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你刚才背的是什么?”
曾铁柱急切地问道。
“这是考秀才要看的书。怎么样?我厉害吧!”
明庭嘚瑟着,见旁边没人,他偷偷凑到曾铁柱耳边,“铁柱哥,我跟你说,我开窍了!”
开窍?曾铁柱懵了,这是什么东西?
见他不理解,明庭得意洋洋地告诉他,开窍是混沌脑子突然灵机一动,天灵盖像被春雨洗涤了一样,耳聪目明,头脑清醒。
“现在我爹只用念一遍,我就能背下来,厉害吧!”
明庭嘻嘻笑着,打击着曾铁柱。
“背书真是太简单了,想吃饭喝水一样容易!既然我有这样的天赋,急什么呢!我要好好玩,多玩几年!”
曾铁柱不信,可明庭背诵的那些文章听起来好复杂好难懂。
他听一遍能记下来,这种天赋直接打击得曾铁柱差点儿自闭。
“少爷,人之初你会背了?”
曾铁柱不死心,他们之前学习的时候,明庭还背得磕磕巴巴。
“当然,你听着!”明庭摇头晃脑地背了一遍。
“开窍了真是好啊!”明庭像骄傲的大公鸡一样。
“你以为为啥我爹突然让我8岁再启蒙?因为启蒙对我来说太简单了,别人学一年,我一个月全会了。”
“所以即便我起步晚,也能追上人家!”
曾铁柱脑子懵了。
明庭生病之前两人天赋差不多,背书识字的速度一样,曾铁柱还故意藏了拙。
怎么病了一场,明庭一下子甩出他老大一截?骑着马也追不上了?
耳边是明庭叽叽喳喳地炫耀,曾铁柱内心原本的小骄傲和小自信此时已经碎成了渣渣。
要是明庭直接跳过启蒙,他想跟着蹭学的想法岂不是实现不了?
“少爷真厉害!”曾铁柱很快调整了心态。
“少爷这么厉害,我拜少爷为师,您教我好不好?”
如果明庭真的是个小孩子,被恭维一番后,说不定会答应下来。
可现在芯子换了,明庭才不会被哄骗。
看到曾铁柱一脸渴求的模样,明庭摇了摇头。
“你天资太差,笨死了!到现在人之初都没背下来,我爹念一遍我就会了。”
“我可不要收笨学生,会影响我的名声。以后我要收天底下最聪明的人当学生!走咯,玩去咯!”
明庭蹦蹦跳跳地跑了。
笨死了……
明庭的评价像大锤子一样,撞击着曾铁柱的内心。
他一直敏感,自尊心强,今天却一再被明庭打击。
曾铁柱站那儿发呆好久,只等天色晚了,有人叫吃饭,他才回过神来。
“我不笨,我根本不笨!爷爷说我是最聪明的!”
曾铁柱看到马腾抱着明庭走过来,不断给自己打气。
他只不过是没开窍而已,等他开了窍,一定比明庭更聪明,更过目不忘!
“腾哥,我今天讲的‘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你记住了吗?”明庭问道。
“记住了,我每天回去会回顾好几遍。”
马腾连连点头。
当年马叔和周婶子签了卖身契,明庭爷爷去世的时候把身契还给他们。
两人不肯收,说曾家救了他们的命,给了一个安定的居所,老太爷是大恩人,他们不走。
后来即便卖身契被曾茂烧了,马叔也留了下来。
如今,他们一家是自由身,只不过记恩,一直留在曾家帮佣。
他爹想等马腾再大一点儿送他学一门手艺,不管是木匠还是铁匠,有手艺总不会饿肚子。
原世界,马腾学了几年木匠,明庭觉得有些浪费。
有他在,难道教不出一个大将军么!
此时的马腾还不知道,明庭教给自己的是什么,只觉得这些打仗的故事很有趣。
晚上吃了饭,明庭继续黏着曾茂听他读书讲故事,当得知有县学和府学,明庭好奇地问曾茂。
“爹,你为什么不继续上学呢?”
“自己在家学习,没有老师指导,也没有同窗可以交流,这不是闭门造车吗?”
