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苏昕冉辞别魏府老夫人等长辈,带着自己的丫鬟仆妇启程回京。
锦州到京城的确是路途迢迢,一行人在弯弯曲曲官道上整整行了月余才堪堪到达京城外。
一路以来,众人接是疲惫不堪。其中属黎曦最是苦不堪言。
人生第一次坐这么久的马车,还是在这种陡峭无比的道路上。也是第一次,黎曦晕车晕了昏天黑地。
靠坐在后面一辆朴素的小马车里,说是奄奄一息都不为过。本就营养不良的身体,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以至于何时进入的京城都一无所知。直到染霜在她耳边轻声提醒,她才知已到达接下来的战场。
回京的队伍不像去时那班简装出行,因着魏老夫人的缘故,苏昕冉此时的队伍浩浩荡荡,除丫鬟婆子乘坐的马车以外,另还有十几车魏老夫人给苏昕冉未来的添装以及给将军府各个主子的礼。
魏家虽是商贾之家,却始终坚持礼不可废,哪怕那是苛待自己外孙女的将军夫人。魏府仍是将该有的礼数做足。也是希望两家面上过得去,外孙女在闺阁中的日子好过几分,将来的亲事也当顺当几分。
只是,他们的期许也只能是期许了。
马车刚到将军府正门,便有小厮急急忙忙跑到正院里给将军夫人刘氏报信。
一大早前来跟着母亲学管家之道的苏昕怡听完回话以后,冷笑一声道:“倒是舍得回来。我倒要看看这魏家能有什么东西拿的出手。”
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说出的话却是不符合年龄的刻薄。
“站住。”坐在一旁的刘氏出声。
以为母亲要阻拦,苏昕怡便要开口撒娇。
刘氏哪能不知自家女儿的性子,急躁冒进,做事不过脑子。还有得磨。
“她苏昕冉作为小辈自会到正院来请安。要找她的麻烦还需跑门外?”
一语惊醒梦中人,苏昕怡娇笑着道:“还是母亲您厉害。”
“你啊。”语气无奈又宠溺。
刚进门的苏昕冉正好听到这最后一句,原来母亲的宠溺无奈竟是这般模样么?苏昕冉抬脚跨过门槛,屈膝行礼:“给母亲请安。”
一举一动皆是大家闺秀之姿,看得一旁的苏昕怡暗暗冒火。明明是个没娘的丫头,偏偏就是胜过人许多,饶是自己勤学苦练,也是有所不及。
受礼的刘氏此时心中的想法与苏昕怡的一般无二。魏氏当年哪怕身为商贾之女,也是名动锦州城的才女,一举一动皆是大家风范,教出来的女儿也是令人惊艳不已。哪怕是死了十年之久,仍是令将军念念不忘!
可,死人就是死人,这些年里,她的女儿也出落得愈发娇俏动人,行止间也无半点错处,也得过颇多赞赏,待假以时日,定能胜过这魏氏的骨血。
“回来就好,魏家老夫人可还安好?”刘氏漫不经心说。
“劳母亲记挂,外祖母一切安好。”苏昕冉面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从容不迫,亭亭玉立。
接着几人又不咸不淡的聊了几句,苏昕冉便开始切入正题。
“母亲,此次下江南,我还卖了一个丫鬟,见她伶俐聪颖,便带在身边,此次前来,一是给母亲请安,报一声平安,二便是跟母亲说一声,我的院里新添一个人,还望母亲原谅女儿的先斩后奏。”
一番话不卑不亢,倒是苏昕冉一贯的风格。
刘氏闻言倒是难得的愣了一愣,不过立即反应过来,给身边的心腹嬷嬷使了个眼色,那有些肥胖的嬷嬷便暗暗点了点头以示明白。
“即使如此,便当积德行善,留在身边倒也无妨,只是要确保这人的身份干净,免得给府上带来什么祸端。将人带上来给我过过眼罢。”
不多时,黎曦便被刘氏院里的小丫鬟领着进了正堂,只见一墨绿褙子配暗色马面裙的妇人端坐于正堂上首,国字脸,肤色白,眼角上挑,给人凌厉肃穆之感。
黎曦一进到屋里便感觉得众多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不过此时的她却是有些没能力思考问题了,实在是旅途劳顿,身体困乏,她就想好好睡上一觉。
眼睛一张一合间,便听刘氏道:“这丫头看着瘦瘦小小的,怕是不堪大用。不过,若是你喜欢,那便留下吧。”
“多谢母亲,那我先告退。”
苏昕怡听着她左一个“我”又一个“我”的早就不乐意了。她这姐姐自小就是这般目无尊长,在母亲面前从不自称女儿。
今天看她不好好整治她一番。
“姐姐在魏府也是这般一口一个‘我’的吗?”苏昕怡挑刺道。
“昕怡!”刘氏出声呵斥,只是明眼人都听的出来,这话语里没有半点责怪之意。
苏昕冉只当没听到,她这个继妹一向如此。
只又对刘氏道:“母亲,我先行告退。”
刘氏一直知道这个继女惯是跟她维持面上和平,要不是这些年魏家人在京城,她可没有如今的安生日子过。
是以,刘氏端杯喝茶,不理二人争端。
苏昕怡见此,更是不依不饶,先是讽刺完苏昕冉不知礼数,又是一顶孝道的大帽压下来。
道是:“姐姐此去锦州怕是又给母亲带来锦州特产罢。呵呵,瞧我,明知姐姐惯是知书达理、礼数周全,怎会说出这番话,该罚。”一边说着还假意打了打自己的嘴。继而又开口:“还望姐姐见谅,原谅妹妹的不是。到不知姐姐可否给妹妹看看眼界?”就差直接说,赶紧拿过来我自己挑选了。
饶是在现代见过许多厚颜无耻之徒的黎曦都惊呆了。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前后打脸真的就做的如此顺畅吗?
