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没有得到一个万全的回答, 凌霄道君仍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但在答应辛夷元君动手之前,到底要被动手术的是自己亲亲徒弟,他还是问了一句辛夷元君现在解决问题的原理。
“绝断阿秀和天地的所有联系, 让天道……或者说什么奇奇怪怪的力量吧,总之让所有东西都以为阿秀死了,至少感受不到她的位置。”辛夷元君摊手,“这样,即便她醒过来, 也不会有任何存在还能从她身上偷生命力。”
慕云仙子微微皱眉:“吃喝呼吸也就罢了, 麻烦些便麻烦些,但这样岂不是没有办法修炼了?”
“我的好姐姐,你是真没见识到当年云溪是怎么油尽灯枯的啊。”辛夷元君苦笑,“活都不一定活下来了, 还管什么修炼什么境界?”
慕云仙子默然。
没的说了,动手吧。
辛夷元君抬手掏出了她那个上次使用还是在上次……在炼气期的药箱, 药箱一打开,便是一排长短粗细不一的刀枪剑戟斧钺勾叉,她随手拂过一遍,便有三昧真火挨个烧过了大大小小的材料权当消过了毒, 然后她看向凌霄道君:“撤了吧。”
“但你就确定你封了感应的速度快过阿秀生命力流失的速度?”一直沉默的月照神女突然开口,“阿秀倒下到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其实就是眨眼之间, 要是有个万一……”
“我也没有许诺过万无一失啊。”辛夷元君苦笑,“和阎王爷抢人这种事,说万无一失你能信么?”
又是一阵默然。
“倒也不至于此。”凌霄道君勉强笑了笑, “既然剑丝茧现在看起来能暂时阻挡一二, 那把剑丝茧扩大些, 多给辛夷道友争取些时间也便是了。”
如何扩大呢?
不愧是青梅竹马, 慕云仙子迅速领会了凌霄道君的意思,笑着招呼赤阳真人和月照神女:“咱们出去吧,不用解释,你们看看就知道了。”
大家都不是来捣乱的,得了慕云仙子招呼,三人一并才要行出房门,辛夷元君又开口:“慕云姐姐留一下。”
慕云仙子:???
辛夷元君当场掏出一个空白的玉简把需要的药材都写了上去:“虽然不一定成功,但倘若成功了,阿秀醒过来,那也是个大虚的身体,且如同凡人,非得好好进补不可——还不能补得太过,什么丹药都不能用,只能喝点汤药试试,凌霄道兄必是要陪我在内的了,姐姐对星华宫熟悉些,一切便托付姐姐了。”
慕云仙子点了点头,收了玉简,转身离开。
如此,颜秀寝殿里才就剩下了三人,凌霄道君这才闭目,甚至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这才掏出了定渊剑,随即是一声长鸣,定渊剑疯狂喷吐出凝化的剑丝出来,足足一炷香时间过后,凌霄道君的法力都去了三成,这才构建出了一个把颜秀,辛夷元君,凌霄道君都笼罩在内,且足够厚重的剑丝茧。
凌霄道君这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伸手点一点包裹住颜秀的那个,剑丝飞快入了凌霄道君衣袖,辛夷元君便立刻紧张了起来,分外顺手地从那一堆长长短短的家伙什里挑出了一根足足十厘米的金针,对着颜小秀的天灵盖缝隙就刺了进去。
凌霄道君都不忍心看,默默把视线转开。
辛夷元君手上不停,颜秀的气息也越来越微弱,再不多时,凌霄道君自己默默把目光转了回来——再惨也得看啊!我眼看着阿秀的气息在我的仙识感应里越来越弱,我不盯着她我真担心她变成蝴蝶飞走了哇_(:з」∠)_
于是这在凌霄道君的视角里,就是辛夷元君那高低得有好几百根的长短不一的金针扎进了颜秀身体里还没了口,而颜秀在仙人的感应之中,也是一点一点的“消失”,到得最后,但凡不是徒弟还好生生躺在那里,凌霄道君都要怀疑徒弟已经不在了。
而外面,哪怕慕云仙子对星华宫比较熟,到底是叛出门派的人了,到处跑也不像话,是以只联系了邵浩然,见邵浩然那事务缠身的样子,到底没狠得下心下手,不过好在他身边还跟着个郁君雅,女孩子细心,慕云仙子把药材交给了郁君雅,一顿千叮咛万嘱咐之后才让她去操办。
郁君雅欠身离开,剩下的便是三位大佬面面相觑。
看着郁君雅离去,等着郁君雅回来,三人轮换检查过那各类属于凡人的人参黄芪鹿茸之类的药材是不是指定品种及有没有被做过手脚,完了甚至还盯着郁君雅生火熬药。
郁君雅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程度的关注,这直接导致了她熬药的手都是抖的QAQ
但就在这种大佬们连斗地主都没有心情的沉默之中,赤阳真人忽然开口:“两位道友,你们看着几个火山,像什么?”他还是掏出了那个能实时反映天地九州地质变化的阵法来研究。
慕云仙子和月照神女都很懵逼。
那么大一天下呢,同时爆几个火山那是事儿吗?
