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狭长的走道上，助理站在房间门口，看着横在门前的霍明哲，一脸紧张：
“霍、霍总，到青夏出发去片场的时间了。”
男人蹙眉，朝她摇了摇头：“帮她跟剧组请一天假，她现在拍不了戏。”
助理眼睛微微睁大，心中一阵惊涛骇浪，似乎从这句话里得到了很大的信息量。
玩这么猛？该不会是起、起不了床吧？
她看向霍明哲的眼神逐渐变得微妙，心中很不是滋味。
青夏那么努力拍戏，可是霍总一来，还是得放弃工作陪他，甚至昨晚可能还发生了一些非常激烈，不可言说的玩法，以至于第二天都没办法开工。
这就是被有钱人包养的悲哀吧……而自己昨天还帮大boss要了前台的房卡，四舍五入简直就是助纣为虐。
看着助理明显不太舒服的表情，霍明哲也知道可能对方误会了什么，但他懒得解释，房间里那个才更需要他操心。
他关上了门，转头去看套房里坐在床沿的女友，只见她正咬着唇，拿起手机一条条地翻看着他们之前的聊天记录。
“夏夏，你看，我真没骗你。”霍明哲走过去，语气隐含无奈，“我们真的是一对，还见过家长。”
“不、不对，”少女摇了摇头，举起手机，秀眉一颦，“情侣之间会签这种合约吗？”
霍明哲定睛一看，是他们一开始那份假扮情侣的合约。
他哑然失笑：“这里面的内容你看了吗？”
碧茗抬眸冷冷地盯着他，白翡般晶莹的脸庞浮现出一丝薄红：“谁不知道你最会玩文字花样？”
“嗯？”
“这份合约不就是在证明，我不过是被你拿来肆意使用的工具吗？”少女抿唇惨笑，似乎完全做到了逻辑自恰，“真是一举多得啊，泄欲的情人，应付逼婚的女伴……”
她身体轻轻颤抖着，情绪似是有些失控——
“而且你说好不会干涉我拍戏的，为什么要拦着我不让去片场？”
霍明哲：……
就她这种混乱的精神状态，他根本不敢把人放出去。
过了一会儿，在女友嗔怒的目光中，男人终于忍不住出声：
“你现在能分清你演的角色和你自己吗？”
“我，我当然——”少女唰地站了起来，攥着拳似乎想说自己可以，可是话到嘴边却顿住了。
霍明哲冷静地看着她。
她的脸色变了又变，似乎大脑里有什么在剧烈撕扯，原本的愤怒一点点变得无措：
“我……我是许攸宁……”
“可是……我的名字不是颜青夏吗……”
霍明哲忍不住叹气。
女友以往入戏时，会模仿戏中人的口吻跟他对话，当时他还觉得有趣。
可现在看来，这不就是他大学时研究过的DID(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症状么？
把自己当作角色，人戏一体，这样做的演员不是没有，但无一不是下场凄凉，疯癫至死。
男人扶着脸色苍白、额头渗出细汗的少女，攥紧她无力的手指，将她慢慢圈入怀中，轻拍她的背部：
“别急，先什么都别想……”只能低声慢哄。
然而神思不属的少女却惊慌地一躲，浑身蜷缩着，像是将他认成了另一个人，眼里带出几分决绝的痛意：
“你，你别用那双沾着我父母的血的手碰我！”
霍明哲背脊微微一僵，眼神也逐渐沉郁。
“夏夏，我现在在你眼里是谁？”
少女像是头疼欲裂，小声喘着气：“虞见琛……你害我全家……不得好死！”
这一声怒斥终于让耐心倾听的霍大少摸着点线索了。
很快，他拨了个电话给碧茗的助理，了解到了碧茗最近在拍的剧情。
灭族，恋人背叛，委身成为帝王的笼中雀。
听完霍明哲的额角青筋迸起。
怪不得又是包养又是恩将仇报，他还纳闷她怎么能把他脑补成这么个渣滓。
“她状态不对劲，你们也不看着点，跟着剧组瞎胡闹呢。”男人语气淡淡的，但言下之意已经让另一边的助理小姐姐直冒冷汗。
“霍总，青夏不让说这个……”小姐姐也为难，自家艺人刻苦钻研，好不容易入了戏，她也不敢把人硬拽出那种玄妙的状态。
霍明哲冷冷地扯了扯唇。
拍个戏都能把他女朋友搞出精神问题，这个剧组胆子还真不小。
