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眨巴眨巴眼。
陆涟:“……再喊一次哥哥,棠棠。”
方棠棠脸一下子就红了,啪地一声拍掉他的手:“不喊!”
谁是要喊他哥哥, 她就是故意试探一下陆涟, 才不是要故意喊他哥哥。他们年纪明明差不多大, 陆涟只比她大那么一点,一丁点, 凭什么要她喊!
要是那个青年的话,比她高这么多, 她才会心甘情愿认人家当哥哥。
陆涟缩回手, 想说什么,一声巨响打断他的话。两个人一齐回头, 看到门板出现条裂缝。外面恶鬼不知道从哪里找到把斧头,重重砍在门板上面。
赵老师家里的门依旧是老式木门,单薄门板扛不住锋利的斧头。没几下斧头就劈进门里, 木屑乱飞。斧头刃口有几个缺口, 缺口上挂着丝丝血肉、骨渣。
这不会是老师劈渣男顺带给他分尸的斧头。
方棠棠头皮发麻,默默往后面退,瞥眼身后窗户……离地更远了。
她奇怪现在教师宿舍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飘到空中了吗?可是现在也无暇去想这么多,她拿出书包,从书包里翻出来那把滴血的手术刀。
轻轻走过去把手术刀摆在门口,然后像兔子一样蹦着跳回来, 和陆涟一起离门远远的。
手术刀躺在门口, 毫无动静。
方棠棠心想, 连医生也打不过这个恶鬼?
她抬眸看陆涟, 小声说:“你……”
你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每次都不出手, 装作正常人的样子藏在她身边?
这样戏弄她。
她都在怀疑,刚才是自己幻听,因为精神紧绷,才没有听见心跳声。
陆涟表现实在奇怪,他好像态度坦荡没有刻意伪装,却对问题避而不谈。方棠棠一想提及,就被他其他的话搪塞过去,譬如现在。
她说:“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陆涟嘴角极轻幅度地往上扬了下:“不喊我哥哥了?”
方棠棠思路立马被带偏,心中郁结,这都什么时候,外面可是有鬼拿斧头在劈门,几个红衣一点战斗力都没有,万一被恶鬼劈开门,他们说不定就都完蛋了。
“砰!”
斧头劈门上,裂缝越来越大,恶鬼破碎的脸出现在门外。
它拎起斧头,再一次重重劈在门上。
门口的手术刀,自己轻轻挪了下,就像在给恶鬼让路。
方棠棠:???
医生你怎么回事?吓唬她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一到正经时候就不靠谱了呀,那么可怕的恶鬼就在外面,你怎么不拆开它的手脚去给它治治病。
但是转念想到恶鬼生前那样伤害过赵老师,她又不想医生给渣男治病了,难道医生的作用是给人治病,不会打架的吗?他怎么越来越往旁边缩啊。
她用眼神打气,给医生加油,然而医生不为所动,手术刀挪着挪着就到了墙角,安静地躺在地上。
方棠棠:……
陆涟:“我有个办法。”
方棠棠立刻看向他。
但他却顿了下,下一句接到:“再喊一声哥哥。”
方棠棠咬唇,气得跺脚,拧把少年的手臂:“陆涟你怎么回事,你有办法就快点啊,那个鬼都要进来了。”
陆涟不为所动。
方棠棠气呼呼地拧他,“陆涟你怎么这样!”
明明他以前不是这样的,这一声哥哥是激发什么奇怪的属性吗?
