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姗姗来迟,在烈王府门口碰面时心照不宣地点了下头,这一切都被暗处的人汇报给了贺老大。
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多,受的刺激也多,现在贺老大的心脏已经是钢铁铸造,起不了波澜了。
救火已经持续到了尾声,钱太守进门后看见城防军把尸体一一摆开放在院子里。
尸体脸上的面具全被掀开,袖子被挽了起来,露出了他们胳膊上的刺青。
有熊有虎,更多的都是三头蛇。
“是赤烈人!他们在城里多处纵火,府衙也被烧了,这些贼人真是狗胆包天!”
钱太守义愤填膺地说道。
张刺史数了数尸体,一共八十多人,全是死在军中弩。箭之下。
他心中有些吃惊,看向王府的周管家。
“赤烈人在城中作乱,下官和钱太守忙着救火,安抚民众,这才来迟。王爷不在,府上伤亡如何?”
周管家个子不高,脸上还有救火时弄脏的黑尘,他板着脸,对两位父母官的迟来很不满意。
“幸好王爷走的时候留了人,否则今天王府要全军覆没了。”
“贼人纵火烧了五处院落,别的还好,王妃和夫人们不在,没有人员伤亡,唯独芝兰院……”
张刺史还没意识到芝兰院是哪里,钱太守已经脸色发白,“西王妃怎么了?!”
“两位大人请过来看——”
周管家领着他们到了芝兰院。
空气中弥漫着烧糊的焦味,仔细还能闻到木材焚烧时散发出的幽香。
曾经以精美华丽著称的芝兰院,此时已经变成了一片漆黑的断壁残垣。
当年烈王府为了表示对先帝赐婚的重视,芝兰院用南边运来的贵重木材打造,奢华无比。
其中,唐云芝居住的明月楼全部用金丝楠木建成,老远就能闻见楠木散发的清香。
如今这里一片焦黑,可见之前火势的猛烈。
“西王妃呢?”钱太守焦急地询问道。
等看见地上摆着的两具搂抱在一起的焦尸,钱太守一个踉跄,差点儿晕倒。
哪怕尸体的油脂层已经被烧焦,看不出模样来,可无法被焚烧的玉石玉佩,以及衣服上的珍珠、玛瑙这些都能证明证明这个人是唐云芝。
至于另一个,钱太守还没说话,周管家的声音已经阴沉沉地在他耳边响起。
“我已经找仵作验了尸,这是个男人!”
周管家压抑着自己的愤怒。
烈王的女人身边竟然藏着一个男人?他们在遇到灾难的时候,还相拥赴死?
这消息要是传出去,烈王府一定会成为最大的笑话!
“查出身份了吗?”
张刺史咽了咽口水。
难怪芝兰院的人这么少,看来周管家很清楚这是丑闻,所以把其他人打发走了。
可这狗东西偏偏带他们过来!
现在他俩知道了烈王被绿的事情,会不会因此惹来杀身之祸?今天他还能活着走出去吗?
张刺史额头惊出了一层冷汗。
“不知道。”周管家摇摇头,“衣服已经烧毁,仵作也是从身体特征判断出是一个男子。”
“三爷,三爷不是没去狩猎么?他在哪儿?!”
钱太守急匆匆问道。
“暂时没找到三爷。”周管家的脸色十分难看。
“贼人逃走了一些,说不定他们把三爷绑走了。二位大人,你们觉得这个男子会是谁?他和西王妃是什么关系?两人如此亲近,宛如恋人……”
“周管家!”钱太守打断了他的话。
“有没有可能这人是三爷?”
钱太守往前走了两步,捂着鼻子凑过去打量着焦尸。
“虽然看不出尸体的模样,但是可以量长度,说不定就是三爷呢!”