正好秘书的电话打了过来，表示附近较为荒僻，没有心理诊所。
“这边找不到？”霍明哲看着对自己排斥不已的少女，总算体验了一把人生中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
心疼和恼火混杂在一起，让他的语气变得格外凌厉：“那就赶紧订两张机票，给我约好沪市的心理医生，我今天就带着她回去。”
“那颜小姐的戏……”
“不拍了。”
霍明哲打从心底里看不上这剧组，请个心理专家帮演员走出入戏过深的状态难道很难么？非要用这种方式压榨他家小朋友？
准备秋后算账的男人最终还是先忍一手，因为此刻最重要的，还是让女友尽快稳定下来。
***
上午阳光和熙，空气清新。
带着口罩和墨镜的许澄阳给正在去开车的助理发了个消息，然后登上电梯，百无聊赖地打开了微博的界面。
几秒后，他轻车熟路地进入了粉丝数已经涨到20万的“夏冬”CP超话页面。
这粉丝激增的速度堪比那些大火的耽向CP了，而且还是《夏日情书》才播了一夜的前提下，谁都没料到一对邪教也能吸引这么高的关注度。
许澄阳随手一刷，便看到一个热门视频，将他和碧茗在两部剧的素材剪成了一个三生三世题材的视频，搭配着《故里逢春》的歌词，画面与节奏踩点搭配得很准，让他一边看一边忍不住笑着摇头。
现在的粉丝实在厉害。
《此心无羁》除了定妆照，也就只发过两个定妆花絮，这都能剪出花来。
“@纱由里：今天晚上播第三四集，我已经从昨晚咬着被子等到现在，根本睡不着呜呜……”
这条微博也有上百点赞，显然有不少熬夜大军看完剧后激动得难以入眠。
还有人在超话里发自制的CP同框壁纸，把周围的人都P没了，只剩下顾冬月和夏安在教室里彼此对视，夏安嘴角还带着抹温和笑意。
许澄阳手指稍稍停顿，将这张壁纸存入了相册。
电梯门此时缓缓打开，他扯了扯自己的帽子，快步往大堂门口走去。
可是还没走多久，前面的一幕就让他顿住了脚步。
前方有一对男女正在拉扯。
或者说，是男方单方面拉着女方想要上车。
而且女孩虽然背对着他，可是身形和气质对许澄阳来说再熟悉不过——
是颜青夏。
随即，他慢慢拧眉，盯着那个牵着她的男人。
对方身材高大，面容英俊，只是握紧少女柔腕低头说话时，不怒自威，颇有几分威逼的意味。
“先回去看医生，你这样的情况叫我怎么放心？”
许澄阳往前走了几步，就听到这句话，不免心中微震，她生病了？
“不要，”少女一边剧烈挣扎，一边执拗地强调道：“我还得拍戏，不回沪市。你别这样，快放开我……”
男人似乎失去耐心，直接把人拦腰横抱起来。
少女惊呼一声，差点失去着力点摔倒，只好反手抓住男人的肩。
“你别……”她微微哽咽，似是不安，“我不想回去！”
见状，许澄阳胸口燃起一阵阴火，加快了步伐。
“青夏！”他忍不住喊道，“你在干什么，快把她放下，不然我就报警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许澄阳难以置信世上居然还有光天化日之下强掳女明星的家伙。
“歹徒”在车门前被许澄阳强制拉住。
霍明哲打量着眼前不知哪里冲出来的青年男子，长得倒是人模狗样，只是这番急切地想从他怀里抢人的姿态——
是当他这个正牌男友死了呢，还是别有所恃？
此时，三人对峙的画面着实微妙。
许澄阳温和的脸庞隐现怒意，一手拽住男人的手臂：“把她放下，还是要我打电话叫警察？”
霍明哲深邃的眉眼沉冷，简直如同霜冻：“你确定要多管闲事？”
许澄阳倒也没被怒火完全冲昏头脑，只是往碧茗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见她乌发凌乱，眼睫轻颤，似是一直被捉住的惊慌失措的鸟，却又无路可逃。
如此怜人的姿态，本就对她有好感的许澄阳很难不产生一些“英雄救美”的念头。
一场男性之间的战争似乎无可避免。
