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石板……我要怎么回去?”
爱丽丝捧着不知道石板从哪里弄来的珍珠奶茶,问完问题后,她低头咬住吸管,往奶茶里吹气,一串泡泡咕噜咕噜地从杯底翻涌上来。
爱丽丝有点喜欢咬吸管,这个习惯说不上坏,但尊每次看到都会拍拍她的脑袋,像是生怕她这么咬吸管会把里面的塑化剂吃进肚子里一样。
可事实上周防尊从前是从来不管爱丽丝这些的,除了跟实力相当的人干架之外,总是不得不压抑着力量的第三王权者很少能对什么东西投入太多的经历,他经常会看一眼爱丽丝就把脑袋撇到另外的方向,又或者干脆闭上眼睛当她不存在。
总之,最开始这对父女之间独处的时间多少会让他们两人都感到些许的煎熬。爱丽丝期盼草薙出云可以快快来将她从这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身边解救出去,而周防尊则希望赶紧来个人——是谁都好,只要把这个成天在吠舞罗里翻箱倒柜、并且随时都有可能给自己制造一点生命危险的小皮猴抱离他的视野就行。
但现在爱丽丝已经会想尊了。
她好想快点回到大家身边哦。
自己被关在那个黑黑的房间里多久?
安娜会不会因为找不到她急到哭?
说起来安娜还从来没有在“找到不知道躲在哪里闹脾气的爱丽丝”这件事上失败过呢。
可为什么这次安娜没有找到她?
爱丽丝有好多问题。
可她现在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还是自己现在怎么回家。
因为她记得自己之前每次从这个纯白的房间里醒来时,外面的景象都还是她之前所在的地方。
“这个很简单。”石板眨了下眼睛,这样的小动作让他看起来稍微有了点生气,“那是你自己家,没有回不去的道理。”
说完他伸出藏在斗篷下的手——爱丽丝还从来没看到过他做出这么大幅度的动作——向前,然后像是触碰了什么东西那样,将自己的手掌搭在上面。
“不管多晚回家,都会有人醒着,给你留门,等你回家。”石板侧着身子,将头转向自己将手伸出去的方向,“你们人类的家庭——起码,一部分人类的家庭,不都是这样的吗?”
爱丽丝看着他,缓慢地点了点头。
老实说,她一直都感觉石板挺怪的。明明样子和她差不多大,但老说一些让人让人听不懂的话。
而且什么叫做“你们人类”?
石板不是人吗?
爱丽丝心有戚戚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她听到“咔哒”的一声。
像打开一扇门那样,石板伸手向前推去,从一条缝再到一整面,纯白的空间里突然出现了一块长方形的黑色区域。
黑得跟某次雨夜集体停电的镇目町的夜晚如出一辙。
将自己置于完全丧失视觉能力的空间中是爱丽丝一直以来都不太能够忍受的事情,就好比某些患有幽闭恐惧症和深海恐惧症的人。
她颤颤巍巍地看了眼那块黑黢黢的长方形,又看了眼正望着自己的石板,“咕嘟”咽了口唾沫,伸出手指向那扇“门”——眼下只能将它称作“门”的东西:
“我要、穿过它吗?”
石板很干脆地点了下头:“是的。”
爱丽丝:“……”
好吧。
为了回家,这点小事也不是不可以忍耐的。
爱丽丝吸了吸鼻子。
然而等她站在那扇门面前时,她又可耻地犹豫了。
“真的必须这么做,才能回家吗?”爱丽丝转过身,介于那片黑色就在身后,为了降低自己“失足跌入”的风险,她立刻抓住了石板宽大斗篷的一角——这样至少摔下去也有个垫背的。
她的小心思非常好懂,所以石板也只是低头瞥了她的手一眼,没有发散任何的不满。他只是直直地望着爱丽丝,当那双无机质的眼睛看过来时,总会有种自己被洞穿的感觉。
总而言之,爱丽丝并不能从石板的那双仿佛纪念版宝可梦球的眼睛里看出丝毫的温情。
“好吧……”她只能瘪着嘴向现实妥协,然后再一次站在门前。
“石板……”
你真的会把我送回家吗?
真的不会把我送到奇怪的地方去吗?
爱丽丝还是很不安。
她还从来没尝试过这么特别的回家方式……
如果石板可以通知出云他们的话,她会很愿意在这里乖乖待着等他们来接自己,然后牵着手一起走回家……
想到这里,爱丽丝有点伤心。
然而还不等她的伤心进一步酝酿成泪意,又听到石板说:“这扇门十秒之后关闭。”
紧接着他开始倒数:“十、九、八——”
比算数考试结束前老师收卷的倒数还要吓人。
惊慌的爱丽丝像只赶着去参加茶话会的兔子那样,埋头冲了进去。
如果说人的一生是眼睛一闭一睁的话,那世界的改变似乎就发生在闭上眼睛之后依然能感觉到光线的一黯一明。
石板没有骗爱丽丝,她真的成功地从那间小黑屋里出来了。头顶的太阳明晃晃,蹭过她身边的风还带着浅浅的青草香。
爱丽丝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院子里。
在她上学的路上,她总会被牵着经过许多这种带着别致的小院子的一户建。
但因为那是别人家的房子,所以爱丽丝从来没有进去过。
——非法入侵是会被警察进局子的。
有人告诉过她,但爱丽丝不太记得是谁说过的了。
也许是艾利克?
他以前在外面流浪的时候为了躲雨过夜做过这种不太光彩的事情。
……可她为什么会站在别人家的院子里?
