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感受到他的腹诽, 姑娘又换了一个头像。
这回不是遗像了,直接整一块墓碑。
紫兆:“……方哥非要介绍。”
姑娘:“我想孤独终老。”
紫兆:“懂了。”
这年头小年轻为了躲避相亲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于是两个人继续友情躺列,倒也没有互删。
紫兆躺在床上,准备睡觉时, 听到楼下响起“咔嚓、咔嚓”的声音。他微微皱眉, 翻身下床, 到窗户边打量。楼下的灯光已经熄灭了, 厚重窗帘遮住月光。
如果他没有记错,房间下面正好是方棠棠他们家的主卧室。
紫兆拧了拧眉,本想退回去,没想到黑暗的窗帘里, 探出来一颗瓦光锃亮的脑袋。
方爸:“小老师还没睡啊?”
紫兆:“大哥,你们下面在干什么?”
方爸:“那是你姐在剪头,是不是吵到你, 我让她小声点。”
等到紫兆重新躺下后,那样的“咔嚓”声果然小了很多。
但是依旧还有。
紫兆侧耳听, 心中讶异, 大半夜剪头就算了……剪个头发要这么久?看来楼下这户人家也并不正常。
“咔嚓、咔嚓……”
方棠棠依旧是被妈妈的大嗓门唤醒,揉着眼睛起来, 刚打开门, 就看到紫兆的脸。
方爸笑呵呵:“这敢情好,小老师以后每天来带我家棠棠去学校, 这样她就不要天天迟到了。”
紫兆一边吃她妈煮的面条,一边伸手打个招呼。
方棠棠不明白这人怎么就赖上自己家了,还让自己被迫提前二十分钟起床。她不情不愿地洗漱完, 快速吃完早餐, 和紫兆一起出门。
紫兆:“你在这家住这么久, 发现有什么异常吗?”
方棠棠心中紧了紧:“什么异常?没有啊。”
紫兆皱眉:“主卧室里半夜响起的声音,你没有听到?”
方棠棠明白了,点点头:“是我爸的鼾声?”
紫兆扶额:“不是,剪头的声音。”
方棠棠:“奥这个呀,是有啊,怎么啦?”
紫兆:“半夜剪头,你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吗?而且半夜剪头到凌晨一两点,正常人能做出这事?”
方棠棠歪歪脑袋:“我觉得挺正常的,就是剪头嘛。”
紫兆:……
他叹口气:“算了,你小心点,记得在这个‘家’里多找找线索。”
方棠棠轻轻“嗯”了声,就垂下眼睛,路过早餐店时,她把车停下来,“我去买个包子。”
紫兆:“你还吃?”
方棠棠:“我给陆涟买的!”
紫兆:“草。”
自那天以后,紫兆再也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
每晚的咔嚓咔嚓声 ,甚至成为必不可少的催眠曲。他下定决心,既然楼下的“人”并没有什么主动攻击,那他也不用凑上去,就算他心里还是很好奇。
几天以后就是学校运动节,运动节一共持续三天,三天以后就是双休。
学生们对连续五天假日欢欣鼓舞,班主任看到她们的样子,表情很不爽,可也没有什么办法。三天运动节是学校传统,就连高三的学生也要参加。
这次方棠棠没有参加运动节,连体育委员的糖也不能贿赂她。
她再也不想跑步摸实心球了!
体育委员:“好棠棠,为了咱们班的荣誉,你一定要去跑个接力赛!你跑得最快了!”
方棠棠:“我们班的荣誉……年年垫底的荣誉吗?”
体育委员噎了下,随即打包票说:“今年肯定不会输,我们一定可以跑赢体育班!我都已经找好人,就只差你了!体育老师新接手我们班,你就不想给他长长脸吗?”
方棠棠:“……不想。”
她经受住糖果、奶茶的诱惑,最后却败给了体育委员撒娇上面。
“棠棠~帮个忙嘛。”高马尾女孩牵住她的手,软着声音:“给点面子好不好。”
方棠棠抿了抿嘴角:“那、那好。”
跑完接力赛后,她赶紧离开学校,来到和紫兆他们早就约定好的地方。
紫兆:“你去干什么了?等你好久。”
方棠棠喘着气,额头汗珠晶莹,接过陆涟递来的水,喝口以后才缓过气:“累死了。”
紫兆皱起眉,想说什么,陆涟已经提前回答:“接力赛了?”
方棠棠点头,叹口气:“体育委员那样求我,我都不知道怎么拒绝。”
陆涟早猜到这个答案,嘴角不着痕迹地扬了扬,他知道女孩心软又不懂拒绝,今天肯定会参加比赛。
方棠棠又问:“你呢?她总也去找你了。”
陆涟微微笑了笑:“我提前走了,她找不到我。”
方棠棠想给他竖起大拇指,看起来这么好好学生,原来暗地里心思这么多。
紫兆拍拍手,示意他们别再秀了,“上山。”
他们准备拿着这几天的时间,再次去溪山看看。
公交车缓缓驶过来,灰黄的玻璃下,挂着个血红色的4字。
方棠棠走进公交车,陆涟紧随其后,而紫兆站在车前,总觉得不太对劲。但到底哪里不对劲,他说不出来。
司机:“嘿,小伙子,你上来吗?”
方棠棠:“他上来的。”
紫兆只好走上去,刚进公交车,身上鸡皮疙瘩就起来了。这里面的温度比外面要冷太多。
开空调了?
