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庭看着宣帝那边的菜,有荤有素,摆盘精致。
特别是红烧肉,每一块肉都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光是闻味儿就能勾出肚子里的蛔虫。
明庭怒了。
“皇兄,你是故意的!”
宣帝很注重饮食,平时很少吃特别油腻的食物,现在他放一盘红烧肉在那儿,也不动筷子,这是什么意思?
还有没有兄弟情义?!
“对啊,朕是故意的,你能如何?”宣帝大笑。
当皇帝久了,很少有这样开怀的时候。
为了气明庭,他夹了一块肉闻了闻,再送进嘴里,一边吃一边夸赞。
看着对面男人油滋滋的嘴,还像幼稚鬼一样气自己,明庭有些明白为什么说男人至死是少年。
少年郎,天天无所事事,斗鸡遛狗,讨嫌得很,非常欠揍!
所以男人是一种欠揍的生物,这解释没毛病!
“我要告诉母后!”明庭夹了一筷子青菜,似乎是把青菜当成了宣帝,恶狠狠地咬着。
“等我病好了,我要吃一头猪!??”
哈哈哈!这么大的人了,每次说来说去只有两句,告诉母后,宣帝笑得拍桌子。
果然,时间过去,大家都变了,唯独他的弟弟一直没变,还是这样憨厚老实好欺负,宣帝很是欣慰。
看在明庭老老实实喝药,没有偷吃零嘴,在自己面前表现很乖的份儿上,宣帝让人上了一碗鸡丝粥。
油腻的大鱼大肉是没有的,但是鸡丝粥可以解馋,至少不会让弟弟跑去告状。
看到喷像的鸡丝粥,明庭眼睛一亮。
“谢谢皇兄,皇兄对我最好了!”
宣帝笑眯眯地看着弟弟大口吃粥,目光慈爱。
长兄如父,父皇不在,他这个做兄长的当然要好好照顾明庭。
那些欺骗、辜负、伤害明庭的人,都要受到惩罚!
宣帝至今后悔,在当太子的时候一心想得到父皇认可,坐稳太子之位,忽略了对弟弟的关心,让他被其他年长的兄弟欺负,落下打嗝的毛病。
那些人的恶毒想法,他哪里猜不出来!
皇后有两个儿子,大梁一直有立嫡的传统。
如果宣帝犯错被废太子位,明庭又有打嗝的隐疾,他便不可能被立为太子,其他人的机会就来了。
所以,那些皇兄皇弟们一边给宣帝找麻烦,一边欺凌明庭,两头下手。
只是他们没想到,宣帝最后顶住了压力,让先帝很满意。
可是等他终于有了空暇,明庭的毛病已经治不好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弟弟当初吸引一部分火力,分摊了其他皇子的仇恨,这也是宣帝内疚的地方。
他登基后尽可能地满足弟弟,希望明庭这辈子能快快活活的。
结果,还是在子嗣方面出了问题。
“你在想什么?吃个饭也走神!”
当宣帝回过神来,对面的明庭气势已经变了。
刚才他还磨磨蹭蹭不肯吃一口青菜,现在面不改色大口吃着,这神态让宣帝想到了父皇,连忙摆手让尽忠他们都出去。
“溺子如弑子,溺爱弟弟也是一样!你也不瞧瞧,把你弟弟惯成了什么样子,走两步气喘吁吁。”
“换成朕,那日一脚能把毒妇踢死!哼!慈母多败儿,慈兄多败弟!”
男人声音严厉,让宣帝忍不住坐直了身子,仿佛又回到了当初被父皇支配的时候。
不过,他嘴里还是反驳了几句。
“小庭吃过太多苦,儿臣不忍心……”
“不忍心?不忍心就任由他胖成球?你知道肥胖会带来什么后果吗?”