但结论证明,是事。
很严重的事——生完了火,架起了锅,药香已经飘了出来,接下来就是等时间把药性熬出来,郁君雅悄悄擦了擦额头上急出来的汗,看着大佬们讨论的话题,小小声开口:“不知是不是晚辈才从昆仑出来有些敏感,这东西有点像那天晚辈们在昆仑看到的四象法阵。”
阵法大佬当时就开始驳斥:“瞎说,四象法阵讲究一个正东西南北,你看这四个火山之间都不对称。”
“晚辈那日在昆仑看到的就不对称,晚辈也不觉得那是四象法阵,但师姐一口咬定那就是。”郁君雅怯怯道,“晚辈记忆之中,昆仑摆出来的四个阵眼的格局和现在是几乎一致的——三位前辈看这四处阵眼,如果将朱雀安排在人的头顶,位置是不是大体相当于人体的头颅,脚底,左手右手都被钉在地上?”
下一秒她就接收到了来自三位大佬那震惊到懵逼的表情。
“并且还是缺朱雀的四象法阵。”到底是名门子弟,慌归慌但吐字还算清楚,“三位前辈看,代表北方朱雀的火山是不是和另外三个火山有区别?”
三位大佬在心里默默骂了一个“艹”。
是不同——一方面是颜色,代表了另外三象的火山从岩浆的光泽和色号上来说远远不如北方的朱雀,另一方面是规模,那三处火山的岩浆都有点绵延千里的意思,只有北方朱雀在表现上好像只流了个六七百里。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四灵血阵已经支起来了现在就等个朱雀归位就会发挥效果了的意思?!
“他们的朱雀必然指的是阿秀。”月照神女开口,“可阿秀明明是在我们手里,他们是怎么掏出来的六七百里岩浆?”
这个话题只能去问天下第一法修——若是慕云仙子都不知道的秘术,那估计也没有人知道了。
不过好在法修大佬并没有让她的小伙伴们失望:“或许是类似于……陆压道君咒杀赵公明的钉头七箭书。”
那可太防不胜防了!
“那总得有个引子吧。”月照神女还算冷静,“世上叫颜秀的凡人千千万万,如何就能锁定在咱们阿秀身上?”
“自然是他们从阿秀身上取走了什么东西。”慕云仙子凝眸道,“非常要紧的东西。”
可他们在颜秀面前也没讨过什么便宜啊——
宗逸成要取颜秀的元阴,被颜秀当场撅了回去;
宗文焕想让颜秀下嫁昆仑山,当场被削了一朵花之后又废了道基;
擂台赛上他们倒是想废了颜秀,但这不是被颜秀原地反杀还嘲讽他们上大罗金仙么?
你要说是泡瑶池……也不可能啊,在场谁没泡过瑶池,倘若昆仑真有那本事早特么把凌霄道君和慕云仙子先咒死了,他们看这俩人不顺眼何止一天两天呢?
“不。”听着前辈们讨论,郁君雅又一次怯生生的开口,“师姐其实吃过一点点瘪的。”
“怎么说?”所有人都看向了郁君雅。
“就在泡瑶池之前。”郁君雅道,“师姐在孤鸿子,文悯仙尊,奇奇怪怪的阵法的夹击之下,用定渊划开了空间裂缝请掌门前来,但她划开空间裂缝就没空去理会那些攻击了,是以……她跌进了血池之中。”
三位大罗金仙顿时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嘶……”
“但就那么一瞬间。”郁君雅道,“眨眼都不到,弟子想真要取点什么,应当也来不及……吧?”
三位大罗金仙: :)
你觉得现在像是来不及的样子么?
