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送走八阿哥和九阿哥,胤祚也不回去了,直接拿了纸笔出来打草稿。

想要开这么多科目,之前那种方式指定不成了,他得重新规划规划,然后向康熙请示。

德清给胤祚磨墨,期间看了胤祚数次,任谁都能看出他有话想说了。

胤祚:“有话直说便是。”

德清嘿嘿一乐:“奴才只是想说,您这折子不用写得那么用心。”

胤祚摇头:“那可不成,这次要新增的科目实在太多,物理和化学也就罢了,到底有火炮的功劳在前,且在西洋也是正经课业。但种地、经商这类……说出去不大体面,此前也从未有哪个书院专门开课教导过,只怕会惹来非议。若是我再不用心,汗阿玛更不会答应了。”

德清:“要的不就是皇上不答应吗?”

胤祚:“?”

德清小心提醒:“您不是不乐意加这么多科目么?直接拒绝诸位阿哥确实不妥,但若皇上不答应,他们也说不出什么来。”

胤祚:“……谁说我不乐意了?”

这回换德清满头问号了。

胤祚哼笑一声:“我只是没想到兄弟们这般积极,扎堆似的一起过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罢了。”

他怎么可能不乐意?建立一座综合性大学,这是他建立军医学院之处就盘算好的,否则当初也不会特意挑了一处最大的院子做学校。

不过按他的计划,应该是一点点新增科目,先是物理和化学,之后再一步一步来,反正有几十年的时间,他并不是很着急。没想到几位阿哥鼻子这么灵,就这么送上门了,倒免去他慢慢规划,还要一个个游说的麻烦。

这几位在各自的领域也算专家权威了,有他们帮助,这学院要建起来更容易些。

胤祚已经可以想象,几年后,学院培养出来的人才流向各个岗位,做出种种贡献,大清富足安定、欣欣向荣的景象。说不定再过数百年,它也能成为顶级名校呢!那他做为创始人得多牛啊!

德清低声道:“只是要辛苦爷了。”

“不辛苦!”胤祚义正言辞,然后笑道,“你瞧颜如玉开了那么多家分店,如今也时常有新品上市,我有操多少心么?只是前期用心些,等到一切走上正轨就不忙了。”

德清点头,也不知听懂没有。

胤祚忙着学院扩招之事,另一头,“造星”的进度也没落下,因着《京城日报》上一篇报道,越来越多病人上门求女医治病,女医和学院自是赚得盆满钵满,随着治好多例积年带下病,又做了几起剖腹产,名声是越发响亮了。

自然了,名声能传得这么快,少不了胤祚时常找人在坊间宣传的缘故,白花花的银子花出去,效果还是很显著的,至少如今莫说京城,便是整个大清,都知道女医医术高明,若有女子病,找她们准没错!

至此,女医的成就已经很不错了。向来学医的女子不多,一般只能做稳婆罢了,了不得到贵夫人身边做个受倚重的丫鬟,或者进宫做医女,学不到精深的医术,也算不上有什么地位。

医女却不同,她们虽没有正经官职,但在百姓心中已经和平常的大夫无异,与稳婆、医女一流天壤之别,其中黄君如、陈丽芬等几位格外优秀的,地位更可以与民间名医相提并论。

但这还不够!

医属中九流,匠者罢了。便是名医,也不过是厉害些的匠者,在士大夫眼里依旧上不得台面。

自然,在一般人看来,名医已经很了不得了。救死扶伤、吃穿不愁、还受人敬重,已经是许多医者穷尽一生的追求。

但女医不是一般人,她们是女子。

是第一批正式学医的女子!

自古以来,开一派之先河者,都要格外出众才行。为了女医的未来,她们必须足够优秀,叫一般人望尘莫及,成为天下人……或者说天下女子的楷模!

