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人意料的是,这女医没有答应提亲,却使她的名声越发响亮起来。百姓得知她一心学医,不知怎的就觉得她医术很高,自然了,这姑娘医术确实不错,只比黄君如和陈丽芬低一线罢了,在两百女医中也属于佼佼者,随着治好的人越来越多,也逐渐传出了名号。
黄君如和陈丽芬也不差,这二人医术实打实的好,其他女医处理不了的病症,少不得需要她们俩出手,再加上胤祚力推,二人地位越发高了,隐隐传出了妇科圣手的名声。
想请两人看病之人越来越多,每天忙得团团转,排队的人还是只增不减,胤祚干脆不叫她们上门看诊了,把靠着学院南墙边的一排房间收拾出来,墙上开了小门,她俩就在里头看诊。
和医馆差不多,只是里头不管大夫还是助手都是女子,男子不允许入内,如此患者不必有太多顾虑。实在落不下脸面,可以戴上帷帽,进了大夫的诊室再摘下来即可。若有那权贵人家不乐意在这闹哄哄的地方等,可以多掏点银子上楼上雅间休息,若是还不乐意,就请其他女医上门看病吧,有些女医病人没那么多,还能稍稍抽出些功夫来,多给些银钱便是。
总之除了剖腹产这样不得不上门的手术,其他时候黄君如和陈丽芬再不上门看诊了,因着胤祚在背后撑腰,也无人敢来闹事,说她们坏话就更不成了,如今这么做,损害的是权贵的利益,但受益的却是百姓,大家又不是傻的,谁还不会算笔账呢?
倒是有富家夫人暗地里议论黄君如和陈丽芬,说她们名声大了人也飘了,仗着一点本事目中无人云云,叫人知道也不过嗤笑一声,黄大夫和陈大夫温和亲切,在她们贫苦人瞧着,这态度可好着呢!这些富家太太,素日被人捧着惯着,快要架到云端上去了,黄大夫和陈大夫只是像待平常人一般待她们罢了,在她们眼里这就是不尊敬了?
人家有本事有靠山,又不靠着她们吃饭,凭什么捧着她们?
臭毛病!
黄君如和陈丽芬不再出诊,她们的名声不仅没有变坏,且越发地好了。名医圣手嘛,都是有脾气的,况且受益的是他们普通百姓不是?
这边闹出的事一出接一出,就连宫里都听说了,这天胤祚去给大福晋请脉,黛玉也同去,大福晋就问胤祚呢:“如今和旁人说话,总要提到你那几位学生,听说黄大夫和陈大夫不仅医术出众、品貌也是极佳的?”
黛玉闻言也看过来,她的目光清凌凌的,只有纯然的好奇,胤祚却觉得脊背一寒,求生欲飞快上线,脱口而出道:“我哪知道这个?”
大福晋:“……你是她们的先生,怎的连这个也不知道?”
胤祚义正言辞:“我是先生,只管传道授业解惑,素日只看重谁割错一块肌肉,谁知识点没背会,长相什么的都不重要。我到现在连学生的长相都分不清呢,分辩她们全靠手下的刀法!”
骗谁呢?谁不知道六贝勒记性好,怎么可能分不清学生长相?
大福晋看了黛玉一眼,笑着打趣:“我可不信你的话,两百多个姑娘,总有几个格外好看的吧,你也分不清楚?”
胤祚连忙看了黛玉一眼,见她垂着眼睑没说话,心里登时就是一跳,连忙解释道:“大嫂您不知道,医科要学的东西太多了,她们时间又紧,一个个从早到晚的背书做实验,吃饭都跟打仗似的,根本没有功夫拾掇自己,一个个蓬头垢面,没什么好看的。”
“果真?”大福晋十分好奇。
胤祚点头,生怕黛玉不信,他掰着手指头一一细数,什么时辰起床、什么时辰上课,每天上多少节课、背多少书、做几台实验等等,黛玉也就罢了,她生来便极聪明,并不觉得多难,但大福晋稍稍一算就觉得头大:“这学医真不是容易的。”
胤祚连连点头:“可不是嘛!”
大福晋斜眼道:“你知道的倒是多。”
胤祚心说大嫂今儿怎么了,说话都带着刺儿似的,真叫人害怕。
他呵呵一笑:“我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嘛,学医的都这样,再说她们的课程表是我和其他先生一起定的,布置功课也会互通有无,故而知道得清楚些。”
说着看了黛玉一眼,见她又抬头看他了,瞧着也不像生气的样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大福晋眼神在二人身上打转,嘴角不由弯了起来,她用帕子遮住嘴角的笑,接着打趣胤祚:“如今又不同了,你这些学生可是大大出了风头,医术又好、品性亦佳,也有功夫梳妆打扮了,听说有一个还被富家少爷调戏,又被另一富户求娶,想来长相不差。那黄大夫和陈大夫,听说也是极出色的美人儿呢,日后前程不愁了。”
“是啊,”胤祚点头欣慰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为父亲,很替她们高兴呢!”