曾茂不好意思告诉儿子,他考的秀才是吊车尾,县学有名额,他虽然没申请过,但不一定能成功。
明庭多机灵,只看曾茂的表情便明白过来。
“我知道了,爹爹肯定是担心我和娘,舍不得我们!”
“既然这样,我们搬到县里住岂不是更好?到时候爹爹去县学念书,我们一家人也在一起。”
明庭小大人似的盘算着,他们家里有多少地,几个铺子,包括这宅院,能卖多少钱。
“咱家的地可以留着,三个铺子卖掉去县里买铺子。那里人更多,客流量大,虽然竞争大,但是那边的铺子更值钱啊!”
曾茂和余三娘两双眼睛盯着明庭,好奇得不行。
“你小小年纪,怎么知道这些?”余三娘问道。
“这是娘你说的!你算账的时候我在旁边,这一点儿也不难。”明庭一脸无辜。
“其实你们说的话我一直记得,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
曾茂不相信,问他自己说过啥。
等听明庭说他连一两岁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还有爹娘拉灯后说了什么,曾茂连忙捂着他的嘴。
“乖乖,这些可不能随便说,也不能告诉别人!”
看到妻子脸红了,曾茂闹得很不好意思。
孩子以前一直跟他们住在一块儿,晚上儿子睡着后,他们常常说一些悄悄话。
没想到明庭不但听见,还记了下来,真是要不得!
“我知道啊!不然为什么我不肯跟爹娘一起睡呢!”
明庭挣脱出来。
“娘之前说,把家里的铺子卖了去县里,我觉得这个建议很好。”
“爹爹,举人可不是考死记硬背,需要多学习多交流,最好是有名师指导。”
“你在家里盯著书本,哪怕看个洞出来,也没有用!这可是郭伯伯说的。”
郭伯伯?曾茂想起来了,是他的同窗郭松,两人一起考上了秀才。
郭松举家迁到县城,还问曾茂要不要一块儿过去,被曾茂拒绝了。
因为曾茂对自己的要求不高,考个秀才已经很不错了,至少比他爹强。
可是这两天,被儿子的一再刺激,曾茂决定继续考科举。
现在听明庭说起县学,曾茂也有些心动。
要是运气好申请能通过,去县学念书总比在家里好。
至少不用面对天才儿子!
这孩子现在像个爹似的,常常考校他,太受打击了。
县学的秀才们可不一定比明庭还有天赋,多少能让他找回一些自信。
“我和你娘商量商量。”曾茂把明庭哄睡之后,跟余三娘商量了半宿。
余三娘也是赞成去县城的,这不完全是为了曾茂。
以前余三娘只想把孩子好好养大,现在既然儿子念书有天赋,他们要是继续留在小镇上,岂不是耽误了孩子的前程?!
至于曾茂考举人,她倒是没什么别的想法。
自己枕边人是什么个性,她最清楚不过。
曾茂能安安分分守着家业,守着她和孩子,余三娘已经非常满足了。
要是他考上举人,自然是锦上添花,她高兴。如果落榜了,她也不会埋怨丈夫无能。
第二天早上吃饭的时候,明庭急匆匆地问他们考虑的怎么样?
“你猜。”曾茂见娘子给明庭剥鸡蛋,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模样,他有些吃味,故意逗起了明庭。
“肯定是搬家!太好了!”明庭眼睛一亮。
看到孩子高兴成这样,夫妻俩也笑了起来。
明庭算了一下曾家的家业,虽然有铺子有地,其实家产没有多少。
原世界,曾茂过继曾铁柱后,打消了考科举的念头,办了私塾。
现在他还没开私塾,自然也少了一份收入。
小镇上的铺子值不了多少钱,到县城租房子生活,曾茂念书考试,未必能一次考上,这些都是硬性开支。
一个家里不能只出不进,那样日子会越过越拮据。
难道把藏宝图里的宝藏挖出来?
