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乌大人会这样想也是正常的,帝王下令,向来是雷霆迅速,独断乾坤,也只有那等事关天子颜面,叫天子不好开口的事才需要转几个弯,暗示他们这些下属,由他们开口上折,转述着天子原本的意思。

当今只是提了一句半句的,听在乌大人耳里模糊,分不大清楚,也不知道天子究竟是何意,只能在心里胡乱猜测,乌大人方才在宫外候着彭、范两位大人出宫时,心里还猜测了许久如今宫中的情形。

乌大人想着近日得宠的后宫娘娘,想了许久,把宫中所知的宫妃都细细想过一回,却也没听过从宫中传来的哪位娘娘格外得宠的,往前的高位嫔妃们位份不变,下边的娘娘要是得宠,早早就会有消息从宫中传出来了。

乌大人想来想去,最后只把目光放到了皇长子的生母,宫中的德妃娘娘身上,倒是这位娘娘的恩宠荣宠不衰,恩赐加身,到如今也不曾有哪位宫妃能越过她去,何况其她娘娘的娘家大都不差,德妃娘娘的娘家江陵侯府虽也不差,但真正要说能接替的人物却是没有,钟家出了那侯府的名声,其他都是拿不出手的。

且不说早几年钟家通了吏部的路子,他们还往上边递了折子,最后叫天子大怒,连他都被狠狠骂了一回,说起来倒是正符合这种情形。乌大人不好直言问是不是缀霞宫那位,只得模糊说过去。

彭、范两位大人瞧乌大人拱手作揖的姿态,到底同在朝为官,见乌大人这般,也不好一口回绝,只给他点了点:“陛下不是说过了么,既并非定要挑那外放多年之人,乌大人照着陛下这意思做不就得了。”

乌大人心里弯弯绕绕了一大堆,听见他们的提点,楞了楞:“就、就这样么?”

这话最简单的意思就是挑些近年外放的官员,乌大人哪里不知道这个意思的,只是在朝为官,尤其是到他们这等位置的,上位者一句话都是要延伸出多种意思来,如此才能在朝堂上百般周旋,哪里会去相信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话。

彭、范两位大人已经说过了,便不再出言提醒,朝乌大人抬抬手:“话已经说了,如此我们便也该家去了。”

两位太傅府上相隔不远,外边家中轿子已经等候了好一会了,两人便就此上了轿子,反倒是乌大人站在原地,脸色变换许久,最后才终于下定了决心,也跟着上了轿子家去了。

闻衍听到人禀报,轻笑一声:“这些人,就是想得太多了。”

诚然天子说这话背后深意远不止于此,但那是天子该考量的,同吏部尚书乌大人说这话却并非有其他的意思,哪里知道这乌大人会想这般多的。

杨培从外边端了一叠点心来,给天子手边的茶盏续了茶水,奉承着:“大人们所思所虑虽深远,但哪里及得上陛下半分的,要奴才说,陛下才是当真英明无双,一句话便镇住了大人们。”

但要杨培说,倒也不能怪这乌大人想得多,毕竟莫说是乌大人,便是他们这些长年累月伺候在跟前的,又有谁不是对天子的命令再三斟酌呢?

连他们都如此揣度,生怕会错了意,一句话掰开仔细思索,乌大人这等前朝大臣,走错一步便会失了帝心,更是不敢放松的,倒也是能理解,但这等话却是不能放明面上来说的,帝心本就难测,若是能揣摩到天子心思了,恐怕更会惹了天子不悦的。

闻衍就着茶喝了一口,今日朝上头一日,先开了大朝会,接着又召了大臣们商议国事,现下放松下来,腹中倒是有两分饥饿,闻衍拿了一块糕点入口,刚细细尝了尝,顿时放下来:“这是哪里送来的?”

杨培脸色大惊,忙回话:“陛下,这是膳房刚送上来的,莫非有何问题不成?老奴方才在殿外已经查过了。”

敢放到御前来的,都是被检查过的。

闻衍敛下眉眼,嘴角抿成一条缝,杨培连忙召了人进来问话,他寒着脸发问:“这玉雪糕是怎的回事?膳房哪位御厨做的,莫非不知陛下口味不成!”

