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商务车最后驶出了城区，来到了郊外的度假山庄。
这里是个自然风景区，山林里都被绿意裹着，上山的长道铺了平整的沥青，车子行驶过去时几乎听不见摩擦的声音。
车厢里的音乐已经被霍明哲按停，只剩下导航单调的声音。
“已到达目的地，四季山庄。”
男人停好车，往旁边望去，却见裹着大衣的少女靠在椅背上，似乎已经酣然沉睡。
她今天杀青，又喝得有些醉，前半段路的时候，眼眸晶晶亮地跟他说了好些话，都是平日里他全然无法听到的。
“今天杀青有好多人给我递名片……”
“刚去剧组的时候，他们都不带理我的。”
当时霍明哲微笑不语，世人惯来喜欢捧高踩低，又何止一个小小剧组？
“后来，他们终于开始叫我‘颜老师’，我心里很高兴……”
女孩弯起唇角，笑得鲜活明亮，就像冰雪都融化成春水。
霍明哲终于从她身上找到了属于二十岁小姑娘的欢快和轻松，而不是平日的客套疏远。
他轻声笑：“哦，你高兴什么？”
“我演得好呀，所以他们都没办法轻视我。”少女那张纯稚的侧脸埋在黑暗里，只剩下眼眸一眨一眨，像星星闪烁，“我以后还会演更多的戏，变得更红，然后赚很多钱，还清所有债务，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酒醉后似乎很容易说些真话。
男人本以为自己会更喜欢一个纯洁到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精灵，但此刻听到她也有世俗的追求时，心跳反倒加快了几分。
就像皮格马利翁的雕像被赋予了血肉，彻底活了过来。
人都有欲望，而坦然吐露着自己俗气想法的她，却没有丝毫明珠蒙尘之感，反而真诚又朴实得让人心疼。
失去双亲又肩负巨债的女孩，想要生活得好一些，拥有生机勃勃的野心，本就是理所应当。
霍明哲脑海中回忆起初见她时捡起的手机，锁屏也是一张大写的“打工还债”的励志卡通图片，不禁莞尔：“你要是想赚大钱的话，还有个更简单的途径。”
“嗯？”少女有些茫然地睁着眼眸，像迷惑的小动物。
“……”男人见她情态天真烂漫，到了嘴边的话还是顿住了。
他原本想告诉她，只要她要求，自己就会满足她。
但心中的傲气又让他不愿趁人之危，在她意识不清醒时向她诉说情话，诱哄她屈服。
那一纸合约，他一直在想要如何变为现实。
只是少女性格坚强，从未将与他的相识视作一飞冲天的登天梯。
霍明哲一开始欣赏她这份品性，可是渐渐地，却又希望她能精明些，学会依附他，这样就不用生活得那么“辛苦”了。
在男人的沉寂中，少女却好像毫无感觉，只是微醺地张着唇，喃喃低语着什么。
侧耳仔细分辨后，他才听见她很轻的嘟哝声——
“我要赚很多钱……”
“还完公司的债……然后去读大学……”
“我答应过爸爸妈妈的……”
霍明哲有些怔住了，似乎窥探到了少女内心最隐秘的一面。
他这才记起，她也才二十岁。寻常的女孩在这个年纪都在大学校园享受着自己的青春时光，而她则是因为债务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一头扎进了娱乐圈这个名利场，和米凯娱乐签订黑心合同打白工。
她心底埋着的小小愿景，也不过是希望有朝一日，她要变红，红得可以赚够还债的钱，从此挣脱公司束缚而已。
男人盯着前方的红绿灯，凝眉思忖，却一时间不知道要开口说什么才好。
尽管他已经帮她改过合同，可是米凯娱乐现在的确还是她的债主。
不仅是那借给她的几万元，还有一年以来的表演培训费、形体费、伙食费……至少《夏日情书》的片酬，也不够抵付米凯娱乐的前期投资。
当然，霍明哲不介意为她抹平债务。
可是自尊心那么强的少女会接受吗？
他不确定，也不会去赌，除非他已经达到了最终的目的，将这只骄傲的鸟儿据为己有。
***
碧茗被轻轻摇醒时，发现自己正在男人的臂弯。
夜风很凉，她身上的大衣略显单薄，但身侧男性身躯散发的热度就像暖炉，烘得人舒适得眯起眼来。
“夏夏，”头顶上方传来霍明哲富有磁性的沙沙的嗓音，“快起来看礼物。”
碧茗半睁着眸，黛眉微蹙，眼里水色迷蒙：“什么……”
霍明哲眸色微暗，却依然把她扶起来，两人此时正坐在度假山庄内部的一个景观阳台的沙发上，周围是美丽的花墙，挂着星星灯，此时都亮着，把整块空间都照得温馨又明亮。
沙发前的桌台上，花瓶里插着娇艳的粉色玫瑰，两侧放着高脚杯和红酒，以及几盘高级定制的西式菜肴，造型极其精美。
旁边还侧立着一个戴着白帽子的主厨和一个黑西装的经理。
“霍先生，菜已经上齐。”主厨先上前两步，为他们介绍起了今晚的料理种类。
碧茗听了对方的自我介绍，才知对方是米其林二星的大厨，难为他凌晨还得出来服务客人了。
“这是蔓越梅汁鱼子酱，吃起来会有爆珠的口感，女士和小孩都很喜欢这种酸甜的口味。霍先生特地交代要用紫色食材铺底，取‘大红大紫’的祝福之意，因此制作了桑葚口味的冰激凌，可以搭配食用……”