“阿智,你这个兄长当得很不负责,不想早早送他来见朕和霍家先祖,饮食运动一样不能少。”
明庭吃完,放下碗筷又漱了口,走到书房,拿笔在纸上写了一个“百日瘦身计划”。
宣帝原本心里还有一点点疑惑,现在看到明庭的字,这下彻底相信父皇是真的附体还阳了。
弟弟的字他认识,圆润饱满,和明庭的人一样,敦厚温和。
先帝是雄主,他的字铁骨铮铮,锋芒毕露,有种普天之下唯我独尊的自信。
而且某些笔画,比如勾,父皇写得很有特点。
笔尖锋利,宛如进攻的匕首,具有明显的个人特征。
宣帝本人是守成之主,严谨端方,写的字也是方方正正,官员无法从他批的折子里看出君主的喜怒哀乐。
父子三人个性分明,字也各有特点。
宣帝知道,以弟弟的性格,写不出父皇的字,也写不出这种气势。
“按照这个计划,敦促你弟弟,千万不要过度宠爱,这是害他!爱,和纵容是两回事。”
明庭写完,把笔一丢。
“父皇,您说霍卓不是小庭亲生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宣帝顾不得看内容,急匆匆问道。
上次先帝话说一半便走了,导致宣帝这几天吃不香睡不好,话听一半太难受。
“孩子被换了……”明庭说完,身子一晃,“糟了,我要走了……”
明庭抓着宣帝的手,“去杏花村找打铁的简大郎,孩子,孩子……”
说完,明庭身子一歪,宣帝连忙搂住。
结果因为明庭身子太沉,冲击力太强,宣帝勉强抱住他,被压得后退了几步,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嘶——
宣帝揉了揉自己酸痛的手腕,真是不抱不知道,一抱吓一跳,原来弟弟这么沉!
宣帝不好意思叫人进来,他还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不过,这一抱也让宣帝信了父皇的话,弟弟必须减肥!
“皇兄,你干什么呢?为什么坐地上?”
明庭慢悠悠醒过来,看看坐在地上,靠着宣帝怀里的自己,又看看龇牙咧嘴的皇帝哥哥,开口笑了起来。
“皇兄,你是不是平时压力特别大,没有人帮你排解,所以偷偷跟我玩?这是摔跤吗?”
愚蠢的弟弟啊!
宣帝快被气死,啪一下拍在明庭的水桶腰上,“快起来!!”
明庭爬起来,顺便拉了宣帝一把,还特别贴心地给哥哥拍了拍龙袍,这时他看到了书桌上的字。
“咿,皇兄你在临摹父皇的书法吗?还挺有模有样的……”
话没说完,明庭的脸垮下来,悲愤地看着宣帝。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臣弟到底哪里得罪皇兄了,竟然要这么折磨我!我要去找母后,母后救我……”
明庭拿着证据要去告状,宣帝连忙呵斥住他,小心翼翼地把“瘦身计划”抢回来。
等他仔细瞧了一遍,直呼好家伙。
细粮撤了,全部换成粗粮;
猪肉猪肘子都没了,肉食只许吃鱼和去了鸡皮的鸡,还得清蒸的,每餐只能吃半个拳头大小的肉;
卯正二刻起床,绕着太和殿快步走十圈,申初三刻再走十圈,十天后翻倍……
宣帝看不下去了,这是对待亲儿子吗?这是对仇人啊!还是父皇心狠!
特别是看到后面的食谱里,水果控量,点心不许吃,鸡蛋一天只能吃两个,蔬菜一部分生吃,南瓜蒸熟食用,小青菜开水锅里烫一下,蘸点没有油的料汁。
另外还有什么野菜糊糊,野菜窝头,杂粮饼……
很多宣帝都没听说过,也不知道父皇从哪里知道的。
哪怕是七品小官家里,也不会这么克扣孩子的伙食。
明庭可是他的亲弟弟啊!
宣帝忍不住为明庭掬了一把同情的泪水,随后叫来尽忠,让他把食谱抄给御膳房,以后照这个标准给信王准备。
“皇兄,你说的不是真的吧!”明庭呆住了。
“这回朕是认真的,你找谁告状都没用!你说你,除了‘皇兄救我’、‘母后救我’,还会什么?”
宣帝难以想象,万一自己有什么意外,这个愚蠢的弟弟怎么办?
倘若没有父皇告知霍卓的身份,等那个冒牌货当了皇帝,真的会善待他的蠢弟弟吗?