于是胤祚开始了计划的第二步。

第二步也不麻烦,法子和从前差别不大,不外乎利用《京城日报》造势罢了。区别是第一步重视“扬名”,而第二步是“立望”。

“望”有“声誉”的意思,指有名的、被人所敬仰的事物,诸如望族、名望、声望、威望。从“名”到“望”,也是从“名医”到“圣手”的必经之路。

胤祚好歹是从后世过来的,那时候套路满天飞,各种营销层出不穷,哪怕他沉迷医学,多少也知道一些皮毛。他用半天时间,精心给女医们准备了几个剧本。

于是隔了几日,陈丽芬看诊回来,路过一家医馆的时候,便见几个汉子抬着一个大肚子妇人从里头出来,那妇人眼睛闭着,动也不动,旁边跟着的老妇人正在抹眼泪,口中还不停念叨着孙子。

车夫叹气:“这女人瞧着是死了,又是一个生孩子没了命的啊,可怜!要是早些找咱们手术,说不得还能保下两条命,如今却只能保孩子了。”

因着在女医学院干活,车夫也是有些见识的,像这种孩子还没生出来,产妇就先死了的,一般都会剖开肚子取出孩子。但这么做有伤天和,医馆一般不会管,都是产妇家人出去后随便找个地方,用刀或剪子把孩子取出来就罢了,反正不用考虑产妇的性命,这活难度也不大,只要速度快些,别叫孩子憋死了,一般不会有问题。

说不上错与对,只是产妇可怜罢了。

看这女子,最多二十岁吧?还是个小媳妇呢!

围观百姓也不乏替产妇感到可惜的,尤其如今不比从前,从前女子遇到难产,是生是死皆由天命,如今却有女医可以做剖腹产,这女子明明赶上了好时候,却还是因生产丧了性命,岂不冤枉?

人群中议论纷纷,产妇的夫君不由面露羞惭之色,不是没想过请女医,只是母亲反对,只道女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又说那西医都是扯淡,什么剖腹产,把人肚子剖开人还能活吗?妻子听了也害怕,加上家中并无太多余财,故而并没有请女医。

但他万万没想到,妻子竟真的遇上难产,好不容易送到城里,他们第一时间来医馆求救,可惜医馆也没有法子,这么一耽搁,妻子也支撑不住了,他是眼睁睁看着妻子咽气的。

这个有些懦弱的青年看了自己母亲一眼,见她也满脸惊慌悔恨,就知道她此刻和自己的想法应该是一样的:早知今日,当初无论如何都该请女医瞧一瞧,至少不会比如今更坏。银子花了,人也没有保住,真真是人财两失!

老妇也正伤心呢,只觉得自己害了儿媳和孙子。青年这一眼并无太多含义,老妇却觉得心里一酸,“哇”地一声就嚎了出来。

正是此时,不远处的马车里跳下一位姑娘,提着药箱就向他们跑来,一边跑还一边喊:“我是大夫,放下她,她还有救!”

产妇家人还在发怔,围观之人已经从来人的衣服看出她的身份,连忙道:“这是女医学院的女大夫,还不放下你夫人给她瞧瞧!”

更有那时常看报纸的,见过陈丽芬的素描画像,惊奇道:“这位便是陈丽芬陈大夫吧。”

陈丽芬最近可是大名鼎鼎,在场之人便是没看过报纸的,也听说过她的名字和事迹,此言一出登时热闹起来,陈丽芬所到之处众人都后退两步,自觉地给她让出路来。

陈丽芬顾不上许多,径直向产妇跑去,她的助手和车夫跟在后头,连连向让路之人拱手致谢。

这作派就令人很有好感了,什么时候都不乏得势猖狂之辈,陈丽芬也算是炙手可热的名医了,却这般有礼,自然惹人喜欢。

有人便道:“女医们都有礼的很,陈大夫这会儿忙着救人顾不上,否则你们就知道了,端是和气的人。到底是六贝勒教出来的,听说他也是极随和的。”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受教,再瞧陈丽芬时,惊奇之余也多了一层担心。

这么多双眼睛瞧着呢,这位产妇已经咽气了,陈大夫却说她还有救,若是救不过来可怎么是好?