爱丽丝百思不得其解,她环顾四周,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就是一个普通的院子,甚至可以说因为有点疏于打理,草坪看起来有点糟糕,没有得到及时修剪。
于是爱丽丝只能将解释为石板不认路,不小心把她送错了地方。
不过看在他把自己救出来的恩情的份上,这点小小的过失也不是不可以原谅的。
——在主人家发现她之前赶紧出去就行了。
爱丽丝十分乐观。
然而这种积极向上的情绪只保持到了她走到那扇有两个她那么高的院门前。
不管是往外推还是往里拉,铁质的栅栏式院门都纹丝不动地坚守在它的岗位上。
爱丽丝:“……”
她抬头往旁边的围墙看去,结果发现那面深青色的围墙比这扇门还要高。
爱丽丝:“……”
前路被堵死了。
剩下可以选择的,就只有去敲响主人家的门,然后告诉对方自己不小心误入了他们家的院子……
可这么做实在太考验爱丽丝的胆量了。事实上她才从一个黑黢黢的魔窟中逃脱出来,总不能指望她立刻鼓起勇气去接触除了家人之外的陌生人。
万一开门的又是坏人怎么办……
嘴角被那个白色坏人用手机磕破的地方,张嘴的时候还会扯着疼。
还有她的头皮,有个地方用手按下去也会隐隐作痛。
爱丽丝在原地蹲下,她抱着自己的膝盖,把自己蜷起来,有点想哭。
然而最终她想要从这里出去的念头还是压过了心里的恐惧。
从这里出去才能回家。
所以,去敲门吧!!!
爱丽丝走到门口,在反复几次的深呼吸后,她勇敢地、无畏地、怀揣着迫切的愿望、按响了门铃——位置有点高,她必须踮起脚才能按到门铃的按钮。
房子里传来“叮咚叮咚”的响声。不是爱丽丝讨厌的那种“滋滋滋——”的铃声,这多少让她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一点点。
这幢房子的风格偏现代,不过门铃旁还是循规蹈矩地嵌了一块铜制的铭牌。
上面刻着三个字,是这家人的姓氏。
“有、栖、川……”爱丽丝轻轻地将它们念了出来。
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姓氏,但她却感觉十分熟悉,并且在看到这三个字的同时,脑海中便浮现了它的读音。
有栖川。
Arisugawa.
去掉后面川(gawa)的发音,这个姓氏的前半部分和“爱丽丝”这个名字听起来简直一模一样。
而如果说,第一次按下门铃的时候,爱丽丝紧张到了想吐的地步,那么第六次按下有栖川家的门铃时,她的不安已经彻底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焦虑和烦躁。
很显然,逻辑推理思维和生活常识方面都还有着很大欠缺的爱丽丝并没有将“院门是关着的”与“只有人不在家时才会将院门紧闭起来”这两点联系在一起。
没人来帮她开门——不管是房子的门,还是院子的人,都没有。
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爱丽丝再次感到了……好吧,这点失落她已经不想它们称为“绝望”了。她已经成长了!
或许是今天她遇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除了被关进黑黑的屋子和被人捏开嘴巴威胁喂蜘蛛,只是没有人来开门的话,完全没有成为让爱丽丝崩溃的理由。
但她还是不可避免地难过了一下,坐在有栖川家门外的台阶上自闭了一会儿后,爱丽丝擦了擦自己红红的眼睛,然后在重新从朦胧变得清晰的视线中看见——
那扇铁门栅栏之间的缝隙……是不是还挺大的?
爱丽丝:“……”
小姑娘怔怔地看着那扇门,随后,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心中浮现。
[爱丽丝]使用了技能——钻门缝!
——好像没什么用!
——爱丽丝的脑袋被卡在了门缝里!
——爱丽丝哭了!
“呜哇——”
往外面钻不出去,往里面也拔不出来。
脑袋卡在了栅栏中间的爱丽丝哭得好大声。
可偏不巧的是,今天是工作日。
街道空旷万分,行人不能说寥寥无几,只能说根本一个都没有见到。
虽然人们总说,求人不如求己。但是这种情况下,除了求人之外,爱丽丝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她哭着、大声地哭着,希望有谁能够在路过的时候注意到自己然后解救自己。
而情绪一旦有了释放的口子,就会有极大概率变成不可控的宣泄。
恐惧、委屈、难过、以及疼痛带来的泪意一并爆发出来的后果,便是爱丽丝一边哭到打嗝,一边在自己哭累的时候停下来,然后咕哝着自己今晚想要吃什么、见到出云后要做什么、之后要让尊怎么揍那个白头发的混蛋、以及吃几个什么口味的冰淇淋……
这些小小的愿望像是被摇晃着的碳酸饮料瓶子里的二氧化碳气泡那样,蜂拥着从液体中出现、继而制造出可怕的喷发。
然而事实上,这个比喻其实不算贴切。
因为只要瓶盖拧得够紧并且不打开,瓶中的饮料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喷出、且不会导致太严重的后果的。
所以更恰当的比喻应该是,这些小小的愿望对于能够听到这些愿望的人而言,更像是疯狂弹出的应用进程,赫然将CPU的使用率抬高了一大截。
于是,在爱丽丝哭泣的第五分钟,在她许下第三十七个愿望后,她见到了自己的救世主。
他有着一头粉色的短发,鼻子上架着一副绿色的眼镜,脑袋两侧各插着一支像棒棒糖一样的东西,造型比红头发但穿着青铠甲的青战士还要前卫。
透过绿得令人发指的镜片,爱丽丝并不能看清楚那双眼睛的颜色。
可就像她很清楚有栖川这三个字作为姓氏时的发音那样,她很顺畅地、毫无阻碍地、喊出了自己救世主的名字。
“楠雄A……”
[……再叫那个名字你就卡在那里别出来了。]
她的救世主,面无表情地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