宣帝的心脏猛地揪了起来,忽然呼吸艰难。
“皇兄,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明庭连忙扶着宣帝坐下。
“没事没事。”宣帝盯着明庭的脸。
他忽然发现其实霍卓和明庭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哪怕霍卓也胖,可胖子和胖子很不一样。
明庭是双眼皮,眉形修长清秀。
毕竟他们的母后当年也是难得的美人,生的孩子怎么会丑。
宣帝还记得,弟弟两三岁的时候,粉装玉琢,比公主还可爱。
即便明庭现在胖乎乎的,那也是个相当好看,一脸喜气的胖子。
可霍卓是单眼皮,眉毛浓黑。
他也长得很胖,五官只能算得上是普通人里的好看。
当初给弟弟选侧妃,宣帝斟酌再三,最后选的要么是美人,要么是才女,要么好生养。
李阮秋有貌,韩新竹有才,钱侧妃家里的女性是出了名的好生养。
有一对美貌的父母,怎么可能生出长相普通的儿子?
如今,宣帝只觉得霍卓的胖是信王妃刻意喂出来的!
爹胖儿子也胖,她这在人为制造出他们是亲生父子的错觉。
想通这一点,宣帝更是气愤。
李阮秋是把人当傻子玩弄?
见皇兄没事,明庭笑了起来。
“我遇到麻烦不找母后和皇兄,又能找谁呢?要是你们都解决不了,这天下就没人能帮我了。”
这种理直气壮抱大腿的架势,让宣帝哭笑不得。
不过,弟弟三十多岁,还这么信任自己,宣帝十分高兴。
只是他可不会因为明庭一两句好听的话而动摇,弟弟必须减肥。
为了忽悠明庭别去告状,宣帝直接搬出先帝。
他说自己梦见去世的父皇,父皇对明庭的健康十分担忧,特地命自己敦促,还给了这个减肥的法子。
“皇兄……嗝,真是父皇说的……那,嗝,我听话……”
明庭一紧张,又开始打嗝了。
这下宣帝十分后悔。
先帝严厉,明庭曾经因为在新年宴会上打嗝挨了批评,后来见到先帝便发憷。
他干什么要吓唬人!
“你说你,父皇都仙逝那么久,你怎么还怕他?”
宣帝连忙给明庭拍背,好不容易他才没再打嗝。
算了,以后弟弟的事情他多担待一些吧!
宣帝回了太和殿,回忆起明庭刚才打嗝的可怜样,又想到了被圈禁的二皇兄。
就是这个黑心烂肺的东西,出主意让其他人吓唬明庭。
于是,宣帝大笔一挥,让尽忠带着他的旨意去骂了二皇兄一顿,还规定以后只许给两餐饭,饿不死就行。
等尽忠走后,宣帝开始思考真假信王世子。
如果是换了孩子,皇弟亲生孩儿去哪儿了?
杏花村找打铁的简大郎……
莫非这人知情?父皇每次话说一半没影了,真是急死个人!
既然先帝骂李阮秋是毒妇,莫非她是知情者,或者她是主使?
可李阮秋为什么要这么做?
到底是搞政治的人,宣帝很快想到了当初自己的承诺,谁率先生下儿子,谁就是信王妃。
所以李阮秋生的是女婴!
想通这一点,宣帝气得砸了玉镇纸,“好大的胆子!”
不管是男是女,都是他弟弟的孩子,是皇家血脉,她这是大逆不道!
