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林紧闭着嘴, 一句话都不说。
方棠棠和陆涟一起拉开工头，他依旧红着眼看向张林，似乎把对方当成让这么多人死亡的罪魁祸首。
“他一过来, 那些鬼东西就消失了, ”工头咬着牙，“它们还不像追杀我们一样追杀他，肯定是把他当成了自己人，他肯定是鬼东西那一边的！肯定！我们打他一顿, 他就招了！”
方棠棠：“你把他关在仓库的时候, 不是打过他很多次了吗？问出来什么？”
她突然发难，让工头措手不及.
他看着面前的年轻女人, 女人长着最纯良无辜的长相，杏儿眼总是柔软的睁着，绵软温和, 好像没有半点锋芒, 但是，当她挡在张林身前时，好像迸发出一种力量, 温柔如水，坚定又不容转圜。
工头突然心虚，往后退了两步，“那不是、这不是……”他很少有的怂了, “好吧, 都听你的，你们是文化人, 什么都懂。”
方棠棠看向张林，“你知道怎么走出去, 是吗？”
张林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现在不能走出去了。”
方棠棠：“为什么？”
张林看向身后，“它不愿意。”
它显然是那个邪异的神明。
但张林提出第二种解决方法，“我们在这里等到天亮，它不会再来攻击我们。”
方棠棠点点头，“你可以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吗？”
张林犹豫片刻，看着他们，慢慢点了下头。
“其实，我也不太懂，很小的时候，我就能听见很多的声音，”张林坐在床上，低下头，“是树木发出的声音。那时候，我经常对着树说话，他们听不懂树的声音，就以为我疯了。只有爹不嫌弃我。”
他叹口气，“不过爹后来也……这些树的声音很吵很杂，十岁的时候，我偶然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
方棠棠看着他。
张林眼神发飘，攥了攥掌心，近乎梦呓：“它说，爹会死，所以我去路上拦住他们，但还是没有办法……我听到它的声音，作为代价，脸变成了这个样子。”
“和它交易，要付出很多。”
方棠棠：“可是，工人们付出的是生命。”
张林摇头，“和我对话的神，和杀死它们的神不是同一个，”不等他们询问，他率先开口：“你们看到了那两尊雕像吗？”
方棠棠：“是它们……”
张林：“我也不知道它们到底算不算一个，不过，我把前面的雕像当成正神，后面那个当成副神。一般时候，出现的都是正神，但是，当特殊的情况，”他看了他们一眼，“入侵者过来的时候，副神就会出现，杀死所有的人。”
工头：“入侵者？哪里有什么入侵者。”
方棠棠低下头，轻声叹了口气。
入侵者……当然就是他们任务者。她现在懂了，副神相对于电脑里的杀毒软件，一旦发现病毒，就会自动启动杀毒程序，把所有的一切都摧毁。
这种情况发生过不止一次了，每次任务者过来，就会自动触发杀毒程序吧。
也许，当年那场死伤无数的大旱灾，也和任务者有关。
张林：“现在，它又出现了。”
方棠棠抿了抿嘴角：“它想杀死我们所有人。”
张林点头，“如果没有杀死，看见那条河了吗？几天以后，洪水也会把沿岸所有的人吞没，到时候死的就不只是我们几个人了。会死很多很多的人。”
方棠棠攥了下掌心。
想了想，她决定对张林坦诚，“你知道那面镜子在哪里吗？”
张林愣了一下，“镜子？”
方棠棠点头，“你以为这里是什么？不对，你怎么进到这里来的？”
张林：“我听到它的声音，就靠过来找你们。”
他不知道什么镜子里的世界，但是阴差阳错，凑齐了进入这个世界的条件。
方棠棠又问：“那你怎么知道天亮就能出来？”
张林局促地绞着手指，“我进来过，待在天亮，就出来了。”
“这里的东西不会伤害你吗”
张林摇了摇头，“我能模仿它的声音，它们听到以后，会自己离开。”
方棠棠眼前一亮，惊喜地看着张林，这样的话，就相当于他们在面对邪神以前，不用怕刚才那样的尸人恶鬼和藤蔓的攻击了。
张林这就是一个行走的活的驱鬼器。
在接下来的时间内，方棠棠和张林交谈，得知几个信息：
一是邪神显然比正神要邪恶，但它的责任是保卫正神，换个浪漫点的说法，相当于黑暗中的骑士；
二是直播间与山神的恩怨由来已久，无数任务者在这边折戟，但近年来，山神的力量也在逐步削弱，给直播间创造了可乘之机。
影响山神力量的原因，可能是信仰。
