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予怀静静地在门外守了一夜。
直到隔日清晨, 青鸾端来早膳时,才发现殷予怀还守在门外。
青鸾的手僵了一瞬,随后上前:“殷公子, 不若您先回去吧。小姐那边,公子放心, 有青鸾在。”
一夜未眠的殷予怀,连抬眸都很是僵硬。
他向着身后望了一眼, 知道此时鹂鹂绝对不会出来见他, 最后, 在青鸾担心的眸光中, 轻轻地点了头:“好,麻烦了。”
青鸾推开门,没有立刻关上。
门的缝隙中,殷予怀身体僵硬, 向着前方走去。
青鸾的眸颤动了一瞬,还不等她转身, 便听见了身后那道温柔的声音:“青鸾,别看了。”
青鸾忙转身,看向从房间内走出来的梁鹂。
她衣衫随意地披着,露出白皙的锁骨,望向青鸾的那一刻,眼眸懒散,却含着清淡的笑意。
青鸾心一怔:“小姐。”
梁鹂轻点了点头, 有些困倦地坐在一旁的木椅上,眼眸随意地看向那方软塌:“青鸾, 收拾了吧。”
青鸾放下手中的膳食:“是。”
小姐所说的清理, 就是换一方软塌。
青鸾正收拾着, 突然听见梁鹂问道:“他是你来了之后走的吗?”
问的是谁,不言而喻,青鸾点头:“是,小姐,青鸾今日来的时候,他还在门口。”
梁鹂撑着手,随意说道:“这样...这几日,便不要让他再进来了。”
青鸾犹豫了一瞬,轻声问道:“小姐,大婚的日子是三日之后,小姐真的要同他大婚么?”
梁鹂轻轻笑笑:“怎么,你也要同那些人一样的说辞?青鸾,玩乐罢了,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小姐,若是他恢复了身份...”青鸾还是有些担忧,毕竟殷予怀的身份,实在太特殊了。
梁鹂像是被青鸾的话语惊讶到,用手帕掩住了自己的唇。她轻轻张口,弯起皎洁的眸:“青鸾,切莫胡说八道,他有什么身份呢?同幽州王之女梁鹂成婚的,是皇商家的次子。次子半年前来到幽州,同我相爱,感情甚笃,愿意入赘。同我成婚的人,身份不就是皇商家的次子吗,如何还能有别的身份呢。”
青鸾怔了一瞬,即便是她,也未想到小姐会做到如此地步。
这是让殷予怀顶着颓玉的身份,入赘吗?
那同小姐成婚的,究竟,算何人呢?
青鸾喃喃张口:“小姐,他同意了吗?”
梁鹂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眸中的笑意又深了些:“青鸾,今日怎么又是胡说。前些日子,请柬便都已经发出去了。世人皆知,同我梁鹂成婚的,是京城皇商家的次子颓玉,需要他同意什么呢?”
青鸾听不得梁鹂如此说话,眼眸都垂下了。
梁鹂像是逗够了,弯了弯眸:“好啦,我错了,他怎么会不同意呢?青鸾,好青鸾,别生气,嗯~”梁鹂拉住了青鸾的衣袖,轻轻地晃了晃。
青鸾哪里是生气,只是那些莫名的情绪,此刻更不知道是什么了。
梁鹂看着青鸾抬起的头,笑出声:“青鸾,我今日高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说着梁鹂眨眨眼:“什么都可以噢~”
青鸾手微微握住,望向梁鹂,犹豫问道:“日后小姐是不是还要去汴京?”
梁鹂没有丝毫停顿:“自然。”
梁鹂等了很久,都没有听见青鸾说出下一句话,她轻声“啊”了一声,随后有些失落道:“难得我心情好,青鸾只问一句,便不问了吗?”
青鸾不是不想问,是不敢问。她望着梁鹂含笑的眸,嘴张了几次,都说不出话。
梁鹂轻声叹了口气:“那就不问啦。”在说完的那一刻,原本失落的人,突然轻声笑起来,梁鹂用手撑着头,轻声哼起了歌。
青鸾看出了梁鹂的开心,那些本来一直涌动的想法,在这一刻也开始消散。
无论如何,小姐开心便好。
此后的事情,此后再说。
此时此刻,只要小姐开心,她便不在乎其他的了。
*
昨日殷予怀对曲也说,这些日子,让曲也暂时留在他身边。
曲也便留在了院子中。到了早上,将早膳端进去时,却发现,房间里面已经没有人了。正在曲也向着殷予怀去了何处的时候,就看见殷予怀推开了小院的门。
曲也怔了一瞬,忙迎上去:“殿下,为何如此早便出去了?”