很快,宣帝让人去查杏花村简大郎。
全国不知道有多少个杏花村,先从京城周边查起。
此时,信王府的听雪堂,李阮秋“哇”一口,把喝了的汤药全部吐了出来。
她胸口闷疼得很,沉甸甸的,连呼吸都十分困难。
短短三天时间,李阮秋憔悴了许多。
她先是毫无防备地被信王踹了一脚心窝子,后又得知儿子被宣帝禁足,傍晚还等来了太后的训斥。
李阮秋想都不用想,便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在笑话自己。
自从宣帝表露出要立霍卓为太子的意思,李阮秋被人恭维得有些飘飘然。
她嫁给明庭的时候,从没想过有机会成为梁国最尊贵的女人。
李阮秋甚至非常感谢当初胆大包天换了孩子的自己,不但改变了她和李家的命运,她还因为侄子带来了这么大的福气。
当然,对亲女儿李阮秋自然也是十分疼爱的。
那个孩子的名字还是李阮秋亲自起的,李欣荣,乳名念念。
虽然李欣荣没有王府郡主的尊荣,可她现在是侯府嫡女,身份也不差。
而且李家上下都宠着她,李阮秋也经常接孩子来王府小住,以解思女之苦。
李阮秋决定,等霍卓成为太子后,给信王吹耳边风,让李欣荣当太子妃,亲上加亲。
这样,她的亲女儿嫁给了亲侄子,两人生的儿子以后当大梁国太子,也算是没有更改霍家血脉,皇位依旧是霍家的。
本来李阮秋安排得好好的,没想到明庭因为倒春寒病了这么久,累得她被太后埋怨。
如今不但挨踢,连为她讨回公道的儿子也被宣帝禁足。
一时间,李阮秋心里有些慌张。
要是霍卓不能当太子,或者他身份暴露,不止是他们,连李阮秋背后的祝阳侯府也完了。
混淆皇室血统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因为忧思过甚,加上明庭那一脚也确实厉害,李阮秋喝不下药,一日比一日憔悴。
就在这时,听说祝阳侯夫人携女来探视,李阮秋连忙让她们进来。
“王妃,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伤在哪里?是不是伤得特别重?”
任芙蓉面露忧色,心里却幸灾乐祸。
任芙蓉嫁到侯府的时候,李阮秋这个小姑子可没少找茬,甚至怂恿婆婆给李铎塞人,这些她都一笔一笔记着呢。
“我没什么,王爷做了噩梦,他也是无意的。”
李阮秋咳嗽了好几声,对任芙蓉身后的李欣荣招了招手。
“两个月不见,念念成大姑娘了。等姑姑病好了,接你来王府玩!”
李阮秋握着少女的手拍了拍。
“我这里药味重,你去院子赏花吧!”
“姑姑,我想去看看卓表哥!”李欣荣乖巧地说道,“我学过表哥的字,在家帮他抄了一些《孝经》。”
“这孩子,为了抄《孝经》,手抖得拿不起筷子,说自己多写一份,表哥就不会那么累。”
任芙蓉在旁边拿起少女的右手给李阮秋瞧。
“王妃你看,手都抄肿了。”
李阮秋握着李欣荣的手心疼地吹了吹,还让贴身丫环拿了一串南珠手串给她戴上。
“傻孩子,霍卓是小子,能累到哪儿去?女儿家才要仔细养着,听姑姑的话,回去好好休息,千万别累着。”
“皇上虽然禁了你表哥的足,只是不许他出去玩,旁人还是可以去探视的。”
李阮秋在霍卓小时候经常接李欣荣来王府玩,如今他二人青梅竹马,让她十分欣慰。
她的女儿,哪怕不是在王府长大,也应该有最尊贵的身份。
以前李阮秋给李欣荣的安排是未来的信王妃。
现在霍卓既然有好机遇,她的野心也滋长了。
李欣荣必须是大梁国的皇后!
“谢谢姑姑!姑姑对我最好了,我一定听您的话!”
等李欣荣走后,李阮秋把屋里的人打发出去,问任芙蓉现在朝中是什么情况,这次禁足对霍卓有没有什么影响。
“侯爷说,皇上对信王十分宠爱,每天陪着王爷用餐,还督促他节食减肥。”
“据说,皇上这次是彻底狠下心来,天天逼着王爷走路,下午还会亲自陪着他散步。”
任芙蓉说着说着,语气里透露出一股羡慕来。
都说皇家无亲情,偏偏宣帝对信王的宠爱一点儿不假。
这样的兄弟情别说皇家,王侯公府家也难得一见。
为了利益,多少亲兄弟亲姐妹反目成仇。
信王是真受宠啊!
不过,羡慕之余,任芙蓉又十分高兴。
信王越受宠,霍卓的太子之位就越稳。
李家还以为霍卓是自家的孩子,哪知道他是任家的儿子。
等霍卓登基,娶了她的女儿,任家的孙子是皇帝,外孙女是皇后,和隐形皇族有何区别!
到时候,任家会成为大梁最尊贵的世家!
可笑的是,李阮秋到现在还在做着太后梦,殊不知她和侯府做的一切,都是为任家做嫁衣。
任芙蓉一点儿不觉得对不起夫家。
她父亲身陷科举泄题案,不管是公公还是夫君,都不肯帮忙,还干净利落地划清界限。
人心何其冷酷无情!
