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候着的嬷嬷足足有五六位,都领了差事掌着天子的一应衣帽鞋袜的管束,身为御前嬷嬷,在天子面前当差,对嬷嬷们来说,再是有头有脸不过了。出门去了那后宫,便是后宫的娘娘们待她们也是客客气气的。
杨培也非是那等擅自下定之人,同在御前当差,嬷嬷们不少比他在御前的时间都长,杨培自是不敢拿乔的,寻了几位嬷嬷,好声好气把陛下的要求同她们说了说。
平日最为严谨的陈嬷嬷不买账:“陛下要为缀霞宫的钟嫔挑教养嬷嬷,公公自去那司宫处挑上一位便是,司宫处的嬷嬷们规矩礼仪,教养无不严苛,想来定是能好生教导钟嫔娘娘的。”
其她几位嬷嬷听了陈嬷嬷所言,脸上也犹豫起来。在天子御前当差,这可是泼天运道,谁都不愿从御前去往后宫小小的嫔妃宫殿的。在嫔妃面前当教养嬷嬷哪有当御前嬷嬷来得风光?后宫娘娘可不少,她们在宫中多年,并不会因着宠妃二字便心动,相反,她们见多了今日得宠明日便失宠的嫔妃们,阖宫上下,只天子御前才是最稳妥之处。
杨培也不意外,便是他身在这个位置,若是有人来叫他让了位,去别处当值,他怕也是心中不乐意的。只天子的命令,杨培也不敢不尽力,“陈嬷嬷说的是,只缀霞宫那里也是个好去处,虽不比在御前当差来得风光,但缀霞宫如今无一位教养嬷嬷,嬷嬷们去了便是头一份了,也不算辱没了的。”
娘娘们身前的头一位嬷嬷,身份又是不同了,便如现在高太后身边的徐嬷嬷,便是早年一路跟随着太后娘娘的,永寿宫里,除开太后娘娘外,便是这位徐嬷嬷最有威信的了。但陈嬷嬷不同意杨培这话,徐嬷嬷那等宫中又有几个的?
徐嬷嬷可是随着高太后一同入宫的,情分跟入宫后分过去的嬷嬷又不同,再则高太后入宫便是中宫,那缀霞宫的钟嫔娘娘不过只居于嫔位罢了,哪里能与太后娘娘相提并论的?
杨培来时便打了两手准备,若是能从御前的嬷嬷中挑上一位过去自是皆大欢喜,御前伺候的人皆是过了再三查验的,总比去司宫处里挑一位不知底细的好,若是御前没有嬷嬷愿意,便只有去司宫处挑一位教养嬷嬷,再好生查查底细了再送过去。
杨培见仍旧没人应声,便朝她们抬抬手,准备去司宫处了,正要抬步,落在最末的杜嬷嬷站了出来,不忍见他白跑这一趟,到底给了杨培脸面:“老奴掌着陛下的书画,平日也无多大事,倒是能去那缀霞宫走一走的。”
“杨公公,可行的?”
