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郁岑府中。

“小姐, 殷予怀已经好了,我们要回去吗?”。

梁鹂撑着脸,不说话。

郁岑在一旁轻声嘀咕道:“小姐就住我这里, 怎么了?小姐你说是吧。”

梁鹂抬起眸,也没有点头。

青鸾无奈, 看着还在拱火的郁岑:“郁岑,你先下去。”

郁岑露出两颗小虎牙, 转身, 同手同脚地走了出去。

梁鹂眨了眨眼, 轻声道:“颓玉现在应该在幽王府中吧。”青鸾点头:“小姐, 是的,上次小姐吩咐之后,青鸾就将人带回了府中。颓玉一直在那个院子之中,没有出来过。”像是知道梁鹂在想什么, 青鸾补充了一句:“每次的膳食,是我们的人送。除了小姐和青鸾, 还有送膳食的阿泽,其他人,都不知道颓玉在幽王府中。”

梁鹂垂眸,不是很想说话。

青鸾为她轻按额头,轻声说道:“小姐,现在是还没有人知道,过几日, 就不一定了。颓玉那性子,小姐也知道, 没有小姐在身边, 他能安静这么多天, 已经是稀罕事了。”青鸾一字都没有提殷予怀,却字字都是殷予怀。

梁鹂起身,到了郁岑的药田之中。

她看着药田之中的杂草,手轻轻地将其掐断,那根杂草被掐之后,泛着绿的汁液,沾染了她白嫩的掌心。

梁鹂从青鸾手中接过帕子,唇边开始扬起笑。

像是掐断那根杂草一般,她掐断了心中那不合时宜的怜悯和痛苦。

她觉得自己,实在是,想的太多了。

那根草,轻飘地从她的手中落下,随后混入了泥土之中。

她静静地闭上眼,在抬起眸的时候,眼眸中开始是青鸾熟悉的那种温柔。她静静地叠好手中的帕子,随后看着手腕上轻而浅的痂。

这是前几日,那根玉簪刺破的。

其实早就好了,但是每当它要好的时候,她就用指甲再划一道。

左右,也不太疼。

郁岑听见她们要回幽王府时,小虎牙露不出来了。

“小姐,这才半月,殷予怀的病刚好,此时回去,万一殷予怀将病气传染给小姐了,该怎么办呢?”

梁鹂没有说话,青鸾不惯着郁岑,直接怼了回去:“这般说,小姐要你干嘛?”

突然被猛凶的郁岑:?

青鸾昂着头,手挽着梁鹂的手。

梁鹂没有说话,只是眸中多了些笑意。

郁岑嘟嘴:“行,青鸾,不过我只负责小姐,你若是病了,我可不管。”

“不要你管~”青鸾学着郁岑吐了吐舌头,随后拉着梁鹂就走了。

“小孩子”之间的吵架,太幼稚了,梁鹂从始至终,都只是笑着。

待到郁岑将她们送出了府,才认真道:“小姐,这段日子,我得回去一趟。虽然那老头子多半不见我,但是我总得去试一试。”

梁鹂点头,轻声道:“不行就算了,不急。”

郁岑点头,看着梁鹂被青鸾扶上了马车,随后青鸾上了马车,同他挥手。

郁岑也抬起手,挥手。

待到马车离开的那一瞬,郁岑的面色凝重起来。

他得想办法,他必须要得到那些药材。

若是他拿不到,可能...就要小姐回去拿了。

他不能让小姐再回到那个寨子中,他一定不会的。

郁岑握紧手,寻了一匹马,向着城外而去。

*

梁鹂回到了院子,半个多月没来,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

她原以为推开门就会看见殷予怀。

但是当青鸾推开门时,屋里面却是沉默的一片。

梁鹂向屋内看了看,先是看向整齐的床褥,随后看向紧闭的窗。

她坐下来,轻声道:“这几日,殷予怀都不在这房中。”

青鸾忙道:“小姐待一会,我去查。”

梁鹂轻声笑着,摇头:“不用了,青鸾,我知道他在哪。”

*

殷予怀这边,还不知道梁鹂已经回来了。

这两日,他又完成了一副画。

看着面前整整齐齐的四幅画,殷予怀浅浅地勾起了笑。

就在这一瞬,书房的门被打开,一束束光在门开的瞬间照进来。

书房中的沉闷,开始一下子散开。

殷予怀抬起眸的一瞬间,恰巧和门口的梁鹂眼神对上。

他有些惊讶:“鹂鹂。”

