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满门抄斩的大冤种(5)

李贵妃和楼锦绣同时入宫,只因为有相术大师说两人是宜男相,求子心切的皇上封她们为嫔。

从此她俩就像天生的对头一样,铆足了劲儿争宠,不管是晋位分,还是怀孕,都要比一比谁更领先。

好在李贵妃福气大,率先生下八皇子,坐稳了贵妃的位置。

结果楼锦绣紧跟着在一年后生了儿子,还是皇帝幼子,也被封为贵妃。

最叫李贵妃气愤的是,八皇子幼年一场风寒伤了身子,之后哪怕好好养着,也经常生病。

反倒是楼锦绣的九皇子,身体壮得像小牛犊子一样,一看就是个健康的孩子。

朝中一些大臣之所以站九皇子,便是因为他身子康健。

连皇上也更偏爱能说会道的九皇子。

李贵妃不止一次怀疑儿子小时候的那场病是楼锦绣收买了自己宫里的人。

否则为何她那么仔细养着,孩子会突然风寒?

不过,不管是不是她,从楼锦绣生下九皇子的那天起,两人的利益发生直接冲突,她们已经是敌人了。

本来顺帝才44岁,年纪并不是很大。

只是这些年他因为身体不好,为求长生,沉迷修道,弄了一群道士在宫里炼仙丹。

那些仙丹看着颜色漂亮,李贵妃可不敢吃,谁知道里面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今年皇上吐了几次血,最近两个月一直在静养,这让李贵妃非常焦虑。

太子还没立,万一陛下突然有什么三长两短,那该怎么办?

李贵妃出自安国公府,明庭的信也是通过安国府呈上来的。

原本李贵妃还在诧异,为何烈王府会选中自己儿子。

只等看了父亲的信,说楼锦绣提前一步找上烈王府的三爷,在王府安插探子,结果被抓了个正着,这一行为直接激怒了明庭,才导致烈王支持八皇子……

李贵妃忍不住捧腹大笑。

“真是个蠢货!烈王怎么会容忍别人在他眼皮子下动手脚——”

李贵妃把明庭和安国公的信烧了。

“楼锦绣啊楼锦绣,本宫还要好好感谢你!你辛苦筹谋,没想到最后为我儿做了嫁衣。”

青烟袅袅,美人如花似玉的面孔在烟雾中如梦如幻。

就在李贵妃为烈王府的支持暗自高兴的时候,华阳宫的楼锦绣正在给顺帝按摩双腿。

“陛下,今天是烈王府狩猎的日子。”

“嗯。”顺帝闭着眼睛,眼尾细密的鱼尾纹显得他有些疲惫,“能不能解决这个心腹大患,看这一次了。”

他拉起楼锦绣坐在自己身边,拍了拍她的手。

“只要一切顺利,等贺启越接替烈王府,小九的位子稳了,朕也放心了。”

即便内心激动,心跳速度加快,楼锦绣依旧一副恭顺的模样。

“皇上,您太宠爱小九了,他还是个孩子!其实臣妾更希望您能长命百岁,为我们娘俩挡风遮雨。”

“呵呵……咳咳……”

顺帝捂着嘴咳嗽,把口里的血沫子咽下。

“朕就喜欢你一本正经说谎的样子!”

顺帝睁开眼睛,一双锐利的眸子盯着楼锦绣,伸手在她脸颊上刮了几下。

“小八身子不好,禁不得操劳,让他当个闲散王爷吧!小九从小健壮,聪明伶俐,朕心里一直属意小九。”

“爱妃啊,贺启越是一枚很好的棋子,你要好好利用,知道了吗?”

楼锦绣身子微微抖了抖,连忙点头。

如今,他们只用静静等待来自北方的喜讯。

顺帝还在想,等贺明庭惨死的消息传来,他要不要当众吐血,好好表示表示?

阿嚏——

明庭一连打了十几个喷嚏,这对他来说完全是件稀奇事。

“肯定是有人在咒骂本王!”明庭揉了揉鼻子。

想要他命的人很多,这回他偏不如他们的意,偏要长命百岁,气死那帮狗东西!