明庭想了想,又摇摇头。
那宝藏说起来是前朝宝藏,其实和皇室没半点儿关系,是前朝的有钱人在战乱之前将家里的金银藏了起来,画了张画标记。
大概有四五十万两银子,对曾家来说这是一笔天大的财富。
可是突然暴富太引人注目,还是低调一些好。
而且,目前的曾茂只是个秀才,根本没有能力守住这笔钱。
明庭皱着眉,琢磨着怎么“接济”爹娘。
看到明庭坐在马厩前撑着下巴发呆,曾铁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小少爷越来越不务正业。
从早上明庭拉着马腾练马步,结束后他一直呆在马厩这儿。
昨天小少爷还是一副开窍了的天才模样,今天又傻乎乎地发呆半天。
要不是他还有呼吸,曾铁柱快以为明庭变成了石雕。
“小少爷,喝水吗?你饿了吗?”曾铁柱问道,“要不要去书房听老爷讲书?”
曾铁柱还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比明庭笨,他想着要是多听多记,总能学点儿东西。
结果明庭摆摆手,让他不要打搅自己。
“我在思考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铁柱哥,你说等我病好了出去玩,是穿红褂子还是蓝褂子?红褂子喜庆穿着精神,可是我觉得蓝褂子也很好看,显得我玉树临风。”
我踏马管你穿什么!
你一个5岁的小屁孩,站着还没马腿高,玉树临风跟你有什么关系?!
曾铁柱表情扭曲,差点儿崩溃。
他家5岁的弟弟虽然也是熊孩子,可是没有这么折磨人的。
“小少爷,我们到时候可以去书店看看!”
曾铁柱好不容易缓过来,循循善诱地引导着明庭,“看看里面有没有来什么新书。”
要是有他喜欢的,可以求小少爷买下来,他回头蹭书看。
“看书有什么意思!”明庭翻了个大白眼。
“我要去河边翻石头找小螃蟹!腾哥说小螃蟹用油一炸,又香又酥,特别好吃。”
“算了,小孩子的快乐你不懂,我还是穿蓝褂子好了。”
一看太阳到正午,明庭噔噔噔地跑去吃饭,把曾铁柱甩在身后。
等到下午,马腾带了一对儿蛐蛐过来,明庭又玩了一下午蛐蛐。
“少爷,你以后不看书不练字了?”曾铁柱看到明庭不务正业,着急得不行。
如果明庭一直这样,爷爷送他来曾家的目的岂不是会落空?
“铁柱哥,小孩子应该多休息。你看那些读书人,哪个不是瘦瘦的,脸色不好。”
“读书很消耗人!我还是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次喝药太痛苦了,我不要学习。”
明庭说起这次生病,曾铁柱有些心虚。
随后,他后悔了。
早知道小少爷生病后得了厌学症,他根本不会掀被子让明庭着凉。
现在可好,偷鸡不成蚀把米。
明庭晚上跟着爹娘一起睡,白天不识字不看书,要么和马腾玩闹,要么发呆,或者盯着地上的蚂蚁窝看很久。
曾茂也放松了对明庭的管教。
在曾铁柱眼里,小少爷如今跟乡下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怎么办?
他这段时间门试了很多种方法。
不管是哄骗,还是吓唬,连激将法都用上了,可是明庭油盐不进,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快把曾铁柱急死。
“小少爷,你要是再这么不上进,我就回家不伺候你了。”
最后,曾铁柱使出杀手锏。
“娘,铁柱哥说要回家,他想家,以后不来咱家了!”
明庭扯着嗓子喊起来,吓得曾铁柱连忙捂着他的嘴。
这回曾铁柱是真的没辙了!
他后悔极了,不该让小少爷生病,为什么人病了之后会变得这么懒散?
曾铁柱心里的怨气越来越大,他恨明庭,有这么好的学习机会不把握,只知道贪玩。
要是秀才公是我的爹爹,该多好啊!
看到曾茂把明庭举起来,让他去摘树上的叶子,曾铁柱羡慕极了。
如果小少爷死了……
当初那个念头再一次浮现在曾铁柱的脑海里。
这么好的爹娘,这么好的家世,既然明庭不珍惜不在乎,不如消失,把爹娘让给他吧!
“哟哟,眼睛里有杀气了!”