“对对对!肯定是三爷着急救母,惨遭意外!”张刺史连忙点头。
两人还比划了一下,说这人身高和贺启越一般,身形也仿佛。
北地男子大多高大威猛,这人应该是三爷,三爷长得像西王妃,并不是魁梧身形。
他们清楚,放任周管家把后面的话说出来,认定这男尸是唐云芝的奸夫,那就不仅仅是烈王府的耻辱,还是皇室的耻辱。
毕竟唐云芝是先帝亲封的沐南郡主,这门婚事又是先帝赐婚。
赐婚的郡主给藩王戴绿帽子,这对烈王府来说是奇耻大辱。
万一因此惹怒了烈王,对皇上生出怨愤之心,那该怎么办?
即便他们清楚贺明庭不一定能活着回来,可是现在王府的人不知道。
而且,贺家还有老四,率兵去了陈国,他还活着。
要是贺老四回来,家里惨遭这么大的变故,父王惨死,唐云芝还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那家伙万一发狂,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那也不是不可能啊!
既然贺老三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现在必须咬定这个男人是贺启越!
至于以后贺启越会不会突然冒出来,那就不让他活着出现。
虽然之前他们和赤烈人达成了共识,谁知道赤烈族来的人下手这么狠,根本没给烈王府的人留活路,可见双方仇恨有多深。
反正陛下的最终目的是覆灭烈王府,只要达成陛下心愿,至于过程如何,有没有人是冤死的,根本无所谓。
贺启越死就死了吧!
哪怕他是皇上认定的下一任烈王接班人,可赤烈族狠毒,非要斩草除根,他们有什么办法?
只要把这事儿推到赤烈族身上就行!
至于贺老四,烈王府都没了,他独木难支,对付起来更容易!
两人对视一眼,很快达成共识。
他们被皇帝派来监视贺明庭,搭档多年,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立刻,二人坚称和唐云芝死在一起的男人是贺启越,并且找出各种蛛丝马迹来证明。
周管家最后勉强接受了这一说法。
“城里还有赤烈余孽,还请两位大人早点儿把他们找出来!很久无战事,赤烈族恐怕忘了贺家的铁骑,竟敢对烈王府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
“我已经派人给王爷送信去了,只等王爷下令,立刻攻打赤烈族!”
周管家气势汹汹,张刺史和钱太守连忙点头,和他同仇敌忾地咒骂赤烈族,并保证一定会把逃窜的凶犯捉拿归案。
等出了王府,张刺史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在北地屹立了一百多年的烈王府,心里忍不住叹息。
就算你有十万铁骑,那又如何?依旧是君王棋盘上的棋子!
周管家还指望烈王发兵讨伐赤烈族……呵,他哪里知道,自己效忠的主子现在已经葬身草原了。
“走吧!后面还有事情要忙——”
张刺史看了一眼钱太守,上了马车。
济城出现赤烈人,还冲进王府杀了西王妃和贺启越,这一消息传开后,整个济城的百姓都愤怒了。
他们能在北地安居乐业,得力于历代烈王镇守北地,一次次抵挡赤烈族的进攻。
第一代烈王之所以将王城定在济城,因为这里离赤烈族最近,是抵挡赤烈铁骑的第一道防线。
正是一代代的贺家子弟投身沙场,才能换来北地的安宁。
结果现在赤烈人竟然混入城里,杀进王府,还野蛮地屠杀王妃和烈王之子,这对济城人来说简直是找死!
于是,哪怕没有人组织,济城人已经自觉地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摸底大搜查。
北地民族多,大混血,济城许多异族人,其中也有极少数赤烈人一直生活在这里。
不过,大家重点排查的是突然出现在王城,没有亲眷家属的赤烈人。
有烈王府的军队和城防军配合,加上老百姓参与进来,还真抓到一些来历不明的探子。
烈王府被赤烈人袭击的事情还传到了北地其他地方,同样的“锄奸”行动北地七郡都在有组织地进行着。
没多久,贺老大狼狈地赶回来。
他带来了赤烈族族长率一万骑兵突袭北地,被明庭率一千亲卫拦在黑河的消息。
得知烈王仅凭一千亲卫,带着儿孙和敌人周璇,拖住了他们前进的步伐,济城百姓怒火滔天了。
用脚丫子都能猜出来,这是针对烈王府针对北地的阴谋。
“战战战!”