“爹,的确有探子跟着我们。”

贺老二自从得了明庭给的望远镜,喜得爱不释手,睡觉还要抱在怀里,生怕什么人抢了。

这东西是战场上的宝贝,斥候拿着简直如虎添翼。

“不急,先让人跟着呗!”

明庭在烤兔子上刷着蜜汁。

“你大哥已经悄悄折返回去了,王城有他在,我放心。”

“老五也走了,他性子跳脱,但大事靠得住的,更何况还有老四,他们兄弟俩在一起我也不用担心。”

“我现在最关心的是,狗日的贺卫真到底带了多少人来围杀我们。”

哪怕很多事情在原世界发生过,明庭还是非常谨慎。

贺卫真这个赤烈族族长的身份来得名不正言不顺,很多人不服他,大有分裂的趋势。

所以他现在迫切地需要一场泼天的功劳来证明自己的能力,以打击对手,巩固自己的地位。

正好南边来人和他接触,他们的目标都是烈王府,两边一拍即合,定下了周密的计划。

事实上,贺卫真也的确靠着贺明庭和他儿孙们的人头,震慑住了族里的不安定因素。

原世界贺卫真亲率一万骑兵,将原主围困在熊岭山谷。

这一回万一有变化呢?

他身边带着一大家子,那么多孙子孙女,他们的命可都系在明庭身上。

“已经派出去三波斥候,今天晚上应该能收到消息。”

贺老二一点儿都不紧张,还很兴奋。

他原本就好战,父王把最棘手的赤烈族精锐交给自己,这是多大的信任!

贺老二想想就非常激动,体内的好战血液已经沸腾了起来。

“好了好了,收敛点儿!”

明庭有些头疼。

还没开始就这么兴奋,等真碰面的时候,这股劲儿已经过去了,还打什么?

练武的人讲究蓄势,贺老二这也蓄的太早了!

有贺老二这个迫不及待想大展拳脚的儿子在,明庭反而放松了下来。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作战计划他已经看了,几乎没有漏洞,既然放手让他们成长,这一回就交给孩子们吧!

想通之后,明庭开始享受狩猎的乐趣。

这回秋猎出来他们带了上千人,等到了营地,帐篷一排排扎起来,锅灶也全部支棱起来,一片乐融融的景象。

贺家第三代撒了欢似的,组成几个小队,在草原上追逐着猎物。

年纪小的孩子们还没学会骑马,只能兴冲冲地给哥哥们计数。

盯梢的赤烈族斥候看着烈王府的人一点儿危机意识都没有,这么自在地享受着草原和阳光,忍不住冷笑起来。

叫他们再快活几天,反正用不了多久,这些人的脑袋都会被摆在祭台上,祭祀赤烈族先祖!

斥候悄悄撤退,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远处的望远镜里。

这种小喽啰杀了没意思,还会打草惊蛇,贺老二没打算动他们。

等到了晚上,篝火点起来,有人奏乐,明庭带头跳起舞来。

“阿姐,来来来,一起跳!”明庭拉着东王妃来到篝火旁。

两人是结发夫妻,自然和别人不同。

而且东王妃比贺明庭大一岁,私底下他一直管她叫阿姐,也叫了这么多年。

哪怕东王妃说自己年纪大了,不愿意折腾,并不打算跟着来,后来还是被明庭又哄又骗地拉到了秋猎的队伍里。

这回只要是身体没病的人,都被明庭勒令要参加秋猎。

不管是那些姬妾,还是几个儿子的妻妾,能带的都带上了。

贺老五的媳妇儿快要生产,实在是不方便,明庭已经在她身边安排了好手保护,产婆也早早准备好了。

他们这么倾巢出动,可把唐云芝高兴坏了。

在明庭走了的那天晚上,唐云芝拉着顾蓝玉喝了个大醉。

之后每天她都要喝点儿酒,像是提前为即将到来的悲剧庆祝似的。

明庭带走的人越多,烈王府死的人就越多,动手的还是赤烈人,跟他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至于去了陈国的贺老四,短时间门根本赶不回来。