便有人道:“大夫又不是神仙,这已经死了的人怎么可能还有救?”

这话听着难听,却是提前替陈丽芬开脱,正是一片好心。立马就有人接上:“此言有理!我猜陈大夫所谓‘还有救’指的是腹中胎儿。”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觉得这就是真相了。

但这还真不是真相,陈丽芬指的就是产妇本人。

她跑到产妇跟前,伸手一搭脉,便松了一口气,立即道:“还有救!你们把她放下。”

没人动,产妇家人还没反应过来呢。

陈丽芬高声道:“快点啊,她眼下只是闭过气去了,但你们再耽搁一会儿,她可就真要死了。”

产妇家属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把病人放下,陈丽芬从药箱里取出银针,就要往产妇身上扎。

产妇的婆婆下意识阻拦:“哎……”

她话没说完,就见陈丽芬根本没动产妇的衣裳,直接隔着衣裳扎了进去。

陈丽芬的助手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年纪轻轻的,脾气盛了些,这会儿轻哼一声道:“放心吧,不会坏了你家名声的,我们陈大夫苦练了好几个月的隔衣扎针之绝技呢!”

老妇被挤兑得又羞又愧,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众人只见陈丽芬刷刷几针下去,又在产妇身上按了几下,然后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那被认为已经咽气的女子剧烈咳嗽几声,竟真的苏醒过来!

现场瞬间就沸腾了,众人直呼奇迹!

陈丽芬却顾不上这些,产妇醒来后便抱着肚子叫疼,老妇也顾不上臊得慌了,迭声求陈丽芬救命,陈丽芬手搭在产妇的手腕上,脸色却不大好看:“她生产时间已经很长了,羊水不足,孩子可能会窒息,需得尽快剖腹!”

老妇和产妇丈夫连连点头:“听您的!”

只是这是这大庭广众,一则不干净,只怕伤口感染,二也影响产妇声誉。眼下情况危急,又来不及另找地方,竟是坐了蜡。

正在犯难的时候,医馆掌柜站出来道:“若陈大夫不介意,敝店有干净的房间,日日用艾叶熏着,做手术倒是适宜。”

如此自是最好不过了,陈丽芬谢过掌柜,叫人把产妇抬进去,不过半个时辰,产妇和婴儿就被推了出来。

产妇被施了麻醉针睡了过去,但人是活着的,伤口只要养上些时日就无碍了。婴儿也叫医馆专精儿科的大夫瞧过,因为生产时间长了些,婴儿脸色不大好看,但不是大事,仔细调养些时日便好了。

产妇一家自是高兴,陈丽芬则再次向医馆掌柜道谢。

掌柜连连摆手,笑道:“一则这也曾是敝店的病人,敝店没有本事治好她,已经心存愧疚,若能救她性命,一间房间不算什么。况且我们也想瞧瞧这剖腹产之术的厉害之处,不瞒您说,敝店好几位大夫对您和黄大夫都十分憧憬,往日便是想见也未必能成,今日可不是走了大运了!再者……不怕您笑话,您陈大夫亲自做手术,只怕不用两日,敝店就该名声大噪了,这也是沾了您的光呢。”

陈丽芬客气道:“宁安堂的大名如雷贯耳,论起治小儿疾病,满大清再没有比你们更厉害的!若有机会,还想向你们请教。”

掌柜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陈大夫有六贝勒做先生,哪用得着我们?”

