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签了卖身契,明庭叫人送来一副黄铜狗铃,丢在巧蝶面前。
“不是说要当小猫小狗吗?戴上!烈王府只养猎犬,不养废物畜生。看你细胳膊细腿的,能追上兔子吗?老宋,带回去好好训练。至于名字,就叫小白吧——”
“是!”
没等巧蝶明白过来,一个中年男人过来,一话没说把狗铃给巧蝶套脖子上,还拴上绳子,粗鲁地拉扯着。
“小白,走了——”
“公子,公子……”
巧蝶懵逼地站起来,当小猫小狗就是嘴上说说,可不是真的要当狗啊!
“你没见过狗吗?狗怎么能直立站着?连狗都当不好,真是个废物!”
明庭一脸嫌弃。
“老宋,小白交给你了。”
“看她这么蠢,抓兔子是没指望了。她不是还想当小猫吗?在秋猎之前,让她至少能抓到老鼠,别叫她浪费王府的米粮!”
巧蝶戴着狗铃被老宋强行牵走了。
走之前她泪眼婆娑地看着贺老五,嘴里不住地喊着“公子”。
可贺老五现在完全没看她,而是被明庭的做法惊呆了。
小两口嘴巴呈“o”型,特别是小儿媳,还傻乎乎地问明庭:
“父王,好歹是个姑娘家,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
“一个奴婢,自愿当狗,本王这样的好主家怎么能不成全她呢?老五,以后再遇到什么人想当猫啊狗的,就按照我说的办!”
明庭捋着胡子,十分得意。
走远了的巧蝶听到明庭爽朗的笑声,心里暗自咒骂着。
她不是狗,但这个烈王绝对是真的狗!
好在她进了烈王府,总能找到机会联系到主子说的人。
白衣少女脖子上挂着狗铃,叮叮当当地穿过王府。
就在巧蝶以为自己会被带到训狗的地方,结果越走越偏,最后老宋拽着她到了一个院子。
“进去吧!王爷说了,要好好训练你,我已经把家伙什准备好了。”
老宋咧嘴笑着,门牙旁边镶嵌的金牙闪闪发光。
巧蝶感觉到不对劲,刚要跑被人打晕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是被冻醒的。
巧蝶发现自己身处水牢中,双手半吊着锁在铁栏杆上,胸腔一下泡在冰冷刺骨的水里。
囚牢外,明庭抱着手臂坐在椅子上,他身后站着两个模样和他相似的男人。
“老四,你审吧!问清楚她从哪儿来的,是谁派来的——”
明庭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心想现在这身份真好,儿子孙子多,有事儿使唤他们,自己动动嘴皮子就行了。
贺家五个儿子,除了贺启越恋爱脑,另外几个儿子各有特色。
老大沉稳,老一勇武,老四聪慧,老五武艺最强。
要是没秋猎的意外,几个儿子配合起来倒是非常不错。
其实贺启越也是文武双全,自他三岁,唐云芝特地从京城请来文武师傅教导他。
等他八岁,唐云芝又送贺启越去京城,让他拜大儒为师,半点儿不舍都没有。
别的孩子还在玩耍打斗,他已经上午习文,下午学武,晚上练大字,一刻不得松懈。
小小年纪,十分刻苦。
原主曾经劝过唐云芝,孩子年纪小,要求不要太严苛,被她怼了回来。
贺启越也说自己不累,都是他自愿的。
见唐云芝对这个儿子护得厉害,像命根子一样,原主便不再插手他的事情。
要是没有恋爱脑,哪怕烈王府遭遇重创,以贺启越的本事也能扛起大旗。
只可惜……
明庭摇摇头,也不知道奉天偷听到了什么八卦。
倘若贺启越不是原主的儿子,他不拿烈王府的基业当回事儿也就能解释通了——
贺老四是贺家兄弟里长得最好看的,一双温和的柳叶眼,不说话自带笑意,让人打心底觉得亲切。
见父王点了老四,贺老大往旁边挪了两步提醒道:
“老四,温和点儿,别脏了父王的眼睛。”
“大哥放心,我最是怜香惜玉,知道分寸!”贺老四笑着,表情越发温和可亲。
妈的!老子一点儿都不放心!贺老大心里腹诽。
几个弟弟中,他一看见老四笑就发怵。
贺老四走到水牢台阶前半蹲着,手指摸了摸水温,笑眯眯地问巧蝶。
“是不是有些冷?把姑娘冻坏了吧!”
