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门就看到手里拿着三叉戟的六道骸正在叉猹——哦不,那个戴着青蛙头套的男生是他徒弟。
而在这幅世界名画的左边,站着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金发王子;右边站着两个手拉着手的小女孩,其中一个还在大哭……
要问织田作之助面对此般混乱是一种怎样的体验——摸着良心说,他的内心其实毫无波动。
因为……已经习惯了……
无论是孩子在哭,还是六道骸又在揍人。
织田作之助,都已经习惯了……
这不仅是身为八个孩子的父亲的余裕,还是他长期以来作为“托儿所所长”的从容。
“谁呀谁呀?谁在哭啊?吵到蓝波大人看电视了!”
一个穿着奶牛纹衬衫和黑色背带裤的小男孩从织田作之助身后钻出来。
他有一头相当漂亮的小卷毛。
然而在见到来人之后,他立刻又缩到了织田作的大腿后,然后气哼哼地使劲“哼”了一声。
很显然,这几位客人里有他不怎么喜欢的人在。
【不过那个穿黑斗篷的好像在哪见过。】
蓝波啃了下手指,却没能想起自己这种印象从何而来。
织田作之助叹了声气,来客之中只有贝尔菲戈尔嘻嘻嘻地在笑。
“爱丽丝?”
织田作的另一条腿后又如雨后长出小蘑菇那般钻出了好几个小脑袋。
“哇!真的是爱丽丝!你今天的小裙子好可爱哦爱丽丝。”
“还真的来了诶,织田作原来没有骗人啊。”
“爱丽丝你怎么又哭啦?”
“谁欺负你了呀爱丽丝?”
“我帮你揍他!”
织田家的小朋友七嘴八舌地围到爱丽丝和安娜的身边。上次她来织田家玩时一直嘟囔着自己也有个姐姐,头发像雪一样漂亮,眼睛像红宝石一样剔透,名字也跟童话里的公主很像——
“爱丽丝……这、这就是你姐姐……安、安娜吗?”刚才喊着要帮爱丽丝揍人的幸介脸红了。
爱丽丝本来正忙着哭,听到幸介的问题,她的注意力被短暂地挪开了一下。
脸颊被她的泪水沾染,在午后和煦的阳光中显得亮晶晶的。
看着她的哭脸,织田作没忍住笑了下。
暂时还无法进行双线程运行的小脑瓜首先需要在“继续哭”和“回答幸介的问题”之间做出判断。
再在做出“还是先回答问题吧,不然好像有点不礼貌”的决定后,爱丽丝停止了哭泣。有点婴儿肥的下巴上挂着半颗泪珠,她楞楞地将自己的脑袋转向幸介,然后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嗯!”
爱丽丝抽了抽鼻子。
织田作拿来纸巾,安娜接过后轻轻地对他说了声谢谢,将纸巾叠起后帮爱丽丝把脸蛋擦干净。
【她、她好可爱啊!!!】
“这、这样!”意识到自己好像盯着别人看太久,幸介立刻挪开了视线,磕磕巴巴地应了一声,然后就红着脸不说话了。
一时之间,织田家的气氛说不上多么其乐融融,但总得来说也还算和睦——除了弗兰。
是人是鬼都在笑,只有弗兰在挨揍——哦,还要算上一个爱丽丝,她回答完幸介的问题之后,又无声地开始掉眼泪。
【这小孩一定是被家里人宠坏了才会这么爱哭的。】
想到这里弗兰的眼神更死了一点。
而原本就没卸力的六道骸手腕一转,又将手中的三叉戟往弗兰的大青蛙脑袋里面戳了戳。
“所以说……师父为什么会觉得是Me把她弄哭了啊。”弗兰懒得再喊疼了,不过他平直的语气中也没见太多对自己蒙受了冤屈的不满。
“明明贝尔前辈这个堕王子的人渣指数比Me高了不少吧。这么不由分说地揍自己的徒弟真的好吗?”
“kufufu……”六道骸轻笑起来,仗着成年人的身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连人加头套都没到他肩膀的弗兰,“没见到我的这段时间,你的眼力退步了啊,弗兰。”
他的话音刚落,脸上嬉笑着的贝尔菲戈尔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逆时针旋转的螺旋。
宛如黑洞一般不断地向外扩张着、吞噬着眼前的所有景色。
弗兰:“……”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又中了师父的幻术。
他猛然睁开眼睛——
发现世界倒了过来。
——噢,不。
准确说,是他,被倒了过来。
——弗兰被人用绳子捆成了……一条虫,如果这根用来捆着他的绳子是绿色的,那么毫无疑问他现在会是一条菜青虫。
此时他正以头朝地脚朝天的悬空姿势,小幅度地——甚至称得上悠闲地,在空中晃悠着……
而不光如此,他的两眼之间还有一个白白的、带着锐利直角的轻薄物体。
【是纸条。】
弗兰想到。
结果他差点把自己整成斗鸡眼,都没能看清纸条上力透纸背的字迹。
“那个——”
有谁能来帮他念一念这张纸上写了什么吗?