郁君雅默默缩了脖子,选择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可太清楚自己的定位了,提供信息可以,参与大佬们的讨论那可太不够格了。
但……大佬们也没有什么讨论的心思,只是各自沉默,直到凌霄道君和辛夷元君出来,每个人的表情都仍然十分沉重。
但慕云仙子还是选择先问颜秀的情况:“现在如何了?”
“稳住了。”辛夷元君说,“虽然还没有醒过来,但暂时是没有再掉生命力了。”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也是一副身体被掏空的样子,“药好了么?”
郁君雅急忙指了指温着的药物:“好了。”
“你随我进来。”辛夷元君即刻道,“端药时小心些。”
“是。”郁君雅点点头,端着药碗,火速跟上了辛夷元君的步伐去了颜秀寝殿。
外头,在几个老基友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述中,凌霄道君这才明白了自家徒弟到底是在哪个环节着了道,随即也默默戴上了痛苦面具:“我反复叮嘱过她,即便查不到也没关系,感受到不安便立时找我……”
但说这些已经没用了,凌霄道君毕竟不是一个一天到晚抱怨然后正事不干的人。
他烦躁地吐了一口气出来,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态,问:“阿秀现在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要彻底解决问题只能把昆仑彻底挖出来……关于这事儿,现在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有。”慕云仙子道,“他们没有对阿秀下手那咱们自然束手无策,但他们现在既然是从阿秀身上取了某种要紧的东西,且那个要紧的东西还隔空取走了阿秀的生命力,雁过留声风过留痕,自然能查到点蛛丝马迹——哪怕他们屏蔽天机,太虚门还有个独门法子能绕过天道查的,当时孤鸿子和嘉月师姐交好,就是用嘉月师姐透露给孤鸿子的秘法查到的你徒弟下落。”
凌霄道君:“那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再去取你徒弟的心头血,两三滴就好。”慕云仙子摊手,“我来卜一卦。”
对一个已经失血过多的病人说要再取血属实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戳手指都已经挤不出半滴血来,最终是辛夷元君一尖刀插入颜秀心口,才得了那么两三滴出来。当时星华宫那帮半吊子剑修尚且能卜算到的东西,这会儿搁慕云仙子手里自然同样服服帖帖,很快就得到了“颜秀身上那非常重要的某个部分”的具体方向和距离。
只是当赤阳真人掏出了他那个牛叉兮兮的地图,几个大罗金仙头碰头研究了一下他们的坐标,计算了一下按照卜算结果得出来的那个位置,所以……
“蓬莱岛?”
“可他们去蓬莱干什么啊!”
就很不解你知道么——
《封神演义》作为这世上大罗金仙们的行事准则,还是这世上所有远古留存下来的典籍之中唯一一个提及混元无极圣人的东西,大罗金仙们早就拿着显微镜镜去研究《封神演义》了,可一顿翻来覆去的操作,和这个世界直接相关的地名就俩,一个昆仑,一个蓬莱,在书里,一个属于元始天尊,一个属于通天教主,都是地面上顶级的灵地。
关于此事,有一个合理一点的揣测——《封神演义》和本界面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是某位分外德高望重还来自异界的大前辈……报身份证号就是创世神本人,因为过分喜欢这本书,所以拿了这本书中的各种仙阶来制定了这个世界的规则,然后他在西北选了一处连绵不绝还灵脉顶尖的山脉命名为昆仑山,又选了东南海域之上一处顶尖灵地命名为蓬莱岛。
证据?
创世神后裔住在昆仑山,而蓬莱岛上据说有创世神的一个行宫。
……当然了,就从本界大罗金仙有一个算一个都想成圣的社会环境,但凡和创世神这三个字有一点相关的东西都被他们翻了个底朝天,昆仑山那是进不去,进得去的蓬莱岛简直就是是历来大罗金仙们观光打卡的必去网红地,包括凌霄道君和慕云仙子年轻时都去瞻仰过。
你可拉倒吧那地方有个啥呀!
残垣断壁,灵脉不存,活人那是不太指望了,连海鸟都拒绝在那地方落足,植物在岛上长了个半死不活,扒开树林落脚,估计还能踩到深埋落叶之下的多少年前的兽类尸体甚乎于粪便,再细细看去,那简直就是什么老鼠啊蟑螂啊的天堂……
一句话概括。
蓬莱?
狗都不去!
“但你要说他们在蓬莱安置下了那样多的昆仑裔民好像也挺合理的……”月照神女幽幽道,“那毕竟是创世神的地方,谁知道祂会不会给祂挚爱的骨血后裔们留下点什么翻盘的要紧东西,甚至另外开辟了一方小世界呢?”