所以,人不为己天注定,是李家先无情无义的。
“侯爷说,让你好好养病,不要多想。王爷不过是做了噩梦,踢了你一脚,你可不能心生怨恨。”
任芙蓉一字不落地转述着夫君的原话。
“太后那边,你也要忍一忍。皇家媳妇难做,太后疼爱幼子迁怒于你,你非但不能抱怨,还要虚心受教才是。”
“要知道,你是未来皇帝的母亲,你的一举一动会有人盯着。大梁以孝治国,你只有加倍孝顺太后,卓儿的太子位才越稳固。”
李阮秋如何不明白这些道理,可这样的话从亲人口中说出来,她还是有些委屈。
其实她不是不懂事,只是希望哥哥能安慰自己两句。
可哥哥口口声声在乎的都是霍卓的太子位,根本不在乎她的感受。
“王妃,侯爷是男人,说话直截了当,不懂咱们的苦。”
任芙蓉见李阮秋眼圈发红,连忙拿出手帕轻轻地替她擦拭眼泪。
“我知道你心里苦,太后不好相处,信王又是个糊涂人,你里里外外操持,十分辛苦。”
“还是嫂子懂我……”
被亲哥打击后,得到嫂嫂的安慰,一下子让李阮秋觉得找到了知己,两人聊了起来。
另一边,李欣荣也见到了霍卓。
“表哥,我给你带了榛子酥。”李欣荣将食盒放在霍卓面前,“是舅母亲手做的。”
她咬着字说“舅母”的时候,霍卓立刻明白过来。
他连忙打开食盒,拿了榛子酥喂嘴里,“真好吃!替我谢谢任家……舅母。”
两年前,霍卓一次偶尔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世,还见到了亲生父母。
任家是书香门第,曾经出过阁老、太傅。
他的亲祖父曾是大学士,因为科考泄题一事被罢官,之后郁郁寡欢一病不起,任家也从此没落。
本来霍卓一直以为自己是信王的亲生子,可是在12岁生日的第二天,李欣荣跟他讲了一个恶毒王妃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抢走别人家男孩冒充自己孩子的故事。
霍卓惊着了,很久没有理会李欣荣。
这样的事情匪夷所思,他很难接受。
可霍卓心里还是忍不住去想,那个男孩到底是不是他,他的亲生父母是谁?
忍了一个月,霍卓去侯府找李欣荣,也从任芙蓉那里知道了“真相”。
不过任芙蓉隐藏了她自己和任家的谋算,只说李阮秋强势,为当上信王妃,把襁褓中的霍卓抢走,充当亲生子。
后来,霍卓在任芙蓉的安排下,见到了亲生父母。
看见任家夫妻的第一眼起,他已经相信了任芙蓉的话。
他们长得实在是太像,而且血脉亲缘那种微妙感觉,一见面就知道。
亲生父母和王府里的父王母妃完全不一样。
任家爹爹博学多识,聪明睿智。
父王憨厚鲁钝,总是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只喜欢美食,一紧张还打嗝,丢死人了。
任家娘亲知书达理,说话轻声细语。
母妃眼里只有华丽的衣服漂亮的首饰,只想压着两个侧妃,总是给父王吹耳边风,一心为侯府谋福利。
还有任家大哥和小妹,也十分有趣。
大哥用野草给他编了龙、轿子、官帽,一双手十分灵巧。
小妹比王府里韩侧妃生的妹妹可爱多了。
那个妹妹规规矩矩,举手投足都像是用尺子丈量出来的,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任家小妹天真活泼,会爬树抓知了,知道怎么去河里钓鱼。
可是,霍卓也见到了他们的困窘。
祖父因为科举案被罢官,去世多年,任家人三代不得考科举入仕。
要不是置办了一些田地,任家还不知道会沦落到什么地步。
认了亲生爹娘后,李欣荣成了他们之间的桥梁,偶尔替任家娘亲送一些吃的,任家爹爹也会送他自己收藏的书。
这一切,霍卓瞒得死死的。
好在他是王府世子,整个信王府,除了信王和王妃,他的权利最大。
加上李阮秋也乐意撮合李欣荣和霍卓,他俩的来往不会有人发现异常。
“好吃吗?”李欣荣也拿了一块榛子酥喂嘴里。
“舅妈做的榛子酥最好吃了,我从没有吃过比这更好吃的榛子酥。”
“嗯。”霍卓点了点头。
他的人在信王府,可这么多年娘亲一直惦念着他。
每次霍卓的生日,任家娘亲都会提前从任芙蓉哪里问清楚他的身量,做一套衣服托她送来。
这是相认后霍卓才知道的,原来母爱一直伴随了自己这么多年。
就连霍卓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马,也是任家爹爹一刀一刀雕刻出来的。
王府有绣娘,母妃从来没有拿过针线给他做衣服。
父王送的礼物永远都是那么贵重华丽,他贵为王爷,无需亲自动手,只要吩咐一声下人就能办好一切。
哪里像任家爹娘这样亲力亲为,时时刻刻把他记挂在心里!
