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透明没有接巧克力。
方棠棠知道她很害羞内敛, 没有说什么,只是把巧克力放在电梯角落。电梯门打开时,那颗巧克力已经不见了。
电梯上照出两人的身影。
长发的女孩砸着嘴, 吃得很香。
方棠棠露出微笑, 忽然没那么怕了,拿起手电筒往外一照。
运尸车依旧竖着挡住电梯按键,她的猜测没有错,不是有东西在下面按, 而是陆涟他们从四楼到负一层。她现在最怕是有什么鬼怪用障眼法迷住陆涟, 让他们陷入危险中。
脑海中闪过好几个可怕猜想, 方棠棠掌心腻滑, 握不稳手电, 只好重重掐了自己手臂一下, 疼痛让她冷静。她对旁边说:“你能不能留在电梯里, 帮我按住开门键。”
外面的开门键已经被运尸车挡住, 等会她过来的时候,想用外面摁键打电梯,先要把车推开, 会很麻烦,如果被鬼怪追赶,正好电梯关上,会失去最后的生存机会。
她捏紧糖果, 拉开拉链,把404班的校服套上。
这件校服很实用, 能御寒, 还给她莫名安全感, 仿佛自己不是独自做任务, 而是带着一班同学去踢馆。身后有三四十个“人”,感觉超级安心的。
红旗袍飞到她旁边,不满地蹭蹭她的手臂。
方棠棠:“你也很厉害!”
红旗袍一下子舒展开,飘在她的前面,像在为她开路。
方棠棠双手握紧书包带,埋头往前走,之前出现的运尸车没有再出现,连掉在地上的尸体也失踪。没走多久,她就到太平间的门口。
两扇鲜红大门没有锁,而是被黄符封起来,符咒已经被撕破,鲜红朱砂褪色,像抹干涸的鲜血。黄符在空中飘动,阴冷的气息从门缝吹出来,让她微微觉得冷。
红旗袍挡在她面前。
方棠棠心想,什么样的太平间,才不用门锁锁住,而是用黄符镇压呢。
她只把手放在门上,就赶到股彻骨的冷,素白小手被冻得泛青,血液几乎快要凝结成冰。她呼出一口白汽,双手用力,把门推开,冷气像奔腾的海水,瞬间朝她奔来。
太平间昏暗,没有灯光。
手电光线扫来扫去,原来消失的运尸车都在这里面。
一人长的运尸车整齐排着,大多上面盖着一块白布,白布下有隆起的人形。靠墙有一排排冰柜,手电照上去时,不锈钢反射出金属质感的冷光。
有的格子是敞开的,里面空荡荡,丝丝白汽漫出来,而大多数都闭着。
开着的冰柜反而让人没那么害怕,因为闭着的冰柜里多半摆放尸体。
方棠棠轻声喊:“陆涟?薇薇?”
没有人应答。
她往里走时,想到什么,把门上快碎掉的符咒一把撕下来,手里攥着黄符在太平间里走,穿过一堆装尸体的车。
“你们在这里吗?”
冰柜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方棠棠心中一惊,走到发出声音的冰柜前,小声说:“陆涟?薇薇?”
声音消失了,四周一片死寂。
方棠棠把符咒贴在冰柜上,才费力把冰柜给拖出来。
一具女尸出现在她眼前,女尸眼睛被剜掉,仰着脸,两个血窟窿直直看着她。
方棠棠出身冷汗,最让她害怕的,是女尸的身体已经一半离开裹尸袋,惨白手指从裹尸袋中露出,蜷起,往上扬着。刚刚冰柜里发出的动静,好像就是这具女尸在挣脱裹尸袋,企图爬出来。
她不敢深想,把冰柜重新推回去,黄符依旧贴在这个冰柜上。
贴上符咒后,没有动静再传来。
太平间很大,走过排排冰柜后,一扇小门出现在眼前。
这扇门是更深的红色,不像红漆刷的,更像是一层一层鲜血,反复在门上涂抹而成。
红旗袍钻到她后面,像在害怕这扇血红的门。
方棠棠心中有底害怕,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手电扫过地面时,却看现厚厚灰尘里有行小小的脚印。
是宁薇的脚印。
这下她没有再犹豫,鼓足勇气推开血红小门。
没有出现什么可怕的场景,一截走廊出现在她眼前,走廊上有灯,灯光冷白,和平时普通的走道没什么区别,除了它不该出现在太平间里外。
方棠棠走进门里,转身却见红旗袍在门外扭来扭去,把自己扭成条红色的麻花,像是很抗拒门里面。她心里涌上股奇异的感觉,阴暗血腥、人人害怕的红衣,好像也和普通的女孩差不多。
维持着生而为人的习性,佛系又柔软。
她说:“没关系,怕就不用进来了,我不会出事的,有赵老师在身边。”
红旗袍麻花一样的身体慢慢展开。
方棠棠朝她笑笑,转身往里走,没走几步,倏地一道红影飘到她身边。
红旗袍也跟上来了,只是缩在她后面,看上去还是很怕。可就算这么怕,她还是进来了。
方棠棠小声道:“谢谢你。”
走廊里有好几间房,并排列着,她走进一个房间,首先去摸墙壁的灯开关。
啪嗒一声,灯光亮起,在她眼前有个类似手术台般的床。
一具尸体躺在床上,肚子上剖开条血线,面前不锈钢盘子里装着好几样血糊糊的器官。
尸体还穿着病人服装,方棠棠走近时,它的手弹了弹。
是……活着的吗?