杜嬷嬷正是御前几位嬷嬷中为人亲和的一位了,不若那陈嬷嬷古板,平日里也好说话,杨培原本便是打算从这几位为人温和的嬷嬷中选一位的,杜嬷嬷应下了,杨培哪里还有往外推拒之理:“杜嬷嬷说的哪里话,自然是行的。”
杜嬷嬷既然答应了,便干脆的回去收拾了个小包袱,跟着杨培往缀霞宫去。
天子交代的事圆满给完成,杨培心里也松了气,带着杜嬷嬷往缀霞宫去,倒是给他透露了两分:“杜嬷嬷莫多想了去的,缀霞宫那位钟嫔娘娘性子安静,好说话,嬷嬷去了是当教养嬷嬷的,可是缀霞宫头一份了,如今缀霞宫还有两位嬷嬷,秋嬷嬷和夏嬷嬷原本是太后宫中人,叫陛下发话留了下来,专门管着嫔娘娘和殿下的饮食吃用,杜嬷嬷是头一位教养嬷嬷,往后也是有大造化的。”
杜嬷嬷听出了几分意味,心头一惊。杨培身为陛下心腹,御前的大总管,他说话总不会无的放矢的。
杜嬷嬷原本只是脾气好,想着同在前殿做事,便也卖杨培一个面子,如今听他这话的意思…,杜嬷嬷心头一跳。嘴角蠕动了几下,到底没问出口。
杨公公口风紧,能透露给她一点已是不易,再问也是问不出来的了。
钟萃正坐在小床边小声同明蔼说着话,拿着两个拨浪鼓摇给他看,拨浪鼓做得小巧精致,颜色各异,做木身的木材选的是贡上来的上等木材,挑了年久的来,摇动波浪时敲响出来的声音只微微有些低沉,并不刺耳尖锐,另一只用竹身做的,摇动时清清脆脆,他现在正是听声的时候,喜欢听见声音动静就朝某个方向瞥一瞥,但最喜欢看钟萃给他摇拨浪鼓了。
天子喜欢同他说话,更喜欢捡了书好生同他读一读,一时片刻的他还能听一听,久一会就不乐意了。
拨浪鼓的声音传来,他看得目不转睛的,嘴边还隐隐笑了下,隔上一会又看着钟萃,似乎在记着母妃一般。
杨培带着人先在外边通报了一声,禀到钟萃跟前儿,她看着在门口等着发话的宫人,轻轻点了点头:“请杨公公进来。”
杨培带着杜嬷嬷进门,先朝钟萃见了礼,钟萃目光落到面生的杜嬷嬷身上,倒是不曾想了太多,只抬了抬手:“公公请起。这位是?”
杨培弓着身子,十分恭敬:“嫔主子有所不知,这位杜嬷嬷是御前殿里掌着陛下书画的嬷嬷,擅规矩礼仪的,陛下特意叫了奴才把人送了来,好叫嫔主子这里也有个能照应,平日接见嫔妃们有杜嬷嬷在一旁提点也是好的。”
天子的话生冷强硬,意思是送教养嬷嬷来教导嫔主子的规矩的。
天子能这般发号施令,杨培便是伺候在天子身侧的内侍,被人叫一声大总管的,到底也只是伺候的奴才,哪里敢照搬天子原话传达的,自是添添减减的美化一番,把话放到明面上来好听一些的。
后妃们自幼得教养嬷嬷们、嫡母们教导为人规矩,手段谋划,自也是聪明人,杨培这番话下去,都能领悟上三四层意思,知道杨培这是在全了颜面,也概知天子意思,领下这份情,自也会叫她们好一番感谢的。
钟萃从下了月子起,便多是在殿中照料皇子起居,也只在他安歇时才出门,在外边林子里走一走,余下便是重新捡了书和大字起来,每日时辰安排妥当。自她诞下明蔼后,想登缀霞宫门的后妃便时不时的下了帖子来,想来缀霞宫坐坐。
钟萃只出了月后见了一回,听后妃们客气的说着话,应付了这一回后便没再接见人,但想登门的自然少不了,顾全几个每日要打发掉无数人。
这自然非长久之计,明蔼身为皇长子,早就打了眼,他们母子两个迟早要面对,钟萃原本还不知该如何去应付往后那些嫔妃们,现在听了杨培这番话,钟萃只听到杨培说的“照应”、“指点”,并不曾听出其它的意思来,只知陛下在前朝还记挂着缀霞宫,给他们寻了教养嬷嬷来,叫钟萃十分感激:“多谢陛下恩典,请杨公公替本宫谢过陛下。”
杨培一时有些愣神。他在宫中多年,带着陛下的口谕去传话也非是一回两回了,乍然听到这番话中有话,嫔妃们少说也得变个脸色,再收了笑,面色如常的同他道谢的,怎的到了嫔主子这里,脸上半点不见变的,何况依他冷眼瞧着,嫔主子脸上的感激却是做不得假的。
杨培朝杜嬷嬷看去,只见杜嬷嬷脸上也有半分狐疑,但杨培还是下意识的回了话:“嫔主子客气了,奴才自然传达。”
杜嬷嬷就此留了下来,杨培把人送到,说了几句后便回了前殿里复命去了。
闻衍挑着看了不少折子,未留下朱批,通政司送来的折子经过手,早便先分置了一番,但送呈到帝王御案上,仍旧有一大摞,其中有加急,也有关乎前朝后宫等各项折子需要帝王御览,国事中又夹杂着文武百官的公事、家事等。
抽空中,天子问了声:“事情可办妥了?”
