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闻衍离开缀霞宫不久,就有人鬼鬼祟祟的躲在外边朝缀霞宫看了眼,往西六宫的方向去。

薛常在找到薛淑妃,气哼哼的跟她说道:“堂姐,我上次就跟你说过的你还不信,这个钟萃手段厉害着呢,前两回就她没出事,贤妃和良妃都出事了,现在连陛下都被她给勾过去,连着往那缀霞宫去了好几回了。

也不知道那狐狸精给陛下惯了什么迷魂汤不成,陛下偏生喜欢往那偏僻的林子里钻,她一个庶女,通身的小家子气,也不知道陛下能看上她哪一样的?”

薛常在派人专门在那缀霞宫盯了好几回了,不止陛下连着几回往那缀霞宫跑,就是那庶女竟然也敢肆无忌惮的往前殿去,她宫里的人盯得可严实了,那可是亲眼数着的,缀霞宫那个去前殿一去便是一个时辰。

她们这些正经的嫔妃无召不得去前殿,便是被陛下召去伴驾,也不过说说话,弹弹琴,当解语花去陪着陛下解解闷,这已经是恩典了,也只有在陛下处有几分脸面的嫔妃才能有此殊荣,便是如此,她们也不过待上一二刻便退下了。那缀霞宫住的庶女凭什么能在前殿待上足足一个时辰。

陛下接连几次宿在缀霞宫,满宫早传遍了,薛淑妃自是知道的,她心里自是不虞的,但身为堂堂妃嫔,淑妃在后宫可谓头一人,自是要端着架子,端正姿态,不能如同其他嫔妃一般浮躁怒骂,失了颜面,显得不够沉稳大气。

淑妃原本脸色一沉,正想教训几句薛常在这个堂妹。真是被家中给宠坏了,说话直一点倒也不可怕,就怕她不知天高地厚的做下一些糊涂事,犯了宫中的忌讳,她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窥探帝踪,若是叫人给发现了,连她都要被薛常在这个没脑子的给连累了。

陛下只是连着去了几回就叫她们忍不住了?果然这些嫔妃都是一些眼皮子浅的,陛下为人她再清楚不过,便是一时贪图那缀霞宫的颜色,但花无百日红,且还得看以后的日子呢,她心中不虞,倒也很快给自己开解了,直到——

“当真那缀霞宫的往前殿去了那么久?”

能与陛下面对面在前殿里相处一二时辰却是让淑妃更重视一些。陛下连着几回去后宫嫔妃处,这代表不了什么,只能证明把陛下给哄开心了,多去了两回罢了。但前殿是什么地方,那可是陛下小憩,召见朝中大臣,处理奏折之处,能在前殿待这么久,那便不是普通的宠信了。

这个消息叫淑妃都忘记了要教训薛常在做出窥探帝踪的事,她脸色更阴沉几分。在前殿她可是有人的,但前殿给她传的消息都是缀霞宫那位没去过几次,倒是叫淑妃并不曾对缀霞宫心生防备,竟然就叫她给混过去了。

她目光凌厉,看过来时吓了薛常在一跳,她结结巴巴的:“堂、堂姐。”

淑妃冷淡的看她一眼:“本宫知道了,你没事就回宫去吧,这回的事便算了,你给本宫记住了,不要再有下回派人去窥探帝踪,若是被捅了出去,本宫也保不住你。”

薛常在下意识就想顶嘴,薛淑妃是薛家嫡长女,自幼受训严苛,薛常在虽也是薛家嫡女,却非长女,自幼养得娇惯,仗着有得宠的薛淑妃在,薛家对她十分纵容,以至养得她颇有些无法无天。并不认为窥探帝踪是有何不对。

但她对上堂姐薛淑妃的目光,薛常在目光缩了缩,把要顶撞的话咽了下去,嘟囔一句:“知道了。”

薛常在敷衍的给她见了个礼,带着宫人气哼哼出了玉芙宫,刚走出玉芙宫大门,薛常在就跟身边大宫女抱怨起来:“这什么堂姐,进宫的时候还跟我说以后宫里有堂姐照顾我,说在宫里跟家里差不多,结果呢,她见我一次说我一次,我爹娘还没这样指着我说呢,她凭什么啊!”

