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萃眼一缩,被老嬷嬷给吓了一跳往后退,背突然撞上身后的桌案,钟萃忍着背心传来的痛,靠在桌案上,小脸紧紧的绷着,还带着几分侥幸小心:“不知贤妃娘娘找我何事?”
上次贤妃派人来以太后生辰为由叫各宫节俭为太后祈福的事是被陛下发现的,不是她,钟萃盼着贤妃能明辨是非,能撤回命令。
老嬷嬷不给她这个机会,冷笑一声:“贤妃娘娘召小主去,那自然是有正经事的,小主还是快些跟我走吧。钟小主,请。”
钟萃抿了抿嘴,见她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钟萃知道她们是打定主意要她去了甘泉宫,许是来的还不止这么一位老嬷嬷,在外边还有人在等着的呢。顾全跟玉贵都是衷心的,但现在却不见他们俩,贤妃势大,便是钟萃听到了陛下的心声,知道了贤妃克扣各宫的事,但钟萃还记得上辈子贤妃一直都是后宫二妃之一,威风赫赫,陛下便是嘴里一口一个恶妇,谁知会不会因为情分不追究,钟萃有心无力,她只是个低等的嫔妃,贤妃召见,她根本无法拒绝。她看了看那老嬷嬷:“你先把她们松开,我换件衣裳就过去。”
老嬷嬷目光上下打理一番钟萃,似在看什么物件似的,眼中泛着轻蔑,钟萃强忍着,眼眶直直的看过去。
老嬷嬷这才把人松开,走到门口,扬声说了句:“行,钟小主换就是,老奴在门口等着。”
芸香两个顿时跑过来,瞥了眼杵在门口的老嬷嬷,小声跟钟萃说了起来:“小主刚用了早食,彩霞提了食盒去膳房,我跟彩云正要去给小主泡茶,这老奴就带着好几个侍监闯了进来,简直没王法了,咱们小主好歹也是嫔妃。”
芸香跟彩云拦着人,她们两个哪里是老嬷嬷的对手,三两下就被制服了。甘泉宫来者不善,几乎毫不遮掩,她们看着钟萃都十分担忧。
钟萃吸口气,朝她们笑笑:“没事,替我换衣裳吧,不会有事的。”
她位份再低也是嫔妃,薛淑妃和董贤妃如今掌着宫务,但处置嫔妃却是没这个权力的,贤妃叫她过去也最多是敲打她几句,小小的教训一下,给她点苦头吃罢了。钟萃不怕吃苦。
换了衣裳,钟萃带着她们出门,站在老嬷嬷面前,钟萃抿了抿嘴:“走吧。”
老嬷嬷讥笑一声儿,打头就走,全然不把钟萃这个才人给放在眼里,钟萃垂下眼,抬脚跟上。
缀霞宫门口,顾全玉贵两个被两个高大的侍监压着,见她们过来,两个侍监这才把人放了,把他们给推到一边。
顾全两个要冲过来,钟萃冲他们摆摆手,跟他们交代:“没事的,我带她们去就行了,你们守好缀霞宫就行了。”
老嬷嬷抬了抬眼皮,怪笑一声,在门口扬高了声儿:“钟小主,你这也交代完了吧,又不是回不来了,说完了就快些走吧,贤妃娘娘还等着呢,可不好叫娘娘等急了的,老奴可没法交代的。”老嬷嬷旁边,两个高大的侍监虎视眈眈。大有钟萃不走就要架着她往甘泉宫去的模样。
钟萃不吭声了,宽袖下指尖几乎掐进肉里,朝顾全两个点了点头,她率先步出了缀霞宫。钟萃身板挺得直直的,从西六宫末往东六宫,路上遇到不少嫔妃和婢子,见他们这一行,都好奇的朝他们看来,认出老嬷嬷几个是甘泉宫的,顿时都闭口不语了。贤妃在后宫名声好,但到底掌管宫务多年,积威深重,没人敢管甘泉宫的闲事。
杨美人几个今年选秀刚入宫的嫔妃正在水榭里吟诗颂词,靠边的薛常在大大方方的看着他们走远,还撩起了纱帐,看得津津有味,别的低位嫔妃们早就惧于甘泉宫的势力转头了,只有薛常在半点不怕老嬷嬷等人。
钟萃他们走过,薛常在被一旁的美人给拍了下,朝走远的一行张望了下,小声的说道:“别看了,那可是甘泉宫的人,小心给自己惹了麻烦。”
薛常在十分有底气:“怕什么。”
现在宫里可没有中宫,要处置宫妃还轮不到贤妃来呢,薛常在是薛淑妃的堂妹,她上边有薛淑妃顶着,可不怕贤妃发难。她抬了抬嘴:“那就是钟家那位庶女吧?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惹了贤妃生气,惹得贤妃的奶嬷嬷亲自去抓人,可惜了,她这一去甘泉宫,出来以后怕是皮开肉绽了。”