可是在爆发的前一秒，碧茗眨了眨眼，忽然抓紧了霍明哲的衣领，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脸白如纸的少女浑身发抖，蜷缩成一团。
“夏夏！”
“青夏，怎么了？”
两个男人的注意力瞬间全都落在了她身上。
可是少女却没有回应他们任何一个人，只是在男人怀中弓着身子，喘息得厉害。
“许、许攸宁……我不是你……”
她的脸庞一片迷茫，不停地呢喃呓语，声音低不可闻。
霍明哲这时已经顾不上给许澄阳眼神，直接把人送入了已经被司机打开的车后座。
“你到底是谁，想带她去哪？”许澄阳本欲阻拦，可是少女此时的状态又让他不得不妥协。
他就怕万一是急症，自己强拦会耽误就医时间。
车门闭合之前，霍明哲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我是她男人。”
语气轻慢，隐含未尽之意——
老子抱她，天经地义。
许澄阳怔在原地，直到他的助理把保姆车开过来，都没能唤回他的魂。
***
暮色正浓，沪市最出名的一家心理咨询中心。
负责专业诊断的医生推了推眼镜，告诉霍明哲：
“颜小姐的确患有分离性人格障碍，具体表现为多重人格以及认知混乱。最近她应该是收到了高强度刺激，脑海中出现了虚构的第二人格，而由于第二人格的情绪压力过重，为了分担这种痛苦，颜小姐继续分裂了第三人格，也就是现在出现的记忆混乱版的自己……”
“建议您减少颜小姐接触刺激源的时间，或者远离刺激源，同时可以多去户外旅行，同时参与一些运动项目，可以有效地帮她稳定精神状态。”
“辅助类药物对颜小姐的情况来说，帮助性不大，最重要的还是消除心病，否则颜小姐的症状就无法减轻。”
霍明哲轻叩桌沿，脸色沉静，显然是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谢谢，我明白了。”
话虽如此，但执行起来难度极高。
少女无论是哪个人格，都对表演这件事有着强烈的执念，一听到要向剧组请假治病，就会使出千种手段想要逃离沪市，回到拍摄基地。
短短两天，霍明哲的手臂和脖子就留下了不少暧昧的齿印。
都是他抓人的时候被羞恼的少女烙下的。
霍大少有时候被逼急了，也不免回敬一二，只是碧茗总是在他亲下来的时候鬼精似的，瞬间收敛起所有声势，像一只布偶一样乖乖地接受着男人的爱抚。
这其间的情趣难以言喻，霍明哲这几天连班都没上，就陪着小姑娘胡天胡地鬼混。
在刺激的你追我逃之间，他有时候都恍惚以为是女友在陪自己玩角色扮演。
【宿主，你吃饱了没？】虚空中的小系统感觉自己看穿了一切。
碧茗懒懒地靠在软枕间，看着身前宽肩窄腰、肌肉紧致的男人，一副餍足的姿态。
开了荤当然是要吃个爽啦。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作为一个优秀的“演员”，场上演得好是本分，场下演得好是天分。
恰好，碧茗无论场内外，都很会演。
在她的剧本里，每一个人都有既定的位置，每一段的交集都有其意义。
比如现在，她也该回归正常的工作了。
霍明哲搂着她的腰身，唇角贴着她的耳鬓准备像以往一样哄她别乱跑，却在下一刻愣住了。
“明哲……”这个充满亲昵的称呼，他还以为自己再也听不到了。
“夏夏？”男人手上的力度加深。
女孩柔软的手臂环绕住了他的脖子，眼神重新变得甜蜜而柔软，清丽的脸庞不见一丝排斥和混乱。
“嗯？”她神色有些担忧地抚摸着男人的脸庞，“明哲，你这是怎么了？”
说实话，霍明哲难以形容自己这几天经历的大起大落。
这种为别人牵肠挂肚，掏心掏肺的感情体验简直要人命。
所幸一切的付出，都在女孩一声温柔的“明哲”之后，变成了值得。
他总算不用再做“包养”女友的“人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