奉天坐在明庭肩膀上,指着曾铁柱嚷嚷。
“老大,你可要小心啊,这是个狠心肠的坏小子!他盯上你了!”
明庭瞥了一眼曾铁柱,没放在心上。
曾茂已经把铺子卖掉了。
这个三进的院子他原本是舍不得卖的,可是余三娘算了一笔账,如果曾茂考上举人,以后要考进士呢?
听到娘子的“野心”,曾茂吓了一跳。
他何德何能,能考上进士?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你考不上,庭哥儿呢?我们总不可能一直在县城租房子吧!”
“庭哥儿启蒙你可以教,等他中了秀才,万一去府学念书?也就十来年的事儿,难道不该走一步看三步,早点儿准备着?”
余三娘不说还好,一说曾茂立刻发散思维。
童生和秀才他能教,明庭考举人,他这个爹的能力就不够了,必须给儿子请名师。
老曾家只有这么一个独苗苗,放他出去读书,曾茂担心,必须跟着。
所以,他们该卖的还是要卖,是应该早做打算。
在卖房子之前,曾茂收拾书房,打算把家里的书装起来带走。
结果他翻出了一只明庭爷爷赶考时候用的藤箱,上边儿一层厚厚的灰尘,塞在书柜下面角落里,不知道放了多久。
藤箱沉甸甸的,曾茂还以为里面装了书。
打开一看,是16个金元宝,他顿时惊呆了。
这元宝哪儿来的?爹什么时候留了这么大一笔钱?!
天降横财啊!曾茂连忙将余三娘叫来。
“爹怎么也不说一声?要不是我打开看,说不定搬家的时候当成没用的东西扔掉,叫别人捡了便宜。”
曾茂一边感慨,一边拿起元宝咬了一下。软的,是足金。
“爹大概是想留着,让我们遇事救急用。”
余三娘把元宝装盒子里,让曾茂拿回卧室。
她称了一下,又估算了价格,这些金元宝值八百两银子。
“我的乖乖,发财了!还是爹疼我!”曾茂高兴极了。
而他感谢的“爹”,这时候在跟马腾讲围魏救赵。
马腾原先跟着曾茂认了几个字,可他实在是不喜欢那些文绉绉的之乎者也,没多久便放弃了。
还是明庭这种讲故事的方式好,通俗易懂,寓教于乐,让马腾受益匪浅,学到了很多东西。
曾铁柱这几天一直神秘兮兮的,有时候还会跑出去很长时间门。
有奉天盯着,明庭一点儿不害怕,他已经想好了对付曾铁柱的办法。
虽然对方只是个7岁的孩子,可他做的事儿是孩子吗?小恶魔还差不多!对恶魔不要讲什么仁义道德。
这家伙可是欠了曾家三条人命呢!
晚上吃饭之前,曾铁柱来到明庭身边,跟他说发现一个好玩儿的地方。
“小少爷,你不是想捉螃蟹嘛!我这几天出去,在河边发现了一个螃蟹窝,里面好多小螃蟹,明天我们去玩儿吧!”
哟,这是掀被子没用,打算把人推水里淹死?
明庭笑眯眯地点头。
“好呀,明天我们一起!”
曾铁柱高兴了一晚上,第二天看到明庭身边跟着的马腾,还有马叔,他惊呆了。
说好的我们俩,你为什么叫上别人?
“铁柱哥,快带路,抓回来周婶儿今天炸小螃蟹我们吃!”
曾铁柱能怎么办?只能带着他们过来,指了地方。
天气凉快了,他特地把肉省下来藏在石头下面,吸引螃蟹过来吃,制造出螃蟹窝。
没想到辛辛苦苦好几天,目的没达到,一窝螃蟹全被马叔和马腾捞走。
“抓螃蟹真好玩!铁柱哥,下次我们再来啊!”
明庭抓着小螃蟹,兴奋得小脸红红的,看着一篓子小螃蟹,口水差点儿流出来。
吃吃吃就知道吃,怎么不吃死你!
