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棠棠心想,她其实已经早就不怕鬼了。
她觉得鬼和人没有什不,在这个小镇,她的鬼老师、鬼同学、鬼朋友都能好好地活着。但是,为什知道父母也是鬼的时候,会像被什东西砸下来,完全没有办法思考,也没有办法接受呢?
她可以接受所有人是鬼,可独独是爸爸妈妈,是每天都会为她准备早餐的、是害怕她睡的时间太少宁愿晚点喊她、是天天发愁她的学习但又说学不好也就算了吧、是记得她喜欢各种东西永远不会弄错的爸爸妈妈。
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
也许他们……不是人。
方棠棠眼眶湿润,翻来覆去地想从生活中很多奇怪的细节。去被世界改正的记忆,被无视的种种,纷纷在此刻涌入脑海中。
她想起每天晚上主卧室里的剪刀声,想起躺在血泊里的那把深黑色的剪刀,想起爸爸用了这多生发水都长不出一根毛的地中海。
方棠棠呜咽一声,更悲伤了。
她想把自己关在这间小小的卧室里,希望明天醒来以后,一切都是一场梦。
阳光会透过窗帘照在她的脸上,小黄鸡闹钟叽叽叽地叫起来,妈妈做的煎蛋面香气穿过门缝,钻入她的鼻中。
再一天,就要学了。
她会埋在桌子拼命赶作业,身后是妈妈恨铁不成钢的啰嗦和爸爸幸灾乐祸的笑声。
……
就和从前一样。
但是,伴还在外面等着她。
方棠棠整理整理心情,擦干眼角的泪,红着眼睛,准备回到客厅时,卧室的门被敲响了。
她打门,对上陆涟担忧的眼神。
任务开始后,陆涟总带着些哀伤与悲戚的情,默默望着她,现在这样的表情更加明显。他皱起眉,轻声喊:“棠棠。”
方棠棠朝他挤出一个笑:“我进来拿一下其他口味的巧克力,我觉得可以提高满意度!对啦,我抽屉还有一包奶糖,你要吃吗?”
陆涟伸出手,掌心出现一颗糖果。
是方棠棠从来没有见的包装——糖纸是彩色的,像是彩虹。
她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要吃糖啦。
陆涟垂下头,黯然地把糖收进口袋。
方棠棠歪头看了他一会,把装着巧克力的铁盒拿出来,送给血红色的影子。
房间里其他恶鬼的好感度都在慢慢涨,只有这道虚幻的影子,一直停在79不动。
方棠棠想了想,看向那个满头血的学生,学生来的时候,带着父母两个人,在他的心中,父母一直在控制他,但也确实是“爱”着他的。
而红影来,只有她一个人。难道要把302里的看不见的婴儿带来她才会心
方棠棠想到这个,再望望那边的门。302的门这时已经打了一小条缝,深黑的门缝诱惑着她向。
她这样想着,手就放在门把上,准备去302看看。
去之,没有忘记把自己一口袋加一书包的鬼怪给带上,只把老板送的菜刀留了下来。
泥叔喊:“棠棠,你去哪里?”
方棠棠说明自己的想法。
泥叔犹豫几秒,点了点头,“不要一个人出去,再带个人吧。”
于是方棠棠把陆涟拉去了。
她站在302的门口时,陆涟皱着眉,拉住她的袖角。
方棠棠转身,不解地看向她:“怎么啦?”
陆涟:……
他先打门,走进302,说:“进来吧。”
踏进302的一瞬间,方棠棠耳畔突然响起又一声轻轻的叹息,紧接着是婴儿呱呱啼哭的声音。
再一晃,她发现自己站在门口,屋子里有个男人在到处翻看。
“喂,你这小鬼,怎么还不进来?”男人抬头说。
方棠棠看清他的长相,二三来岁的男人,穿着褐色羽绒服,戴一条深红色的毛巾。他看起来相当不耐烦,皱着眉抱怨:“怎么就分到你们这几个新手小鬼,一点用都帮不上,喂,怕什,白天鬼又不会出现,进来吧。”
方棠棠咬了咬唇,让自己冷静下来,四处打量没有发现陆涟的身影。她走到沙发旁边,问:“请问,你是?”
男人不耐烦地看她:“不是昨天刚自我介绍吗?这就忘了,我叫魏潘,中级主播,说不上好厉害,不你这小鬼最好任务的时候听我的。”
方棠棠摸了摸自己口袋,一口袋的鬼怪全不见了。
她低头,发现自己的装束也换了一身,穿了件米色的羽绒服,还觉得有点冷。
玻璃窗外雪花纷飞,看来是冬天。
方棠棠想弄明白自己到底在哪,这间屋子是302的陈设没有错。那……难道她进入了女鬼的记忆里吗,这是女鬼从和任务者们打交道的场景。
门前钉着的干尸,也是眼前的这个叫魏潘的男人。
她学着魏潘的,在屋子里搜索,没翻找多久,魏潘站起来,坐在沙发上,双腿翘起。
“小鬼,找到了什?”