“打赤烈!救王爷!”
北地民风彪悍,王府被烧,王爷以身试险拖出敌人,如今危在旦夕,这时候必须战,必须打得赤烈族有来无回!
贺老大匆匆带了消息,又匆匆带兵离去。
等钱太守和张刺史得知消息赶来,人已经走了。
他们气喘吁吁来到京郊五十里外的军营,里面空了一半,剩下的也进入紧急状态,非王令不得入内。
两人急得一拍大腿,“完了!这下完了!”
“废物贺卫真!真是个十足的蠢货!”
钱太守眼一黑,觉得天都快塌下来了。
贺卫真带了一万人,居然还没能把烈王留下来,这不是废物点心是什么?!
难怪他这么久都没有搞定自己的那些异母兄弟,真是个蠢货啊!
如今大军开拔,又是精锐部队,他们追也追不上了!
“怎么办?”张刺史脖子凉飕飕的。
原本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他们已经做好了等消息,写折子庆功的准备。
没想到烈王快六十的人,还这么凶悍,贺卫真居然没弄死他!
事前他们想了无数种可能,没一个人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回去赶紧写折子,奏请圣上!”钱太守叹了口气。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现在只希望贺卫真机灵点儿,要么杀了烈王,要么赶紧逃,千万不要被活捉。
否则事情曝光,哪怕烈王忠诚没有反意,他的那些儿子们也不会答应。
等两人赶回来,刚进城,发现整个济城已经被贺家军接管,王城进入紧急状态,任何人不得出入。
“还请两位大人回府,等我们王爷平安归来。”
身穿铠甲的将军冷着脸,压根儿不给他们面子。
“王爷若是能平安回来,这次的事情还好说,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赤烈人是如何进城,如何摸进王府,纵火后为何两位大人迟迟不来救援,到时候还请二位对着本将军的剑好好说一说。”
立刻有士兵围上来,将他们送回家,并且包围了钱府和张府。
看到这情况,张刺史心里“咯噔”一下,冷汗淋漓。
看来这一次的事情彻底激怒了烈王府。
之前张刺史还盼望着明庭能完蛋,现在他打心底祈求,希望贺老大的救援及时,烈王安然无恙。
否则,等不到皇上派人来救命,他和一家老小都要为烈王陪葬了!
这么想的还有钱太守,他回去后直接去了妻子供奉的菩萨面前,拜了好几拜。
明庭压根儿不知道这两人的想法,他仔细打量着戴着枷锁,跪在面前的贺卫真。
这人最后居然躲在死人堆里,企图蒙混过去,还是猎犬发现了动静,对着死尸狂啸,这才抓住他。
“别杀我,你可以拿我跟赤烈族换金银、牛羊和马匹!”
贺卫真急切地说道,“只要你放我回去,我保证以后再也不骚扰北地!”
现在贺卫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个阴谋!他就不该相信狡猾的晋国人!
这是他们和烈王府的圈套!
说什么合作,一边出兵另一边出信息,合伙干掉贺明庭,我呸——
贺卫真恨不得冲到安南城,抓住顺帝把他大卸八块。
明庭原本只是想看看原世界杀了原主和儿孙的人物是谁,现在见到真人,他有些失望。
要是没有自己人出卖,没有背后捅刀,原主一代英豪,又怎么会毫无防备地死在这个人手里,还成就了他的威名。
“杀了他,用粗盐封存在棺木里,送给贺尔单。告诉他,这是我们烈王府的诚意。”
明庭不再多言,直接吩咐下去。
见他要走,贺卫真急了。
贺尔单是贺卫真的异母弟弟,他的母亲在他们父亲的葬礼上被贺卫真逼着殉了葬。
如今兄弟俩势如水火,是妥妥的死敌。
他的尸首要是落在贺尔单手里,肯定会被剁碎了喂狗的!