下边跪着的宫人结结巴巴的:“回、回公公,这是,这是德妃娘娘亲手做的。”

德妃往御前亲手做饭食糕点不是头一回了,膳房那边还特意收拾了一间小厨房来,专供她有兴致了做,这一叠糕点便是今日刚做的,膳房送来时,倒也没特意的嘱咐说是谁做的,也没特意往杨培跟前禀报,杨培还只当是膳房的御厨做的。

涉及到德妃,杨培愣了楞,这事他做不得主了,先挥挥手叫人下去,这才朝着天子迟疑起来:“陛下,你看?”

闻衍朝他努努嘴:“赏你了。”

杨培心头一跳,但还是咬牙应承下来,做出平日接了赏赐时的欢喜状来:“是,奴才多谢陛下。”

杨培身为天子的心腹大总管,这满宫的御肴便没有他没有尝过的,便是私底下的孝敬,膳房送来的膳食也是挑好的送,养得他嘴刁着呢。

德妃娘娘往日送来的菜肴杨培也是尝过的,虽比不得膳房御厨们做的,但也算得上可口,如今连陛下尝了一口都不动了,可见德妃娘娘做的这叠糕点味道,但天子有赏,杨培只得欢喜的接了下来,捡了糕点送进嘴里。

刚一入口,一股甘涩的味道细细绵绵的涌来,冲淡了糕点原本的清甜味道,涩味和甜味相辅相成,叫杨培实在难以形容,陛下虽不大吃糕点,甜味也用得不多,但绝无可能会喜欢让人在里边加这等涩味来的,膳房的御厨们知道天子口味,是绝不可能会出错的。但往日德妃娘娘送来前殿的糕点,杨培也是尝过的。

杨培忍不住把糕点掰开,那玉雪糕通体雪白,如今掰开后也只有糕点的细棉,没有掺杂其他,杨培又细细尝了尝,突然,杨培脑子里福至心灵,“陛下,这糕点里加的是,是…”

是药粉。

只有磨得细细的药粉加入糕点里头,加得不多,待糕点成型后,这才从外边看不出蹊跷来,但仔细尝,却还是能尝到药材的涩味的。

杨培忍不住倒抽口气。这德妃娘娘也实在太大胆了些,陛下分明已经告诫她不许再用药材炖汤送来,德妃娘娘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但背地里竟然阳奉阴违,那送去太医院里的药材也不是要还药材的,分明是让太医院把药材换了一种方式,磨成了粉末再拿回去的,如今又换成做了糕点送到御前来。

德妃娘娘她怎么敢的?!这满宫上下这么多嫔妃,谁敢对陛下的命令阳奉阴违?这德妃可是头一个了。

何况两位御医都说过了陛下身子无事,德妃娘娘还非要如此行事,杨培不由得想起了后宫中传了不久的谣言,说德妃娘娘克人,还有说德妃娘娘盼着陛下生病的,陛下身子已经大好,后边刘御医还特意来复查过,德妃娘娘还隔三差五往前殿送这些药汤,药糕点的,莫非当真是盼着陛下生病不成?

杨培是宫中的老人了,看多了许多宠妃们只因一句话不当,一件事不够谨慎,就惹了上位者不喜,厌弃的,德妃此举,若是叫陛下记在心上,想深了去,哪里还有好果子吃的?杨培不由得溢出一口气,德妃娘娘糊涂啊!

杨培都不敢抬眼看天子的反应,只听得闻衍轻哼一声,话中却叫人听不出意味来:“是啊,她好大的胆子,已经糊弄到朕头上来了,朕不许她用药材了,便改用药粉了,倒是非要跟朕对着干了。”

杨培都能想明白的事,闻衍堂堂天子哪里不明白的。德妃阳奉阴违,闻衍心下自然是不悦的,若换做其他嫔妃,此举早便惹得天子大怒了,天子再是宠爱后宫嫔妃,但也容不得她们挑衅到头上来的。

但涉及到德妃,让天子心中的不悦被压了压,他目光落在御案上的一则名单上,眼眸微眯,这则名单是两位太傅早就准备好的,方才已呈到御前叫天子过目过了,闻衍豁然起身,把名单仍到杨培怀里,大步步下高台:“去缀霞宫。”