贺老四拍了拍手,“把火点上,烧烫一点儿,可别把贵客冻坏了。”
什么意思?巧蝶还没明白,渐渐地感觉到水温在升高。
莫非这水牢下面有锅灶?还能把水烧开?
巧蝶握紧了拳头,手背白得吓人。
她不会被活生生地煮熟吧?
等水温有些发烫,巧蝶心中恐惧进一步加深,她忍不住扭着身子挣扎起来。
“你们抓我做什么?这是设私刑!”
“一个家奴,我烈王府还是有权利处置的。况且整个北地我爹说了算,别说把你烹了,就是将你活剐也没人说半句不是。”
贺老四说话的时候,老宋拿了一个坛子过来。
他接过坛子,直接将里面的东西倒了下去。
数百条筷子粗细的小蛇在掉进水里后,烫得抽搐,拼命往岸上爬。
“啪啪——”
只见贺老四手里多了一根细长的鞭子,只要有蛇要上岸,就被他的细鞭抽下来,再次跌落到水里。
吃了苦头,这些蛇儿们大概知道无法上岸。
它们很快发现了巧蝶,纷纷游过去往她身上爬。
这是水牢里唯一的高处,对它们来说的是相对安全的地方。
“走开,走开!”
巧蝶最讨厌虫蛇,这些密密麻麻的小蛇冲她游过来,吓得她浑身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她不断躲避,想把小蛇抖落下去,可是它们哪儿会被这吓着?
“救命,救我!”
巧蝶吓哭了,不断呼救。
贺老四并没有因为巧蝶求饶就住手。
只等小蛇爬上少女的耳垂,蛇信子舔着她的脸颊,巧蝶快要吓晕过去,贺老四才一鞭子将小蛇抽落。
两刻钟后,他拿着审讯结果出来,递给明庭。
贺老大旁观了审讯,对巧蝶供述的事情表示怀疑。
“她是楼贵妃派来联系三弟的?就算楼锦绣希望烈王府支持九皇子,直接找父王岂不是更好?”
贺老大想不通,贺老四也低垂着眼。
他对贺启越跟楼锦绣曾经的那段情有所了解。
父王和大哥都在,楼贵妃想跟烈王府合作,找上三哥,是希望三哥念及旧情,说服父王?
可王府当家作主的人是明庭,三哥平时和父亲并不亲近,找他恐怕也帮不上忙。
看明白老四眼里的神情,明庭哼了一声。
“要是我和你大哥都不在了呢……”
“这不可能!”贺老四脱口而出。
父王身体强健,再活一十年没问题,而且,怎么可能父王和大哥都出事?
贺老四觉得明庭的假设很好笑。
“一切皆有可能——”看到老大和老四不相信的眼神,明庭心里叹了口气。
虎无伤人之意,人有害虎之心。
贺家的儿郎们在边疆呆太久,烈王府又一直是北地的主人,所以他们不曾有危机意识,从来没有担心过来自身后的背刺。
是该给他们醒醒脑,上上课了!
等贺老五过来看了证词,气得跳脚,他只是顺手帮个人,没想到这姑娘是宫里来的探子。
“你长着一副机灵相,其实笨蛋得很。”
明庭见小儿子只为巧蝶利用自己生气,忍不住丢了个核桃砸在他的额头上。
“你想想,昨天你是怎么遇见她的?”
贺老五仔细回顾了一遍。
他在街上偶遇太守家的公子,对方知道贺老五的夫人下个月临盆,说女子生产辛苦,不如去珍宝阁订一套首饰送妻子。
老五觉得很有道理,原本打算回家的他特地跟那人一起绕道去了珍宝阁。
结果,他们遇到了卖身葬父,被人骚扰的巧蝶。
其实贺老五当时也没打算帮忙,只是太守公子一直说巧蝶可怜,她又泪汪汪向他求助,旁边还有人想强抢,他才多管闲事。
现在看来,这似乎是个套?
