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世人敬畏鬼神,京城疫症出现时间恰好和八福晋嫁入皇家时间相仿,自然会使人惊疑。
一般人哪怕心存疑虑也不过自己想想罢了,并不会说出来得罪八阿哥,说不定还会惹恼皇上,但御史台的那些二愣子却不管这个,当即就写奏折弹劾八福晋,称她为霉星转世,八字与皇室不合;最起码也该是最近命犯灾星云云。
众说纷纭,便是康熙也心生疑窦,特特叫钦天监又算了一遍。之所以说又,是因为婚前都是合过命格和八字的,当时并没有什么不妥,否则也不会指婚了。这次的结果也一样,八福晋命格并无不妥之处。
康熙稍稍松了一口气,纵然这郭络罗氏性格不大好,他也不希望小八刚成婚便和离成了鳏夫啊。郭络罗氏命格没问题便是最好。
只是虽有钦天监背书,康熙心里也总有些忌惮——此事未免太过巧合!
要说一点关系也没有,康熙也不敢下论断,一则不敢以京城数十万百姓冒险,二则郭络罗氏行事嚣张,康熙有心给她一个教训,再加上御史台弹劾之声未减,康熙到底下令叫郭络罗氏禁足,待疫症结束后再行分说。
这不是什么大的惩罚,但对郭络罗氏却是莫大屈辱!成婚尚未足一月便被禁足,还是皇上亲自下旨,古往今来从没有哪个皇子福晋被这么对待过!况且禁足原因实在太过晦气,就连郭络罗氏自己都害怕起来,生怕自己果真命格不好,以至于刚嫁进来就引发京城大疫,那皇上必定不会留她继续做八福晋,能和离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可是和离了她又能去哪里呢?她没有父母,疼爱她的外祖父也不在了,从前便与安亲王府的兄弟姐妹们不和,成婚前为了嫁妆和安亲王夫妇也算撕破了脸,若没了八福晋的名头,回到安亲王府会是什么日子可想而知。
八福晋心里害怕,难得的竟消停下来,不四处惹事生非了。只是她战战兢兢,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不过几日人便憔悴下来。
八阿哥瞧她这样,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扭头就找到胤祚。
“你想帮忙治理疫情?”胤祚看了他一眼,“难道是为了八弟妹?”
“是也不是,”八阿哥叹气,“郭络罗氏到底是我的福晋,待我也算真心,她如今落得这般处境,我确实盼着疫病早日结束,她的罪责能轻一些。但更要紧的…我怕这疫病果真是因她而生,她是我的福晋,若非指婚给我,也不会嫁进皇家,便也不会有这场灾祸,我岂非也有责任?”
胤祚拍了拍他肩膀,笑道:“你想得太多了,春天本就是疫病多发时节,并不是什么稀罕事。虽然我们还没找到病情起因,但必定和命格之说无关,你不必有压力。”
虽这么说,八阿哥终究不能放松,坚持道:“若什么也不做,弟弟只怕心内难安。”
行吧。
他都这么说了,胤祚自然只能同意,好在八阿哥虽然不通医术,但办事的本事却是尽有的,胤祚叫他辅助院使安排调度救灾事宜,他一去院使便轻松多了,没几日便对八阿哥爱护推崇不已。
与此同时,疫情原因也找到了,总结三个字,就是“脏乱差”!
京城的卫生情况一直不大好。胡同里人畜混住,粪便堆积。且京城用来排污水的暗沟始自元代,已经用了好几百年时间,早就淤堵不堪,到了春夏雨水多,京城街面便污水横流,怎么能不生瘟疫?