然后她收到了另外四位大佬共同的无语脸——你对创世神这么阴阳怪气真的合适吗?
合适啊!
月照神女不雅地耸肩:“难道我说错了,创世神给他后裔留下的东西还不够多啊?得了好处我也要说,我天劫时是什么难度,慕云姐姐天劫时是什么难度,难怪昆仑那些人一个个眼高于顶——天劫有什么难的,他们一个法诀都不掐同样能过去。”
真的,这话也就月照·世上最强创世神血脉·神女敢公开说了,连凌霄道君找徒弟埋怨时都要悄悄撑开屏障的。
“不管怎样。”赤阳真人选择把话题拉回来,“找人的事上我们可以帮忙,但蓬莱……估计得你们去。”
——指在场最能打的两人。
然后能打的两个人无声交换了一个眼神,凌霄道君对这事儿还是抱了一个怀疑态度:“他们若是一次成功也就罢了,现在阿秀性命无虞,四象法阵必然是失败了的,甚至他们可能猜到了我们已经卜到了昆仑的位置,他们难道不会跑么?”
“跑不了。”慕云仙子道,“虽然孤鸿子有可能给昆仑说过这个绕开天道用血卜人的秘法,但昆仑在掌控天道上向来自信得很,估计不肯相信在他们的严防死守下我们还能通过卜算能找到他们的位置,再则……哪怕我对阵法了解不多,这四象法阵布下了,到如今的地步估计祭祀已经走到最后一步了,其他三象都已殒命,应该不是他们想挪就挪的吧?”
她看向阵法天才,然后果然从赤阳真人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但赤阳真人还道:“二位道友还是快去吧,倘若他们找到了补全四象的法子,你们再去,即便不是挑战圣人,半步圣人也够你们喝一壶的。”
“也是。”凌霄道君立时站起身来,但想了想又看慕云仙子,“道友……”
“我可没办法陪师兄去蓬莱。”慕云仙子坦然地一摊手,“我得去临渊城看看,谁知道魔物和昆仑是否有关,倘若有关,他们控制着再来一次大魔潮,总得有人顶着。”
赤阳真人闻言也站了起来:“我随仙子去临渊城,上次仙子虽按我给的阵图修复了阵法,但贫道不亲眼看看,到底不安心,倘若真发生了点什么,那样长的防线,阵修可比法修有发言权。”
慕云仙子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当场和赤阳真人化作两道遁光离开。
而凌霄道君那边……按道理说是应该立刻去蓬莱那边看看具体情况来的,但他还是咬咬牙,先与月照神女告一声罪说稍等片刻,随即便转身入了颜秀寝殿。
片刻之后,月照神女听到了一声尖锐的女声:“什么?!你要叫醒阿秀还带她去蓬莱?!我不答应!她都这样了你还要折腾她?”
然后是男声那分外无奈的:“我有我的苦衷。”
女声却丝毫不信这种野狐禅:“什么苦衷能让你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然后就是男声低低的絮语。
到最后,去蓬莱的就成了四人组——主要输出凌霄道君,看热闹·创世神血脉不一定有用但万一呢·月照神女,凌霄道君一意孤行要带过去的颜秀,还有以颜秀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撒不开手的辛夷元君。
四人组里三个和风云溪关系匪浅,掏出那用一张少一张的空间裂缝符箓并不至于过分心疼,而为免传送动静过分浩大惹来昆仑注视,凌霄道君将传送的终点设置在蓬莱岛外千里之地——以大罗金仙的遁速能在半盏茶之内赶到的蓬莱。
哪怕如此,赶路也需要一些时间,且趁他们赶路之时,我们换一个视角,看一看蓬莱现在是什么状况——
人间地狱。
海外的天空和空气质量原本应该是顶级的,但现在整个蓬莱岛上空都笼罩着厚厚的血云,阳光根本透不进来。
多年无人打理的蓬莱岛原本是断壁残垣衰草丛生,但现在已经有大罗金仙出手铲走了所有的植物,露出了那创世神行宫的本来面目——或者准确一点说,是创世神行宫地下层的本来面目。
那是一个巨大的坑洞,形状……有点类似于许多文明里作为始祖的人首蛇身的模样。
而在巨大的坑洞之中,满满当当填上去的都是腥臭之极的血液,血坑之内还漂浮了一具具残骨,对骨骼了解些的大概能判断出人形兽形都有,大的小的不拘,它们密密麻麻地漂在“水面”上,光看就已经让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