杨培手忙脚乱的把名单接在怀中,连忙跟了上去。

天子到时已经不早了,再过上几刻便到用晚食的时辰了,芸香正捧了膳房的单子给钟萃看,问询她的意思。到钟萃的地位,每日用甚,配甚,膳房都会先派人来过问一下,按她的喜好做饭食来的。

钟萃随手点了几样便住手了,又为皇长子点了好几道好消化的饭食,叮嘱他们待晚食后过上半个时辰再送牛乳来,这才摆摆手。

芸香刚退下,外边宫人还未来得及禀报,天子已经大步进了殿中。钟萃一愣,忙起身迎他:“臣妾见过陛下。”

她双手要扶,闻衍手先一步移开,越过她往殿里走。钟萃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朝落在后边的杨培看去,想问他陛下这是怎的了,杨培哪里敢掺和的,只敢低着头跟着,不敢看德妃的脸色。

钟萃便明白了,这是她惹了天子不悦。

她想了想,她每日在宫中,除了宫务外万事不管,陛下前殿的事更是不曾插手,若说有涉及的,便也只有往前殿送糕点的事情了。

心里有了数,钟萃随后也跟着进了殿中。闻衍看着她近前,目光落在她身上,脸上叫人看不出丝毫情绪来,天子这般向来是叫人看不透的,嫔妃们面对时,更是心中忐忑,在心里揣测是不是有哪里没做好,惹了天子不高兴的。

钟萃近前,亲自捧了桌上的茶水,给他斟上,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今日是大朝会,臣妾还听说陛下留了大臣们商议国事,定是会受累,便做了些糕点,陛下可尝过了?”

随侍在天子身侧的杨培脸皮一抽。陛下本就因为德妃阳奉阴违之事不高兴,这会兴师动众过来便是来责问的,若是寻常宫妃早就该想着该如何叫陛下消气了,她倒好,不止不说些好话叫陛下消气,反倒主动提及那混了药粉的糕点来。

德妃娘娘知道不知道她现在是在做甚?

哪有一而再再而三惹天子不高兴的?

闻衍眼中沉沉,这钟氏态度不卑不亢,她今日只随意挽着发,鬓上插了两支珠花,甚至连一身都显得素淡,言语亲切,显得与他格外亲近。

钟萃受他启蒙,按外边的规矩,他们便是“师生”身份,比之与别人的疏离更亲近几分倒是合理,甚至他待这钟氏还有几分别样的心思,更是注意到她的一举一动,他待她亲近,不止珍宝无数赏赐,更是亲手给她备礼,这是天子多年来头一回为一个女子做到这般地步。

她倒好,他百般待她,她却是这样回报他的?给他送药材炖的汤水,给他送掺了药粉的糕点,天子本就多疑,闻衍也曾疑过她用心,更暗一些的猜测,莫非她当真是想叫他生病不成,不然好好的人,为何各种药材滋补不断?

如今她还一副清清白白的模样,反倒显得他小肚鸡肠了些,闻衍勾了勾嘴角:“朕自然是尝过了。”

钟萃轻轻点点头,还劝了劝:“那陛下便多用几块。”

杨培忍不住后退一步,头越发垂得低,他甚至能想见陛下待会大发雷霆的模样了。

钟萃指了指一边的桌上,开口说道:“那点心臣妾一共做了两盘,一盘让人送到前殿去了,一盘留下来了,臣妾尝过了,这味道虽说比不得原本的糕点味道清甜,但陛下不爱甜味,如此倒也能合陛下的口味了。”

所以,因为他不爱吃甜的,她就能往糕点里掺药粉吗?

闻衍气笑了,面前站着的是钟萃,他才亲自前来缀霞宫听她解释一二,若换做其他嫔妃,天子的斥责早就从前殿传了下去,叫满宫上下尽知了,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天子面沉如水,目光已经带上了冷意,事关天子身体,龙体关乎国本,哪里容得下她这样肆无忌惮的!天子再是待她不同,但此时也打定了主意不再纵着她。

简直荒唐!