紫兆走到出口位置,打量这辆公交车。
车的门窗紧闭,车厢内白色的内壁微微泛黄,有黑色的痕迹。
他莫名感受到这里很冷,回头打量后面的乘客。乘客前面一排是一对老夫妻,中间坐着抱着孩子的女人,最后面有两个穿蓝白校服的学生在窃窃私语。
他再扭头看前面,方棠棠和陆涟已经坐在一起,头靠得很近,一起在听歌。
紫兆:……
是他多心了吗?
总觉得这里面不太正常。
他假装低头看表,余光再次扫到后面那几个人的脸上。老夫妻手牵着手,花棉衫露出的手臂布满皱褶和老年斑。他们只是端正地坐着,脸带微笑,看上去和谐又诡异。
后面那个抱孩子的女人涂着很厚的妆,脸色煞白,唇红如血。她正在扭头看窗户外面,襁褓里的孩子意外安静,一句哭声也没有发出。
至于最后的那对学生低垂着头,看不清脸。
他们身上的校服不是闻礼中学的校服,蓝色显得有点深。
紫兆看了会,把目光收回来,忽然觉得后背黏糊糊的。他身后一摸,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快要全湿了,就跟在水里浸了一趟一样。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进来觉得格外冷,这车厢里布满了阴冷的水汽。
紫兆脸色变得难看,想起诡校任务最后一夜,在翻开鬼怪卡牌时,他看到过一张牌——
沉入水里的公交车。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方棠棠面前,“起来,我们下一站就到了。”
方棠棠拿下耳机:“哎?”
紫兆使个眼色,往门口那边走。
方棠棠和陆涟对视一眼,并不懂紫兆在担心什么。这是他们镇上仅有的几辆公交车之一,司机是老熟人,还是他们的街坊。从前没有买自行车的时候,她每天都乘公交车上学。
紫兆站在门口等,发现他们没有过来,眉头皱起,拼命使眼色——
这么明显的异常都看不到吗?
车厢里的东西不知道是人还是鬼,这两个人是谈恋爱谈得脑袋坏了?想和鬼一起乘车?
到站声响起,老两口相互搀扶着站起来。
公交车缓缓停下来,出口的门慢慢打开,老夫妻从紫兆身边经过下车。
紫兆身体微侧,给他们让路,在老夫妻经过的时候,突然瞥见那截皱纹密布的手臂,手臂上斑斑点点的痕迹……他猛地瞪大眼睛,看向老人。
老爷爷也瞥他一眼,浑浊无光的眼珠子望过来,脑袋点了点,“谢谢啊年轻人。”
声音就像砂砾磨出来的。
紫兆没有说话,直直杵在门口。
刚才他看清楚了,手臂上的,不是老年斑,而是尸斑。
而老人的眼睛浑浊,没有精气,瞳孔涣散,就像死去很久。
两个老人站在车站口,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笔直地看着他。
司机不耐烦地摁了下喇叭,喊:“小伙子,你下去吗?”
紫兆:“不了。”
下去肯定会和这两个鬼对上,他想,还是等下一站。
他走到方棠棠后面的位置坐下:“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一心想着恋爱?”
方棠棠双颊一热,连忙否认:“没有,我们刚才在讨论学习。”
紫兆:“我给你使眼色你看不到吗?”
“看到了啊。”
紫兆:“……你怎么不跟我过去?”
方棠棠:“可是你不是也没有下车。”
紫兆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只好坐在车椅上,手下意识摸了摸椅背,毫不意外摸到一手冰冷的水。
他现在不清楚这两人是完全没有看出公交车的异常,还是早知道公交车有异常,心里另有打算。刚才她不跟自己过来、不露出下车的样子,是早就知道司机不会轻易放他们下车吗?
他看向女孩的眼神更加复杂。
方棠棠不知道紫兆心里想什么,拿起手机打开a,小财迷还坐在logo上,背对着她,背影看起来很寂寥。自从知道小财迷就是那个青年后,她就觉得自己手机里有最大的靠山,没有什么在怕的。
她想想紫兆的表现,再次往车厢后面悄悄看一眼,回过头和陆涟小声说:“他到底在担心什么啊?”
除了两个学生看不清脸外,后面坐着的不都是镇上的熟人吗?
陆涟:“别管他,到终点司机会喊我们的。”
方棠棠点头:“好好好,再听歌,刚才放的那首你喜欢吗?”
陆涟:“嗯,喜欢的。”
紫兆眼见这两人又窃窃私语起来,快要涌出一口老血。作为小团队里唯一一个靠谱点的成年人,他警戒着后面那群东西,等到再一次响起到站通知时,他还没有动,那两个学生就从椅子上离开。
紫兆身体微僵,余光打量两个学生。
学生低垂着头,头发遮住脸,看不清神情,两只手揣在兜里面,和普通的学生没什么差别。
但是当他们经过时,地面留下一条明显的水痕。
“大云水库,到了,大云水库,到了,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刚上车的乘客,请往里面走。车辆进站,请注意安全。下一站:童爱儿童医院,”
司机:“小伙子,你这次要下车吗?”
紫兆看着那两个站在车站的学生,手心布满冷汗。
在学生站着的地方,出现一小滩水迹,水迹还在慢慢扩大。
他们也抬起惨白如纸的脸,默不作声地看着紫兆。
紫兆咽口口水:“不、不了,我去下一站。”
司机打趣:“你这下一站接下一站的,是想在我车里过夜吗?”
紫兆颓然坐下来,过夜是不可能过夜的,但是每次当他想要下车,都会有鬼怪出来阻拦。
这群鬼是想干嘛?
他看着前面,两个小孩一人戴着一个耳机,脑袋越凑越近,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或者是意识到了,却毫不在乎。
“你们两个……”他深深叹口气,觉得自己作为唯一一个不谈恋爱的靠谱大人,真是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