“还有这份‘生日蛋’，是用白巧克力做的外壳，用草莓酱和蓝莓酱点缀，里面包裹的是分子球化的溏心蛋，周围则是液氮速凝和泡沫技术制作的蛋白，入口会有一种很脆的冰爽感……祝这位女士生日快乐，永远甜蜜幸福。”
碧茗眼睫一颤，扭头看向身侧的霍明哲——
“生日？”她记得颜青夏的生日……似乎不是这个时间。
“我那次看你的合同，上面有你的身份信息，”男人低声轻咳，硬朗的轮廓终于浮现出些许羞赧，“后面查了一下，你是阴历四月十八生的，正好是今天。”
“正好赶上你杀青，就一起庆祝了。”
碧茗顿时了然，不少人是习惯过阴历生日的。
“谢……”她咬了咬唇，看着男人英俊的脸部弧线，声音有点不知所措，“谢谢你，霍先生。”
霍明哲哑然失笑：“既然要谢，就不必再这么叫我了吧。”
少女经常会忘记那个更亲密的称呼——特别是两人私下相处时。
“明……明哲，谢谢。”她终于有些开窍的意思，但睡醒一觉之后比先前在车上拘谨不少，让霍明哲颇为无奈。
等主厨介绍完那些料理，旁边的经理也上前道：“霍先生，那个也准备好了。”
“嗯。”男人朝他递了个淡淡的眼神，“那你们先去忙。”
碧茗看着他，似是不解，难道还有什么菜要端上来吗？
“准备了个小节目。”男人缓缓勾唇，眼角眉梢在这一瞬尽显风流，“请你看一场星星。”
少女仰头，只看见浓墨般的黑夜无月也无星，就像一块空荡荡的幕布。
“你骗人……”她正说着，却感受到周围的星星灯忽然全暗了。
整个空间都只剩下黑暗，只有遥远的三两房屋闪烁着小小的微光。
她惊愕地吸了口气，下一秒却感觉耳边一热，是男人温柔而沙哑的叹息——
“你现在再抬头看看。”
黧黑的天幕，此时忽然出现了无数的光点，就像是一瞬间所有星辰都开始发光。
“祝你杀青快乐，夏夏。”
随着男人的声音落下，天空中的星星开始变换形状，显出了一个庞大的彩色方阵，中心裹着四个字——
【恭贺杀青】
碧茗终于反应过来，这是无人机。
只是，这几乎要把整个天际铺满的无人机——几乎要把整个夜空照亮。
片刻之后。
“还有一个，是生日祝福。”男人声音落下时，天空中的图案又换了一个形态。
星星点点的光芒构成了一个小女孩，捧着蛋糕，旁边则是【生日快乐】的字样。
“霍明哲……”少女这时已经涨红了脸，她似乎从未感受过这么高调的庆生，“你怎么弄这种——”
对她来说，太过奢侈，蕴含的意味也让她下意识地心惊。
霍大少却俯身垂眸，凝视着她：“怕什么？都说是小节目。”
不过是九百九十九架无人机表演的灯光秀而已。
少女似乎察觉到男人眼里的炙热情愫，如同黑压压的暗潮向她裹来，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霍、霍明哲，我们不是说好……”她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庞已经粉晕蒸腾，只是语气还竭力保持着平静。
高大的男人轻声一笑：“说好什么？”
少女想说那条“不许动手动脚”的条款，可是尴尬地发现人家也没做这种事。
“我们不是说好不要过界的吗？”她最后只能有些窘迫地呢喃道。
“我只是想帮你祝贺生日而已。”他无辜地望着她，眼神却分明不是那么回事，“过了什么界？”
碧茗能感受到，这一刻，他的含情眼似痴且迷，又危险至极，像是要随时将她吞吃殆尽。
最终，她只好小声地喊他：
“霍先生……”
“叫我名字。”
“明哲，真的很谢谢你。”女孩认真地看着他，“以前从没有过其他人为我这样庆生。”
然后她的语气一转，更显严肃。
“我会遵守合约，扮演好你的女朋友，希望我们都能在尊重的基础上合作顺利。”
她试图提醒他，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真的。
霍明哲简直要被这个倔犟的小妞气笑。
他要是不尊重她，能三个多月毫无进展？
此时正好天边的无人机群摆成了满天星的形状，犹如漫天流星，将整个夜空点亮。
霍明哲挑眸看她，脸庞在光下轮廓清晰，下颌线棱角分明，犹如一头蓄势待发的大型野兽。
“夏夏，你想知道什么才叫过界吗？”
说了一大堆话的少女愣住，怎么话题又绕回去了？
男人嗤笑一声，下一秒却伸手——
直接擒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的方向一扯，软玉温香的小美人就落入他的怀里。
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低头凑近了她的脸庞，逼她与自己鼻尖相对。
少女的嘴唇是鲜艳的玫瑰色，妩媚欲滴。
可她的神态却如同受惊的幼鸟，浑身僵硬，连躲都不知道要怎么躲。
随着他渐渐往下俯首——
两对眼彼此纠缠。
两双唇互相暧昧。
仿佛下一秒就要贴上去，融为一体。
“像这样，才叫过界，懂了吗？”
他挨着她的唇珠呢喃，声音喑哑，沉沉的眼神犹如野火将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