大宫女心里一跳,忍不住四处看了看,拉了拉她的袖子:“哎哟祖宗欸,这话可不能乱说的,要是叫人听到了禀到了淑妃娘娘跟前儿,你又得挨一顿骂了。”

她们现在在宫里能过得这样自在,不就是沾了淑妃娘娘的光么,若是淑妃娘娘气恨了不管了,她们在宫里的日子哪有这般好过的。大宫女看得可是明白的。

薛常在下意识压了压声儿,又生怕让人觉得自己这是怕了,服软了似的,面子上过不去,嘴上不肯饶了去,还在逞强:“听见就听见,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位份比我高么,她都进宫十年了才到现在这个位置,我还能比她差么,等我以后坐上去,也把她叫到面前来狠狠骂上几顿出气…”

大宫女恨不得堵上她的嘴,又惧于她的脾气,只能顺着好声好气的劝:“主子说的是,你年轻貌美,性子又深得陛下喜欢,自是迟早的事。”

但现在还没坐上去呢。

等她们主仆走后,淑妃立时唤了心腹来:“去查查怎么回事,还有那前殿的人,到底怎么回事,连此等大事都不上报,每回叫掏银子可没少从我们玉芙宫拿了一大笔走,拿了我们玉芙宫的银子却还敢阳奉阴违,这可是拿我们玉芙宫当软柿子,任由欺负了?!”

心腹拱拱手:“奴才这就去。”

钟萃今日十分高兴,闻衍走后不久,她还特意吩咐了芸香一声,叫她给大家包个红封发下去。芸香心中欢喜,见她高兴,也不由问道:“姑娘今儿怎的如此高兴?”

钟萃一直提着的心现在终于放了下来,她本以为要让陛下来缀霞宫怕是不容易,为此还跟彩云两个请教了不少,宫中的娘娘们是如何求得盛宠的,如今看来彩云的法子确实奏效,请陛下来用膳就成了。上辈子陛下只来了三两次,如今正好。只不能托出心中的话,她抿了抿嘴儿:“你们这些日子伺候得也辛苦了,自是该赏一赏的。”

钟萃这话倒也没说错,尤其是陛下这几回驾临缀霞宫,顾全几个鞍前马后,生怕伺候得不周到,在陛下来之前,缀霞宫四处被他们打理过几回了,生怕边角里还沾了灰,叫陛下觉得他们缀霞宫的人懒惰。

陛下宿在缀霞宫后,他们更是夜里待命,随时准备着伺候,都没歇过多少,确实辛苦了。

芸香几个纷纷摆手,说不辛苦。

钟萃现在学习进度已经快学完了幼学琼林了,陛下教到第四卷 讼狱,再去三两回便能学完了的。讼狱便是讲刑,世人惟不平则鸣,圣人以无讼为贵,杨美人讲的法便是从刑中衍生的法,朝廷之系有狱,谁敢作奸犯科。

陛下对大越律令知之甚深,还曾同她讲了两个例子,以便她更能理解读透,这本启蒙书不止讲讼狱,更有文事、科举等描述,讲到科举之事,陛下并未细讲,只是简单的讲了一些前朝的事。

上回陛下问她是否会择平庸之辈的事,钟萃以为陛下是在考校他,直到昨日她在前殿听见太傅说起了江陵侯府,陛下讲课讲到科举时才为她解了惑。

她父亲江陵侯被吏部尚书上折子要提拔官位,被陛下压了下去,他口中的“平庸之辈”指的便是江陵侯此等被举荐入朝的世家子。他们无问策之能,也无登榜夺魁之能,是万不能被提拔的。只有一种情况除外。

后宫宠妃的娘家若无意外多会看在她们的面上提拔一两分,便也是当个闲差,领个闲职也是使得的,这便是陛下问她会不会后悔的由头,她说的是不会择那平庸之辈。

在钟萃的记忆中,侯爷向来不问后宅事务,威严板正,在侯府中除了老老太太,侯爷便是说一不二,钟萃能见到侯爷的时候少,也只有逢年逢节时方能请安问候,得上两句简单的问候。

侯爷向来不苟言笑,钟萃心中是有两分惧怕的,侯爷的目光向来不在她们这种庶女身上,便是能说会道的钟雪在侯爷面前也讨不得好,侯爷关心的只有嫡出的几个女儿。

钟萃只知进宫前侯爷险些办砸了差事,幸而仰仗着岳丈穆大人才能脱身,后宅女子向来不知前朝之事,若不是钟萃读了几本书,也不知科举朝堂上的事,更是第一回 知道原来侯爷此等作为,心目中对生父天然的敬仰之情便少了几分。

芸香几个得了银两红封,伺候得更卖力了。钟萃便是离了好几日才带着芸香去往前殿,钟萃都打算好了,等这本启蒙书学完,后边的书她便自己慢慢读。

主仆两刚出宫没多久,便被薛常在给拦了下来,她们一出宫,薛常在就收了信儿,带着人就赶了来,她满脸骄横,“怎么,想去前殿?”