曾铁柱心里诅咒道,脸上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他们在外面抓螃蟹的这天,曾茂带人看了宅子,对方很满意。
曾家不算富裕,家里的家具用了很久,早就不时兴了。
因为得了一笔意外之财,曾茂决定把家具全留下来,只带衣服书和一些生活用品。
买家听了,当然高兴,等于拎包入住,啥也不用买。
而且这是秀才的房子,指不定他儿子能沾沾文气,考科举的时候顺利一些。
买家是痛快人,给了订金,双方约定了交房和交尾款的时间门。
曾家没长辈,余三娘的娘家离县城近,他们准备到县里安顿下来再去拜访。
在走之前,曾茂问马叔有什么打算,毕竟这一家是自由身,不能强行要求人家。
马叔二话不说,要跟着曾茂。
“老太爷走的时候不放心老爷,我承了老太爷的恩情,这辈子都要留在曾家。”
马叔的意思,也是周婶的意思。
曾茂也很相信马叔,便答应下来。
下面就是曾铁柱的问题。
“爹,我不喜欢他。”晚上,明庭窝在曾茂怀里,“他晚上掀我被子!”
“你说什么?”
余三娘在做针线活,听到这话一个没留神,被针扎了手指。
“我睡觉可老实了!是铁柱哥晚上掀我被子,我才着凉的。”
明庭虽然有很多办法惩治曾铁柱,可原主的死因他还是想告诉曾茂和余三娘。
他们是一对很好的父母,在原主去世后两人大病一场,床上躺了很久,曾茂还差点儿死了。
后来家里卖了地,他们喝了很久的药,才慢慢从丧子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我听到铁柱哥说梦话,他说如果我死了,爹就能过继他当儿子,到时候可以住大房子,吃香的喝辣的。”
明庭的手指戳着曾茂下巴上的小胡须。
“爹,过继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铁柱哥会成为你的儿子?你们不要我了吗?”
曾茂看到儿子天真无邪的脸,一下子喘不过气来,胸口闷疼。
余三娘的脸色也很难看,两人对视一眼,好半天没说话。
等终于缓过来,曾茂认真地看着明庭:
“庭哥儿,你跟爹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平时铁柱跟你在一起,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全部告诉爹!”
明庭当然是一五一十地讲了,包括铁柱这段时间门一直逼着他读书识字去书房,以及私下里要带他去河边。
曾茂知道后紧紧抱住儿子。
他是独子,家里环境简单,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单是曾铁柱掀被子,以及他说的那些梦话,足以说明这是个心肠坏透了的小子。
一个小孩哪儿知道过继?肯定是家里大人教的!
当初曾茂选曾铁柱,也是因为铁柱爷爷曾经和明庭的爷爷同窗几年,只是没考上童生。
看在这个交情上,他选了这孩子。
没想到,这是引狼入室!
要不是明庭开了窍,变聪明了,说不定什么时候被一肚子坏水的曾铁柱害死,他们当爹娘的还不知道实情。
“你不用担心,爹爹和娘亲会保护你的。”
曾茂摸了摸明庭的头,又抱了抱他。余三娘也过来,搂着明庭不肯松手。
夫妻俩交换了眼神,没说什么,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明庭以为曾茂会直接报复过去,现实是他处理这件事的手段很是和风细雨。
一天后,曾铁柱在镇上算账的四叔被查出来偷拿银子,被布店老板扭送到了官府。
曾爷爷上门求助,曾茂打着哈哈,说偷窃并非小事,朝廷有律法处置窃贼,店家人赃并获,他能怎么办?
“你还是赶紧回去筹钱,去县里打点一番,至少能保住命。”
曾茂支招道。
“我听说,那板子打下去人不死也会残!使了银子轻松些,只伤皮肉,没有银子,那些黑心的能把骨头给打断。”
曾爷爷没办法,即便他是童生,可是一个老童生在县太爷面前根本没什么面子,只能回去卖地。
可恨他的儿子里没有读书的苗子,不然勒着裤腰带也要供一个读书人出来。
老四比较聪明,学了算账在镇上当账房先生。偏偏他手脚不干净还被揪出来,真是丢人!