斧头把门板砍出来个大洞,恶鬼破碎的脸挤进来,朝她裂开嘴,碎肉簌簌掉。
方棠棠被恶心得不敢看,扭扭捏捏地喊:“哥哥……行了。”
陆涟揉揉她的脑袋,捡起地上手术刀,走到门前,这时恶鬼正好把脑袋塞进来,张开口朝陆涟冲过来,狰狞的五官挤作一团,丧失了神智,把周围的一切都视作攻击目标。
方棠棠心中悬着一口气,紧张地望过去,突然发现卧室床头动了下。
床头摆着架婴儿床,大概是赵老师给曾经将要来到人世的孩子准备的。
婴儿床是空着的,但是现在却自动摇了起来,摇摇晃晃,挂着的星星饰品叮铃作响。
方棠棠顿时意识到,这间房子里不仅有赵老师、被她杀死的渣男,还有第三个鬼……那个还刚成型就流产的小孩——鬼婴。
现在,鬼婴就躺在婴儿床里。
像是为了证明她的猜想,她的耳畔响起声小孩清脆的笑声。
天真,又阴冷。
她瞥眼门边,陆涟拿起手术刀,像是想和恶鬼硬刚。这就是学霸想到的办法吗?!红衣医生好像根本不想出头啊!
少年手起刀落,把那颗千疮百孔的脑袋割下来,脑袋掉在地上,忽地变成摊碎肉。碎肉被跺得很细,像蚂蚁一样慢慢蠕动着,顺着门板往上爬,重新聚集在恶鬼的脖子上,组合成脑袋的形状。
这东西不好对付,难怪医生不喜欢。碎肉渣渣从手术刀刃掉落,看上去就恶心啦的。
方棠棠心里嫌弃恶鬼的寒碜样,目光重新落在摇晃的婴儿车上面。在她的经验里,每个鬼怪都有相应克制的东西,譬如锁链幽灵害怕因为自己死的红旗袍,那对付这个男鬼,也许要用被他害死的鬼婴。
只是鬼婴躺在婴儿车里,似乎不愿意参与到他们之间的打斗中来。
方棠棠从书包里拿出那个瘪着肚子的小熊玩偶,放在手里晃了晃,婴儿车果然停止摇动,一两分钟后,一行血红色的小小脚印朝她走过来。
陆涟回头看了眼。
女孩般蹲下身体,把小熊摆在前面。小熊像是有知觉似的,抱住她的手臂,不撒手,她只是一怔,小熊就顺着手臂爬到她的怀里,埋在胸前。
那行血脚印停住了。
方棠棠本来想用小熊诱惑鬼婴,但是小熊不乐意,她只好换种方法,轻声说道:“你听到了吗?妈妈在喊疼。”
一声细弱的啜泣声传到她的耳朵里。
面前出现个浑身是血、皮肤青紫的婴儿,和那天出现在衣白肩上的鬼婴很像。它坐在地上,肉乎乎的小短腿蹬地,两只手捂住眼睛,喊:“妈妈。”
方棠棠僵硬地蹲在原地,眼角有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她好像曾经经历过这幕,小孩大声哭啼,出于本能去找妈妈,可是他的妈妈,已经永远不会回来了。
这是夜深花睡所曾经经历过的第一个世界。
她的心中涌出和曾经的任务者同样的悲伤,嘴唇张了张,几乎回不过神,心好像被劈成两半,直到陆涟的一声“棠棠”,才让她猛地回神,想起自己现在在教师宿舍,面对的也不是夜深花睡那个世界里失去母亲的孩子。
她轻声蛊惑面前的婴儿,指着外面咆哮的恶鬼:“那个东西又让妈妈疼了,把它吃掉,妈妈就不疼了。”
话语刚落,眼前一道红影掠过,婴儿的啼哭声在耳畔炸开,它扑到恶鬼的脸上,啃噬他脸上的碎肉,尖利的牙齿在恶鬼脸上撕咬着。
男鬼这才知道痛楚,捂着脸大声嚎叫,在地上翻滚,像是想把婴儿给扯下来。鬼婴抱住他的脸,像八爪鱼似的紧紧缠住,没多久就把脸上的肉全部啃干净,啃得只剩下骨头。
方棠棠捂紧嘴,心想,这也太凶残了。
鬼婴果然天生克制这个恶鬼。
陆涟嫌弃地看眼手术刀,想把它扔出去,想了想重新收回来,把手术刀在旁边窗帘上揩了两下。
方棠棠:“这样好吗?”
赵老师不会生气的吗?