“烈王,你不应该这么对我,我们都是一个祖宗,你身上也流淌着我赤烈族的血啊!这次的事情不是我针对你,是你们的人联系上我,要我出兵对付你的!!”
贺卫真一直以为自己不怕死,可是真的死到临头,他还是想苟且偷生地活下来。
这话似乎起了作用,明庭让贺卫真写了供词,把事情经过详细写下来,包括来联络的使者。
“爹,真的是皇上——”
拿到贺卫真的证词,贺老二低声怒吼,脖颈上青筋冒出,“贺家忠心耿耿,皇上为何这么对我们?!”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五国安定了二十多年,没有大的战事。赤烈族自老族长死后,内部分歧大,短时间没有精力攻打晋国,边境安宁,这个时候正好可以收拾我们烈王府。”
明庭站在贺老二身边,父子身形很像,像立在山坡上的两个无坚不摧的铁人。
“不过,皇帝也是个蠢的。要是这计划成功,贺卫真凭借我等的人头,能镇住族里的不同声音,改变赤烈族分裂的局面。等他们团结一心,握成拳头,就该对晋国重拳出击了。”
这届皇帝不行啊!
明庭很看不上顺帝的做派,一点儿脑子都没有。
就连下一任皇帝脑子里也全是水,摇一摇会哗啦啦响。
把烈王搞死烈王府扳倒,是一时痛快,可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北地没了守门人,赤烈人的铁骑长驱直入,直逼安阳城,你们只有当亡国奴的份儿!
真是愚钝而不自知。
差评!
“杀了还是留着当证人?”贺老二问道。
“杀了,送给贺尔单。”明庭冷漠地回答道。
贺卫真杀了贺家那么多人,他的脑袋从明庭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贺老二带人打扫战场,在贺老大来了之后,他带着重骑扫了一遍济城周围,又去其他郡扫荡了一遍,把小股零碎的赤烈骑兵全部灭得干干净净。
又等了两天,海东青带来了贺老四和贺老五的消息。
三万弓骑兵攻陷了赤烈族的聚居地,大获成功,已经派人运战利品和俘虏回来。
贺老四留守坐镇,贺老五闲不住,往北去了。
“这个老五,都是当爹的人了,一点儿都不稳重,放出去便喊不回来了——”
贺老大拿着战报笑骂道。
“你当初第一次跟我出去还不是一样。”明庭躺在虎皮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不止老五,你看小一他们几个,跟着老二出去,不也是乐不思蜀么!”
明庭说的不止贺小一。
前面六个大的亲历了战事后,被明庭拎出来上了一趟时事政治课,这才知道了烈王府的艰难处境。
这回要不是爷爷提前做好准备,他们所有人都要死在黑河边。
看着慈爱的长辈,温柔的母亲和可爱的弟弟妹妹,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充斥着少年们的内心,所以在贺老二要带兵出去清扫的时候,几个人都跟了过去。
他们的年纪放在现代社会,不过是初高中生。
虽然明庭也很想把这些崽子们护在羽翼下,可是雏鹰不振翅飞翔,如何面对暴风雨?
他们生在这个时代,长在这个环境,在没有能力改变现状的时候,只能不断适应,调整步伐,强大自己……
“爹,你别嘴硬,明明是担心他们,非要这么说。”
贺老大点破事实后,被明庭一个鹅卵石砸在额头。
“你老子我不但嘴硬,拳头还硬呢!”明庭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挽起袖子。
“来来来,老大,好久没有指导你的武艺了,今天爹给你上一课!”
于是,贺老大当着一干侄子侄女还有亲儿子的面,被明庭掀翻在地上。
“爷爷厉害!”
“爷爷威武!”
“爷爷是最棒的!”
小崽子们攥着小拳头欢呼着,看到亲儿子抱着明庭的大腿,崇拜地看着他,贺老大捂着脸。
完了,他的形象没了,爹真的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他留啊!
