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是初冬的第一场雪,下得轻又薄。空气中虽然还不怎么冷,但呼出的气都成了白霜,看见了,直教人瑟缩。

这般的日子,霜鹂原本该去管事那领些柴火回来,自己再烧成炭,这般才好熬过这个寒冬。但今日推开前院的门时,外面的景象乱到了她。

几乎是推开门的一瞬间,刀戈的寒光直接冲她脸上而来,吵闹声、逃窜声接踵而至,一声声“抓捕废太子及其党羽”的喝令声响起,霜鹂立刻背过身去,关上门,拴好木锁,向着后院跑去。

她虽不知这东宫出了何事,但是何事,都莫沾上她。她只是一个小小的通房,虽来了东宫半年有余,但太子可是从未召见过她一次。

这院子是雪院,名字倒挺好听。但是东宫人人皆知,所谓雪,就是个戏谑,才不是什么白雪如雪之意。

要知道,雪院,距太子殿下所在的清院,是最远不过了。

霜鹂最初被管家随意安排到雪院时,东宫一众奴仆便知道了太子殿下的态度。说到底,一个通房,如若主子不在意,便是这皇宫最低贱的奴。

霜鹂不太在意那些奴仆口中的一切,她原就是为了报恩入宫,那位大人让她扮作宫里面一个死去的秀女,机缘巧合之下,她又成了太子的通房。如今太子出了事,她寻个机会逃走便好。

恩也报了,她便不想再呆在宫中了。虽然失去了从前的记忆,但是她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总感觉四四方方的院子,像是没有铁刺的囚|牢。

简单收拾了细软,霜鹂将这半年攒下的碎银放进洗得发白的衣裙中,随意用灰土抹了下脸,小心地到了后院。

外面吵闹异常,霜鹂心道不好,刚准备离开时,就看见身后的金鳞侍卫破门而入,一柄长刀下一秒就横在她的脖颈间。

脖颈间细微的刺痛感传来,血缓缓从与刀相触的肌肤间渗出。

逃不掉了。

第一瞬间的想法让霜鹂没再动弹,乖乖地束手就擒。她虽然一早想到了这种可能,但此时此刻还是咬了牙。

虽然失忆了,但她总觉得她还有什么事情,是一直想做,但又一直没做的。

她是想知道的。

*

四个金鳞侍卫压着她向前屋而去,霜鹂的手被他们硬生生扭到身后,用发黄的绳索绑住。

霜鹂没有反抗,自己乖乖放好手,减少绳索带来的伤害。

按照大殷国法规定,如若太子被废,她这种身份的人,会成为流民。霜鹂眸中满是担忧,这也是她刚刚准备逃走的原因。

逃走还有一线生机。

成为流民,霜鹂颤了一下眼眸。

虽然她好好走着,但是后面的一个金鳞侍卫总是时不时推搡她几下,一下推得重了,霜鹂避无可避,腿撞到门槛,就倒了下去。

后面随着她的金鳞侍卫显然没有当回事,那个推她摔倒的人甚至还不屑地嗤笑,前面两个金鳞侍卫也只是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冷声说了句:“韦五,够了。”

随后,另一人简单向上级汇报着情况。

“书长官,人都带过来了。”说着抬头看了眼跌倒在地的霜鹂:“她院子远了些,废了些时间,迟了些。”

霜鹂颤着眸,即使还没抬起头,她也能看见满屋的金鳞侍卫,乌泱泱一片,满是闪着寒光的刀。

那个被唤作韦五的侍卫还一直用脚踢着她的背。

她好看的眸下意识沁出了泪珠,顺着眼眸而下,染湿面上的灰尘,露出白嫩的痕。

她没遇见过这种情况,即使当时被人陷害,被遣去长乐宫,也没有被人用寒刀架着脖子,被人用绳索捆住手腕,如今,如今还要成为流民。她手无缚鸡之力,如若成为流民,都不用到流放的地方,只需要流放途中,她就能…被作践死。

霜鹂忍不住眼中的泪,也不想抬起头,只是看着前方的刀锋,生出想一头撞上去的想法。

哭得很伤心的霜鹂也就没有发现,从她被推进这门内那一刻,除了最开始的汇报声,和身后那推搡她的金鳞侍卫的嗤笑声,都安静地出奇。

剑拔弩张的房间内,只有她小声的抽泣声。

突然,霜鹂听见了一声淡淡的声音:“算了,书青,她与此事没有牵扯,予她些银两,放她出宫吧。”

霜鹂眼眸中一颗泪珠直直垂下,她的心跳像是“砰”地静止了一刻。她解释不清这种感觉。

她缓缓抬头,看向了说要放她出宫的那人。

意外对上一双绀青色的眼眸,眸中蒙着一层雾色,温淡又疏离,像是雪地里薄薄的一层冰。

这是霜鹂见过的最好看的眸。

…放她出宫吗?

霜鹂原本应该欣喜的,如若她没有在这一刻意识到,这个人便是她半年也未见到过一次,如今被废,危在旦夕,众叛亲离的太子殿下殷予怀的话。

那滴泪珠顺着脸颊直直没入脖颈,温热的触感让霜鹂瑟缩了番。

待到看见殷予怀那张脸时,霜鹂眸中楞了一秒,脑海似乎闪过一些很“热闹”的画面。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知道心中这种奇怪的感觉是因为什么。一时间,她愣愣看着殷予怀。

她听见那位金鳞侍卫首领,也就是书青,阴沉着脸,咬牙道了句:“好。”

霜鹂原本应该兴奋了,她能出宫了,她不用成为流民了!她的确也高兴了一瞬,但很快,那颗上扬的心,就随着那双绀青色眼眸陡然垂下,殷予怀昏倒在椅上,一下子降到谷底。

她几乎是一瞬间就向前而去,想到殷予怀身旁。

这种本能地冲动在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时,直接被身后的金鳞侍卫一把摁住:“安分些——”

而韦五直接一脚踩在她的背上,狠狠地将她按向地面。

霜鹂头撞到地,猛地昏沉了翻,恍惚间听见几人交谈。

“昏过去了!”