圆桌旁的杨美人坐姿端正,不认同她这话:“贤妃娘娘一向清誉有加,就是对低位的嫔妃们也从来和颜悦色,能让贤妃娘娘带过去,肯定是因为这钟家庶女做了什么错事,贤妃娘娘宽和仁善,不过是稍加惩戒,这也是为她好,一个庶女,进宫后有贤妃娘娘帮着她知道规矩礼仪的,应该感激贤妃娘娘才是。”
薛常在懒得跟她争辩,御史家的女儿最是古板不懂变通,也就是知道几句律令才叫她得了陛下另眼相看,这样没有风趣的人她才懒得跟她计较。
钟萃到时,贤妃早已端坐在了殿中。她身穿桃红的牡丹绸缎,带着贵重气派的金冠步摇,一身的锦衣荣华,珠钗环佩,华贵繁复,与之前全然不同。见钟萃进来,贤妃端坐在殿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站在殿里的钟萃:“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钟萃咬咬嘴,摇摇头。
贤妃轻轻扶了扶鬓发:“春嬷嬷。”
负责压钟萃来的老嬷嬷立马出来,上前就搭上了钟萃的肩膀,朝着钟萃的腿踢了下,钟萃触不及防,身子顿时朝前一倾,春嬷嬷怪笑一声:“小主可要站稳了,我们娘娘说了,小主庶女出身,规矩礼仪上恐是没受过规训,正好老奴从前就是教导嬷嬷,今儿就来教教小主什么是规矩礼仪。”
贤妃从上首上站起身,她身上环佩叮当的,每走一步便传来悦耳的声音,她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钟萃面露痛色,心头忍不住畅快了两分。贤妃打从在太子府时起到如今已经快十载了,无论是在太子府时还是入宫为妃,她还从来没被人这样下过面子,想她身为宫中二妃之一,还要朝区区一个才人软言安抚,贤妃心里早就不虞了。
偏偏她一惯在人前是贤惠温婉,善解人意的性子,又不能学那淑妃那等冒失之人,骄纵跋扈的直接压下来,赤急白脸的,委实不够婉转,也容易叫陛下心里生出不老实可靠的印象来,她做了十年的贤惠人,终于成了贤妃,也成功叫她在陛下的心里更胜那淑妃一筹,淑妃骄纵倒是装成性子直,但也叫陛下觉得她担不起大任,不像她,便是在陛下心里不如淑妃天真,但陛下累了烦了最喜欢找她说说话,事情也更喜欢交给性子沉稳的她,假以时日,她在陛下心中的分量越重,而淑妃现在与她地位相当,以后也不过是后宫一个给人解闷的,她图的可不是陛下一时的宠爱,而是以后的地位。
贤妃本想过些时日,等陛下忙于前朝后再来找这钟萃的麻烦,但她哪里等得及,派人前去打听了陛下的消息,知道陛下从昨日离了宴上后便回了承明殿,今日又召了几位大臣商议国事,便忍不住叫奶嬷嬷春嬷嬷把人给带了来。
她又不是对她做什么,只是叫她来学规矩,便是陛下知道了也会夸她大方得体,等以后这借口多了,时机成熟了,就是整个后宫都知道她叫人来只是一番好心教人学规矩了,怎么学规矩还不是她说了算。
贤妃捂着嘴笑得十分委婉动人,眼里满是愉悦,她站在高处,钟萃肩膀被春嬷嬷给制住,弓着身子,只能看见她穿着镶着东珠的锦绣绣鞋,鞋面上是针线处的绣娘们精心绣上的芙蓉花,蜿蜒的罗裙垂在绣鞋上,钟萃就见她款款走下来,在阶上几步停了下来,钟萃看得更清楚了些,那些布料针线当真是奢华,隐隐还有色彩变化,各地贡给宫中的布料绣品都是有数的,给各宫分一分也就不剩什么了,贤妃竟然连鞋面都是贡品料子。
贤妃站在高处,高高仰着头颅,钟萃被牢牢制住,动弹不得,春嬷嬷是教导嬷嬷,手劲大,根本不是钟萃能反抗的。贤妃很是满意,正要开口,门口进来一队侍监,打头的是蓝翎侍监,这一队侍监面无表情,看着十分威风,他们一进来,贤妃眉头一皱,还没发怒,蓝翎侍监抬手一挥:“甘泉宫所有人都看管起来,彻查!”
“是!”
压在钟萃肩上的力道顿时一松,钟萃直起身,后退两步,芸香两个赶忙过来扶她,钟萃站稳,就见先前还站在高高的阶梯之上的浑身雍容的贤妃娘娘,此刻正被两个有力的侍监给压了下来,就在钟萃腿边,先前还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贤妃现在头上的金冠摇摇欲坠,跪伏在地,被两个侍监死死摁着。
只是须臾之间,她们的境遇彻底调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