贺卫真的脑袋给明庭换来了贺尔单的五百头牛,两千头羊,两千匹骏马,和几十车金银器、贵重毛皮,还有两百多个工匠。
使者恭恭敬敬地向明庭行礼,带来了贺尔单的感谢信。
明庭热情招待了对方,把酒言欢。
使者请求明庭将烈王府的铁骑收回,他们愿意割让一些土地给晋国。
“这个嘛——”明庭饮了一大杯美酒。
“如果是赠送给我本人,我可以马上收兵。若是赠给我们的陛下,那么,我只能继续派兵,为我们陛下打下更多疆域,这才是一个忠臣应该做的事情。”
使者也是机灵人,连忙说这些是给明庭的。
于是,明庭和贺老大跟贺尔单在约定的地方见面,签订了协议。
见烈王放弃了肥沃的草原和盆地,只要了海岸线周围的土地,贺尔单很满意。
他们需要更多的草原和土地,对海洋没兴趣。
贺尔单认为自己占了大便宜。
另一边,明庭看着数千公里的海岸线,和南边的陈国,笑得意味深长。
有海就能建海港,搞海运,还有海军……多好的地方啊!
贺尔单真是不识货!
今年粮草没有准备充足,京城那边还需要稳住,北地七郡也得加固城池。
武器、粮草、兵力,统统需要准备,所以先这么着,明年再回来。
这次的结果双方都很满意,明庭收兵,打道回府。
至于放出去的贺老四和贺老五,明庭表示儿大不由爹,等他们心里的怒气消散,得到了足够的好处,自然会回来。
贺尔单认为,只要贺家军不祸害自己的领地,借烈王府之手干掉其他竞争者,他自然是双手欢迎。
最好烈王府能把那些对头统统搞死,这样他就成了这片土地的主人!
钱太守和张刺史心惊胆战了半个月,终于被人请到了烈王府。
看到坐在上首,安然无恙的明庭,两人心如死灰。
完了,烈王没死,还活得好好的!
狗日的贺卫真,真是个蠢货!废物!
明庭沉着脸,拿出了贺卫真的供词,叫人递给他们。
“本王是万万没想到,夏将军居然做出勾结赤烈族的事情!”明庭痛心疾首,怒骂贺卫真供出来的夏敏德。
这位是顺帝心腹,掌管虎卫军,守护京城,这次奉命联络赤烈族的人就是他。
为了表示诚意,夏敏德亲自去了一趟草原。
完了完了!贺卫真不但被抓,还有了证词!钱太守擦着脸上的汗,手抖得像帕金森患者。
见证词上没有供出自己,钱太守稍微松了口气。
“王爷,您打算怎么办?”钱太守小心翼翼地问道。
“清君侧!本王打算带兵南下,替陛下除了这个奸逆!”
明庭的话一出来,张刺史腿一软跪了。
“张大人,你这是怎么了?”明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夏敏德仗着家里出了一个皇后,便嚣张跋扈,居然勾结外敌,残害忠臣。这样的人在陛下身边,叫本王如何放心?”
“这次本王命大,躲过此劫,若是本王有什么万一,无人抵挡赤烈铁骑,这后果谁能负责?幸好皇后无子,否则夏家有了指望,他岂不更是要上天?!”
此时的北方已是深秋,张刺史的汗水却湿透了内衫。
挥师南下?这是清君侧还是要造反?张刺史不知道,只觉得事情已经超出可控制范围,变得可怕起来。
明庭假装没看到他们眼里的惧怕,只是愤怒地讲述自己这次多么危险,差一点儿就入了圈套。
幸好天降神火,灭了一大半赤烈骑兵,他才有能力和剩下的敌人周璇。
等明庭说到,自己历经生死,才知道珍惜身边的人,所以将心比心,把两位的亲人也接来了济城的时候,钱太守跪了下来。
“连老天都在庇佑王爷,这是北地兴盛的征兆!下官愿意为王爷赴汤蹈火,肝脑涂地,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钱太守说完,张刺史在心里暗骂狗贼狡猾。
他能怎么办?
远在南方老家的父母亲族都被明庭“请”到了北方,可见烈王早就猜到了皇帝的心思,还顺水推舟,灭了赤烈族一万精锐——
那他们之前做的一切落在烈王眼里,岂不是和跳梁小丑一样可笑?