方棠棠忽然想起,太平间的尸体里肚子上多有一条血线,刚才她拿到的毛绒玩具,肚子也被特意掏空,这是不是暗示着上面,这间医院在偷偷……贩卖器官或者尸体?
所以一场大火,烧掉所有罪恶,只有最上层的住院部没有被波及。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方棠棠循声跑出去,看到尤开浑身颤抖地站着。
她兴奋地迎上去。
——
尤开千方百计终于躲开红衣医生的追杀,不知不觉就从楼梯跑到地下一层来了。
楼梯被医生堵住,他看到电梯漏出的光,心中一喜,赶紧跑过去,乘电梯到一楼,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
电梯门是一直开着的。
他没有细想,笔直跑进去,按下关门键。
门慢慢合上,尤开刚松口气,就看到开门键自动亮起来,于是两扇门又缓缓打开。
就像有个看不见的人站在他旁边,按住开门键,让电梯停在负一层。
他双腿发软,抵住冰冷的墙壁,深吸两口气后,再次按下关门键。
门还没合上,开门键又自动亮了起来。
他身边……有鬼。
听到医生阴冷的呼唤越来越近,尤开没法再指望电梯,一头扎进太平间里,目光在四处转,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可是一眼看过去除开装尸体的车外,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躲。
他目光落在敞开的冰柜上,还在犹豫不决时,医生的声音已经飘到门口。
尤开一咬牙,躺在尸柜里,把自己连带冰柜推回去。
他侧躺在黑暗逼仄的小空间里,就像躺在棺材里,唯一不同的是,棺材没有冰柜这么冷。阴冷的气息从后背传来,一波又一波,就像一个人在对着他的脖子呼气。
尤开不敢动弹,一片死寂中,只有他粗重呼吸声。
听到医生走进太平间,黑皮鞋踩在地上,嗒嗒作响,尤开捂住嘴巴,生怕泄露出一点声音。
为什么这个鬼医生非要追着他?
把他从三楼一路追,跟只老鼠似的在医院里来回乱窜,最后不知不觉都来到太平间,鬼医生还不肯放过自己!
尤开吸吸鼻子,想哭。
还不知道棠棠他们怎么样?他想。难道也在医院里被鬼怪追赶,自己的手臂是被他们治好的,虽然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但他追根到底欠人家一条命,以后要想办法报答。
医生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嗒嗒、嗒嗒。
刷地一声,旁边的冰柜被拉开,医生把裹尸袋拉链打开,看清里面的人不是尤开后,重新把冰柜推回来。
他一路把冰柜拉开,距离尤开在的冰柜只差几格。
尤开蜷紧身体,心脏砰砰作响,脸色因为冰冷和害怕而惨白,仿佛听到死神脚步,越来越近。脖颈一冷,森寒气息吐在他的脖子上,让他后颈泛起鸡皮疙瘩。
这个地方狭窄,根本没法躲,被医生拉开后,只是思路一条。
医生的脚步声停在他面前,拉开他上面那层格子。
尤开闭目等死,几秒后,一声巨响从上面传来,冰柜剧烈震动,把他都震得发麻。听声音,像是医生放出来具僵硬的尸体。尸体和医生的打斗声在他耳畔炸开,运尸车撞击的声音、尸体翻滚在地的声音,手术刀划过冰柜的声音……五花八门杂糅在一起,刺得他耳膜嗡嗡。
不知道多久,一切归于平静,再没有什么动静传来。
尤开松口气,还是不敢出去,躺在冰柜里想再等一等。
阴冷的风在他后颈吹,一道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还想在我家住下去吗?”
尤开浑身寒毛竖起,连忙用力把冰柜推出,跳下来。
他选这格冰柜的时候明明看到它是空着的,但此刻一具老人的尸体侧躺在其中,双眼闭合,只有嘴巴微微张开,像是正在说话。
他刚刚一直躺在这具尸体旁边……
尤开砰地一声把冰柜推进去,听到门外打斗声挺直,脚步声再度传来。
他慌不择路往太平间里面跑,同样看到那间血红色的门。
正想进去时,血红小门自动打开。
红色旗袍飘飘在空中,几十个浮肿苍白的水鬼一并望着他,只有最前的女孩,嘴角上翘,脆声喊道:“尤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