一想到恨了多年的人很快就要被灭族,唐云芝压抑了很久的心情终于释放出来。

“烈王府是启越的!”唐云芝握着顾蓝玉的手,笑出了眼泪,“是时候告诉启越真相了。”

哪怕她年少时候根本看不起家里的庶兄,觉得他懦弱无能,一直病歪歪的,不能像父兄一样上阵杀敌。

可后来留在京城养病的他却成了唐家仅剩的儿子。

庶兄的身体注定了他撑不起唐家,唯一用处是生个男孩,延续唐家的血脉。

幸运的是,他的遗腹子还真是个男孩儿。

孩子一出生被唐云芝抱过来,当成自己的儿子养大,这也是当初计划中最关键环节。

再等几天,贺家的百年基业就会落在贺启越手里,烈王府的一切全是唐家的,这就是因果报应,是贺家欠他们的!

唐云芝现在做梦都会笑醒。

没等她告诉贺启越自己的真实身份,他先从巧蝶那里得知了另一件事情。

“你是说,皇上忌惮烈王府?这次秋猎是个陷阱?!”

贺启越惊呆了。

巧蝶心里暗骂贺老四,这种机密的事情哪里是她能知道的?

贵妃娘娘只是命她劝说贺启越,叫他想办法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帮一帮九皇子。

皇帝要借赤烈人的手除掉烈王,这个秘密还是贺老四说的,也是他让巧蝶在适当的时候把真相告知贺启越。

巧蝶觉得自己很悲催,怎么就一步步落到这地步。

他们兄弟之间门搞争斗为何拉自己下水?知道这么多,以后她不会被灭口吧?!

“三爷不高兴吗?”巧蝶柔声说道。

“这次王爷带了那么多人去狩猎,要是他们有个万一,府里只有王妃和三爷,您的机会可就来了……”

巧蝶深情款款地看着贺启越,他倒不像府里其他几位爷那么凶猛,身上一股文气。

“可是,他是父王,还有我的兄长弟弟和那么多孩子……”

贺启越有些犹豫。

他心里有两个声音在吵架,一个声音让他赶紧追上去告诉明庭真相,喊他们赶快回来。

另一个声音却在大声嚷嚷着:

“只有他们死了,你才能当下一任烈王!你难道忘了楼锦绣?等你成了北地之主,可以当她的大靠山!你不想体会一下大权在握的感觉吗?”

“当年正是因为你什么都没有,才失去心爱的女人,这一次你还要错失良机?”

贺启越脸上的表情暴露了他挣扎的内心。

偏偏巧蝶还在火上浇油:

“三爷想过以后吗?除了王爷,您头上还有两位哥哥。不出意外,王位是大爷的,可大爷的长子已经17岁,日后他会接替王位。”

“三爷这么优秀,却一直屈居人下,别人我不知道,巧蝶第一个心疼三爷,心里为您鸣不平!”

不得不说,楼锦绣找来的人非常适合。

巧蝶的年龄正好是他们当年在京城认识的岁数。

而且她有一双脉脉含情眼,神态和楼锦绣相似,足以乱真。

当年楼锦绣很崇拜贺启越,常常为他鸣不平,认为他文武双全,比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武将要强出许多。

如今巧燕又说了相似的话,深情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怜惜和心疼,叫贺启越的心更加动摇了。

特别是巧燕说皇上大限快到了,挨不到过年,李贵妃已经多次在宫里叫嚣以后不会放过楼锦绣……

终于,贺启越做出了决定。

他要无上的权利,要得到烈王府,成为这里的主人,为楼锦绣撑起一片天!

等巧蝶把消息传给贺老大,哪怕他猜测贺启越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此刻还是非常心寒。

“父亲的梦没有说错,这个混账东西心里只有权利和楼锦绣,根本没有父子兄弟,没有亲情!”

贺老大沉默了片刻,很快恢复了正常。

既然你不把亲人的性命放在心上,从此以后你再不是我三弟!不是烈王府的三爷!