大福晋:“……”
她嗤笑一声:“罢了罢了,我不逗你了,瞧你吓的。”
又对黛玉笑道:“还是弟妹了解六弟,知道他不是那种人,原是我多心了,我给你们赔个不是。”
黛玉抿唇笑道:“嫂子原是为了我好,我感激还来不及,哪有什么不是?”
胤祚听得一头雾水,打断这妯娌两个的你侬我侬,挠头道:“你们什么意思?”
大福晋轻哼一声:“你还好意思问?还不是你做事不当心,叫人捉住话柄,传了些不像样的话出来!”
胤祚:“……”
胤祚的第一反应是:为什么对我这么凶,方才对黛玉不是很温柔吗,还说错怪我了,这会儿怎么又成我的错了?你们女人真是难闹!
然后才反应过来大福晋的意思,皱眉问:“他们说什么?”
大福晋叹气:“你那个学院里都是女子,只有你一个男子,你说旁人会怎么说?”
胤祚:“……”
明白了!
他只觉得万分愤怒,女医学院里确实没有几个男子,但也不是没有,除了胤祚,太医和叶桂也是时常去任课的。
不然怎么办,整个大清都没几个懂医术的女子,更遑论懂西医的了。叫斯隆顿女士教所有女医?那不是二十个,而是两百个,把她劈成四份也管不过来呀!况且斯隆顿西医不如胤祚,中医更是不必提,胤祚和太医院不管,难道叫女医学个乱七八糟?
胤祚敢说,不论是他还是太医们,来往女医学院都光明正大,上课都是踩着点进学校,到了时间就立刻离开,身边也总是跟着人,从没有单独和女学生相处的时候。
女医有问题大多向斯隆顿女士请教,斯隆顿女士也不懂的时候,她会来问胤祚,然后转述给学生,或者由胤祚在下一节课上讲,为此他特意在每节课最后留了一盏茶的时间,就是为了答疑解惑的,学生们也知道他们的用心,到了下课时间就不再问了。
他们做事坦坦荡荡,当初没有人觉得有问题,如今女医名声大了,便有人说嘴了?
黛玉安慰道:“树大招风也是常事,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胤祚叹气:“若他们说旁的也就罢了,偏偏是这个。女子名誉何等重要,他们随意揣测不要紧,却要毁了多少女孩一生!”
向来这种事并不需要真凭实据,只要捕风捉影,就足够逼得一位女子无法立足了。胤祚相信女医学院走出来的学生日子不至于太过难过,但旁人顾忌她们的名声和胤祚的心意,必然也不敢求娶,如此便是毁了她们一生,叫胤祚于心何忍?
他气道:“这事我非得追究到底,叫那起子爱背后瞎嚼咕的人尝尝教训不可!”
次日清晨,新一期的《京城日报》头版头条就是胤祚的新闻,他没说旁的,只用加大加粗的字体写了短短两行字,表示再有人捕风捉影胡说八道,叫他知道了,就请他们大牢半月游!
百姓自是议论纷纷,替胤祚和女医打抱不平的有之,害怕的有之,自然也有那不信邪的:京城这么大,六贝勒医术再厉害,还能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不成?
胤祚的确不知道,但五城兵马司知道啊!
感谢康熙撑腰,让胤祚放的狠话没落到空里。随后几天,五城兵马司果真抓了不少人,都是那不信邪,在背后造谣生事的。有的人说话时周围明明没人,突然就冒出几个官兵把他们抓了;有的头一天和妻子吐槽,第二天就一家子下了大牢;还有那从妓子床上被揪起来的,衣服都没穿好,可是丢了大脸!
胤祚也不会真拿他们怎么样,又不是要搞文字狱,只是叫他们受点罪,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罢了。总不至于都穿成皇子了,还要受这窝囊气!