遗憾的是并没有人搭理弗兰。
大家该玩大富翁的玩大富翁,该对自己一见钟情的女孩子害羞的依然在害羞,反倒是先前一直在啼哭不停的那个已经不再淌眼泪了。
一阵萧瑟的秋风吹过,微微掀起贴在虫身蛙头的弗兰身上的纸条。
上书——[要炭烧还是做成刺身都请随意]。
纸条哗啦啦的声响,仿佛六道骸那怪异的kufufu的笑声。
而贝尔菲戈尔对此爱莫能助——又不如说他根本不想助。
此次他会陪“放他一个人坐飞机可能会死”的弗兰来日本找师父,和同伴爱这种东西没有半欧元关系。他会来日本纯粹是因为心情不错想来看看朋友罢了。
而那个朋友就是现役八人父亲的织田作之助。
作为一个以飞刀和弦作为主要暗杀(无双)工具的杀手,贝尔菲戈尔非常中意两类人,一类是玩刀玩得好的人,另一类就是准头精妙的人。
织田作之助是后者。
他的枪法几乎可以说得上出神入化,曾经在某次瓦利亚与彭格列十代目阵营的新年竞赛中,以己身实力折服了贝尔菲戈尔。
两人因此结下了不错的友谊——虽然彭格列十代目及其所属的守护者都很讨厌,但织田作冲顶只能算个游离于彭格列之外的后勤人员。
所以让王子殿下赏光在织田家待上一阵当然是可以的。
美中不足的是,彭格列十代目手下的雷之守护者的小鬼也在这里。
【吵死了。】
贝尔菲戈尔的视线扫过面前一圈小萝卜头,电视里正在播放你看起来很好吃的动画片。
里面的主角哈特是一条食肉的霸王龙,但他却被一条食草的慈母龙收养了。一开始哈特和身为慈母龙的妈妈哥哥生活在一起,每天吃草和浆果。
可说到底,哈特是一条需要吃肉的霸王龙,在一次意外中他被激发了食肉的天性,惊觉自己和妈妈哥哥是毫无血缘截然不同的物种后,哈特悲伤地离家出走了。
动画片播放到这里,爱丽丝终于想起来了。
这个故事她看过。只是当初出云给她看的是绘本。
当时她只觉得插画里的小恐龙好可爱,一点都不像真正图鉴里的恐龙那样恐怖,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哈特为什么那么难过又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因为哈特不是妈妈的小恐龙,所以哈特离家出走了。
就像她不是出云的女儿一样。
于是爱丽丝情难自禁地又哭了起来。
自然她这一哭,把身边人都吓了一跳。
而其中反应最大的是“第一次”与她见面的蓝波。
伟大的蓝波大人不懂这个动画片有什么好哭的。
“你哭什么啊?”
在大家都忙着安慰爱丽丝的时候,被迫暂停了动画片的蓝波大人,相当不满地叉腰向这个漂亮得像是被包在彩色糖纸里的小哭包发出质问。
“当然是因为哈特很可怜啊……他离开妈妈了……”咲乐也哭了,动画片没把她看哭,反而是看着爱丽丝哭把她给看难过了。咲乐抬手擦了擦湿漉漉的眼角。
他们都知道自己不是织田作的小孩,非常能理解哈特的心情。
经过她这么一番解释,蓝波大人更疑惑了:“可离开妈妈是哈特自己的选择。”
他挠了挠自己的小卷毛,十分不解:“妈妈又没有赶他走,是他自己要走的。妈妈很爱哈特啊!被爱着的哈特才不可怜!”