哥哥妹妹有的,他们也会给他准备一份留着。
任家还给他留了单独的院子,这些年的节礼全部放在里面。
这才是家庭,这才是家人啊!
“喏,舅舅写的信。”
李欣荣拿出舅舅让她转交的信件。
“还有这些《孝经》,是大表哥帮你抄的,我可是一点儿都没贪功!”
霍卓一直知道任家爹爹才华过人,这一年得亲爹指点,他受益匪浅。
霍卓也是听了亲爹的建议,在皇伯父面前表现得很好,这都是爹爹的功劳。
可惜,时运不济,爹爹空有一腔抱负却不能入朝为官,真是可恶!
霍卓连忙打开信,仔细地读着。
任家爹爹要他沉下心来,老老实实思过,不但要抄写《孝经》,还要写一封情真意切的自责书给明庭。
信王纯善,他又是信王独子,父子之间哪儿有什么隔夜仇!
宣帝最疼信王,也不会再追究他。
他说,目前霍卓只有一个任务,是得到宣帝的信任,好好地当王府世子,孝敬信王这个父亲。
任家爹爹还说,霍卓不该鲁莽地为信王妃抱不平,装孝顺装得太过,太讨好李阮秋了,结果这次碰见宣帝在场。
要知道,他当太子必须过两关,一是信王,一是宣帝。
霍卓只是通过李阮秋有了世子的身份,她不敢把真相曝光,否则她和祝阳侯府全完了。
关于他身份的秘密,李阮秋帮忙遮掩还来不及,所以不必在意她。
霍卓看着信,觉得爹爹说的极是,他是当局者迷,没有看破真相。
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自从他知道身世后格外紧张,所以有些讨好李欣荣,生怕她察觉到什么。
原来大可不必如此。
信的末尾,任家爹爹附上了以霍卓身份写的一封自责书,供他参考。
他让霍卓根据自己的情况修改润色,呈给信王,务必要叫信王感受到他这个儿子内心深深的后悔。
“舅舅这封信真是帮了我大忙……”
不能认亲生父亲,霍卓只能跟着李欣荣叫他一声“舅舅”。
“那当然,舅舅学富五车,只是时运不济。”
李欣荣今日的任务完成,她走的时候,羞答答地塞给霍卓一个自己绣的荷包,上面是一只翱翔的老鹰。
“鸽子?”霍卓有些疑惑地问道。
“老鹰!这是雄鹰展翅!”李欣荣气得跺脚,伸手要抢回来,霍卓立刻把荷包收了起来。
“我知道是老鹰,故意逗你的。”
两人对视,李欣荣小脸一红,转身快步走了。
等回到听雪堂,李阮秋看到李欣荣娇羞的模样,心情好了许多。
女儿和侄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等霍卓当太子,女儿嫁入东宫,她就满足了。
祝阳侯夫人和女儿去了信王府的事情,没多久宣帝便知道了。
“她们聊了什么?让朕瞧瞧——”
宣帝在先帝第一次还阳那天晚上,就给信王府安插了钉子,着重关注李阮秋,霍卓。
等丁五把整理的资料呈上,宣帝一页一页地翻阅着。
李阮秋和任芙蓉比较谨慎,话语里没透露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可是霍卓和李欣荣那边很成问题。
“拿到那封信了吗?”宣帝问道。
“没有,世子看完信直接烧了。不过,世子留下了一张纸,属下已经命人找机会誊抄了一遍。”
“呵,倒是很小心谨慎。”宣帝冷笑。
任家?