事实上京城瘟疫每隔几年便会发生一回,只是规模一般较小,还没等到大量爆发就治好了,故而一直没有引起重视。自打胤祚前些年在报纸上多番强调注意个人卫生,倡导勤洗手、喝开水之后,已经好几年没有瘟疫了。
今年情况却有些特殊,盖因暗沟淤堵,每年三月,在雨水季来临前都要疏通一回,才能使这一年不被污水困扰,然而今年二月下旬就开始连绵不绝地下雨,暗沟尚未来得及疏通,污水排不出去,瘟疫便也滋生了。
找到原因便好了,胤祚一边找人疏通暗沟,一边将病人隔离起来并诊治。
好在这次瘟疫和从前病因相似,无需从头研制药方,只把从前的拿来改改便是。
胤祚每日从内务府取冰,又拿了大量硝石制冰,放在缸里化成冰水,让病人大量喝。冰水有“厉而下渗”的作用,可以将厉疫迅速排出体外,等到晚上再服用药物,发汗也是排毒,疫病便可迅速痊愈。①
除此之外,他还叫人挨家挨户送硝石,然后登报说明硝石制冰的法子,让百姓每日喝点冰水,如此可预防染病。
也是这时候百官才觉出了报纸的好处,但凡胤祚有什么指令要告知百姓,不论是传达治灾思路还是给他们加油鼓劲,报纸一登,很快便能传遍大街小巷,可比从前叫差役挨家挨户上门通知方便得多了。
从前多有人诟病报纸,认为不过哗众取宠,虽然能赚些银钱,但有辱朝廷体面。如今却不敢这么说了,便是不把报纸夸上天,至少也学会了闭嘴。
如此忙了一个月,也是亏了疫情不重的缘故,瘟疫终于彻底控制住了。等把最后一批病人治好,朝廷上下很是松了口气。
此事上出力最大的是太医院,但防疫本就是太医院的职责之一,出了疫情他们责无旁贷。便是如今好好解决了,没有酿成什么大祸,也少不得复盘一二。
只是暗沟淤堵乃是数百年来遗留下来的问题,从前明开始就很严重了,到如今也没有解决。重修沟渠耗费人力财物太多,国库空虚,只怕暂时不会考虑,除了及时疏通一时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倒是如何保持街道卫生更要紧——若非街面垃圾与粪便太多,便是有积水也不会如此轻易产生瘟疫。
朝廷从前并非没有管控,譬如随意倾倒垃圾监牢几日游之类,只是朝廷不重视,百姓也不重视,久而久之便不了了之了。
如今既知与瘟疫有关,康熙想要管控有的是法子,但与胤祚便无关了。
他只是把这个结论写了篇文章登在《京城日报》上,倡导大家注意城市卫生,不要随意倾倒垃圾,粪便也收集起来统一处理,其他的便不管了。
脚不沾地地忙了一个月,胤祚实在累很了,太医院也不去了,课也不上了,好生歇息了几日。
而康熙忙着完善京城卫生管控方法,又要准备亲征之事,一时脱不开手,过了好几日才下旨表扬此次立功之人,包括但不限于太医院、胤祚、八阿哥和三阿哥,还送了不少赏赐。
胤祚便罢了,八阿哥拿到赏赐面上高兴谢恩,背过人却叹了一声。
他倒盼着康熙别赏他,只把他的功绩抵消郭络罗氏犯的过错罢了。然而康熙一点不少地赏了他,只怕是不肯轻饶郭络罗氏了。
八阿哥叫人收了东西,自己则去正院,郭络罗氏紧张地站起来:“爷……”
她知道今儿有太监来传旨,只是碍于禁足不能前去接旨,不知这旨意是关于什么的,是不是对她的惩罚下来了?
郭络罗氏本就提心吊胆,见八阿哥脸色不好,登时脸就白了:“汗阿玛怎么罚我?”
“还不知道,”八阿哥勉强安抚,“虽有瘟疫,好在没出什么大事,想来汗阿玛不会太过计较,你不必太过忧心。”
话虽如此,郭络罗氏只要想到和离的后果,就愈发紧张起来。
这般提心吊胆地又过了些日子,就在郭络罗氏一日比一日憔悴的时候,对她的处置终于下来了。
因着事情不大,且钦天监说了此事与郭络罗氏无关,康熙并没有叫和离,只叫郭络罗氏禁足半年为国祈福。
对刚嫁入皇家的皇子福晋来说,这也是极大的惩罚了!
郭络罗氏都不知该庆幸还是生气,这叫她日后如何做人呢?