叫贺老大万万没想到的是,还有更刺激的事情在后面。

芝兰院一直被顾蓝玉守得像铁桶一般,安插不进人,贺老四的人只能外围盯梢。

虽然顾蓝玉的防守做得很不错,可耐不住有猪队友。

眼看着仇家要倒大霉,唐云芝有些得意忘形。

现在王爷和东王妃都不在,她是府里身份最尊贵的人,行事不再像之前那么谨慎。

而顾蓝玉自从喝了加料的茶后,身体一直不太好,容易犯困,每天昏昏欲睡。

这药没解决的法子,会让人虚弱一段时间门,所以他躺着休养的时候居多。

这不,趁顾蓝玉休息,唐云芝直接来到贺启越的院子。

看到他这张极像唐家人的脸,唐云芝一激动,直接挑明了他的身世。

“我不是父王的儿子?贺家是我的仇人?”

贺启越惊呆了,好一会儿才消化这件事情。

其实他心里也没有那么难过,毕竟从小唐云芝一直在他耳边灌输唐家对皇帝的忠诚,顺便挖苦烈王府是异族蛮子。

长年累月被这样的话洗脑,导致贺启越少年时期曾经非常厌恶身上的异族血统。

看到自己和兄弟们长得并不相像,他还暗自庆幸像唐家人更多一些。

如今得知养大他的母妃其实是姑姑,一直困扰贺启越多年的问题一下子解开了。

“启越,你要牢记,贺家是我们的仇人!姑姑这么多年忍辱负重,就是为了有一天看到贺家死无葬身之地!”

唐云芝抓着贺启越的手,表情疯狂。

她知道突然爆出真相对贺启越来说很难接受。

可现在不是纠结犹豫的时候,烈王府还等着他来继承呢!

原本贺启越还因为自己在亲人和王位之间门选择王位而有些愧疚,甚至做了噩梦,梦见父王血淋淋地质问他。

可现在知道真相,一直压在贺启越身上沉甸甸的负罪感一下子消失了。

贺家是我的仇人!

我见死不救是为唐家报仇!

贺家欠了我们许多,这王位是我该得的!

贺启越心里甚至还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唐家的仇他和姑姑等了足足三十三年!

贺启越的寒香院原本是梁白芷管着。

两人和离后,梁白芷带着孩子离开,头上没了主母,底下的人自然也开始躲懒。

贺启越没管过这些杂事,又被罚闭门思过,他日日让巧蝶讲楼锦绣这些年在宫里的生活,没有发现寒香院的变动。

贺老四就是趁这个时候安插了人手进来,结果,听到这样的惊天秘密。

贺老大知道真相后,坐在椅子上木楞了很久。

老三不是父王的儿子,不是他的弟弟?

他脑子乱糟糟的,有种哔了狗的感觉。

好在贺老大想到了明庭走的时候留给他的锦囊,连忙打开。

果然,里面写着贺家和唐家的恩怨,哪怕这些都是唐云芝自认为的。

明庭分析,先帝可能在里面起到了重要作用,唐云芝养在宫里的那几年,先帝大概一直在给她灌输复仇的想法。

至于唐云芝和顾蓝玉的事情,明庭顺便提了一嘴。

怎么处理他们,明庭也写得很清楚。

看完这些,贺老大心里的疑惑被解开了,对父王佩服不已。

莫名其妙背上一桩仇恨,还养大了唐家的孩子,甚至唐云芝出嫁把曾经的未婚夫带在身边,这些年他们在芝兰院如同夫妻……

父王可真能忍!

贺老大自认为换一下身份,他早拔刀了。

锦囊贺老大看完就烧了。

不管贺启越是什么身份,不管他做了什么,在明庭认下梁白芷这个义女的那一刻起,贺小四和六丫头是他们贺家的孩子。

父王既然信任他,这件事情他会烂在心里。

熊岭山谷。

贺卫真在这里蹲守了五天,等得有些心焦。

“说吧,那个老头今天又做了什么?”

看到斥候过来,贺卫真已经没了当初的激动。

原因无他,实在是贺明庭那个老东西太会享受了,天天吃喝玩乐,搞篝火晚会,他到底什么时候来猎白狐?

