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尘埃落定那一天,也是摩拉克斯成为真正的神明的那一天。天气很好,阳光灿烂,归离集——不,归离集也不叫归离集了,现在,它叫璃月。璃月沐浴在阳光中,也沐浴在天上的神明所散发的光辉之中。
我站在取名为天衡山的山巅,隐约看见有什么东西在摩拉克斯面前出现,最后,融入他的心口之中。
他的气息也在这一瞬间有了些许的改变。
然后,微妙的感觉从心中升起,我看向了北方——或者还有其他的放下,“这个感觉?搞什么,你们是约好了一起成神吗?”
我直接向着天空之中走去,岩造物托举我之后又化作元素消失。
“摩拉克斯!”
我靠近了天空之中的那个身影,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看着下方——真的像一个神明了,无悲无喜的样子。
我一跃而上,直接扑进他怀里,抬手抓住了他显露出来的角:“钟离!”
手下的身躯微震,随后,那双清晰的浮现出金色岩印的双眸眨了眨,视线落在了我身上:“……重霄,怎么了吗?”
他的眼里终于有了温度。
还好意思问怎么了,我看你刚才一副奇奇怪怪的样子。我皱眉盯着他的脸看半天,确认了这是正常的摩拉克斯了。“不,没什么,只是想问问你,成神是个什么感觉而已。难道不是应该变强吗?怎么感觉你的实力跟之前没什么区别?”
“唔……该怎么说呢。”他讲话的语调慢吞吞的,“……之后慢慢说与你听吧。”最后,他总结道。
“现在,我们先回去吧,下面的大家要担心了。”
摩拉克斯看着我,露出浅浅的笑容。“安心,我没事了。”
“……好吧,暂且相信你了。”对上他的笑容,我最终只能无奈说道。被他揽着向下方飞去,和煦的风吹拂而过,下方的[璃月]也越来越近。
“钟离,你真的长大了。”
时隔两千余年,我终于有机会讲这句话说给他听了。
**
只是又和往常一样,完成了他交代下来的任务。将敌人撕碎,任由起怨愤的残秽攀爬上身躯,渗入灵魂,我随意甩掉了剑上的血,展开双翼飞向了天空。
翅膀的每一次扇动都要耗费很大的力气,也很痛,但是长久以来,我已经习惯如此了。又有什么疼痛,比得上受人驱使,做尽不甘愿之事、意志和自尊完全被折辱的痛苦呢?
我就像是一个旁观者,冷漠的看着身躯在痛苦之中挣扎,它越是痛苦,我心中反而松快一些。就是这样,快点死去,也好过这样行尸走肉的活着。
千年前,我自太阳中破壳诞生,落到大地之上来。那时的我天真懵懂,什么也不知晓,什么都好奇。
以至于,轻信他人……被地上的魔神骗取了真名,掌握了弱点,一直束缚至今。
主掌火的我天生善战,作为他手中的刀被打磨的日渐锋利。
交恶的魔神,对他不臣服的人类,碍眼的妖邪、听不懂他命令的魔物,不屑他所作所为的仙人……一切忤逆他的、不合他意的……所有生灵的血,都沾染在我的手上,剑上,还有原本华丽明亮的金红羽毛上……一点点的将之腐蚀,侵染。
至今,我都快不记得了,自己刚出生时那一身漂亮的羽毛是什么样的。
厮杀与我而言成了家常便饭,受伤亦是如此。但是我本源来自太阳,大多污秽都会被燃烧殆尽,自愈的能力也远胜大多数魔神。
再加上他[看重]我这把好用的刀,以至于至今都还没能如愿死掉。
太阳的温度一如千年前般温暖,没有偏颇的笼罩着我,治愈着刚才战斗中留下的伤痕。我的心却渐渐沉入最深的海水深处,逐渐无法呼吸。
……真是的,到底还要杀死多少生灵,才能如愿的死去啊?我感到了倦怠,对杀戮,对战斗,也对活着的自己。
但是这是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了,每一场战斗身体都在他的命令下全力厮杀,压根没办法做出失手被击坠的意外。只能用无数生灵——尤其是魔神的遗恨来对我自己进行污染,这是为唯一能做的了,让自身不抗拒他们的侵染。
我垂眸,视角余光捕捉到了地面之上的动静。
气息弱小的年幼魔神被追着跑的跌跌撞撞,狼狈至极,身上被自己流出的金色的血浸湿,看着有些可怜。偶尔回首观察情况时犹如惊惶又警惕的兔子——虽然看起来受伤严重的样子,但是从气息判断,他尚有余力,应该不会有事吧?
我停下来,看着下方发生的追逐战。
我应该走了的,留给我回去的时间不多了。但是…这种新生又弱小的魔神,真的没问题吧?稍微耗费一点时间救下他,也不会有什么的吧?