手术刀上的鲜血好像用颜料画上去的,就算仔细擦,也根本擦不干净。
方棠棠轻声问:“为什么擦不掉呢?”
陆涟看她一眼,把手术刀装进书包里,拎起书包:“鲜血是他们的怨恨。”
就算温柔如赵老师、仁慈如医生,心里也不免一直是有怨恨的:不明白自己这一生,赤诚待人、勤勤恳恳、不曾伤害他人,没有做过一件坏事,为何会这样?
或许正因为他们一生善良,结果才会这样。
越是善良的人,惨死后变成的鬼魂戾气越是深重,对世界的巨大不满在濒死一刻突然爆发,成为比恶鬼更要可怕数倍的红衣。
每一件滴血的红衣上,都承载着一个悲惨的过去,承载着他们曾经破碎的希望。
方棠棠抱住小熊,把门小心打开,恶鬼全身被啃得干干净净,只剩副空荡的骨架。婴儿匍匐朝母亲爬过去,口里呢喃着妈妈,一道被血浸透的脐带把他们连接在一起。
她尽量避开这三个鬼,小声问陆涟:“我们去二楼找那两个人?”
陆涟点头。
方棠棠弯腰,透过门缝往外看,走廊里飘着膝盖深的血水,几乎化作一片血池,很多断肢泡在血中,飘来飘去。
她心里发凉,嘀咕着:这要怎么过去?
直接淌血过去太危险,而且还很恶心,血海里飘动的断臂随水波摆动,手指是不是动弹两下。她一阵恶寒,不清楚这栋宿舍楼到底变成什么东西,但现在的样子,就像他们处在巨大怪物的胃里,墙壁变成血肉,怪物不知道吃多少人,胃里面都是血海和破碎的尸骸。
“走廊上的断手断脚都是鬼吗?那我们要怎么过去,”她的目光在客厅扫了圈,最后落在餐桌上。老师家的餐桌是正方形,并不大,翻过来就能做一张船。
陆涟说:“不是鬼,是残念。”
残念?
这是方棠棠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上次还是在音乐教室,紫兆扼住音乐老师的脖子,不屑地说了声“残念。”从紫兆的语气可以判断,残念和鬼魂相比更加弱小,大抵就是音乐老师那样,因为生前某个执念,无意识地重复某个举动,并没有什么危险性。
但陆涟是怎么知道的?
她看向陆涟,话还没问出口,陆涟就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般,先回答了:“《异物志》上写的。”
方棠棠:“又是这本书啊。”
上次遇到纸人,陆涟也提及过这本书。
难道这本《异物志》的书上把所有的鬼怪都记载下来了?
她问:“你能不能借我看几天?”
陆涟眸光微微暗下来,看着她,忽然笑了笑:“再喊一声哥哥?”
方棠棠:“……”
方棠棠:“陆涟你是不是有病!”
她气急了,扭身就去搬桌子,心里赌气地想,这次可以肯定陆涟不是那个哥哥了,哥哥比他正常多了,哪里会这样!但是陆涟从前也很正常啊,好像被喊声哥哥后,就突然变得有病起来。
赵老师还在沙发上,脸朝着沙发内侧,没有动静。
方棠棠尝试性地喊:“老师?”
赵老师没有回应,鬼婴也消失不见了。
卫生间里传来冲水的声音,血液从门底下漫出来,血水浮起泡沫,还混合血肉残渣。那些碎肉扭动,又有重新聚合在一起的趋势。
她不敢想象每天晚上赵老师家到底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把桌子搬到门边,陆涟也过来搭了把手。餐桌翻转过来,正好当一条船浮在血水中。有了船,缺个充当划桨的东西,她正在找的时候,听到哐当一声响,被吓了一跳,循声看过去,是那只玩具熊抱住锅铲,歪歪扭扭地朝她走过来。
“肖肖?”她想起护士日记里得病去世的小孩,问道:“你想用这个划船?”
玩具熊啪嗒一下丢掉锅铲,扭着屁股小跑过来,跳起亲了下她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