“是感染风寒了,如今陛下要将殿下关到废院子中去...怕是...”

“还说什么殿下,废太子了,别给人听见留把柄。”

“这个小通房怎么办?”

听到这一句时,霜鹂睁开了眼,撞到地的昏沉感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怎么办?

不是说放了她么...出尔反尔。

成为流民的恐惧又席上霜鹂心头,她听宫中那些人说过她们这种人成为流民的命运,就算是死,她也不想那么...

霜鹂正在挣扎之际,又听见那个书长官冷冷说了一句:“殿下让我们放她出宫,听令。”

“狗屁的殿下,已经被废了——”霜鹂身后的韦五不屑嘀咕着,手中的刀上下来回地抽。

周围气氛一滞。

几乎就是一瞬间,一柄长剑就刺入了韦五的胸膛,停留一瞬,等韦五狰狞着眼反应过来时,再挺直拔出,温热的血喷到了霜鹂的脸上。

书青冷着脸,不去看韦五睁大眼倒下去的身影,漠声:“韦五在办案过程中,徇私枉法,口出讳言,按金鳞令,杀之。”

一众金鳞侍卫跪下:“得令。”

霜鹂感觉脸上血混着灰流动,眼睫上面都溅到了。

她从未见过如此场面,一时间完全反应不过来。直到书青提着滴着血的长剑来到霜鹂身边时,她才猛地反应过来。

要杀她了吗?

不...

她身子瑟缩,死命挣扎,那柄长剑还是直直向她挥来。

闭上眼的那一刻,伶俐的风划过她的脖颈,鸡皮疙瘩起来的瞬间——

那柄刀突然解去了她手上的绳索。

她睁开眼,看着断成几截的绳索,愣愣地看著书青。

“书...长官。”

书青不是很耐烦:“殿下让我放你出宫,你随我来吧。”

身后的金鳞侍卫装作一副没有看见的模样,谁不知道他们首领和殿下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即使如今殿下被废了,首领又怎么可能容许别人在他面前那么说殿下。

也就韦五那个靠葭妃娘娘关系进来的关系户,才敢三番两次地触首领霉头。

霜鹂愣了一秒,下意识地看向了昏迷的殷予怀。

她吞咽口水,抑制住自己看向那柄滴血的剑的眼神,轻声道:“殿下,昏过去了。”

书青不耐烦,一把将剑扔到地上:“不用你管,就是我,也管不了。胆敢伙同前朝谋反,殷予怀就是死了,我也没办法。如今陛下吩咐,圣旨已下,殷予怀太子之位被废,关押在东宫废院之中等待候审,如今昏过去,又怎样。他,他就是死了,我又有什么办法。”

霜鹂几乎是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书首领的意思是,他虽然能够应殿下,帮她出宫,但是只是因为是她这种无关紧要的人,所以相关的无关紧要的事情,他可以无关紧要地做。但是如若是真正与殿下有关的,殿下真正需要的帮助,书首领其实是什么都做不了的。

虽然书青话说的不耐烦又气愤,但是霜鹂还是感受到了那股浓浓的无奈。

她又想起那双绀青色的眼眸,淡淡地看着她,随后说了那句:“放她走吧。”

霜鹂握紧拳。

书青也冷了声:“走吧。”

走...吗?

霜鹂起身,踉跄了一下,她回头看向昏迷的殷予怀。润如玉的脸此时已经开始发红了,看着便知道烧得厉害。如今又是雪天,如若没人照顾,会死的...

霜鹂缓慢将头转过来,她虽然在东宫生活了半年,但是除了雪院,她其实哪里都没有去过。那位大人从她入宫之后,便再也没有联系过她,她虽然常常说宫中就像牢|笼...

她厌恶宫中压抑的一切,但她...

霜鹂转身,又是看向殷予怀。他孤零零地昏睡在木椅上,好看的眉蹙着,浑身都透着一种脆弱的病气。

她此时已经走到了门外,外面飘的雪细细地落在她身上。

寒凉传来的那一刻,霜鹂又是想起了那句。

会死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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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收文案————

作为侯府庶女,姜婳平生做过的最大胆的事情,就是在兄长好友谢欲晚被人设计时,自荐枕席。

谢欲晚是当朝最年轻的丞相,风光霁月,位高权重,如若不是这场阴差阳错,谢欲晚本是姜婳一生都难以触碰的人。

一番云雨,众目睽睽,姜婳如愿成为了丞相夫人。

姜婳自知自己对不住谢欲晚,故而对他百般迁就。

她是谢欲晚最贤良端庄的夫人,也是谢欲晚最忠贞不二的情人。

她原以为,这十年,即便谢欲晚不爱她,也该敬她、惜她。

直到那年冬日,她去书房送上暖汤时,在门外听见他语调清冷,恍若寒冰:“自毁清誉,小人所为。”

那年的雪很冷,一个失神,姜婳不小心跌入湖中。

再睁开眼的那一刻,她回到了十五岁那年。

此时兄长正领着谢欲晚进门,她看着这个日夜朝夕相处了数十载的夫君,娴静而陌生地行了个礼。

姜婳想,她再也不想嫁给谢欲晚了。

*

谢欲晚重生之后,一直等着姜婳的算计。

就在他以为一切都会按部就班发生时,他眼睁睁那杯含着迷情香的酒,被姜婳浅笑着送给了隔桌的书生。

通透清醒大美人x清冷高岭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