奏折过多,天子每日精力都耗在上边来,因此也只是随口一问,且还是看在钟萃要定下的身份和皇长子的面上,这才主动问了话,过问后,闻衍原便要放精力在折子上,不再过问的,却没听到杨培回话。
他淡淡的抬了眼,见杨培面上有些纠结复杂,因着国事绷着的心顿时一松,这奴才可是天子跟前的大红人的,连嫔妃们见了他都客客气气的,还会有这等时候,闻衍端了茶盏,就着饮了一口香茶,缓缓开口:“怎么?事情办得不顺利?”
闻衍并无其它意思,但杨培听在耳里,却叫他顿时一凉,宛若当头一盆冷水泼下,叫他整个人回了神儿,再也不敢在天子面前走神,忙一五一十的说了起来:“…,嫔主子还特意嘱咐了奴才,要奴才替她谢恩呢。”
他还大着胆子说了句:“嫔主子再三提及,奴才看,嫔主子是当真感激陛下恩典的。”
闻衍看了眼毫不知情的杨培,嗤笑一声。这钟氏自是感激,因着她压根就不曾听出来画外音。后宫中诸多嫔妃,多数嫔妃听话都是先听画外音,一句话能听出好几层意思来,再放在心中好生琢磨,滴水不漏的再回话,她倒好,说什么信什么,竟是一星半点其它意思都没听出来的。
想到此,闻衍心里还忍不住有两分羞恼来。如此性子,若是现在他力排众议的要立她为后,还不知该被人说成何种模样的,入宫一载多,连半点长进都没有的。闻衍把前后进宫的薛常在与她比了比,那薛常在从前骄纵直率,闻衍倒是召来前殿伴驾过几回,闻衍前日见到,整个人矜持斯文,若非那一双眼偶有露出些痕迹来,还当她如从前那般,钟萃若是跟人比算计阴谋,当真是没有半点可比性的。
熙妃等人入宫多年,多年来倒也并无甚出格之处,看在潜邸时的那些情面上,闻衍偶也会去熙妃的怡春宫坐坐,给她几分薄面,不叫宫人怠慢了去。闻衍素来知道这熙妃为人太过温和了些,没有嫡女出身该有的端庄,但天子驾临,还能叫住在偏殿的常在闯了进来,足见性情能力,闻衍只稍坐了片刻便离去了。
他从案上拿起一本折子,淡淡开了口:“既然嬷嬷去了,便让她好生教导一番。”
杜嬷嬷去自然不会是专门给嫔主子接见后妃时做提点的,杨培在引人去的路上便交代过了的。听天子说,还特意回了句:“陛下放心,杜嬷嬷虽性子温和了些,但不是那等没有分寸之人,规矩礼仪自是极好的。”
闻衍“嗯”了声,不再多言。
每年二三月都是官员调任之时,除了从去岁就已经板上钉钉下来的各部大臣,余下的便要细细琢磨,何人该外放历练,何人又该从外地调回京中,授予何等官职,最后才是仗着祖荫的世家子弟们的官职浮动。
这几项议下来,需要二三月才能议定,由吏部拟定章程,天子拍板决定下来,一道一道的落实安排下去。
世家子弟这两年能晋升者少之又少,朝中开始议官员迁动,挂在朝中闲职的世家子们便开始走门路想往上升一升了。
钟云辉在书院进学,他如今已考中秀才,身上也是有功名的了,但钟云辉却万不敢轻慢大意了去,他心中已有衡量,打算下一回一举考中举人,如此在侯府中也算有了底气。
他步出书院,身后书童提着书匣跟上,下了台阶,正要上江陵侯府的马车,叫身后的同窗给叫住了,钟云辉回头,抬了抬手:“原是白兄,不知白兄可有事?”