曾家人口多,曾爷爷还在,没有分家。
他回去数了数银子,这两年一连几个孙子娶媳妇,开支很大,家里的银子不够。
听爹说要卖地救老四,其他兄弟不太乐意,可他们没办法当家做主,最后只能同意这事儿。
不过,曾家老大和老二也因此闹了起来,嚷嚷着要分家。
理由是孩子们大了娶了亲,以后又要生小孩,难道二三十口人一直挤在一起?
“爹,树大分枝,人大分家。咱们一大家子这么挤着,地方也不够用。”
曾老二口齿灵活,说起道理一套一套的。
“今天老四出事儿家里卖地,明天要是谁有别的麻烦,又需要卖地,到最后没了地,咱们这么多人怎么生活?咱家哪儿经得起这样折腾!”
老二的话说到了老大和老三的心坎上,几个人坚持要分家。
曾爷爷从来没想到有一天家里会乱,他当惯了大家长,第一次被儿子们当面反驳。
可他们又说的在理,这一回买地,下一回卖什么?
家里除了地,没其他值钱的东西,地就是农村人的命根子。
看到正值壮年的儿子们,曾爷爷头一次觉得自己上了年纪,老了。
最后卖地,加上家里积攒的银子,曾家凑了二百两去县里打点。
好在曾爷爷是老童生,给钱也不墨迹,曾家老四挨了一顿板子,判了做苦役三年。
不过,曾爷爷回来后还是分了家。
曾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曾茂给曾铁柱放了假,说分家事情多,让他多呆几天没关系。
谁承想,分家刚结束,县里组织清理河道,下来征徭役。
如果没分家,按照徭役政策,家里成年男性的人数十人以下,出两人即可。
分家后每家每户都要出人,除非是独子,不用服役。
这也是为什么村里很多人家,即便儿女年纪很大也不分家的原因。
如今曾家已经分成五家,四个儿子,加上曾家二老,只有曾爷爷年过50不用服役。
这下几兄弟后悔了,早知道徭役这么快会来,他们应该等服役之后分家。
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
“可惜啊,咱们家里没有秀才……”
看到儿子孙子被征役,曾爷爷眼睛红红的。
都说徭役掉层皮,这回上头说服役30天,可30天后要是河道清理没有结束,还得继续呆在那里干活。
“铁柱,看到了吗,这就是家里没有读书人啊!”曾爷爷摸着孙子的头。
家里的孩子多,以前曾爷爷不是没动过送曾铁柱上私塾的念头。
可是他一提出来,其他儿子儿媳马上反对,毕竟那么多孙子,当大家长不能厚此薄彼。
要是每个孙子给机会,家里也没这个银钱瞎折腾。
所以在曾茂提出想给自己孩子找个伴儿,曾爷爷大力推荐曾铁柱,说了许多好话。
因为这个,他还被几个儿媳说偏心。
曾爷爷把希望寄托在曾铁柱身上,希望他在秀才家里吃得好些,每个月赚点儿铜钱,还能蹭书念。
要是曾秀才发善心,收他当弟子,免了束脩,那是最好不过。
曾铁柱的爹在家里排老三,这次也要去服役。
他以前看过大伯服役回来,人又黑又瘦,走路打晃晃。
听说,还有人在服役的时候累死了。
“我记住了。”现在听了爷爷的话,曾铁柱不敢跟他说明庭8岁再启蒙的事情。
反正,他打定主意要在秀才家呆着。
在那儿吃得好穿得暖,曾茂和妻子又和气大方,比在家里务农强多了。
曾家和他同龄的堂哥堂弟们,已经下地帮忙了。
以前曾铁柱在家的时候也是如此,每天捡柴找猪草,不能闲着。
要是没有在秀才家的两个月好日子,这些苦他吃得下。
可是有了明庭做比较,加上这两个月过得太舒服,他不想再回来过这种生活。
“你……”曾爷爷还准备跟孙子说点儿什么,忽然发现他脸上脖子上起了一些红点点。
“这是什么?”