陈丽芬笑了笑,也不说给钱的话,只道:“若日后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只管去学院通知一声便是,能帮的我必然帮忙。”

宁安堂只是借了一个房间,自然不值得她这一个承诺,但陈丽芬想的却是方才那个产妇。这样的例子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若是力所能及,她还是希望能救下她们的。

掌柜大喜,连连答应。陈丽芬和他道别,然后就转身离开了,下一个病人还等着她呢。

等产妇家人平复心情,想要感谢陈丽芬时,早就看不到她的人影了。

但这事不是她走了就完了,一则胤祚早有安排,二则见证的人多,瞒也瞒不住,于是很快的,《京城日报》报道了这个消息,坊间也传着各种流言,并越传越离谱,眼瞧着就要变成“陈大夫勇闯阎罗殿,救回枉死鬼”了。

胤祚:“……”

他扔下报纸,吩咐德清:“给那户人家送些银两过去。”

“是”,德清先是应了,然后道,“爷不必如此,咱们虽然利用他们做了场戏,但也实实在在救了那妇人一条命,他们该谢过您才是。”

话虽如此,胤祚却还是有些愧疚。这户人家是他特意着人打听了,知道这家儿媳怀相不好,婆婆又不打算请女医,极有可能难产而亡,这才叫人盯着,然后在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配合陈丽芬上演了这么一出好戏。

救了产妇一条命是真的,但若胤祚早些提醒他们,或许产妇不必遭这么多罪,她的婆婆和丈夫也不必受那么大惊吓。若不赔礼,他心里总是过不去,叫人送些银两过去,他心里好受一些。

心里难受归难受,造势的事还是要继续的。于是接下来一些日子,时不时便有女医的事迹传出。

不是治好这个,就是治好那个,不是当街抢救病人,就是治好了多家医馆都治不好的疑难杂症。最精彩的一回,是一位女医去一大户人家替女眷瞧带下病,却被那家少爷调戏,调戏也就罢了,他还动手动脚,这女医性子爆裂,哪受得了这个?当即暴起伤人,用手术刀在那少爷身上戳了好几个洞。

这少爷后来还到学院闹事,扬言要叫该女医付出代价。可惜他不知得罪一个懂医术懂解剖的女人是多么恐怖的事,他的确受了伤,但女医很有分寸,一点都没有伤到筋骨,只要敷上金疮药养几日便好了,在胤祚的袒护下,该纨绔少爷不仅没求到“公道”,反而成了娇气的代表,一时传为笑谈。

这事迹广为流传,该女医也名声大噪。她虽然性子烈脾气躁,但其精妙的医术和不畏强权的品格也为人称道。

更出乎意料的是,还真有人瞧上她这种性格上门求亲,且家世不低,乃是一大皇商之家,胤祚叫人打听了,男方品貌是极好的,而这医女家世相貌都属平常,算是极为高攀了。

自然了,便是高攀,胤祚也不能轻易许婚,还是要好好打听求娶原因的。但打听出来的结果,这家还真没什么阴谋,只是这户人家曾经历经风雨,一度险些家破人亡,多亏当时的当家主母刚毅,这才撑过难关重振家业,自此之后,这家选妻子便看重人品胜于家世,医女此番作为,在一般人看来太过强硬,失于女子的柔和,但这家却十分看好,觉得这样的品格正适合做主母。

胤祚都惊了,万没想到他力推的黄君如和陈丽芬好事还没到,倒是旁人先有了消息。

震惊之余就是感动,筹划了这么久,终于开始开花结果了,能不感动么?再说这姑娘也很好,她能有个好归宿,胤祚也很高兴。

被求亲的医女也很感动,然后委婉地拒绝了。因为她立志要成为医科圣手,暂时不想考虑婚嫁。

说完还看向胤祚,求夸奖的意思十分明显。

胤祚:“……”

不!我求你嫁吧!

他还劝了这姑娘几句,实在是这么合适的人家难得,以后未必能遇得上,错过了实在可惜。但这姑娘主意正得很,说不嫁就不嫁!

胤祚能怎么办?

他只能拍手夸赞:“有志气!”

这姑娘抿唇羞涩一笑,大跨步回实验室继续解剖尸体去了。

胤祚:“……”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