梁鹂从他的眼眸,缓缓地移到了他桌上的画上。

殷予怀怔了一瞬,随后松开了手中的画。

梁鹂上前,轻轻拿起一张:“是鹂鹂呢。”

说完,她抬眸,近距离看着大病后的殷予怀。

他看着,又瘦了些。如若不是皮相骨相都是绝佳,这般的瘦,早该叫人难看了。

梁鹂的手捏了捏殷予怀的脸:“殷予怀,太瘦了,难看。”

殷予怀像是终于反应过来,眸中多了一分笑意,他的手抬起,毫无征兆地遮住了梁鹂的眼睛:“是在下的问题。”

“你的问题,为什么要遮住我的眼睛?”梁鹂神情没有什么变化。

殷予怀被问住了,随后直接转移话题:“对,画的是鹂鹂。”

梁鹂也不戳破:“用晚膳了吗?”

殷予怀怔了一瞬,昨日好像用了膳,今日用了没,他有些忘了。

梁鹂就像是能够看破殷予怀心思一样:“不记得了?”

殷予怀没有撒谎,直接点头:“不记得了。”

梁鹂有些好笑,却又不那么气了。

她牵住殷予怀的衣袖:“那一起去用晚膳吧,整日住在书房,算怎么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梁鹂苛待上门夫君呢。”

她声音娇娇软软的,还带着一丝笑意。

殷予怀本就受不住,更何况听见了那两个字。

他没有拒绝鹂鹂的习惯,手中的画也完成了,于是顺理成章地,他同她回到了小院。

两个人谁也没有谈起这半个多月。

殷予怀那些曾经有过的委屈的思恋,在这半月的平静之中,早已被他吞咽和化解。

而梁鹂,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说的。

她在郁岑府中的大半个月,一直在处理汴京那边的事情,她暂时还不想同殷予怀谈起汴京。

梁鹂原本牵着殷予怀的衣袖,殷予怀慢慢追上梁鹂时,他缓缓牵住了梁鹂的手。

梁鹂没有拒绝,就像是水到渠成一般,最后两人十指相扣。

殷予怀唇边有了淡淡的笑意,他这些天已经想好了。

如若把这两月,当做他人生最后的时光。

那他无论和鹂鹂发生了什么,他都是心甘情愿的。

他很开心,他曾经能和鹂鹂,有过这样一段名正言顺的关系。

即便,他与她成婚时,他用的是颓玉的身份和名字。在外人眼中,幽州王独女梁鹂的夫婿,是皇商家的次子颓玉。

即便他与她成婚后,她心中依旧爱慕这那个在山寨中护住她的少年。

但那又怎么样呢?

殷予怀压下心中哪怕只是微小的寻常妒火,他像这半个月之中,他无数次地告诉自己那样,又一次告诉自己。

“殷予怀,这本来,就是你不应该拥有的一切了。”

“其他的,便算了。”

“你也没有那么不开心,不是吗?”

殷予怀含着笑,望着面前的梁鹂,他轻声道:“鹂鹂想吃什么菜?”“怎么,你要为我下厨吗?”梁鹂浅笑着,弯起眼眸问道。

殷予怀很认真地思考了一番:“也不是不可以。”梁鹂轻笑着问道:“什么都可以吗?”

殷予怀很认真地摇头:“那自然,也不是。”

梁鹂被逗笑,她的头抵在殷予怀胸膛前,身子有些颤动。

殷予怀静静地看着梁鹂,他感受着自己那颗冷静了大半月的心脏。

开始一下比一下,剧烈地跳动。

这种熟悉的感觉,回到胸腔之中,殷予怀没有抗拒,他眼眸中的笑更温柔了些。

在他很努力地学会放弃鹂鹂的时候,这些暂时还不用放弃的东西,就用来承载他日后可能并不漫长的一生吧。

他会永远记得,同鹂鹂有关的一切。

殷予怀轻轻将人搂在怀中,在这一刻,他开始真正地宁静。

他会慢慢画完剩下的二十副画。

彼时,也请容许他,不将这些画留给鹂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