张刺史也想当忠臣,可尽忠也分场合,拉着一家子掉脑袋,这是愚忠。
“钱大人说的,正是下官所想。”张刺史也连忙表忠心。
同时,他心里还松了口气。
要是烈王要杀他们,何必大老远地将父母亲族弄到北地来?可见在王爷眼里,他们还是有大用处的!
“哈哈哈哈,二位大人请起——”
明庭哈哈大笑,上前将他们扶了起来,还亲自给他们倒茶。
明庭并不嗜杀,被顺帝派来的这两人也确实非常有才干。
原主既然没这方面的要求,明庭现在手里缺打工人,既然送上门来的能人,自然要好好压榨!
一直在安阳城等着好消息的顺帝,终于在大朝的时候盼到了他想要的。
一听到边关急报这四个字,顺帝站了起来,这是他的张爱卿送来的喜报啊!
顺帝内心狂欢,表面上露出焦急的模样,“念!”
贺明庭终于死了!
他要让在场的大臣们和一起他共享喜悦!
就在顺帝所有情绪全部渲染到位后,来人开了口。
赤烈族一万铁骑突袭黑河,被狩猎的烈王发现,带着一千亲兵拼死抵抗,就在烈王快扛不住的时候,突然天降神罚之火,耀射万里,一万赤烈铁骑弹指间灰飞烟灭……
顺帝一阵耳鸣,后面的他都没听清楚。
“烈王他怎么了?你,你再给朕说一遍?”
“回陛下,烈王击败赤烈族铁骑,烈王第五子率两万弓骑兵直捣赤烈族腹地,大捷啊……”
噗——
顺帝没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身子缓缓倒下。
“陛下,陛下……”
“快来人!”
一时间,朝上乱成一团。
顺帝昏迷了三天,第四天早上睁开了眼睛,一直守在这里的李贵妃和楼锦绣同时露出笑容。
“皇上,您觉得怎么样?”
李贵妃的眼睛红肿的像桃子,妆容也来不及打理,因为很久没休息,脸还有些浮肿。
楼锦绣连忙喊御医,两个皇子也扑了过来,口里喊着父皇。
“朕,朕……”顺帝发现自己嘴巴歪着,说话还流口水。
朕这是怎么了?!
顺帝惊恐万分。
等御医们检查后,说顺帝是中风偏瘫,受不住打击的顺帝又开始吐血。
不过,更叫他吐血的事情还在后面。
楼锦绣念了钱太守和张刺史送来的折子,两人详细地讲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比如唐云芝和贺启越死了,比如明庭逃过一劫,比如赤烈人被贺家儿郎们杀得屁滚尿流……
没一个好消息!
顺帝内心忽然有些绝望。
他分不清楚,到底是明庭的运气太好,天不亡烈王府:还是他早就知道了真相,顺水推舟,将计就计:又或者是钱太守,张刺史背叛了朝廷背叛他……
不管是哪一种,结局已定,这回他输了。
“陛下,张刺史密报说,烈王抓住了赤烈族族长贺卫真,贺卫真招供是夏敏德将军联系了他,提供烈王府动向,让他率兵袭击烈王……”
“烈王,烈王他……”
楼锦绣拿着折子的双手微微发抖,连她的声音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怎么了?”
顺帝歪着嘴,眼睛瞪得大大的。
现在难道还有比贺明庭活着更糟糕的消息吗?
“烈王率五万弓骑兵挥师南下,他要清君侧——”
等楼锦绣把后面的话说出来,顺帝白眼一翻,再次晕死过去。
因为中风脑子糊涂,顺帝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见到贺明庭是哪一年。
总之,是很多很多年前。
藩王无诏不得离开封地,这是祖宗订下的规矩。
以前的事情顺帝记不太清楚,可这一次会面,他毕生难忘。
因为,明庭带来了五万铁骑,不止如此,他还敲响了宫门前的惊龙鼓。
晋国第一任皇帝在皇宫前立惊龙鼓,给有冤屈的人一个上诉的机会。
若有人敲响惊龙鼓,天子会开大朝会,百官入朝,重审冤案。
从惊龙鼓立在那里,至今只敲响了两次,这是第三次。
明庭带着贺老二、贺老四、贺老五,父子四人赤着上身,露出身上的各种疤痕,贺老二奋力敲打着惊龙鼓。
干啥?告御状!