除此之外,每个人出狱的时候,胤祚还会送他们一份小礼物——不是什么要紧的,就是一丢丢黑历史罢了。
这种嘴碎心脏,还敢顶风作案的人,胤祚可不觉得他们平时就会老老实实,叫人一查,果真都有不少黑历史,最轻的一个也是在左邻右舍之间互嚼舌根,叫人知道会和他绝交的那种。最厉害的是从青楼抓到的那位,他原是江南一富户家的赘婿,这趟来京是为了查账,没想到不仅上青楼,还进大牢住了几天,此事江南那边还不知道,若是知道,他的未来实在堪忧。
有了这些东西,这些人出去后哪还敢乱说话?恨不得夹起尾巴做人。
胤祚用强硬手段清除了京城流言,又请几位皇子福晋让女医看诊。
宋诗曾云“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女医虽不至于如此,但得贵人召见,身价一下子便不同了。
况且几位福晋对她们也十分喜爱,哪个成婚生过孩子的女子没有点难言之隐呢?对着太医不好说,对女医就无需太多顾忌,尤其女医医术不俗,果真能解决她们的烦恼,她们就更高兴了。
于是几位福晋原本只是受胤祚所托帮他一个忙,之后却是真心实意地看重起女医来,时不时就请她们进宫一趟,有病治病,无病调养,或者是聊聊养生之道,有些困扰了许多年的问题,只需女医简单一点拨,竟都迎刃而解,由此双方关系越发密切。
就连黛玉也时不时请女医进宫,她自是没什么病的,她没有生育过,身边还守着个医科圣手,胤祚了解黛玉的身子比她自己更甚,有什么病立马就治了,其实更多时候黛玉根本不及生病,就在日常饮食习惯中被扼杀了。
她真没什么病,但其他福晋都与女医时常往来,只她不同倒是不好,外头那谣言本就与胤祚有关,她身为福晋,言行更容易被人解读,不得不小心些。
如此种种,百姓怎么想且不说,至少没人敢乱说了。且因此事过于传奇,不少戏班子和说书人还改成故事来表演,因着胤祚的授意,还特意添上了流言蜚语这段,自然了,在戏本子中,这流言是坏人使的手段,为的就是污蔑女医名声,从而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戏本子和说书人的洗脑能力不是盖的,没用多长时间,百姓就认定了女医是被污蔑的,对她们推崇的同时也多了几分怜惜。许多女医给人看诊时都觉得病人眼神不对,跟看自家闺女妹妹似的。
此事过后,女医声望再上一个台阶,求娶之人络绎不绝。
胤祚自然高兴,但他并不会随意允婚,他用了大量时间精力培养出来的人才,不可能转手就送去嫁人,否则他多亏啊,谁也不是冤大头不是?
故而他提出要求:要么婚后继续替学院干活,要么就干活满三年再成婚。
女医们原来大多是走投无路之人,如今的一切都是学院给的,用三年时间换一个灿烂的未来,怎么算都不吃亏。若是婚后能继续工作便更好了,不仅不耽误婚嫁,且代表着夫家是开明的人家。
有些女医选择成婚,但大部分都不着急。胤祚都无所谓,嫁人不是目的,让人知道女医不会在婚恋市场上受嫌弃才是重点,而今目的达到,胤祚只觉得一身轻松。
女医这盘棋算是盘活了!日后按部就班招生,想来没几年就能步入正轨,然后开始良性循环,说不定还能带动提升女子地位呢。
想想未来的成就,胤祚心里高兴。但一想这阵子流水般花出去的银子,他又觉得心痛。
黛玉好笑道:“你又不缺银子使,有什么好心疼的?”
“谁说我不缺?如今咱们吃住都在宫里,没什么花销,自然没有压力。但咱们年纪不小了,没几年就要出宫建府,到时候一饮一啄都要自己花钱,没点家底能成吗?咱们还没孩子呢,以后有了孩子你就知道了,那才真真是吞金兽呢,多少钱都不够他们造的!”胤祚叹着气把账簿又扒拉了一遍,顺便算女医什么时候能把这钱给他赚回来,越算便越伤心,“要不是看不过眼,谁乐意管这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啊?”
黛玉看得好笑,道:“你别伤心了,《京城日报》的润笔费和连环画这半年的分红刚送来,你便拿去填了亏空吧。”
胤祚不好意思:“我哪能要你的钱?”
“我没用钱的地方,留着也没什么用,倒不如给你罢了,”黛玉冲胤祚眨眨眼,“再说了,我不差这点。”
胤祚:“……倒也是啊。”
他忸怩地伸出手:“那我就勉为其难接受吧。”
啊!被富婆包养的感觉真好啊!
……
被包养的胤祚心情很好地跑去找乾清宫找康熙,打算报备一下女医招生的事,没想到被梁九功拦在御书房外。
梁九功劝道:“贝勒爷别进去了,皇上这会儿正生气呢。”
这可就稀奇了!
胤祚向来擅长哄康熙高兴,往常康熙生气时,梁九功莫说拦着他不叫见了,只恨不得巴巴请他过来,今儿倒是怎么回事?
胤祚想了想,试探道:“可是前朝出了什么大事?”
梁九功点头,叹气道:“与您说了也无妨,沿海传来战报,南安郡王兵败被俘,那边说了,想要南安郡王性命,就要咱们派郡主和亲。”
胤祚:“……南安郡王?我记得沿海有藩国扰边,故而汗阿玛派南安郡王去教训一二,那只是个很小的藩国吧,南安郡王可是奉诏召集了五万兵马!”
梁九功点头,要不皇上就生气呢。输赢乃兵家常事,若为了这个生多大的气倒不至于,只是这次输得太丢人,故而皇上恼怒。一则气南安郡王不争气,这么大的优势都能输,还把自己也赔了进去,又恼藩国登鼻子上脸,一个番邦小国罢了,素日连朝见大清皇帝的资格都没有,也敢要求大清郡主和亲?
他们算什么东西!南安郡王又算什么东西!
但若不管南安郡王,只怕寒了将领们的心。
胤祚叹气:“汗阿玛只怕要受难了。”
梁九功:“谁说不是呢。”
二人苦着脸面面相觑,正在这时,小太监上前通报,说是南安太妃求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