还不等他训斥,钟萃已经说了起来,目光落在天子身上格外担忧:“臣妾未进宫之前,也曾听闻过一些异事,大夫为病者诊脉,曾也誓言旦旦的说过身子无碍,但过了经年,那病者却患了病症,想来便是当时并未查出来,之后又未曾再请大夫细查,倒是不曾发现,给耽误了去。

虽说两位御医都断言陛下身子无事,但臣妾却不这样认为,哪里有人会无缘无故晕倒的,陛下已封笔多日,应是不曾有劳累之举的,臣妾实在担忧,但臣妾又不是宫中御医,无法断言症状,左思右想之下,只能命人去太医院里取一些药材来,放在汤水里炖上,如此也好给陛下补一补,提早便补好了身子,也不会有后边的事来了。”

闻衍听她讲未进宫的事,本想反驳,他是天子,自是不同,宫中有太医院,有专为天子诊脉的御医,若是当真有事随时召了御医来便可,哪里有她说的那等情况出现的。

再则有众多御医们常年为宫中贵人们调养身子,他曾在军中受训,身子骨更是强健,这回想必也是刘御医说的那般,只是寻常的累着了罢了,倒是这钟氏太大惊小怪了些。她以外边听过的事举例,莫非是暗示他堂堂天子也会错失发现病根不成?

这钟氏好大的胆子!闻衍对上那一双满含担忧的眼,心中的盛怒顿时宛若被泼上了凉水一般,叫他的怒气被浇灭,钟萃的眼中黑白分明,担忧做不得假,以闻衍对她的了解,她说的都是真的。

她是真的担忧他。

闻衍心中的怀疑散尽,下意识替她找补起来,德妃年纪尚小,因为担忧生出了岔子,做事不够稳妥也并非不能理解,跟其她嫔妃相比,她这一份心却是旁人都没有的。

但就是如此又叫闻衍忍不住头疼,他捏了捏蓦然发疼的眉心,放缓了声音,慢慢的与她说起来,想要同她讲个明白:“你说的那都做不得数,刘御医世代家学,医术高明,除开刘御医,还有李御医和太医院的诸位太医在呢,他们都断定朕无事,你也应当相信太医们的医术。”

钟萃欲言又止,“但是…”

“没有但是。”闻衍截断她的话,颇有些语重心长的,拉着她坐下,掰碎了与她讲:“朕知道你是担忧朕的身子,但朕的身子朕知道,就如同御医们诊断的,朕无事,你莫要多想了。何况你身为德妃,理应作为表率,若你往前殿送这些,假以时日传扬出去,宫妃们有样学样的,甚至在传扬一些谣言,你的名声就该败坏了。”

杨培等了好一会,迟迟没有等到天子发怒,反倒是亲眼目睹天子拉着德妃坐下,轻言细语的给她解释,话里话外都是为了德妃着想,让杨培也迟迟没回过神来。

他伺候天子多年,何曾见到过这般情景来的,这已不是来责问,反倒像是在教导,甚至在陛下跟德妃之间,德妃娘娘还有些不大服气的模样,陛下还得哄着人,反倒是有些低声下气的模样。

杨培不敢再深想下去,只得把头埋得更深,当自己全然听不见。

闻衍教了半晌,钟萃也知道自己太急切了些,有些打眼,若是叫别人知道了,会拿这件事来做筏子,在宫中,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也能说成黑的,她便是当真没有私心,也会叫人当成把柄。

但上辈子的事她却是不能说出来,若是甚么都不做,钟萃又生怕这辈子会重蹈覆辙。钟萃只得婉转的提议:“陛下说的臣妾明白,只是臣妾实在担忧,这些药材臣妾已经问过太医院了,便是平日里做补汤喝也是可以的,对身体并无妨碍,反倒对身体有益,不如臣妾隔三差五做一回糕点,便是滋补身子也是极好的。”

钟萃抬着小脸,模样楚楚动人,闻衍有心拒绝,但到底没说出来,隔三差五确实不打眼,左右就当安她的心了,那些糕点他不动便是了。

闻衍伸了伸手,身后杨培立时把名单奉上,闻衍递到钟萃面前:“你看看。”

钟萃接了过来打开,里边写着好些名字,还附上了年岁、世家,都是世家百官家中的嫡子们,年岁最大的还不到十岁。

钟萃有些不解,看着闻衍:“陛下?”