说到妈妈,蓝波的声音也变得吵嚷起来。
虽然只有九岁,但在五岁来到日本之前,蓝波曾是波维诺家族培养的杀手——孩子外表的无害与软弱,会让他们在许多特定情况下比大人更容易接近暗杀目标。不过当年会来遥远的异国他乡,每天追着纲吉和Reborn进行暗杀是他自己心血来潮的决定。
再后来的故事是相当荒诞温馨的。
无数次的暗杀失败后,泽田家反而相当宽容地接纳了蓝波这个闹腾的“危险分子”。
而泽田纲吉的妈妈,泽田奈奈,也在日复一日对蓝波大人的照顾中,成为了蓝波大人心目中全世界最好的妈妈。
所以,蓝波大人不能理解,那么喜欢妈妈和哥哥、绝对不会伤害妈妈和哥哥的哈特要离开。
因为对于蓝波大人而言,只要妈妈不曾说出“我讨厌蓝波了”这种话,那么蓝波大人就这辈子都不会主动离开妈妈。
蓝波最喜欢妈妈了。就像哈特喜欢妈妈那样。
于是理所当然的,蓝波大人也不觉得哈特可怜。甚至在蓝波大人看来,主动离家出走的哈特还有点活该——谁叫他离家出走的!
离家出走之后见不到妈妈难道不是自找的吗!所以才说哈特活该啊!
哈特一点都不可怜!
“而且妈妈也不介意哈特不是自己生出来的小恐龙!”蓝波大人大声道,“是哈特自己太介意了!只要妈妈爱他,那哈特就可以和哥哥那样,一辈子不用离开妈妈身边!”
同理,只要妈妈一辈子都爱蓝波,那蓝波也可以像阿纲那样,一辈子都待在妈妈身边。
彭格列年幼的雷之守护者气哼哼地与咲乐争辩。
织田作和库洛姆为难地看着他们,不知道该怎么插足这场孩子气的战争中进行调停。
而这个时候,一直沉默在一旁的贝尔菲戈尔突然发话了:“不知事的小屁孩。”
“‘血缘’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牢不可破的东西。”他嘻嘻的笑声不怀好意——是那种“我就是要把你弄哭”的不怀好意,“就像彭格列的十世能和妈妈一个姓一样,你能吗?”
他尖锐的问题指向蓝波,让刚才还盛气凌人的蓝波一下语塞了。
“蓝、蓝波大人……当然也可以和妈妈一个姓……”蓝波忍着眼泪,告诉自己,“要……忍耐……”
然后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泣音,冲贝尔菲戈尔大声道:“大坏蛋!!!”
“贝尔……”织田作头疼地看了眼这位性格恶劣的王子,不过对方显然没有就此收手的打算。
“嘻嘻嘻,”贝尔菲戈尔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就算本王子是坏蛋,本王子也依然享有王位继承权。”
但硬要说的话,此乃谎言。
因为在很久之前贝尔菲戈尔就把自家的城堡给血洗了一遍——早就说过了吧?他和孪生兄弟都是不正常的王子。而想让他们继承王位的老国王,也显然不是个正常的国王。
“想知道原因吗?”贝尔菲戈尔环视这群天真的小孩,“那是因为本王子是国王的至亲——”
话说得好好的贝尔菲戈尔忽然矮下身:“嘻嘻嘻,Miss了——织田作,想打架吗?”
织田作收回原本想要落在贝尔菲戈尔脑袋上的手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暂时比较希望你能安静一会。”
不说本来就哭个没停的爱丽丝,经过贝尔菲戈尔这么一通有理有据的胡扯,连咲乐真嗣和蓝波都要哭了……
“让王子保持沉默的代价可是很沉重的。”笑嘻嘻的金发王子,指间有森冷的刀光在闪烁。
织田作想说他两句什么,偏不巧这时门铃响了。
库洛姆开的门。
见到来人,安娜小声地喊了一句:“出云。”
爱丽丝听见她的话后,擦擦眼睛往门口看去。
穿着黑色长风衣的草薙出云正站在玄关外。他先是向为自己开门的库洛姆道谢,然后转而将视线投入“热闹”的室内。
被悬挂着的带着青蛙头套的少年、站在一群小豆丁之间莫名看起来格外耀武扬威的金发外国人、面脸愁容的织田作之助、见到他之后神色松缓的安娜、以及又在哭的爱丽丝。
怎么一离开视线范围又哭了……草薙无奈地笑起来。
决定来织田家把安娜和爱丽丝接回去是对的。
虽然织田先生的人品有保障,但上次爱丽丝从织田家玩完回来之后哭得实在太厉害了。
不仅哭,她还产生了吠舞罗会不会破产这样莫名的危机感。
于是他就想着,还是应该亲自去一趟吧。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是对的。
爱丽丝果不其然又哭了。
虽然没有上次哭得那么厉害,但她吧嗒吧嗒流眼泪的样子还是让草薙决定不管等下她再怎么不愿意也要抱抱她了。
爱丽丝刚被安娜捡回来的时候,她就是个特别喜欢被拥抱的小朋友。但实际上,好像从他们的第一个拥抱开始,似乎就一直是这个小小的黏黏宝在疗愈他的身心。
有爱丽丝的日子里,吠舞罗变得比从前还要热闹了。
八田开始谨记不能在店里说脏话,因为可能会被爱丽丝学去。他和尊还有其他一些烟枪开始学着戒烟,减少了尼古丁的摄入之后,出羽将臣还说感觉自己的精神变得比从前好了。每次听多多良天花乱坠地胡吹的小听众多了一位。安娜也不像以前那样孤单。
虽然不能说,照顾一个孩子一点都不累这种话,但如果问草薙出云,这一切都值得吗。
那他的答案只会有一个。
当然值得了。
甚至,他可以很骄傲地反问,谁不想拥有一个和他家爱丽丝一样可爱的孩子呢?