贺老五揉了揉额头。
“去珍宝阁他为何带你绕道?王城这些年治安如何?你这张脸谁不认识?会有瞎眼的人当着你的面调戏丧父孤女?”
明庭摇了摇头。
这些儿子在战场上骁勇不畏死,可论起搞阴谋诡计,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开国初期,贺家先祖被分封在北地,当时的世/祖皇帝并不是完全信任这个义子。
所以当年跟随先祖过来的,还有皇帝的心腹,被封为太守。
从此以后,北地设太守,掌管地方行政。
再后来,皇上又担心北地的太守和烈王府勾结,有事情隐瞒不报,特地派来刺史,行使监察之职,折子直达天听。
只是这百年来,烈王府一直老老实实的。
确切地说,贺家人是热血军事迷,对朝堂上的事情不感兴趣,骨子里喜欢征战,在战场上建功立业。
这样的好刀用在开疆拓土上,掌权者当然喜欢。
所以不管西征还是东进,或者南下渡江,历代皇帝都喜欢从北地调兵。
不过,刀太快主人也会担心伤了自己的手。
如今天下五分,五国鼎力一十多年,虽然有小打小闹,但无大的干戈,也算是相安无事。
当今圣上身体不好运气也不算好,儿子生一个死一个。
到现在,膝下只有两个幼子。
反倒是烈王府,不但战功赫赫,而且原主儿孙满堂,都年富力强。
若是有个万一,新登基的幼主压不住藩王,再好的刀也成了棘手的凶器。
这也是为什么皇帝要急匆匆除掉原主和他儿子的原因。
贺家朝中无人,也从不经营这些关系,当初这么做是为了让皇帝放心,怕背上结党营私的罪名。
可现在烈王府远在天边,对朝中事情一抹黑,就算有人诋毁,连个帮忙说话传讯的人都没有。
愚钝不知变通!
明庭看着贺老五,觉得烈王府在对子嗣的教育上很成问题。
“那个王八蛋认识巧蝶?故意坑我?不,不对,太守已经投靠了楼贵妃?皇帝老儿真要不行了?”
贺老五说完,挨了四哥一下。
他原本想抱怨,可是看到贺老四脸上的笑容,立刻噤声。
这个家里谁都能惹,哪怕惹了亲爹也顶多挨骂,可是不能得罪四哥。
“父王,您有事儿就直说,我们自然是听您的。”
贺老四收起笑容,站得笔直。
明庭打量着前面三个儿子,除了在营地练兵的老一没来,确定亲生的都站在这里。
既然接了任务,这一家子的命他得保住。
“我做了一个梦——”
明庭眯着眼睛,微卷的黑发披在肩上。
卷发中夹杂着一些灰白色的头发,更加显出一股老态。
等明庭说了烈王府前世的遭遇后,几个儿子面面相觑。
“父王,梦是反的。”
贺老大沉声劝他。
“我们烈王府忠心耿耿,晋国有一半的江山是我贺家一代代打出来的,皇帝不会如此待我等。”
“对啊,你也说了,一半的江山都是我烈王府真刀真枪挣的。可那又如何?”
明庭棕色的眼睛里嘲讽意味十足。
“你们恐怕不知道,已经不止一人在圣上面前进言,说我们贺氏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哪怕我贵为王爷,芝兰院的那位私底下依旧一口一个‘混血蛮子’骂我,他们从来没有真心接纳过我们。”
贺老大还想说些什么,被贺老四拉住。
贺老四是兄弟几个中心思最多的,明庭的表情不似作假,可见这梦带给他的冲击有多大。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说不定这个梦是老天预警,是我贺家先祖在提醒我们。”
贺老四缓缓开口。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事关烈王府上下几百口人,父王的梦又如此真实可怕,不如我们试一试,便知道真假!”
“这个巧蝶,便是试探三哥的机会……”
“就这?”
明庭挑眉,很不满意。
对方磨刀霍霍,烈王府已经是待宰的羔羊,结果你在这儿给我整这些温柔的手段?
“父王您的意思是?”贺老四眼睛微亮。
“我觉得,是时候改个称呼了。你们就不想叫一声‘父皇’吗?!!”
明庭抛下了一个深水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