在我心中不断反问的时候,我已经不知不觉的拔出腰间的长剑,这振剑是用一只仙兽的脊骨所铸造…我本以为它会排斥我,毕竟我是杀了它的人,但是意外的,反而用的得心应手。
我随手挽了个剑花,对它喃喃自语:“一剑的时间而已,用不了多久的。纯璃。”
于是金红羽翼化作漫天火焰消散,我持剑坠击而下!
果不其然,只是一剑,麻烦就解决了。按照道理来说,我应该直接离开的……但是,那个傻乎乎看着我的小魔神,真的长了一张‘快看我很好骗快来骗我’的脸。
他的外貌倾向于人类,眼神单纯,我一眼看去,就确定了,这肯定是单纯的笨蛋。于是我决定走之前给他上一课。
他告诉了我真名。
还很信任我。
明明第一次见面,还是我斩杀了一个魔神之后的场景,却跟没看见似的,带着隐隐的亲近和信赖的看着我。
我得意于自己的先见之明,又担心他之后也这样随便的就将自己的真名交出去。力量不够,又过于单纯,难道想变成我这种模样吗?
于是,我给他起了[钟离]这个假名,将他带到了安全的地带,叮嘱了一些行走在外的常识和需要警惕的东西之后才安心离开。
……唔,我回去迟了。
啪!
凌空抽来的长鞭并没有触碰到我,就被我抬起纯璃格挡住了。鞭尾缠绕在刀身上,我面无表情的看向坐在王座上的魔神。
他身姿修长,懒散的歪坐在座位上,头上生着青色的角,脸上零星有同色的鳞片。一双深青色的眼瞳,中间一线竖瞳。
手保留着尖锐的爪,此刻正握着鞭子的一头,略微收紧,神情不渝。在他身后,一条青色长尾搭在王座边缘。
虽然看似龙,实则本体是蛟龙的魔神——伽落。
“你…还是第一次回来迟了。菲尼克斯,我看着长大的女孩,终于有自己的小秘密了吗?”他对上我的视线,片刻后挂起虚情假意的笑容,将长鞭收回。“我只是太担心你了,才一时激动。”
我懒得跟他虚与委蛇:“随你怎么想,我要休息了。”既然没跟我翻脸,那我又管他想什么。把话丢下,我就直接走了。
伽落很擅长享受,建造了名为长昼的城市,自立为王。虽然他对外手段狡诈残忍,我因他的命令造下无数杀孽。
但是对于长昼的子明,他却是合格的王。
有他、有他持有的我这把刀的存在,长昼是最富裕,为安定的地方。
人们为他修建宫殿,建造神像,当做神明一般崇拜,也当做王一般追随依赖。
但是要我说,这一切不过都是伪装罢了…臣服他的人类,他不介意给出好一点的态度,给予庇护,为了更好地让他们为自己服务。
但是稍有不顺心意,等待人类的就是死亡。长昼的子明为其建造的宫殿之下,不知道堆积了多少因为各种或小或大的让他感觉被冒犯从而杀死的人类尸体。
然而这件事,除了我这个刽子手,居然无人知晓。
失踪者在其他认识的人看来,都是为了守卫[王]而在战斗中英勇牺牲了——是荣幸。
离开主殿之后,我回头看了一眼。伽落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懒散的靠在王座上,眼神幽深,看不出情绪。
……这次居然,轻轻放过了?往常我但凡有丝毫不合他心意的时候,有丝毫他看来我要背叛的情况的时候,他可总是大发雷霆,还会拿出那件东西好好的警告我一番。
有些奇怪。
我收回视线,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一路上有侍女走过,恭敬的叫我重霄大人。
按理来说,我被他完全控制的现在,真名还是假名都是无所谓的。但是长昼之中,知晓我真名的只有伽落一人,其他人皆是叫我的假名重霄。
大概又是什么奇怪恶心的占有欲作祟吧。
走进房间内,我将纯璃解下放在桌子上,自己在桌边坐下。杯子里的水是冷的,我也不介意,喝了一口,又不可避免的想起了之前那只小魔神。
钟离他,应该没问题吧?
我觉得不应该再想了,只是萍水相逢,这世间又有谁能一直帮助谁呢?终究要自己成长起来,才能够活下去。
……
话虽如此。
我站在树上,看着下方的少年魔神,对方维持着我离开时的姿势,盘腿坐在巨大的山石下面,盯着地面不知道看些什么。
夜风凉凉,伴随着不知名的鸟雀的叽叽喳喳的声音,他的身影看起来有些孤单。
“……钟离,你怎么还在这里?”看了他一会儿,我发现他真的一动不动的!要不是气息没问题,简直像是石头一样。
不得已,我轻盈落下,出声问他。
“重霄!”他惊讶的抬头,那双眼睛中猛然绽放出明亮的光彩。“你来啦!”
像是最上等的石珀的颜色,多了灵光,美丽的叫人移不开眼。
我觉得心脏好像活了过来,轻轻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