叫住他的公子模样清秀,同样是庶子,出自与江陵侯府有交情的长平侯府,白辉抬了抬手,同样温和有礼:“钟兄,方才书上先生有两处地方讲得有些异议,钟兄有大才,不知可有时间,一道去论一轮。”
考中秀才后,只听先生讲课已经少有寸进,更多需要悟性,便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伊始,钟云辉思虑片刻,想着如今侯府的风气,奢靡铺张,从主子到奴才们,个个犹如那雀鸟一般,恨不得张牙舞爪的,便叫他歇了些要回去面对此般情形的念头。钟云辉含笑应下:“白兄请。”
二人约着上了一座酒楼,钟云辉还叫了个小厮回去同生母余姨娘报了个信儿。如今府上有喜,府上喜气洋洋,一派出尽了风头的模样,大夫人顾着长子钟云坤都来不及,自是没空理会他们这等庶子女们。钟云坤仗着钟家同关家结了亲,如今已经去国子监读书去了。
白辉等他安排好,这才叫身后的书童打开书匣,取了书来展开与他讨论起来,钟云辉放下杂念,两人就着书议了小半个时辰才渐休,在不断辩驳中各自都有些许不同的理解。
白辉夸道:“钟兄现在对字句的理解却是与从前不同,显得锋利不少,不过这些不同倒是与从前我们说过的不同,也有几分意思。”
钟云辉召了店家来上了茶水,并未因着同窗恭维而自大狂傲:“方才这两句可引用的典故不过是启蒙时便有的,算不得什么,不过是突然多了些理解罢了。”
事实上,方才他们议这两句并非是出自钟云辉的理解,而是如今宫中的钟嫔来信时所写。上一封信,除了送了佛经来以待钟云辉过院试,中秀才,在信上还详细说过她目前的进学进度,以及不少理解。他方才的理解便是出自这。
宫中娘娘的名讳不可提及,钟云辉自然不会说出她来。
白辉点点头,并未继续探听,他举了杯,仰头正要喝,又顿时放下,手在杯沿上摩梭了两下,朝钟云辉努了努嘴,神态放松了下来,让他看对面酒楼。
楼上几位衣着华贵的公子正倚着床边位置举杯共饮,年纪看着不小了,身边还各自坐着貌美的女子替他们斟酒调笑。
这等场面自是稀疏平常,白辉只是来了两分兴致,朝其中一个男子身上点了点:“那位可是穆侍郎家的长孙?听闻与你们江陵侯府也快成了亲家了。”
钟家欠了穆家不少,何况钟正江上回被按下折子的心又活泛了起来,他自觉这回仗着宫中的钟嫔在,再递上去升迁的折子,便是看在钟嫔的面上,陛下也该睁只眼闭只眼同意的。折子由穆侍郎递上去,穆侍郎倒是愿意卖这个面子,左右陛下不应也不过是按下折子不发罢了,但穆家提了要求,要跟钟家结亲。
穆文高早前那庄长辈们达成共识的那门亲事再无人敢提,甚至恨不得从未提及过的,穆家原本就动了心思要同钟家结亲,如今眼见钟家因着宫中钟嫔起复,富贵煊赫,更是迫切要把这桩婚事给定下。自来结亲是结两姓之好,只有结亲成了姻亲,两家的关系才更密切,能延续下去。
穆家选中的是钟家大房行七的庶女钟雪。钟雪与入宫的钟嫔一母同胞,只有选了她,才能与宫中的钟嫔搭上关系。
钟云辉与后宅姐妹们鲜少接触,但每日回府姨娘总是会在他耳边说上一些,连带钟云辉对这位行七的庶女也有几分理解。便是宫中的钟嫔不曾得势,这位七妹妹在府中也十分不安分,连嫡女都敢招惹,并不是好相与的人,穆家挑中她,怕是要不知费上多少力。尤其如今七妹妹身份不同,便是侯爷和大夫人穆氏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给她定下,非要使出怀柔手段才能见效的。
到底是同府兄妹,何况此事还不曾定下来,钟云辉哪里敢尤得他说出口的:“白兄慎言,女儿家的闺誉何等重要,岂由得乱说的。”