闻衍努了努嘴:“这是两位太傅给皇儿挑选出来的伴读人选,皇儿三岁便可启蒙,做皇子伴读,在年纪上得比他大上一些,如此也好引导他进学,你是他母妃,自是能帮着挑选一二,待挑中,再考察一两年,等明霭正式启蒙,便可召入宫中了。”

顿了顿,他又加了句:“当然,若是你心中有属意的人选,想让明霭有带着血脉亲缘的伴读,也可挑上一位出来。”

宫中给皇子安排的伴读,都是会挑上一位皇子母族家中的子弟入宫陪伴,闻衍本是无意让江陵侯府的子弟入宫,但顾虑着德妃,到底放了手,由得她做主。

钟萃目光在那名单上看过,两位太傅挑的人选从文武百官到宗亲家中,选出来的都是家中嫡子,钟萃便是只看这名单,也知道这些嫡子在家中应是备受宠爱的,如今却叫两位太傅放到了一起,只为给皇长子做伴读人选。

钟萃有自知之明,她如今虽位及四妃,但她出身不显,母族又无势,靠的只是天子宠爱,帝王恩宠太过虚无,随时都能倾倒,皇子伴读便是与皇子站一头,朝堂上那些文武百官素来精明,尤其是诸位世家重臣,哪里会愿意让家中备受宠爱的嫡子入宫给皇长子做伴读的。

钟萃也不愿意勉强了人的:“陛下,这些是不是太重了些?”

闻衍不以为然:“朕的皇长子乃是皇子,金尊玉贵,自然是值得最好的,只是挑选百官家中的嫡子们做伴读的,能到皇长子身边,他们应该感恩戴德的。”

钟萃对前朝了解不深,到底不敢妄下断言,只得推脱请陛下做主,至于江陵侯府的人选,钟萃却提都没提一句,她这般,闻衍心中便有数了,陪着他们母子用过晚食,便带着杨培回了前殿。

天子心中自是早有安排的,皇长子作为未来的储君,他的伴读人选早在皇长子降生,天子心中就有了成算。

其后,天子连着多日召见朝中大臣,吏部也把官员调任的名录拟定,呈交到御前给天子过目,过三次才叫天子批阅下来。

大臣们陆续离去,难得安歇一会,杨培从外边端了一盅汤水进来,柔声劝道:“陛下政务繁忙,太后娘娘十分忧心,几次嘱咐过奴才的,叫奴才劝陛下歇一歇,德妃娘娘方才命人送了汤来,正是凝神的,奴才赶了巧,正给遇上了,陛下不若趁热喝几口?”

刚摆上桌,闻衍便闻到药材味道。

昨日是糕点,前日是汤水,大前日也是糕点,德妃已经连着好些日子往前殿送这些东西来了,每日都换个花样,不叫人知道的,但摆在御前来,闻衍倒是不时能闻到,糕点倒还好,若是汤水,味道便要浓郁许多。

闻衍刚开始还不习惯,如今却是习以为常了,他摆摆手:“放着吧。”

杨培“欸”了声,把汤放到一边。

闻衍又看了些奏折,外边宫灯便挂上,天色暗淡下来了,还不到传膳之时,闻衍目光落在那汤上,眉心蹙了蹙,好一会才说:“端过来吧。”

杨培忙端上汤,揭开汤盖,汤水还温着,一入口,浓郁的药味先传来,天子蹙着眉心喝了两口,实在受不住,便叫杨培撤了下去。

前朝正是忙碌之时,闻衍便是身为天子也是忙得不可开交,精力难免有些不济,他正闭幕养神,突然睁开眼。

方才他还觉得略略有些疲乏,但喝了几口药汤后,还不到一刻,疲乏顿减,闻衍看着放置在一旁的药汤上,心下起了些波澜。看来这药汤还当真有些用处,德妃说的却是真的。

天子虽说着不动,但顾忌着德妃日日不断的心意,到底不能置于一旁不顾,多是会用上两口,如今他脑海里还能回想德妃那番担忧的话,还有她未入宫时听过的事。

钟萃日日汤药不断,叫她这般担忧着,让天子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担忧。莫非还真叫她说中了不成?

闻衍眼眸微眯,天子行事果断,毫不犹豫:“来人,请刘御医。”

刘御医匆匆赶来,额头都是汗滞,还当是天子出了差池,却见天子高坐上首,背脊挺直,目光炯炯有神,开口便道:“刘御医,你来好生为朕看看,朕是不是当真身子有异,却是之前没有显露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