见苏昕冉被孝道压得无话可说,还得忍气吞声任人挑选外祖家给自己备的东西。
黎曦决定还是帮帮她吧,拖得一时算一时吧。
紧接着,众人便听到“砰”一声,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待众人定睛看去,便见刚才那个面色蜡黄,瘦弱得奄奄一息的丫鬟倒地不起。
还是苏昕冉最先反应过来,立即吩咐凉夏道:“赶紧去请大夫。”
话音刚落便有一道不阴不阳的声音响起:“姐姐还真是菩萨心肠,不过是个丫鬟而已,还得劳师动众的请大夫,还真当这将军府是活菩萨了不成?”
“妹妹这话倒是有些不妥,此人入的是良籍,签的是活契,我是不想府里图惹些不必要的麻烦。”
手忙脚乱之下,黎曦被抬回了苏昕冉的院子,苏昕怡准备昧下东西的事似乎也不了了之。
黎曦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什么问题,极度营养不良加上晕车,她不是昏迷,只是想睡一觉。
一番望闻问切下来,大夫给出的诊断也差不多如此。待大夫走后,黎曦“醒了”,不得不靠最后一口气撑着自己不要睡,还有事儿没完。
看着一脸焦急关切之色的染霜,黎曦心里温暖,这是来到这个世界自己所收到的为数不多的善意。
“我有话要与小姐说。”黎曦一边说一边起身。
岂料染霜立即将她按回床榻,微微恼怒道:“有什么话不能之后再说?大夫说你得好好将养着,多吃些好的补补身子。”
“你放心,小姐人很好,待人宽和,你慢慢来。”
“不行,一定要现在说。”要是慢一点,苏昕冉一个想不开就把魏家准备的礼送出去了怎么办,她还怎么表现,怎么接近女主,怎么完成任务回家?
这时,熟悉的女声响起:何事要你这般拼着命也要告知于我?”
苏昕冉也是有些不放心,毕竟人是自己救回的,自己应该负责,便过来看看,结果就听到她的这番话。
黎曦也顾不得礼数了,急忙道:“小姐,魏府准备的礼,今日便送去吧。”
“为何?”不止苏昕冉疑惑,一旁的凉夏、染霜也同样疑惑。
苏昕冉今日着实有些被气着,是以想着过几日在寻个由头将这礼送出去,权当全了外祖母的心意。
“此时送礼最是好时机,小姐切莫忘了,二小姐的意思……”言尽于此,苏昕冉便立即反应过来。是了,怎的忘记了还有苏昕怡那个搅事精。
苏昕冉闻言暗暗点头,确实如此。要是自己巴巴把事先准备的礼献上,刘氏和苏昕怡想用孝道来压人,继续搜刮她怕也是行不太通,就算苏昕怡想继续闹,刘氏也决不允许,跟刘氏来来往往交手那么多次,她的为人自己也是了解一二的,极要面子的一个后宅妇人,在各家夫人口中皆是赞扬颇多。
即便大乾重孝,但若是继母因私意图侵占继女外家给的将来出嫁的添装这样的事传出去,那刘氏苦心经营的好名声便可能是毁于一旦了,至少,刘氏是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我知道了。”苏昕冉虽面上淡淡,但心中已然觉得那一句“伶俐聪颖”是名副其实。
黎曦看着苏昕冉眼中的掩饰不住的赞赏之时,便知道,自己这一关算是过了。起码以后,可以多多接触到女主了。
商贾之家出手的东西自是不会差,苏昕怡嘴上虽是说着不是好货,但心里还是一直期待着自己拿到贵重珠宝和绸缎的那天。
以为还得过几日,没想到苏昕冉回院子不久,这礼便送来了。还带话说是魏府一开始就备好的礼,只是来时东西杂乱,耽搁了点时间才送来。还说二小姐不必焦急,该得的东西,一定不会少。
看着面前孤零零一根玉兰飞蝶步摇,苏昕怡有些错愕,怎么就变成了这般?还有苏昕冉让人交代的那一番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金镶红宝石耳坠、红珊瑚耳环、金翅玉步摇怎么就变成了一支簪子?
虽说这簪子也价值不菲,但远不及苏昕冉手里的东西来的华贵啊。珠玉在前,谁还会注意鱼目呢?
于是这日苏昕怡的院子里,又摔碎了不少东西。
刘氏院里,听完下人的回话,刘氏皱了皱眉,这个女儿还真是沉不住气。
倒是这苏昕冉去了一趟锦州回来却是有几分长进。
“吩咐下去今日那丫鬟给我仔细查。”入了良籍,签了活契。真就这般怕我动了她魏家的人呢!
张嬷嬷低声应是。
只是看这老奴又皱皱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刘氏便道:“嬷嬷跟了我这么多年,还有何事不好开口的?”
听见这有些凌厉话语,张嬷嬷诚惶诚恐道:“夫人,今日刘府那边来人说,三日后午时一刻,舅老爷上门拜访。”
“大哥过来,是有何事要交代?”
张嬷嬷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刘氏抿一口茶,微微思索,莫非刘府又是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