要不是跟晋国的使者立下盟约,对方传来的消息也千真万确,他还以为他们是联手戏耍自己。

“今天烈王睡到中午才起来,去黑河游了三个来回,亲自抓了一条手臂长的大鱼……他们下午还搞了射箭比赛,排行第三的小子得了头名,烈王奖励了他一把好弓……”

斥候说着说着,贺卫真的脸黑得像锅底。

他在这里啃馍馍和马肉干,担心被人发现,火都不敢生。

结果你特么的吃香的喝辣的,还游泳?还射箭比赛?还祖孙同乐?!

这都十月了,一个六十岁老头下河游泳,不嫌水里冷吗?怎么不淹死你呢!!

贺卫真突然觉得,自己去世的父亲那么讨厌贺明庭是有原因的。

实在是这家伙太狗太贱,能气死人!

“滚滚滚!”

贺卫真无奈地摆了摆手。

贺明庭还真是会享受,把秋猎当成了游乐。

他们要是再磨蹭几天,贺卫真还要担心队伍带的干粮够不够。

他原本想打个措手不及,速战速决,可猎物始终不入套,叫人头疼不已!

“往年烈王府打猎也是这样吗?”

贺卫真问身边的中年人,这是他父亲留给他的助手,能力很强。

“往年不曾这样。”中年人想了想,摇摇头。

“以往几年的秋季狩猎,烈王每回都冲在第一个,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依旧强壮,依然是这片土地上最强的强者——”

“那今年为什么这么……”

贺卫真不知道躺平这个词,想了半天也形容不出来。

“大概是他真的老了吧!再强悍的猛虎也有垂垂老矣的那一天,更何况贺明庭几次死里逃生,再不好好养着,恐怕没几年活头了。”

“他已经是历代烈王里寿岁最长的!”

除了这个解释,他们想不出别的理由。

美人白发,英雄迟暮,是世上最悲伤的事情。

不过很快,贺卫真收起了对明庭的同情心。

衰老的王者即将死去,他这个新的强者会踩着老王的骸骨,一步一步成为这片土地的王!

又等了两天,斥候报告的还是那些话。

烈王带着儿孙们吃吃喝喝,围着篝火唱歌跳舞,每天好不快活。

越来越多的讯息显示烈王真的老了。

特别是斥候说,明庭每次醉酒后都披头散发和孙子们玩得不亦乐乎,毫无形象可言。

这些消息让原本提防贺明庭的贺卫真,彻底放下了心里对这位曾经的强者的敬畏。

一个60岁的糟老头子有什么可怕的?

贺卫真仿佛已经看见烈王的头颅被他砍下来,挂在高高的旗杆上。

明庭躺在营帐里,东王妃给他梳着头发。

“阿姐,我是不是老了很多?”明庭玩着牛皮筋弹弓,“年轻的时候哪怕独自面对成年黑熊,我也不会胆怯,现在却被这些白发欺上了头……”

“瞎说,你在我心里还是和当年一样。”

东王妃仔细地将男人的头发梳成辫子,紧紧地盘在脑后。

她温柔地看着明庭,伸手摸着他脸上的胡渣。

“我知道你要出发了,去吧!这里有我,我和孩子们等你们回来!”

到底是老妻,不管这段时间门明庭如何快活,她依旧能感觉到热闹下的紧张气氛,他和儿子们一定在密谋大事。

“等我回来。”

明庭紧握妻子的手,用胡渣蹭了两下她的掌心,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营帐。

“老五带着两万人走了15天,现在应该和老四碰面了。”

“五千重骑已经在熊岭山谷外二十里处待命,这边儿也有人守着。父王,可以行动了!”

贺老二的战意被压抑了这么久,此时已经沸沸扬扬。

“唉,关键时刻还是要你老子我出马!记着我说的,以信号为令……信号是什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明庭带着六个孙子上路,临走拍了一团运气在贺老二身上。

“烈王出发了?目的地是熊岭山谷?!”

得到斥候发回的消息,贺卫真兴奋地坐起来。

等弄清楚他只带了六个孙子,儿子和亲卫一个没带,贺卫真愣住了。

难道人老了会变得盲目自信?