白辉自知自己说错了话,连着罚了三杯茶同钟云辉致歉,此事才算揭过。告别了白辉,钟云辉上了马车,不过片刻就到了江陵侯府。
江陵侯府富贵赫赫,连街头乞丐都知道江陵侯府豪富,守在外边必然有吃的,便日日守在侧巷里等着侯府的下人倾倒。
守着大门的下人抬头挺胸,一脸高傲,沿着大门进去,一路上侯府被修葺完整,宛若候在地底的腐败里重新开出了花枝绿叶,带来了勃勃生机一般,穿行的仆妇下人皆是神情高傲之态,哪还有半点卑躬屈膝之态。
一掷千金,撒手金银,府上亭台楼阁,琉璃瓦碎,实在煊赫气派,如今瞧着的这般景象都来自一人,曾经叫主子仆妇们万般看不上的一位庶女带来的底气。他们瞧不上庶子女,却又安然的享受着庶女带来的荣耀。
钟云辉木然的穿行过长廊花园,回了后院。
闻衍是带了张折子入了缀霞宫的,杜嬷嬷是领了命令来的,来了缀霞宫后也不忘了教导和提醒,钟萃的姿态行止若是有不端正之处,杜嬷嬷也会出言提醒。
钟萃原本只入宫时叫两位出身宫中的嬷嬷教导了几日,不过只学了些皮毛,那两位嬷嬷为人严苛,自觉钟萃入宫不受宠,倒也留了不少后手,如今叫杜嬷嬷提点了几回,钟萃不雅的行为举止倒是改善不少。
天子前朝事忙,三两日才来一回,便也坐不久,多时看看皇长子,若他醒着,还能陪着说上几句,若是睡下,便问过几句便回了前朝。
钟萃双膝只弯上半寸,双手腹于胸前,声音不大不小:“臣妾见过陛下。”
杜嬷嬷说的,嫔主子以上的后宫嫔妃向陛下与太后行礼,若不是场合上的大礼,便只需弯半寸,挺着身子,双臂呈一致微微打开,双臂向外的分寸需一致才够齐整,双手交叠时只需中指轻轻腹上,碰触到便可,不可太轻也不能太重,女子的柔美便是不轻不重为最佳。
杜嬷嬷认真教,钟萃便认真学。读书除了能学知识懂道理,学规矩也是一样,只要她学会了,规矩就是她的了,因此杜嬷嬷提点时,钟萃从来不懈怠。
闻衍见她礼仪齐整,心里不由得点点头,面上仍旧毫无表情,抬步进了门,先去内殿里见了皇长子,见他正在小床上安睡,白嫩嫩的小脸睡得红扑扑的,问过了守在床边的夏嬷嬷几句,确定明蔼并未有甚,这才到外殿来。
他挑了张椅子落坐,闲逸的靠着,把折子递给钟萃:“瞧瞧。”
钟萃不知奏折向来只写折、送置通政司,最后呈御案上,天子身侧也只有杨培偶会接下折子,后宫女眷却是无人碰触过的,钟萃打开折子,上边奏上来的一份升迁折子,为江陵侯钟正江请的,言辞中还数次提到了钟萃的名讳来。
闻衍看着她:“你说朕该如何做?”
他话中是有深意的,便是守在外边的杨培都听出陛下话中的意思,几乎是明明白白的问钟嫔要如何选择。
他日为才人时,前殿压了一道折子,如今她为嫔位,品级不同,安知如今所求不同,闻衍递来这道折子,便也想好了的,若是这钟氏选择升迁,他便为那江陵侯再升一个闲职。
钟萃蹙着眉心,有些为难,她如今也是读书明理的了,天子虽如今甚少教授她知识,但她的启蒙由他教导,遗他一分半分所想,自是猜测到天子真正所想。
上回嫡庶的话尤言再耳,钟萃怕惹了人不悦,微微叹了口气,想着听过的心声,杨培说的对天子所言要婉转,夸赞,她吸了吸气,缓缓开口:
“陛下是万民之主,亦是百官之主,天子乾坤独断,一言九鼎。”钟萃觉得已经夸够了,这才慢慢说出最后几字:“非优柔寡断之人。”
她端坐在身侧,小脸十分认真。
闻衍叫她说得冷不住冷哼出声。身为天子,这还是头一回有人用这般不高明的三言两语暗指他行事作风的。这钟氏好大的胆子!
他的话外音她半点没听懂,反倒是学会了这样说话,还用到了他身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