方棠棠:“这间房子的主人是个年轻女人,刚刚生完孩子,单亲妈妈。”她看眼衣柜的衣服,猜测:“应该已经离婚或者丧偶很久了。”
魏潘点头,笑着说:“你这小鬼还挺聪明,比从前那群只知道哭丧的新手强。”
方棠棠觉得眼前这幕莫名眼熟,就低着头不说话。
她现在扮演的身份是个刚进入任务世界的新手,最好表现得乖一点,听男人的话。
魏潘见女孩乖乖地站着,对她表现很满意,拍手,“我们下去,去调查一下。”
方棠棠跟着她往屋外走,手放进兜里摸到一个黑色的手机。
铁门哐当一声推,光线照进来,方棠棠眨了眨眼睛,隔了几秒才看清外面的景象。
外面和她从住的公寓有几分相似,只是这里更加破败废旧,墙壁是现在很少见的红砖砌成,刷的石灰掉了几块,露出其中暗红的砖。
她跟着魏潘走下楼梯,来到楼下门前。
魏潘亮了下直播间给他们捏造的身份证件:“你们说每天晚上都能听到高跟鞋响起的声音。”
铁门后一个老婆婆警惕地看着他们,看到魏潘的证件后,才打门。
她转身给两人泡了碗芝麻茶,诉苦道:“可不是嘛,每天晚上都有,蹬蹬蹬吵得人不得安生。”
老婆婆坐下来,喋喋抱怨,魏潘丢了纸笔给方棠棠,示意她把信息都记下——
两位,我姓蔡,这里的人都叫我蔡阿婆。
事情从一周前说起。
我们这栋楼啊,安置房,被改得七零八落一套房改成四间,租到外面。大家门一闭,谁都不认识谁。啊啊?我不是房东,房东电话在这里,一会儿我给你。
我和我儿子儿媳一家人住在这里。
我儿子是开出租车的,累啊,天天起早贪黑的。这几天还天天有脚步声去吵醒我们,真的是!没有素质!这几天我看儿和儿媳黑眼圈越来越浓,我也心疼啊,蹲在门口守着,想抓住那个没有素质的人。
你说怎么?
我明明听到了声音,一冲出门,楼道里空空的,什都看不见。就是也没有人影、连灯都没有,黑漆漆一片,没有人、根本没有人。
肯定是她跑掉了!
我知道是谁,就是楼上的女人啊,哈,说自己是个销售,其实谁知道在外面做什?年纪轻轻就带着一个小孩,还没有爸爸,不是正经女人!
她每天都回来很晚啊,从前就是蹬一双高跟鞋嗒嗒哒上来,被我说了几次以后,学乖了,上楼的时候会脱掉鞋子。这次肯定是她,她又犯了!
我去过楼上拍门,没人应,她肯定是心虚!
啊……我还没有打房东的电话,为什不找房东?这不是,这两天被打扰到睡觉,影响工作,收益不太好,所以一直没有给房租嘛。所以请两位一要给我们抓到这个女人。
什时候?
大概就是晚上二点,没错就是十二点,抓她的时候我特意看了下钟的!
这个女人出门工作了,她的孩子在哪?
从前她每天都会回来喂奶的,有时候还会带她的小孩出去。她那小孩长得还挺白白胖胖有福相的,也不喜欢哭,安安静静的,挺可爱。
……
方棠棠很遗憾自己身上没有录音笔,不然她也不用记这些记到手腕酸疼了。
离开蔡阿婆的屋,魏潘伸个懒腰,看了眼上面。
方棠棠跟在他后面,又到一楼的人家调查。
一楼是个理发店的商铺。
门口彩虹色的霓虹灯发出刺目的光,不停闪烁着。
靠在门口的黄毛小青年口里叼着根烟,看见他们,奇怪地挑了挑眉,掐灭烟:“来理发吗?”
魏潘摇头,样出示直播间给他们伪装的万能身份。
青年愣了下,连忙把手里的烟丢垃圾桶,搬过来几条红色塑料凳,坐在门口接受他们的询问。
来往的人看着他们的架势,也好奇地停下来,没多时周围就围了一圈人。
青年背靠着墙壁,对上魏潘的目光,挺直腰背,有点紧张地搓搓手:“你们、你们问吧。”
方棠棠拿出纸笔,继续当个任劳任怨的录音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