惊龙鼓被敲响,百官纷纷赶来,等他们到达的时候,百姓们已经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贺老四当众介绍他们身上哪一道疤,是哪一场战役留下的,现在已经说到了贺老五身上。
他身上还缠着染血的绑带。
这是新伤,是这次追击赤烈族的时候,被一个一米九的武士劈中了后背。
要不是贺老五拿着枪击中了对方的眉心,他非重伤不可。
贺老四口才了得,说道动情处,落下眼泪。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一道道伤疤都是贺家的功勋,是他们誓死捍卫晋国的证明!
周围的百姓们被感动得热泪盈眶,不少人喊着“烈王”,更多人则是咒骂夏敏德,还有许许多多的人,请皇帝陛下严惩奸佞。
顺帝知道这情况后,不但嘴巴抽搐,连手也开始抽了。
“他这是……这是在逼朕……”
五万骑兵,是刚,这当众展露伤疤,是柔。
这一招刚柔并济用的极好!
哪怕进城的只有他们父子四人,和不到一百的亲兵,顺帝也不敢对他们动手。
大朝会上,明庭依旧袒露着上身,他把人证物证一一拿出来,甚至贺老四还在贺卫真老巢翻出了他跟夏敏德之间往来的密信。
“是臣有罪!”
事已至此,夏明德不愿意让顺帝为难,直接认罪,甚至在被带走的时候,对明庭破口大骂,骂他是乱臣贼子,狼子野心,路人皆知等等。
这些难听的话,明庭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没放在心上。
之后他又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
明庭大义灭亲,把贺启越告了,告他和楼贵妃密谋扶持九皇子为储君。
“臣抓住探子后,惶恐万分,烈王府从来忠于君王,不掺和立储纷争。臣审问巧蝶后才知道,这逆子居然和楼贵妃有一段情缘……”
明庭大大咧咧地把贺启越和楼锦绣的往事翻了出来,说得特别详细,什么夏日泛舟,什么进香拜佛,什么诗词传情,什么月下琴声诉衷肠……
他还跟人展示了比目鱼玉佩。
这可是贺启越亲手雕刻,送给楼贵妃的定情信物。
如今两人再续前缘,呸呸,再联系上,靠的就是这块玉佩。
贺启越甚至为了隐藏巧蝶的身份,跟妻子和离,甚至连孩子都不要,就是为了不暴露巧蝶背后的楼锦绣。
宫妃进宫前和人私定终身,进宫后留着前任情郎的定情玉佩,这事儿关系到皇帝的发色。
那些大臣们一个个低着头,表面谨小慎微,耳朵却高高竖起,恨不得烈王再说多一些。
明庭一口一个孽子地骂着贺启越。
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么多年如何冷漠妻子,忽视儿女,抱着画像相思入骨,还一直关注楼贵妃的近况。
可同时,他又把贺启越曾经派人给楼锦绣送过信,还送过大量的银票,方便她在宫里打点上下的事情说了出来。
数十万银票,不是小数目,偏偏楼贵妃还收了,这就很叫人想入非非——
顺帝越听嘴巴抽得越厉害,最后头一歪,又晕了过去。
呵,晕过去了又如何?
这场戏还没唱完呢!
顺帝被抬走的时候,明庭追在后面大声嚷嚷着:
“陛下,是那孽子不对,臣有罪,没有教好儿子!臣一定大义灭亲,绝不让他进我贺家祖坟!”
“臣敢暴露家丑,是请陛下相信臣的忠心,并不是说九皇子血统有疑,臣可什么都没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