三是和正神许愿，付出的代价或许会令人接受，但和邪神许愿，代价也许不止是生命。
它会引诱你许下心愿，不要用嘴巴说出来，心中许愿也算，而且，千万不能对上它的眼睛。
工头早在他们聊天的时候就睡着了，呼呼大睡，呼噜声在房间里面响起。
方棠棠给自己使用了精力药剂，又递了一支给陆涟。她本来准备给张林，突然想到张林不是NPC，不能使用直播间的道具。
张林：“天要亮了。”
陆涟看了一眼手表，“嗯。”
指针啪嗒一声指向了9，颠转过来的6。
方棠棠眼前一黑，撑着了窗，生起一股晕眩感，再次回神时，她看了眼四周，发现家具已经换了一个位置。
他们从镜子里出来了。
远处传来几声鸡鸣，天空依旧是暗沉沉的一片，乌云密布，暴雨连绵。
她来到走廊，发现爆炸的痕迹也已经消失了。她推开走廊的窗户，窗下贾婆婆早早起来弯腰在鸡舍喂鸡，转身时看到方棠棠，诧异地皱了下眉，还没说什么，目光突然落在了方棠棠身后的男人上。
贾婆婆的眼睛睁大，瞳孔缩小，身体像风中的柳絮不停摇摆。她张了张嘴，尖利的声音压过鸡鸣，“你、你、你……你们这群短命鬼，什么时候又跑到我家的？我要报警！我要报警！”
很快，贾周和媳妇就跑了出来，方棠棠见状，连忙和陆涟张林一起溜了溜了。
跑到门口的时候，贾周喊住了他们。
他表情复杂地看了眼张林，“留在这里吧，外面这么大的雨，吃饭早饭再走，早饭刚做好。”
工头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好啊！”
张林站在门口，没有走进去。
贾婆婆看他不仅不走，自己儿子反而还要请他们进来，气得神志不清，张嘴就是一叠的唾骂。为了避免刺激老人，方棠棠还是决定不再这边停留，先赶往工地那儿落脚。
贾周硬塞给他们几个热腾腾的馒头，“多吃一点，对了，”他停顿一下，面露难色：“昨天晚上，工地上那帮人来这里问过，问你们在哪里。”
工头哈哈大笑，“他们关心我们呢！”
方棠棠却不安地抓了抓袖子，心想，就算担心工头，这群人来找她和陆涟干什么？
贾周低下头，“他们看上去……不是很友好，小心一点。”
工头：“你这是什么话？不是很友好？你和他们一起搬过东西，怎么还这么说，他们是一群糙汉，但心地很好啊！”
贾周没有再说什么，深深望了方棠棠和陆涟一眼，“小心。”
方棠棠点头，“好的，你们也要小心，”她抿了下唇，慢慢说：“你也小心，千万不要许愿，不要对上它的眼睛，就算……在心里许愿也不行，尽量想别的事情把念头压下来吧。”
贾周笑了一下，问：“念清静经行不行？”
方棠棠也弯着眼笑了，“也许还可以试试大悲咒。”
之后他们就离开旅店，前往工地，来到岔路口的时候，张林拒绝往前走，看了眼蜿蜒往上的山路，想要先回庙里，他住的地方。
方棠棠没说什么，暴雨里突然冲出几个人，把他们围在了一起。
他们是工地上的工人，穿着深蓝制服，手里抄着扳手铁棍之类的武器。
工头看见他们，高兴地说：“老钱，你们没有事吧！”
钱孙成看了眼他们几个，问：“老大，老田呢？”
工头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捏紧了拳头，“都怪那鬼东西，把老田给……唉。”
钱孙成：“昨天晚上，我们也死了很多人，但是好在我们想出了一个办法。”
工头一喜，“什么办法？”
钱孙成回头看了看，几个年轻力壮的年轻人一下子就按倒了工头和张林，至于对陆涟和方棠棠，他们依旧很客气，也许是感受到两个人身上特殊的气质。
钱孙成：“请和我们走一趟吧。”
工头被摁住在泥水里，大骂他们：“你们要干什么？你们疯了？放开我！”
钱孙成：“你明明知道有问题是这个没有脸的男人，还这么再三包庇他！你们也是帮凶，是和他们一伙的，”他像是想到什么，阴恻恻笑了笑，“贾周也是和你们一伙的，是吧？不然为什么张进和他走得近一点就死了、为什么张进一死他就逃了？去把他也抓过来。”
方棠棠皱紧眉看着情绪已经陷入暴怒、多疑的工人们，想起在陆涟那次经历里，造成死亡最多的不是邪神，而是人与人之间互相攻击厮杀。
她不知道昨晚发生什么，但昨天让工人们聚在一起，显然让某些人有了可乘之机。在绝望之中煽动情绪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正常时期被理智扼制的负面情绪都会在这时爆发。
也许今天白天将发生的事，会比晚上更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