他想了想,祝阳侯夫人的娘家。
任大学士因为科举舞弊案被罢官,这事他还记得。
当年的考题提前曝光,虽然不是他泄题,可是作为主考官,任大学士难辞其咎。
宣帝还算宽和,只追究了主谋的责任,其他人员做了罢官免职的处理。
怎么?任家莫非也知道换子实情?提前讨好未来的太子?想借此机会翻身?
呵——
宣帝冷笑。
“盯着任家,另外,祝阳侯夫人和她女儿身边也要插钉子。”
宣帝心里的谜团越来越多,他想知道,除了祝阳侯,任家在里面起到了什么作用。
等第二天看到暗卫誊写的文章,宣帝气笑了。
这是有人帮霍卓造假?文章是任家人帮忙写的?原来霍卓有专业枪手啊!
那他以前表现出来的聪明才智,是他本身如此,还是背后有“谋士”指点?
宣帝非常怀疑。
有奉天关注宣帝这边的动静,明庭每天忙着锻炼身体减肥。
当然,他必须表现出千万个不乐意,否则岂不是露馅了!
两天后,明庭收到了霍卓送来的自责书,被假儿子的表演感动得眼圈发红。
等宣帝赶到,他立刻跟皇兄炫耀起来。
“卓儿长大了,懂事了!皇兄,要不你放他出来吧!自家孩子,关两天就行了。”
看见蠢弟弟眼角的泪痕,宣帝一边气弟弟太容易相信人,一边在心里骂霍卓是个狗东西。
还有任家,也不是什么好人,居然选择他弟弟当攻克对象。
很好!宣帝又在心里的小黑本上给他们记了一笔。
“朕金口玉言,要是朝令夕改,以后怎么叫人信服?”
宣帝一句话拒绝了明庭。
“说的也是。”明庭愣了一下,连忙点了点头。
“是臣弟没考虑这么多,那就让卓儿再关一段时间吧!小孩子还是不能太娇惯。”
听了这话,宣帝嘴角微微上扬。
这是不是说明,在弟弟心里自己这个皇兄才是最重要的?
高兴之后,宣帝让明庭换上便装,他们出宫走走。
“微服私访吗?”明庭一听,十分兴奋。
“皇兄,出去后我叫你什么?兄长?大哥?哈哈,有趣,好有趣……”
看到明庭兴冲冲地跑去换衣服,宣帝摇了摇头。
杏花村简大郎已经找到了,是个瘸腿的铁匠。
根据暗卫的调查,简大郎有个女儿,今年14岁。
她是皇弟的女儿吗?
李氏用男孩替换了自己生的女儿,还把亲生女遗弃?这是人做的事儿?!
堂堂信王府郡主在一个铁匠家里长大,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等来到杏花村,宣帝和明庭被领到了铁匠铺。
这是个十分简陋又非常干净的院子,西边墙角的木柴堆放得整整齐齐,东边搭了个棚子,能看见烧火的炉子还有打铁的台子。
他们到的时候,简大郎正在打镰刀,旁边的女人卖力地拉着风箱。
见到来人,简大郎把手里的活计放在一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您几位是要找谁?”
简大郎倒不觉得宣帝是来找他打铁器的。
毕竟他们穿着丝绸,身后还跟着一大群护卫,而且从气质上看,不像一般人。
“我……”宣帝还没想好怎么说,明庭已经走到了炉子边上。
“我明白了!”
看到烧红的铁器,明庭眼睛一亮。
“大哥,是不是打铁可以减肥?你今天带我来就是这个目的吧!”
简大郎还在发愣,已经被明庭拉过去,跟他请教怎么打铁。
虽然弄不清楚贵人们的想法,可是看到明庭拿出来的银子,简大郎想起女儿已经14岁,得给她攒嫁妆。
加上旁边的贵人没有说话,好像也不是什么仗势欺人的坏人,他便老老实实地教明庭打铁。
于是,简静姝第一次和亲爹见面,他正穿着薄衫,大汗淋漓地站在火炉边卖力地抡着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