殷予怀淡淡向曲也望了一眼,他说不出心中的感觉,甚至不想问曲也为什么要背叛他。
曲也问了,他便答:“去寻梁鹂了。”
殷予怀看见曲也的眸光闪了一瞬,他像是看不见一般,淡淡地转开眼,向前面走去。
他浑身满是疲累,心已经负荷不起任何的事情。
关上门的那一刻,外面的喧嚣恍若消失了。
殷予怀坐在地上,想着昨日那个吻。
眼眸缓缓垂下。
*
这一天,殷予怀没有再去寻梁鹂。
他灭掉了屋内的烛火,沉默地靠着门。
“殷予怀,他不要我,那,你娶我吧。”“你爱我,不是吗?”
那时候,他背对着梁鹂,看不清她面上的神情,但他听见了她的声音。
平静而绝望。
鹂鹂只是在用他报复颓玉。
在鹂鹂和颓玉两个人的故事中,他殷予怀,不过是鹂鹂用来报复颓玉违背诺言的工具。
如若不是他,也会是别人。
只是恰巧,那时候他在鹂鹂面前,理所当然地,他成为鹂鹂的首选。
殷予怀有些怔然,如若没有鹂鹂的那两句话,如若没有那个吻之后的一切,他原是会去寻颓玉了。
他有办法,让颓玉回来,同鹂鹂大婚。
但是,发生了那个吻。
殷予怀迟疑了一瞬,觉得自己昨日,好像做错了。但是即便是他,也再说不出苛责自己的话。他知晓自己天性,能够选择转身离去,不去病态占有鹂鹂,已经是尽他所能了。
他怎么可能可以推开鹂鹂呢?
当鹂鹂的手抱住他的腰,头埋在他的肩膀上...
他做不到转身推开鹂鹂。
但是,他不该如此荒唐,殷予怀的眸中多了一分自责,他的手指尖已经满是细碎的伤痕。
他像是终于小心翼翼地靠近了自己的珍宝,却又因为惊扰到了它而自责。
殷予怀眸中的神色变幻,他做不出一个选择。
鹂鹂对颓玉的失望,让她说出了那番话,鹂鹂对颓玉的愤怒,让她做了那些事。
但是那是鹂鹂失望伤心下的冲动之举。
鹂鹂可以,但...他不能。
殷予怀切割着自己的心,看着它血淋淋地滴了一路。
鹂鹂可以冲动,可以随意说出那些话,但是他殷予怀,不能当真。
婚姻大事,不得马虎。
他需要考虑她一生的喜乐。
这个想法出现了殷予怀脑海的那一刻,他苦涩地勾起了笑。
他的眸色逐渐平静起来,他推开门,吩咐杨三准备热汤。
将自己都收拾一番后,殷予怀罕见地穿上了华贵一些的衣袍,雕刻着青竹的玉腰带裹出殷予怀的腰,他抬起一根玉簪,簪住了头发。
推开门的那一刻,摆在殷予怀面前的,有两条路。
去寻颓玉,或者,去寻梁鹂。
到了梁鹂院子前的那一刻,殷予怀抬起了眸。
他没有为鹂鹂选择任何东西的权利。
是他,还是颓玉,亦或者是其他人,应该问鹂鹂。
殷予怀没有敲门,直接推开了小院。恰巧青鸾在厨房内忙碌,没有看见殷予怀进了小院。殷予怀站在门前,很轻地敲了三声门,然后推门进去了。
大厅空荡荡一片,殷予怀的视线停留在那架黄梨木软塌上。
昨日还是红木的,今日便成了黄梨木了,即便知晓鹂鹂心中会厌恶昨日的一切,殷予怀心还是忍不住疼了疼。
他站在房门外,停了一瞬,随后推开了门。
床帘此时被放了下来,他走进,听见梁鹂细微的呼吸声。
殷予怀没有再上前,他不舍得吵醒睡着的鹂鹂。
等到青鸾发现一切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殷予怀对着门外的青鸾挥了挥手,示意她先下去。青鸾如何敢下去,眸色一顿,直接唤了一声:“公子,如何现在来了,小姐刚刚睡下,不若公子先回去,待到小姐醒了,青鸾告诉小姐,公子来过。”
青鸾声音不轻,殷予怀坐在床榻前,能够听得见。
和殷予怀仅一步之隔,躺在床榻之上,向来觉浅的梁鹂,自然也听见了。
梁鹂顺着薄薄的帷幔,向外望去,看见一道白色的影。她刚从睡梦中醒来,头有些晕,思维也有些转不过来,她声音极轻地呢喃了一声:“殷予怀,你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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