烈王出行带着几个毛都没长齐正的少年,他不担心遇到埋伏?贺明庭是不是老糊涂了?

还是觉得,这里已经是他的地盘,没有任何危险?

虽然贺卫真想将烈王府的人一网打尽,可现在对方不按套路来。

既然贺明庭没有在山谷安营扎寨的想法,贺卫真最后只能分出一半的人马去包抄烈王府的营地。

毕竟那边的大鱼也很多,有贺明庭的三个儿子,还有他那么多孙子孙女。

一想到烈王府今天会被他一锅端,贺卫真兴奋得脸上充血。

有这样的战绩,看他的那些异母兄弟还有什么话说!

被明庭单独带出来的六个孙子兴冲冲地骑马走在他身边。

自从上次跟爷爷在林子里猎了一头野猪后,他们爱上了这种半教导半实践的狩猎,这就是爷爷说的“实践出真知”。

在快到熊岭山谷的时候,明庭停了下来让他们下马。

“小四,你不是想知道人怎么上天吗?今天爷爷让你们感受一下自由飞翔的快乐!”

……

贺小四做了一个非常生动形象的梦,梦里爷爷带着他们几个坐着热气球,飞到了空中。

洁白的云朵在他们身边,万里山河在他们脚下。

贺小四在热气球里看见了远处连绵起伏的高山,一望无际的草原,还有如同碧色玉带的黑河。

本来他以为飞起来已经够叫人吃惊了,没想到惊掉下巴的事情还在后面。

当热气球到达熊岭山谷的时候,他们发现了藏在密林里的赤烈人,这些人埋伏在这里,狼子野心一目了然。

在贺小四着急怎么给二叔传讯的时候,爷爷打开旁边的箱子,拿出里面的圆球丢下去,还叫他们几个一起帮忙。

圆球砸在地上,瞬间门爆炸开来,阵阵烟花在密林里炸出金红色的光芒,无数哀嚎和咒骂在山谷中响起。

大火绵绵,连碧蓝的天空都染上了血红的腥气。

后来史书中记载,高。祖狩猎遇敌……忽天降神火,耀射万里……

嘿嘿……

贺小四笑着,被沉闷的地颤吵醒。

看看身边睡得迷糊的哥哥和弟弟,他打了个呵欠,起身来到明庭身边。

“爷爷,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你说的热气球,我们真的到天上去了!”

“嗯,是个不错的梦。”

明庭让贺小四叫醒其他人。

“洗把脸跟我走,出大事了!”

看见明庭表情严肃,六小只也动作迅速地收整好,飞快上马跟在爷爷后面。

他们急匆匆往回赶,还没到地方,就看到了地上成片的尸体残骸,还有烈王府的重骑兵。

鲜血染红了草皮渗透到地下,连旁边清澈的黑河也变成了红色。

“爷爷!”贺小六抓着缰绳,手心被汗水打湿。

路上明庭已经解释过原因。

贺小一和贺小二跟着父亲上过战场,一直在安抚弟弟们。

只是事关祖母母亲和弟弟妹妹,眼前的画面又太过狰狞恐怖,几个小的还是忍不住看向明庭。

“没事的,相信我。”

明庭的声音让人很心安,很快,他们到达了营地。

营地安然无恙,有一千重骑留守在这里,护卫着所有人。

孙女和年纪小的孙子们被家里的女人们保护得好好的,即便有声音传来,他们也没看见吓人的画面。

孩子们喝了明庭留下的安神汤药,已经睡了。

贺小一他们的母亲们站在营帐外,看到明庭身后的儿子们衣服干干净净,她们紧绷的脸才松缓下来。

“爹!”