钟萃抿了抿嘴,带着芸香同她见礼:“见过常在。”

薛常在不叫起,她手指在钟萃手上的提篮上挑了挑,见里边装了些书和大字,顿时讥笑起来:“不过一个庶女,还当真充当自己是读书人了不成?怪不得老见你去前殿,原来你就是用这种方法勾引陛下的。”

勾引这个词实在太难听了,而且也是陛下主动提出来要教她读书的,钟萃干巴巴的解释:“嫔妾没有勾引陛下。”

薛常在冷哼一声:“不是勾引陛下你去前殿做什么?难不成还能找陛下探讨学问不成?你识字吗你!”说着,她抬手把钟萃手上的提匣一掀。

钟萃一惊,下意识要去护,与此同时,耳边另一道声音传来。这声音语调高高扬起,带着尖细刻薄,又重重落下,带着浓浓的恶毒:【我得不到陛下的宠爱,别人也休想得到!一个庶女还敢压在我头上。】

提匣摔在地上,里边的大字和笔墨被抖落出来,钟萃强压着心里的起伏,只顾着捡地上的大字,薛常在见她如此狼狈,心里的愤恨倒是消退两分。

堂姐淑妃说不能做窥探帝踪的事,她派人盯着一个小小的庶女还不成么。

薛常在蹲下身,“你可知你为何能进宫?”不待钟萃问,她便自顾说了起来,薛常在瞧着天真无邪,但此刻全然不加掩饰,她眼角带着不屑:“那钟三冲撞了我的马车,还敢跟我叫骂,淑妃又岂会叫她入宫,这才叫你一个小小的庶女有这份泼天之宠,你可得好生思量好。”

钟蓉为何不能进宫之时钟萃上辈子就已经知道了,也是这位薛常在一脸高高在上告诉她的“真相”。

薛常在的意思,是告诫她不要争宠。

淑妃上回透过大宫女的嘴告诫她要息事宁人,薛常在亲自来告诫她要听话懂事,真真是出自一府的姐妹。

薛常在说完,带着人扬长而去。

钟萃主仆两个把大字收拾好,又稍微检查了下,确认并未沾上泥,眼看时间不早了,只得匆匆赶去了前殿。

闻衍已经等了好一会了,等宫人把她引进殿中,他目光在钟萃衣裳下摆上沾着的几点泥上看了眼,随即转了目光,等钟萃拿了笔墨和书出来,如同往回一般开始给她讲解。

他翻了页书,指尖还沾了一点书页上的泥,眼眸顿时转变,手指在书上轻轻点了点,身后杨培便弓身朝外退了出去。

今日只讲了一个小段便停下了,他多举了几个例子来,钟萃听得也十分入迷,闻衍突然问了句:“来时可出了什么事?”

钟萃一愣,顿时想起了薛常在,又顿时轻轻摇摇头。薛常在背后有淑妃娘娘,淑妃娘娘可是陛下最宠信的嫔妃了,如今稳坐妃位之首,又掌着宫务,这样一尊庞然大物,非良妃娘娘等才抬上的妃子们能比,若是与薛常在对上,便是得罪了淑妃娘娘,她哪里还有好果子吃的。

钟萃只能避开薛常在,尽量不招了她的眼。闻衍也只是随口一问,见钟萃摇头,便不再追问,他对嫔妃的私事并无兴致知晓,便是见她脸上有些微犹豫和挣扎,也全然当作不知。

讲完课,钟萃收拾好东西告辞。她带着芸香小心避开大路,不时看看,生怕再遇上了薛常在,好在一路回了缀霞宫倒是并未遇上。

芸香接了匣子去放:“这薛常在也太过分了些,说话也难听,姑娘分明就识字,她还非说姑娘大字不识。”

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都不重要,薛常在是故意找茬,自是任何理由都能寻来往她身上按的。钟萃就怕她退了一步,薛常在仍紧追不放。

芸香也知道这个道理,跟薛常在姐妹相比,他们缀霞宫实在渺小,她们只要动动手指头便能叫他们生出乱子。她苦思半晌,忍不住给钟萃出了个主意:“姑娘,要不咱们忍一忍,备一份礼给送过去,咱们再退一步,她都欺负成这样了,咱们还给她备礼,再想欺负人那也说不过去了。”

之前侯府两个婆子便是这般,一个仗着背后有人欺负了人,还叫人备了礼,要是再想欺负,就是背后有人,也说不过去了,也得顾忌婆子丫头们的嘴了。

钟萃觉得有些不妥,但一时也没法子,她得好生想想,不过还是叫芸香先备了礼放着。芸香得了吩咐,下去备礼去了。

夜里,钟萃想着今日薛常在来找茬告诫她不许争宠,又想起再有两回讲课就学完了,到夜深了才睡下,翌日起得晚了些。她刚起身,芸香提着食盒已经回来了,一扫昨日的愁容,满面高兴的朝她道:“姑娘,咱们不用去给薛常在赔礼了。

今日陛下前殿的口谕传来了,薛常在被禁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