他眼睛不太好,又喊来老婆子看。
“是天花啊!”曾奶奶嚷嚷了起来,看到别的孙子孙女在旁边玩,她连忙把他们拉走。
老三家的曾铁柱得了天花,把大人们吓坏了。
曾铁柱被单独隔离了在一个屋子里,除了得过天花的曾奶奶,谁也不敢靠近他,生怕被传染了。
就连一直疼爱他的曾爷爷,这回也远远地躲开。
“告诉他别抓,抓了会留疤的。”曾爷爷在外面嘱咐道。
“知道了,你别管了。”曾奶奶一脸不耐烦。
如果说曾爷爷最喜欢的孙子是曾铁柱,曾奶奶格外偏爱嘴甜会哄人的二儿子。
因为老二去河道做徭役,她正恼火着。
这可是她最疼的儿子,万一有什么闪失怎么办,现在又被老头子催着照顾曾铁柱。
看到曾爷爷那个紧张劲儿,压根儿不关心老二会怎么样,曾奶奶心里火大,把他的叮嘱抛在脑后。
“老大,天花会留下麻子脸,坏小子是不是会毁容?我记得科举到最后,仪容也很重要吧!”
奉天看热闹不嫌事大。
“对!”明庭点了点头。
这一次,他对曾茂这个亲爹是刮目相看。
曾老四下狱,曾家为救老四出了一大笔钱,势必会引起其他兄弟的不满,从而闹分家。
结果刚一分家,徭役找上门,曾铁柱的亲爹没逃过徭役。
自始至终,曾茂只做了一件事情,提醒店家曾老四手脚不干净。
“爹,你是不是知道县里要清理河道?”明庭问道。
“小滑头!”曾茂揪了一下明庭的鼻子。
“子不教,父之过。曾铁柱算计我儿子,我算计他老子,这有什么问题吗?曾老三是代子受过。”
听到曾茂亲口承认,明庭满意了。
看来亲爹只是在考科举上没什么天分,别的方面还是蛮不错嘛!
不是傻白甜就好!
明庭告诉曾茂,曾铁柱得了天花,慌得他连忙找来曲大夫给儿子看病。
“没事,庭哥儿身体恢复得很好。”
得了曲大夫的准话,曾茂松了口气,立刻派马叔去了一趟枣树村,跟曾家说以后曾铁柱不要来了。
亲爹要服役,自己得天花,现在又被曾家赶回来,三重打击,让曾铁柱一下子病倒了。
天天关在小屋里,他心里烦躁得厉害,加上身上到处痒,曾铁柱一个没忍住,抓来抓去,刨了很多血痕。
分家的时候,除了老大以后负责爹娘的养老得了大头,另外三家分的银子差不多。
曾铁柱的娘不愿意拿银子请大夫,她还要留着钱等当家的回来。
曾老三是家里的劳动力,要是他服役期间门累病了累坏了,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着!
她求着曾爷爷拿钱救曾铁柱,被其他人反驳了回去。
分家了怎么能惦记老爷子的傍身银子?!
曾爷爷虽然有这个想法,可是请大夫太贵,他还是有些舍不得。
最后,曾奶奶用了农村的土方子,找了点儿药材熬了水,让曾铁柱每天喝两碗。
等他的病终于好了,从屋子里走出来,曾爷爷看到满脸坑坑洼洼的孙子吓了一跳。
“我不是让你别抓吗?你看你的脸!”
曾爷爷直呼“完了完了”。
书念得再好,主考官看到这张脸也会刷下他,曾家出读书人的梦破碎了!
“我去求老爷,留我在少爷身边,哪怕签卖身契,当个小厮也行!”
曾铁柱撒腿往镇上跑。
到了曾秀才家,他才发现换了主人。
得知曾茂卖了铺子和宅子搬了家,曾铁柱是晴天霹雳,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怎么办?
曾铁柱不死心,问曾茂搬去哪儿了,那家主人笑了起来。
“秀才公要考举人,自然是搬去县里上县学。”
县城离枣树村不算太远,大人脚程快,走路要一天,从河边坐船,小半天时间门能到。
曾铁柱回家求曾爷爷,他想去县里找小少爷。
“小少爷很好哄骗,只要孙儿留在秀才家,一定能有大出息!哪怕后面会被刷下来,孙儿也有自信能考上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