没多久,贺老二穿着一身染血的铠甲,匆忙赶来。

他原本等在二十里外的林子里,忽然听到震耳的声音从熊岭山谷传来,还以为地龙翻身了,急得贺老二连忙急行军。

等解决了赤烈族的骑兵,贺老二没见着明庭,派人四处寻找也没找着人,吓得他连忙赶回来。

看到明庭和几个孩子平平安安,贺老二这才松了口气。

“爹,你们去哪儿了?真是急死我了——”

贺老二苦笑。

他这个父王真是越活越小,说好了当诱饵,引出对方就立刻往回跑,结果他们祖孙几个不知道溜达哪儿去了。

“哈哈,今天太阳好,我们在林子里睡了一觉。”

明庭哈哈大笑,贺老二原本不信,可几个少年都给他作证。

他们真的是在林子里睡了一觉,还做梦飞到天上,这梦真是太有意思了!

“老大,他们会想起来吗?”奉天坐在明庭的肩上,“万一催眠失效呢?”

“等有人真的造出热气球,上天飞过一趟,这段记忆就会想起来。不过,那是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

明庭慢悠悠地回到营帐里,看见照看孙子们的东王妃,他抬起手臂得意洋洋地转了一圈。

“阿姐你看,完好无损,没缺胳膊少腿,我还是老当益壮!”

从明庭离开后一直绷紧了弦的东王妃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东王妃松了口气,身为西王妃的唐云芝此时却是惊慌失措。

她身后跟着几个戴着厉鬼面具的赤烈人,他们手中的刀还在滴血。

唐云芝搀扶着顾蓝玉,逃跑的时候连自己鞋子掉了都没发现。

这和她想象中的情形完全不一样!

蒙面人闯进烈王府烧杀的事情如约发生,他们从顾蓝玉提前打开的后门进来。

一开始,外面的声音非常嘈杂,各种惊呼,惨叫,绝望的哭声,还有猖狂刺耳的笑声不断传来。

那些话唐云芝听不懂,但她知道匪徒说的是赤烈语。

原本芝兰院的人早把门插上,还有护卫拿着武器守在周围。

按照约定,那些人会佯装攻击芝兰院一段时间门,见没办法破开门,最后会选择离去。

可是不知怎的,居然有人从院墙翻进来杀了守门的护卫,打开了院门。

之后的惨状,唐云芝还是在37年前,在启城破城的时候见过。

那一次她被忠仆藏在干枯的水井里躲过一劫,最后等到了烈王府的援兵。

可是这一回,又有谁能来救她呢?

“来人,快来人!”

顾蓝玉摔倒的时候,唐云芝嘴里不断呼叫着。

“云芝,你先走——”

顾蓝玉推开身边的女人让她跑,可唐云芝怎么都不肯,死死地抱紧了他的胳膊。

他们已经错过一次,若是这回在劫难逃,那就到地下做一对苦命鸳鸯吧!

等一阵剧痛传来,唐云芝眼中的光芒渐渐变暗。

原来,死亡是这种感觉啊……

她抓紧了顾蓝玉的手。

“母妃!”即便已经知道唐云芝是姑姑,可多年的习惯让贺启越在危急关头还是叫了声“母妃”。

他被高大的蒙面人团团围住,身上已经有许多伤口。

最严重的一处刀伤砍在他右肩,导致贺启越不得不换另一只手握剑。

“这里是烈王府,城防军很快会赶到,等封了城,你们一个都逃不掉!我父王也不会放过你们,他一定会为我报仇的!”

贺启越将宝剑横在胸前,鲜血不断从他伤口滴落。

“你做的事情哪一点对得起贺家?父王为什么帮你报仇?”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蒙面人纷纷让开,贺老大的身影出现在贺启越眼里。

“大哥?!”贺启越一脸呆滞,随后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吃惊地看着贺老大。

“所以,父王没事?这些赤烈人也是假扮的?你们早就知道了?!”

贺启越只觉得自己傻,被耍得团团转,居然真的认为赤烈人背信弃义,攻击他们。

原来,这一切都是一个局,他们才是局中人!

“别装出一副被欺骗被辜负的模样,没有人对不起你。来人,把他绑了带走。”

贺老大倒是很想把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砍了,可是明庭在锦囊里说了,要留他们三个人的性命,爹的话他自然是要听的。

大火在烈王府烧起来,火光冲天,半个时辰后,钱太守和张刺史才缓缓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