草薙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绕开开始在客厅中“打闹”的金发外国人和穿着奶牛纹的小男孩,走到爱丽丝和安娜的身边。
他凑近了一点爱丽丝,在这个小朋友又要决定逃开的时候抓住了她细细的手臂。
“丽兹,怎么又哭啦?”草薙出云轻声问道。
然而不等爱丽丝回答,更大的吵闹声盖过了她抽鼻子的声音。
“坏蛋——!!去死吧——!!!”
正和贝尔菲戈尔“激战”中的蓝波,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一个火丨箭筒。
他高高举起起手中火丨箭筒,完全不打算坐以待毙的贝尔菲戈尔立刻掷出了手中的飞刀,将那传闻是波维诺家族代代相传的秘密武器——十年火丨箭炮——给打飞了。
像是被漆成紫色竹筒的十年火箭炮在空中旋转、翻腾、最后炮口朝下地打中了。
正抓着爱丽丝的草薙出云,以及被草薙出云抓着的爱丽丝。
粉色的烟雾立刻充斥了整个房间。
“出云!丽兹!!”
安娜惊慌地呼喊着草薙和爱丽丝。等到烟雾散去才渐渐看到他们安然无恙地在原地保持着刚才的样子。
只不过安娜发现,出云身上的黑色长风衣忽然变成了一套简单的休闲西装。
而爱丽丝还是出门时的样子,红裙子和帽子上带着小小尖角的黑色斗篷,脸上还贴着多多良给她们贴的星星和月亮的贴纸。
“出云?”安娜试探地喊了一声。
因为不知道为什么,从雾气散去、能够看到身边人的脸之后,换了一身衣服的出云就愣住了……
他抓着手中纤细的小胳膊,沉默地凝视着那双距离自己不到半米的、宛如晴日海水般的蓝色眼睛,像是在害怕惊扰一个黑甜的梦境。
爱丽丝被吓到了。
不是因为出云抓她抓得很用力,也不是因为刚才突然砸下来的炮筒。
“……出云?”爱丽丝不安地摸了摸世界上最喜欢的出云的脸。
眼泪把他的脸弄得湿漉漉的。
“你、你怎么了……”爱丽丝抽出自己的手,帮他把眼泪擦掉。
但就像是从前出云哄她那样,不管怎么擦,眼泪都在源源不断地从眼眶里倾倒出来。
“我以后不惹、惹你生气了……你不哭、不哭嘛……”
眼泪打湿了爱丽丝的双手,她只好慌乱地捏起自己小斗篷的一角,继续帮他擦眼泪。
然而或许是爱丽丝的保证太苍白了,草薙依然沉默地流着眼泪。
不知道如何是好的爱丽丝:“……”
那抱抱吧。
她一边想着,一边伸出手,像个小树袋熊那样紧紧地抱住了出云的脖子。
“呼噜呼噜毛……”小姑娘摸了摸爸爸的后脑勺。
以前没怎么摸过的、出云后脑勺的头发也是软软的。
就在她这么轻快地在心中记下这个新发现时,爱丽丝忽然感到一股力,从她的背后将她向前推,让她胸膛里那颗鲜活的、正在不断跳动的小小心脏,贴近了更加强壮有力的大心脏。
“……出云?”爱丽丝被抱得抬不起手,只能用自己的脸蹭了蹭他的。
“嗯……”抱着她的青年终于回应了呼唤。
在他低沉的声音里,仍在流淌的温热液体很快打湿了爱丽丝的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