差点坑了队友。
“我去打水。”碧茗摘下耳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出训练室。
不得不说，白天的拍摄确实很影响他们的状态。
孟东流趴在桌子上，贴着冰凉的桌面，汗水从脖子上滑进衣服里：“哎唷，这是要热死人吗……空调开了没？”
“已经是最低的温度了。”孟西尚摇了摇头，“空调没雪种不制冷，大熊说明天工作人员才会来修。”
“那我要回房间。”
“东流，你还有两个小时的排位。”时仲侧眸朝他看去，“这是最低的任务量。”
“靠——”孟东流哀嚎一声，然后维持着趴睡的姿势不想动了，“什么时候LPL才能跟北美赛区一样，打完训练赛就结束啊？”
“所以LCS这几年没碰过冠军。”时仲提醒他，“韩国那边经常通宵的，我们已经算不错了。”
“……这是比烂。”孟东流闷哼。
孟西尚看着他弟恹恹的模样，冷笑起来：“你就是想偷懒吧，赶紧起来。”
“不。”
“想想你那垃圾巴德，大招都控不准，多练行吗？”
“滚，你的寒冰对线还被厄斐琉斯单杀，我都没说你！”
两兄弟再次发生了不愉快。
就像这个燥热的酷暑，火星轻轻一点，就炸了开来。
烦躁，郁闷，疲倦……
这些情绪在整个室内无声蔓延，最后每个人最后都合上了嘴，疲于交流。
许久后，意识有些迷糊的孟东流听见了身边敲击的键盘声。
他们……又在排位了吧。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任性，可是……
太热了，这种鬼天气真的很难熬。
忽然，他感觉自己的耳背被一个冰凉的物体贴住了。
嘶——好冷，但又很爽。
他下意识地反手握住那个物体，却碰到了非常柔软的触感，不过很快就被挣开。
耳旁似乎传来一个轻微的笑声。
“你这是睡着了吗？”
下一秒，少年猛然睁大了眼，往后看去——
女人正在把可乐贴着他的耳后，含笑望着他。
从冰箱里刚拿出来的饮料罐贴在肌肤上非常刺激，但对于这种炎炎夏日又格外舒爽。
“喝点冷的，提神醒脑。”她没有问他为什么一直赖在桌上不训练，也不催促。
“谢谢……”他接过可乐，感觉大脑的意识渐渐恢复。
刚才，自己握住的，好像是她的手？
“加油。”她低眸随口道，“今天的巴德很不错，能控能抗。”
孟东流：……
要不是刚被他哥骂过，他就真的信了。
可是就算如此，他还是打开了可乐的拉环，往自己喉咙里灌了几口饮料。
二氧化碳的气泡滋滋地往上冒，就像他慢慢飘浮的心情，不知不觉就轻盈了起来。
可乐真好喝啊。
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他看向正在给其他人发饮料的碧茗，有点贪心地想：
如果这样的温柔能只属于自己就好了。
这个念头仿佛一颗细小的种子，带着轻微的痒意，在少年心头生根发芽。
旁边的孟西尚，则是蹙紧眉头，看着自己手里和弟弟一样的可乐。
他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被当成小孩子哄了？
事实上也差不多。
碧茗刚才出去打水偶遇了一个工作人员小姐姐。
“南姐，这些都是给你的。看你训练很辛苦，要加油哦。”小姐姐脸带红晕，抓着碧茗的手，把装着一堆高碳酸饮料的袋子飞快地塞到她手上。
碧茗来不及拒绝，对方就已经跑得没影了。
于是回来的时候，她只好把这些饮料发给教练组和其他队员。
在碧茗的眼里，队友＝处理碳酸饮料的工具人。
不过效果还不错，工具人们都挺喜欢的。
孟东流恢复元气，摩拳擦掌准备排位冲分。
而孟西尚——
“还有没有其他口味？”他把饮料放回碧茗的桌子上。
“没了，”碧茗瞥了他一眼，“不想喝就给东流吧。”
少年眉眼秀气，瞳眸犹如一块凉玉，淡淡地看着她：
“那我呢？”
“什么？”碧茗回望着他。
“我可以给他，作为补偿，你要跟我双排。”孟西尚白净的脸庞浮现出一丝很浅的绯色，声音稍稍有点紧张，“这很公平吧？”
碧茗总算明白这小子绕一大圈的来意。
“西尚，想问我能不能双排就直说。”她扯了扯唇，差点被逗笑。
然而，身旁的时仲忽然反应过来，拧眉道：
“林南，我们先约好的。”
孟西尚看了一眼时仲，慢吞吞地来了一句：
“可是仲哥都排了那么多天，也该轮到我了吧。”
碧茗还没开口，两个抢打野的男人就已经对上了眼神。
一股无形的硝烟味开始弥漫。
李定北手指微动，他其实也想找打野双排的。
但是……竞争好像有点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